4.

在此,我要引用一下肖春采写的《石老人改制:顺风才能扬满帆》,为什么呢?理由有二条:一、农村尤其是像石老人这样的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村,如何进行改制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农村进城了,成为“城中村”了,村集体经济壮大了,村办企业多了且发展了,农民大都成了村办企业的工人了,村民变成市民了,城乡二元机制逐渐消失了,改制成了必然,那么怎么改就成问题了,看看石老人的改制经验,想必会有更多启发。二、改制是需要觉悟的,是需要大公无私的,石老人的“一股制”是全国农村改制中首创。什么叫“一股制”?就是不管大人孩子,不管干部群众一律一股。那么其中的法人控股、领导班子控股等问题咋办?也可以看看石老人的改制经验。

文章是这样的——

2006年12月9日,青岛市石老人社区召开的石老人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创立大会上,社区仅出生月余嗷嗷待哺的男婴曲延聪、最高寿的96岁老太曲王氏,还有社区一把手党委书记曲孝琢,均获得了公司相同的一份股份,股值5.5万元。社区4077位居民人人享有了股权,至此,石老人社区近4个月的改制工作宣告结束。除了创立大会上时时爆出的热烈掌声和股民们手捧蔚蓝色股权证所露出的欢声笑语,整个股改过程是静悄悄的,波澜不惊。

总资产达7个多亿,去掉负债后的净资产总额也达3个多亿,是曲孝琢带领全社区男女老少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为啥要在“一夜之间”分光呢?为啥在分的过程中又那样的心想事成,没惹丁点麻烦呢?这,就要往前说了。

依山傍海的石老人,自从靠充分调动资源优势,大力发展旅游观光业和房地产业,走上一条良性的可持续发展的路子后,收入年年上台阶,2006年实现经济总收入达到65600万元,集体提留11700万元,居民人均纯收入13800元。有了这些“硬件”成绩,加之党委一班人又很会体恤群众精神需求,搞了丰富的文化设施,人们的肚子吃饱了吃好了,精神也充分娱乐了,石老人的口碑就出去了,社区理所当然挂上了“省级文明单位”、“青岛市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先进村”等很风光的牌子。截止到去年,曲孝琢的心理是很满足的,倒不是因为成绩,而是自从20年前上任当村主任时立下的为家乡父老脱贫造福的愿望,终于在改革大潮中扬帆并到达了彼岸。但仅此,还不是曲孝琢的“彼岸”,这个看上去很朴实的脸膛瘦瘦的庄稼汉子,包藏的“野心”还是很大的,为此还伴随一肚子的心眼和胆魄。

体制这个词,本应是研究社科的专家们挂在嘴边的。但凡庄户人能意识到这东西重要的,多属两种状况:一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手里有俩钱了,不安于现状想进一步发展,急于挣脱旧有生产关系束缚的,比如现在各地乡村尤其是富村的改制潮。另一种则相反,是吃不上饭了要饿死人了才拼命打破旧体制,否则反正也是死,比如当年的安徽小岗村。其实,所谓体制的改革,往往是人们用于改革对象的总代用名词,其中暗含的,决不仅仅是表面上某个机制的推翻、改变或修修补补,而是深含着生产关系上的种种内容,许多甚至是“要害”性的,小岗村分田承包即如此,它成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先行者和“样板田”。这其中,整个的生产关系已经重新反思,而不单纯是我种我田,我吃我粮的所谓“体制”变化了。

曲孝琢大概深谙此中奥妙。2002年左右,他关停并拍卖了一批村里的企业。其中,有电镀厂等污染性企业,也有经营不佳的一些企业。前者好理解,一切服从旅游品牌大局嘛,后者为什么不能寻找原因,再行振作呢,干吗非要“杀无赦”呢?曲孝琢有他的头脑,因为,以他的眼光,他的嗅觉,已明确预感到石老人经营体制必顺潮流而改。而改制,核心问题就是资产,这是任何改制都绕不过去的,可以说,只有资产问题解决好了,其他才能顺理成章,甚至迎刃而解。

