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虽然过了春分,可一望无际的科尔沁大草原,依然没有多少绿色。那呼呼叫的老北风卷起沙尘,扬起枯草败叶、马粪沫子,依旧在草原上肆虐着……

  风沙把天地搅得昏昏暗暗的,西下的夕阳没有一丝光亮。在通往科尔沁的大路上,迎着阵阵风沙,走来三位身后背着行李的蒙古族青年。走在最前面的青年,个子不高,长的挺瘦,但体格结实,他与众不同的是,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又黑、又浓、又宽的刷子眉。在刷子眉下,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勇敢精明的光,泛着青春的活力。

  青年人的蒙古族名字叫赛扎,刚刚20岁。走在赛扎身后的是一个膀阔腰圆的小伙子,他浑身壮牛一样的腱子肉,脸膛油黑发亮,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蒙古族名字叫特木热,是赛扎的堂弟,19岁。

  紧跟在特木热身后的小伙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眉清目秀,他也是赛扎的堂弟,蒙古族名字叫白云,才18岁。他们弟兄三人,离开贫困的家乡蒙古贞,去科尔沁谋生。

  足足刮了一整天的大风,终于停了下来。就要降落的夕阳,把万道金光投向了科尔沁大草原,使草原立刻显得亮丽了许多。随着天气的好转,被风吹沙打一天的赛扎兄弟三人的心情也高兴了起来。赛扎走得有点热了,他解开上衣扣子,清了清嗓子,放开喉咙,唱起了《天上的风》:


  “天上的风总不能平静,

  世上的人啊不能永生,

  有谁能够喝到‘圣水’?

  前进吧,兄弟们!趁着正年轻!


  天空的风总不能平静,

  世上的人啊不能长存,

  有谁能够喝到‘仙水’?

  奋斗吧,兄弟们!趁着正年轻!


  对镜子照照多俊俏,

  和同伴们玩耍多么妙,

  青春年少是这样美,

  努力吧,兄弟们!趁时光正好!


  俯身水面照照多俊俏,

  团聚玩耍时多么妙,

  青春年少是这样美,

  斗争吧,兄弟们!趁时光正好!”


  在能歌善舞的蒙古贞,三人同行,就有两个人是歌手,一个人是说书的。赛扎的家乡,是民歌的海洋。赛扎一唱,白云的嗓子眼里就痒痒。赛扎的歌声一落,白云就唱起了《银登格》(1):


  “西河的上游中,

  巴达玛(2)莲花开得最茂盛;

  西部的锡伯族里,

  漂亮的嘎儒布玛(3)最多情。


  北河的上游中,

  双花瓣的莲花开得最茂盛;

  北部的锡伯族里,

  美丽的嘎儒布玛最多情。


  二三十匹马当中,

  郝召老(4)走马最有名;

  二三十个差事当中,

  年轻的银登格扎最英俊。


  十五匹骏马当中,

  花斑的走马最有名;

  十五个差事当中,

  年轻的银登格扎最英俊……”


  听到这优美的情歌,赛扎笑着逗白云说:“白云小弟,小小的年纪就想姑娘啦?”

  白云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赛扎哥,我才没想姑娘呢!”

  “白云小弟,哪个小伙子不想姑娘?”特木热哈哈大笑着说:“赛扎哥,听说科尔沁的姑娘温柔得像小绵羊,过几年我们哥三个一人娶一个,好不好?”

  赛扎说:“我们是听说科尔沁能吃口饱饭,才背井离乡闯科尔沁的。到科尔沁后,还是先想想怎样多赚钱吧。”

  兄弟三人说笑着,不知不觉的残阳西落,天边留下了血色的晚霞。这时,他们眼前出现一片密压压的大松树林。

  忽而,晚风又起,风虽然不大,可松涛滚动,发出“呜呜”的吼叫声。赛扎停住了脚步,心里不由地打起鼓来。他知道,穿过这片五六里宽的大树行子,就到科尔沁了。他们兄弟三人原打算今天走过这片大树林子,到树林子那边的屯子去住,可今天风太大,他们顶着风走,耽误了时间,没能在天黑前穿过这片密林。

  白云和特木热看赛扎站住了,也停下了脚步。

  白云看着一望无边的大树行子,担心地说:“赛扎哥,这里边怕是有狼啊!”

  “狼倒是不可怕,我怕树林里藏着两条腿的。”赛扎皱着又黑又重的刷子眉说。

  特木热身壮体胖,说话瓮声瓮气:“赛扎哥,两条腿的那是什么兽啊?”

  赛扎说:“我说的是强盗!”