一般来说,资产越多实力越大,参与改制的资产越多,改制就越彻底。但是,资产(包括改制资产)未必越多越好,这里面就牵扯资产的质地问题。我们知道,能够用于增值的资产才符合真正的资产属性,否则只能叫做不良资产。增值多,前景好的资产叫优质资产。在石老人,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开发,正是顺延了青岛市东部瑰丽海岸线的大旅游开发,使之形成一个美妙的统一体。可以说,石老人开发的不是一个沿海村落,而是将青岛品牌高高举到自己头上,这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啊。这样的开发,既使目前投入大,既使未到产出期或高峰产出期,也是绝对的优质资产。因为这些正开发为资产的资源,有着无限的产出和增值预期。反过来,村子里的一些企业,既使有的目前尚能盈利,但持续发展的动能不足,有的甚至即将成为负债资产。当这些负债一再累积的时候,就会发生资不抵债而成为负资产。一旦改制,不要以为石老人只将优质资产揣到腰里就万事大吉,那些不良资产同样也要往腰里揣,这当然就削弱了总资产的质地,使得看起来胖胖的熊腰,实际里面注了不少水。怎么办?当然是尽快剥离它,这就是曲孝琢下决心关停拍卖的主要原因。

曲孝琢是聪明的,他看出了大势,也预先做了“手脚”。

那么,石老人不改制行不行呢?那时的石老人,经济的发展是突飞猛进的,百姓的满意度也是很高的,当一幢幢漂亮的住宅楼沿海拔地而起,过去住低矮平房的村民喜气洋洋往里搬,惹得许多买不起房的青岛市民驻足观望,啧啧称叹时,人们会想,此时石老人还有必要做大动作吗?的确,村民想,曲孝琢更想。石老人既使不做大动作,就这样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前景依旧辉煌。但是,再往前走呢,当走到与石老人相邻几公里的海尔那样的地步呢,还是“石老人社区所属企业?”恐怕就是一个问题了。

我们知道,一定的生产关系不仅仅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地步的必然,反过来它又制约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当时的石老人,无论村办经济实体多么繁荣,都离不了政府这无形的影子,都是一种行政管理的模式。比如说,曲孝琢干的多么出色,其个人发展的模式,依旧是干出政绩,向上提拔,一级又一级,直到退休。这在过去很长的时期内盛行,即使现在情况有所改变,但村官仍然是和村里的经济实体仅有着暂时的关系,如果个人要发展,这种关系早晚要扯断。由此很可能形成短期政绩膨胀,有资源的对资源进行掠夺性开发,没有的也搜寻虾路蟹道,这种反面的却又是必然的例子到处都是。

可是,为什么很多村领导却依旧干的出色呢,那只能归于个人的品德和素质了,曲孝琢就是这种类型。但即使如此,那种行政式的经营方式,依旧难以从根本上摆脱产权不清、机制不活、后劲不足的弊端,有人形象地形容这种模式为“二国营”,曾经风靡一时的苏南模式即为典型代表。现在,苏南模式已走到尽头,这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乡企改制就是要打破这种模式。这里抛开个人得失,仅从企业发展上说,“二国营”也是和真正的经济运行规律相悖行的。石老人经营的所有实业,名义上是属于村民,实际上到底属于谁,终究有些含浑。这同现实的所谓国有资产所有权的所有者缺位是一个道理,只是范围大小而已。

村民人人拥有资产,人人又没有资产。作为资产的代言者村委会又是一级政府的设置,很显然,在现有体制下,村委会首先要向上一级政府负责,自治只是一个十分有限的权力。在这种情形下,企业的发展是不可能完全按照市场规律运行的。比如,当政府要企业从经营利润中分取一部分,用于承担社会公益性事业时,用意虽好,却破坏了正常的发展规划,给企业增加了额外负担。还比如,企业的经营对象也时常被政府拉郎配,名曰帮扶,实则不同程度剥夺了企业自身经营权。曲孝琢曾诙谐地说,石老人现有的资源,是他和村委会硬抢下来的。最典型的是依靠大佛山的农业观光园,本来是被开发商看好的,他们不干。后来又被市里看好了,要许配给一位大开发商。这下曲孝琢傻眼了,权力是硬抗不得的。思来想去,他们只好耍了个心眼,将地一圈,声称已经有了开发项目。然后急火火从江南引来茶树,名曰南茶北移,游人自采,是个挺有创意的项目吧。既然有了项目,别人也就不好插腿了。

与此相比,前些年房地产开发的一哄而起,许多村的地都被蚕食了。当一幢幢高楼雨后春笋般矗立的时候,很多村兜里揣着钱,自己已无多少立锥之地。作为向上负责的村委会,瞬间就可使政绩膨胀,村民瞬间也可致富,但是,下一步又该如何发展呢?坐吃山空呀,后代要骂祖宗的。但是,如果按照完全的公司化运营,当资源通过合法渠道归属公司资产的时候,就不可能将生产资料变卖掉了。除非破产,想变卖也很难,外人想征调也很难,因为有董事会制约着,还有股东大会制约着。一句话,有法律制约着。任何个人的行为,都不可能超越公司规定的权限,说到底,市场至上,经营发展至上,股民利益至上,而不是单纯的权力至上。

石老人的老老少少应该是幸运的,至少摊上了一个有超前眼光,又不计个人得失的好当家人。这也是他们行使自己手中“神圣的一票”的好报吧。曲孝琢也是幸运的,至少村民们理解自己,支持自己,没有为眼前利益所障目,也就有了石老人红火的今天。

前面所说体制不改,石老人到头了的话,不能简单理解为经济的停滞不前,因为发展其实是一个综合性的指标。生产资料的所有,决定着人们的相互关系依存,决定着其中分配的权利大小。体制改革在决定了所有权问题后,剩下的问题都因此决定。比如,生产中人们之间结成的一定关系,实际就受着股权的制约,而分配问题,照样是一路画葫芦。石老人目前的利益分配,人们之间的关系组成,依旧是行政式的,福利式的,松散式的。作为村委会的决定,既使最大限度出于公心,最大限度公平化合理化,也难免缺乏一个科学的客观的尺度来衡量。经济发展了,收入提高了,矛盾可能也累积了。比如,当你为60岁老人发放养老补贴的时候,家有残疾人的家庭又该咋办?还有,这些补贴的钱出自村里,又有多少合法的依据来决定发放到谁的头上,发放多少?只好靠领导层拍脑瓜决定了,难免引发矛盾,甚至引发腐败。或者说,可以由村民讨论决定呀,可以村务公开呀。是很好的办法,却又都是一定时期的适时产物,局限性很大。前一个方式因家族、利益群体的范围、话语权的大小而难以完全公正,甚至争吵不休,最后还要领导层出来拍板定音。在乡风纯朴乡官公正的村子里,这容易实现,有些媒体对此也津津有味的报道和提倡。但主观良好的愿望往往在社会不断的变化发展面前碰壁。今天人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越加趋向于利益关系,过去封闭的村庄,被形容为世外桃源的美好地方,一天一天在消失。

石老人的乡风不能说不好,石老人富了后,各种用于乡亲们的福利多如牛毛。仅养老保险一项,每年集体就补贴240万元。还有合作医疗补助、五保老人补助、还有人人有份的过节费补助……都得到大家的拥护。但石老人永远不可能独立于社会之外,人的欲望亦如此。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各种现实价值观的侵袭,早晚有一天,人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要高于乡情甚至亲情关系,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看一看发达国家也就明白了。而目前所有用于福利的钱,都是在人人有份的集体资产里出,却不可能人人泽及。只能做到相对公平却非根本公平,其将来的变数也是相当大的。至于村务公开,目前情况下更多的只是一种公示,一种监督,代替不了问题的有效解决,搞得不好的甚至是一笔糊涂账。所以,权宜之计只能治标却难以治本。