  特木热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七个八个的强盗我们哥仨也不怕。”

  “傻哥哥,”白云说:“人家出来劫道,手里能不带着家伙吗?我们手无寸铁,不得吃亏吗!”

  特木热说:“白云,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说我们怎么办吧?”

  白云说:“咱们听赛扎哥的。”

  特木热也说:“对,赛扎哥你说吧。”

  白云和特木热用双目盯着赛扎,叫他拿主意。

  赛扎思考了片刻,那双皱起的浓眉,渐渐地舒展开来,把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蒙古人想干什么,魔鬼都得让路。走,趁着天还没有黑,咱们快点过林子。”

  赛扎带着两个兄弟,健步如飞,直奔密林深处走来。

  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松林,生长的都是百年松树老槐,林子边上的树还不那么密,越往里走树越密,一棵挨一棵,枝干错综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白云本来就有些害怕,林子里还偏偏时不时地传来“嘎——嘎——”的老鸹叫声。老鸹的叫声刚刚停下,密林深处又传来了“嗷——嗷——”的恶狼吼叫声。白云紧张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对赛扎说:“赛扎哥,这是什么鬼地方,叫人头皮一门子发炸?”

  赛扎说:“别说话,快点赶路。”

  “唰唰唰!”赛扎兄弟三人一声不响,又加快了脚步。

  突然,“吱——”的一声口哨响,从那百年老松树上,“嗖嗖”地跳下六七个蒙面大汉来,拦住了赛扎兄弟的去路。真是越怕越赶上,赛扎怕林子里有劫匪,林子里还真有劫匪。虽然他们没有高声喊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赛扎心里也明白,这是一伙劫匪。

  蒙面劫匪一字排开,共七人。三个胖乎乎的,手持茶碗口般粗细的大棒子;三个瘦得像干巴猴,手持寒光闪闪的钢刀。为首的不胖不瘦,中等身材,手里握着一把手枪,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冒着凶光。这个人叫黑虎,是王府监狱里的小牢头,平日无恶不作,是个敲寡妇门,刨绝户坟的家伙。他还经常勾引几个游手好闲的恶棍劫道。黑虎心狠手辣,截住女人不但抢人家的财物,还得把女人强奸了,强奸了还不算,十个有九个还得把人家杀了。至于他们劫道抢男人,从来一个也不留活口。

  眼下,黑虎看着赛扎兄弟三人身上都背着行李,不禁乐得心里开出了狗尾巴花,他以为赛扎兄弟三人的行李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厉声喊道:“把行李放下,扔过来!”

  在蒙古贞家乡的时候,赛扎听说过“胡子”、“土匪”、“劫道贼”,可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地见过。在这大松林里,头一回碰上劫道的,能不紧张吗?他怀里像揣只小兔子,“扑通!扑通!”一门乱蹦。可紧张有什么用,兄弟三人,他是哥哥,遇到这种生死在眼前的事,主意就得他拿。他知道,特木热和白云正拿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呢。赛扎用手挠了挠头上的又黑又硬的短发,对黑虎说:“我们哥三个的行李,都是一双破被子,俩大钱不值,你们要它啥用!”

  “啊,三个穷光蛋呀。”黑虎看清楚了,这是三个黄嘴丫子没退的雏,不会有大的“油水”。他觉得好丧气,在树林里等了大半天了,一个过路的也没有,可下子等有人来了,还是三个穷鬼。但是他并不甘心,晃动着手枪,厉声说:“少废话,再不把行李放下扔过来,我就开枪了!”

  “别开枪,千万别开枪!”赛扎说着把背上的行李解了下来,扔了过去,又对特木热和白云说:“把行李解下来,扔过去吧。”

  特木热和白云也解下了行李,扔了过去。

  黑虎看了看他们,又厉声说:“穷小子,把手都举起来!”

  “举手干什么呀?”赛扎知道,盗匪这是要搜身,他假装害怕地说:“你们要什么我们给什么,只要不杀我们就行。”

  “嘿嘿嘿……”黑虎发出了一阵凶恶的笑声。他心想:老爷做这事,从来不愿意留下活口,小兔崽子,凭什么留下你们?他掐着枪,双眼冒着凶光,那六个匪徒举着棒子,抡着钢刀,一起向赛扎兄弟三人扑了过来。

  骆驼在沙漠中走动,是为了寻找地上的清泉;大雁从北向南飞,是为了寻求太阳的温暖。可怜年轻轻的赛扎兄弟三人,本来是想到科尔沁找口饱饭吃,可还没走到科尔沁,就要魂断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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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银登格,男人名。

  (2)巴达玛,藏语,意为莲花。

  (3)嘎儒布玛,女人名。

  (4)郝召老,枣红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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