更要命的,是村民们在这种行政模式中所形成的固有的福利观念:我生是石老人的人,死是石老人的鬼。只要村集体有钱,你就要解决我的困难。这是党给我的温暖!不给,我就有权利去争、去要,甚至去上访。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依赖,也是村官无可奈何的治理方式。曲孝琢要管的,何止是发展生产,经济腾飞,全社区老少的吃喝拉撒、大小矛盾都要装在脑子里,一点算计不到或处理不好都可能出乱子。他曾感慨地回忆道,二十年前上任时,主要任务就是指挥计生人员开着车到处逮妇女上环,鸡飞狗跳。今天主要抓经济了,计划生育也人人自觉了,可村里的其他大小事一样也不能少操心,真恨没有分身术啊。这话道出了政企不分的弊端之一。曲孝琢,你说他是干啥的呢?董事长?社区党委书记?或干脆就是个大家长?都是又都不是。虽然这种看似无理的状况在中国普遍存在,但早晚的趋势是彻底分开。或许,劳累极了的曲孝琢倒希望有一天不再当“官”。

其时,石老人已经具备了无“村官”的条件:社区居民早于2002年初实现了农转非,劳动就业已纳入城市化管理,社区适龄人员已办理了农工商社会养老保险,退休人员已领到退休金。社区的集体经济组织,也以从事二、三产业为主,旧村拆迁安置工作已经完成……换一句话,无论从哪方面讲,石老人都具备了改制的条件,但青岛市崂山区社区改制的名单中偏偏没有石老人。

石老人体制改革是2006年8月15日,青岛市崂山区委下发农村社区集体资产经营管理体制改革的实施意见,中韩街道办事处拟改制的社区之一。改制主要从生产资料开刀,我们前面说过,一定的生产力水平决定着生产关系构成。中韩改制的几个社区,基本以种植养殖加工为主,生产中人们的组织关系很松散,而不同的生产个体和行业关系却很紧密,也很重要。可以说,行业是提供信息、组织生产、技术指导、协同合作,包括后期市场等一系列问题的枢纽。由此,决定了这些社区的改制是以合作社形式为主,它不像有限公司那样,具备一个执行力很强的董事会,权力高度集中。岂止中韩,当时整个崂山区的改制社区中,其他几个没有一个可挂股份有限公司招牌的,能挂这个牌并起到示范带动作用的只有石老人。

以曲孝琢的算盘,改制是大势所趋,但石老人并不太着急。目前行政领导企业的结构虽然奇怪,却也适合了现时期富有行政意味的经营现状,权且谓之“奇形对怪状”吧。别的不说,仅石老人近年最大的手笔,花巨资将沿海岸线3.8公里一带建筑全部拆迁,改造成沿海绿化带,就几乎耗尽了社区每年的全部经营利润。这,还真需要点行政强制手段呢。

既然改制是趋势,晚改不如早改,何况已经下了红头文件的,曲孝琢开始认真研究其他社区的改制经验了。这一研究不要紧,确实吓了一跳,虽然文件上规定的条条很宽泛,有益于不同社区根据自身情况选择执行,但关系千家万户的资产利益问题哪有那样容易解决。比如,个人股可分一股制和多股制。一股制简单,按照确定的股东人数平均量化配股就是了。多股制要复杂得多,在村里时间长,属老资格的可多配股;职务高、贡献大的可多配股,等等。如此,麻烦就来了。老资格的尚不难确认,但贡献大该如何量化?你干了几年村主任,他干了多久村会计;还有村委成员、搞技术的、管民兵的……都算多贡献,结果搞的十分复杂,雾里看花,还惹来众多的非议。有的村干部,从人民公社以后,职务几上几下,每一次都要填写证明人才成。几十年了,有的证明人已去世或离开村子了,上哪儿找周全。至于哪种职务,干了多久,需要加多少分,更是争吵不休。也难怪,这可是实打实的利益分配啊,恐怕也是集体所有制所能带来的最后一块合法的蛋糕了,谁不想多吃两口。

那时候,上访的有,闹事的有,有些社区改制几乎难以进行下去。曲孝琢一看,算了吧,这道走不通,还是一股制来的干脆利落。其实,一股制搞出麻烦来的也有。因为,一股制还有个股权资格确定问题。比如,假如以今天为资格确定日,也即改革基准日之前出生的,哪怕出生在23时59分,也可享有配股权。晚出生几分钟可就惨了,直接损失掉的就是一份股份,折合人民币多少钱且不说,以后的预期收益更难以估算,或说损失难以估算。还有虽不具备上述条件,却又符合上面政策规定的社区嫁出去的姑娘,上大学的年轻人,现役军人,甚至正在服刑的本社区居民,如此等等,若“打擦边球者”都来找,包括孕妇挺着大肚子代替未出生的婴儿来“维权”,也够曲孝琢忙活的。

但是,当石老人改制方案的7个文件于11月19日在社区东、中两个小区的公开栏同时公示时,就像本文开头说的那样,出奇的平静。笔者对这一点尤其不信,不可能公平到如此地步,大家一点意见没有啊,哪怕几句牢骚呢?当然,在对改制办公室负责接待村民来访的两位工作人员分头了解后,确实如此,公示的3天内他们清闲得要命,无一位村民光顾。这一点,恐怕曲孝琢未能完全料到,至于为什么,或许那些天老天爷保佑石老人未有添丁的,或许资格审定工作做的严细认真,无可挑剔,或许……但是,还有一条重要原因,曲孝琢心里明白,只是不好自己说。

岔开话题,讲一个外国故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三大汽车巨头之一的克莱斯勒公司,受经济形势和日本汽车的挤压,混不下去了,负债累累,几要宣布倒闭。董事会请来著名的经理人艾柯卡,指望他挽救危机。艾来了后也没啥新点子,无非关停并转,解雇工人,降低成本,同时全力开发适应市场的新产品。但他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在公司未盈利之前,将自己的月薪定为一美元。就这一下子,所有不满者的嘴都闭上了。很快,公司走出低谷,迎来辉煌,克莱斯勒仍旧是三大汽车巨头之一,艾柯卡也成了美国人心目中的英雄。

这个故事似乎和石老人改制不搭边,其实有相似的地方。按照上面精神,作为社区现任一把手,集体资产实际经营掌门人,近些年经营效益卓著,实现了资产快速增值的,可以优先获得追加认股权。放在石老人身上就是,曲孝琢作为改制后的董事长,可以获得更多的股份。

这一点,集体所有制和纯粹的国有制企业是不一样的。国有制企业,改制后经营者要想占据更多的股份,在经营中实现控股或相对控股,就要花钱买。且不论股值的评估是否科学合理,是否有腐败现象存在,花钱买股是必须的。为此,有的实力不够的经营者就要想法从银行贷款,或向他方募集,或以其他资产来相抵。但集体所有制情形下,可以托管的形式,暂定这部分资产由董事长个人控制,以使得其在经营中有足够的话语权、决定权。待将来资产增值达到任期规定的目标后,超出部分可进行冲抵式奖励。那么,这部分托管的资产就合法转化成董事长个人资产了。这种机制,无疑是经营激励机制,相对于经济落后,经营较为困难的地方,这办法对经营者压力很大。要想在一定时间内把经济搞上去,使村民脱贫致富,谈何容易。

但对石老人,似乎不太成为问题,原因是石老人现有的基础太好了,曲孝琢带领大家这些年辛苦创业,所投入人力和物力都是巨大的,最具代表性的是占地1209亩的生态旅游健身区,包括11万平米的特色餐饮街,65000平米的五星级酒店,300个泊位的游艇俱乐部,还有已经投入使用的健身区。其他还有参股的索菲亚大酒店,土建已基本完毕的5.7万平米的高新创业园,被国家评为AAA级的石老人观光园,都正在盈利或即将投入使用。至于如火如荼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更是在青岛市的黄金地段火的一塌糊涂。对此,曲孝琢心里是有数的,只要他想得到,一切按政策来,他真的可以一夜间变为名副其实的董事长,腰包鼓了,地位有了,风光无限。但是,若真的这样,曲孝琢就不是曲孝琢了。

我们说过,曲孝琢是一个聪明的人,但他又是个厚道的人,聪明加厚道,事情就容易成功。曲孝琢明白,既使自己得到的合理合法,依旧免不了人们的议论,舌头长舌头短的,凭什么曲孝琢祖坟冒青烟。

其实,换谁也免不了遭嫉妒,很可能弄来弄去,自己就不是东西了。最重要的,这样一搞,大家都来力争自己的“合法”利益,改制可能一辈子也商讨不出统一意见。既使勉强推行,争取多数,少数人服从,看上去搞完了,成绩也报上去了,上面也表扬了,媒体也宣传了,却是后患无穷,将来真正难受和麻烦的还是你老曲。

曲孝琢心里透亮着呢,既然当初竞选村干部打的旗号是为石老人的乡亲服务,乡亲们投你票也是看中曲孝琢实诚,那么这杆旗就不能中途倒下。曲孝琢干脆把自己的身份放低,和刚出生的婴儿平起平坐,也是5.5万元一股的股份,就一股。这下子,没有人再好意思说什么了,干了20年村干部的曲孝琢,风风雨雨带领石老人创到今天这般富裕,贡献有目共睹,谁能跟他争功摆资格呀。就这样,曲孝琢“摆平”了众人,就像艾柯卡摆平了克莱斯勒公司,下一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截止到2006年8月31日,石老人的资产评估情况是这样的资产总额为:78624.08万元;负债总额为:45495.92万元;净资产总额为:33128.16万元,其中经营性净资产30922.74万元,非经营的公益性资产为2205.42万元。

改制公司的股权设置分为集体股和个人股。集体股占改制公司总股本的27.48539%;社区居民曲孝琢、孙明爽等共计105名自然人,作为拟设立的股份公司自然人发起人,以其分得的经营性净资产额(每份价值5.5万元)计577.5万元投入于拟设立的股份公司,占总股本的1.86756%;其他社区居民(3972人)所分得的经营性净资产份额共计21846万元,以“青岛市石老人实业总公司工会委员会”的名义投入于拟设立的股份公司,占总股本的70.64705%。

上面的概念加数字让人一下子摸不清头脑,估计石老人的村民也未必都看懂了。但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无论曲孝琢还是他人,每人一股,同股同权。换句话,假如每股将来有百分之十的分红,大家所得都一样。而且,这些已记到个人名下的股权,“生不增、死不减;进不增、出不减”。改制就像分水岭,从这一天起,石老人的资产和外人彻底划清了界限。

有意思的是,由于改制进行的太顺了,以至这样划时代的一件事在石老人竟然像没事一样,不如哪家娶媳妇来得热闹。曲孝琢一看这不太好,仿佛我们对上级的任务不重视,连点响声都没有。于是嘱咐大家在股份公司创立大会上多来点掌声,毕竟,那一天上级领导要莅临检查嘛。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热烈的掌声。掌声十分整齐,富有节奏,一浪高过一浪,明摆着早有安排。工商局的领导看到他们顺利的股改却有些担心:这样搞,一人一股,将来管理不好决策呀。曲孝琢笑一笑说,在我们这儿,这是最合适、最公平的了。

世上办法万万千,本没有什么最好。所谓最好其实就是最适合。曲孝琢无意间倒说出了一个真理。

2006年12月26日,石老人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在青岛市工商局注册登记。

按照预先目标,改制“实现了‘三个转变’的要求,完成了由农民向市民、农村向城市、居民向股东转变的新型城市社区改革任务;建立了产权清晰、权责明确、管理科学、运转高效的现代企业制度,促进了集体资产的保值增值;改制后公司的运营状况将与社区居民的利益息息相关,居民通过入股成为公司一名真正的股东,人人拥有分红权,能够切实分享公司的经营成果,保证了居民的收入来源;同时,各种历史遗留问题也通过此次改制得以顺利解决。”

上面的话摘自石老人体制改革工作总结。应该说,这是石老人改制的最根本目的。

转眼间,股改半年了。问及半年有啥翻天覆地的变化,曲孝琢却摇头,没啥变化。既然没变化,当初兴师动众搞股改干什么,就为换块牌子啊,或就为上报那篇总结呀?曲孝琢不慌不忙说,一年以后再看嘛。他这话的意思是,目前还不到检验的时候,做企业还讲求个年底结算呢,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那么,一年以后又怎样,曲孝琢还能变出金豆子来?变不出来,但曲孝琢和他的董事会,打算年底结算后把社区的各种福利通通取消,代之以股份分红。这一举动,看起来是从“结果”入手,因为,股改后生产发展,效益增长才是源头,对上汇报也腰杆子笔挺,何必要从草根入手呢。但其实,这正是含义无穷的一个决定。

首先,曲孝琢面对的上帝变了,过去是向上汇报数字,由上面监督检查。现在呢,石老人股份有限公司不是上面哪一级部门所管的,也不是以曲孝琢为首的社区党委的,甚至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石老人。它是谁的呢?很明确:4077名股东。董事会只有对全体股东负责,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负责对象。资产盈利的第一目的,就是为股东带来实际收益,否则,曲孝琢董事长的位子未必能坐的长。

其次,作为股东,可能还未意识到股改究竟会为他们带来什么,出于对当家人的信任,或许只朦朦胧胧感觉会比以前日子要好。但怎么个好法,估计没几个人能说出子丑寅卯。但日子久了,人们会慢慢明白的,相对于过去的他们,现在的地位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们已经成了公司的真正主人。过去,石老人仿佛是祖上留给他们的宝物,只要我生长在这块土地,就受它的恩泽。即使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世世代代都和石老人有割不断的血脉。这种乡情观念是很难被打破的。但现在,股改之后出生的你的儿子,或股改之后你家娶进门的媳妇,已经享受不到这种恩泽了。除非转让,你的股权永远是你的,无人能剥夺,也无人能把它随意扩大或缩小,作为社区书记的父母官不能,股份公司董事长也不能,真是铁打的。

权利对应着利益,石老人的分配方式也必须是股份公司化的。过去那种多如牛毛细如发丝的福利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而代之以股份分红,有多少股份分多少红利。一切都那样的简洁明了。当石老人的股东们实实在在领到股权分红后,或许观念也会发生实实在在的变化,会真正意识到主人的地位。当然现在预测这一点还有点主观,还是先看看一位股东的现实情况:孙秀芹,55岁,已退休。家里有3股,分别是她、老伴、上大学的儿子。目前她的退休金是每月920元,老伴月补助200元。每年春节,他们一家可享受过节补助3000元。这些加起来,全家每年可从社区获得福利5400元。股权分红初步以10%计,三股可获红利16500元,远远超过现有的福利。提到这一点,孙秀芹就乐,还不无幽默地说:“幸亏自己年轻时丑,外村没人要,只好在本村找了个老实巴交的。没想到,晚年倒得济了。”

股东所想的,就是股改后自己能不能收入更多些。多了当然高兴,认为股改真是党和政府替老百姓着想。但是万一经营不好收入减少呢?难道还要反过来骂娘,恐怕还没人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由此,曲孝琢下一步的担子其实很重的。不仅仅是抓经营,还有对股东们的启蒙和教育。石老人的股东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包括我曲孝琢,干得不好哪一个也别想跑。所谓有困难找政府那是老黄历了,每一个股东都要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而不单单是年底拿钱。股份有限公司就是这样,公司发展了,股东都受益。一旦公司出现亏损,也将是所有股东共担。假如公司破产、变卖,股东们那些“有限”股份即资产将会被用来抵债,股东们可能一夜间一无所有。

这些,又和过去的石老人企业性质大不一样。但这些看起来吓人的改变,恰恰也是激活企业的机制。股东授权给董事会,完全按照市场规律来运行企业,不受任何行政的包括人情的等外来因素干扰,经营应该比之过去更上层楼。曲孝琢现在在经营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因为他感到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但好在,这只是一个过渡时期,只为适应和磨合新的经营机制,理顺关系,进一步解放生产力。那么,过渡完了会怎样呢?曲孝琢有过许许多多美好的“畅想”:

畅想一,把社区的工作交出去,真正实现政企分开。等到股东们习惯了股权分红后,一切的行政式福利不再存在,社区的行政工作就变得简单了。到那时,完全可以由行政式的居委会负责石老人的生活,包括娱乐、卫生、幼托、节日活动,甚至住宅小区的物业管理等等,通通不再和股份有限公司沾边。曲孝琢就不再当“村官”,集中精力把公司做强做大。

畅想二,石老人股份有限公司要上市。以石老人目前铺的摊子,结合青岛市近些年发展的趋势,石老人的旅游业目前还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真正盛开的日子在后面。到那时,壮大了的石老人完全可以争取条件上市。一旦上市成功,巨大的社会融资额将为石老人的进一步腾飞创造更有利条件,现有股东手里的“原始股”也会实现同步增值。社会资源的参与和监督,将会使石老人股份有限公司嬗变为真正的社会化大公司。这就是前面所说他最大的野心。要实现这一“畅想”,不彻底改制是根本不可能的。

畅想三,为自己的“从政”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所谓圆满,个人得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使石老人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不再单纯依赖某一个“能人”来治理。股改恰恰有效解决了这一问题。即使曲孝琢之后,找不到可以接班的将才,可以公开招聘经理人嘛,就像当年克莱斯勒招来艾柯卡一样。这,都是董事会说了算,所有权和经营者分开,也是现代企业的重要标志。

畅想完了,曲孝琢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基本满意的。他说事业上这点事儿,说说就完了,自己更看重的,还是人生的完整。已经年过50岁了,最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陪陪家人。他管老伴叫太太,董事长太太,称谓也算“改制”了吧。一个太太两个女儿,家庭美满。唯一遗憾的,是想要个儿子,当然基本国策不能违,毕竟还是个党员公民嘛。他对自己的生活未来也“畅想”过了:有一天悠闲地陪着太太到菜市上转转,酒足饭饱后开车去打高尔夫……当然,眼看着石老人在自己之后依旧蓬勃发展,是最欣慰的,也是退休后最好的精神“畅想”。为此,自己目前所做的,正是把各种有利的“风”借来,比如改制等等,劲吹在石老人这面起航的帆上,使之劈波斩浪,永远向前。

在集中8个版对石老人进行报道的同时,我又写了一篇题为《石老人都市农业经验值得推广》的文章,发表在《大众日报·内参》上,时任山东省常委、青岛市委书记阎启俊对此做出批示,对石老人的都市农业经验予以充分肯定。

在撰写这部书时,我又去了一趟石老人。如今,午山的农业观光园改成了石老人观光园,山谷中建起了世界风俗园以及索菲亚大酒店等,而3.8里海岸线上的高尔夫球场、游艇俱乐部、海鲜一条街等正在建设中,

站在石老人海水浴场,遥望站立在大海中的石老人,真是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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