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得知庄妃怀孕的事,非常高兴,便常回盛京小住,对庄妃更加关爱,还常陪庄妃住在永福宫。

  一天夜里,庄妃在睡梦中惊醒。皇太极急忙问:“怎么了?爱妃。”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不要怕。”皇太极安慰说。

  “我梦见一条红光,像龙似地绕着我的身子盘旋。还梦见一位神人,抱着一个婴儿对我说,‘这个孩子是统一天下的君主。’”

  皇太极听了特别高兴,说:“这真是奇妙的吉祥之兆。你一定能给我生个龙子。他一定能继承爱新觉罗的大业,君临整个华夏。”说着便无限爱抚地抚摸庄妃隆起的肚子。

  “别摸。太疼。”庄妃想坐起来,可越发疼得厉害。

  “啊,要生了吧。传御医!”皇太极大声招呼。

  整个永福宫忙了起来。秉烛的秉烛,焚香的焚香。宫里宫外,红光闪闪,香气缭绕。

  第二天子时,皇子降生。皇太极高兴地给小皇子起名叫福临。福临是皇太极的第九子,也是嫡子。喜讯很快传遍了京城。

  庄妃精神很好,用过饭,听月亮兴致勃勃地描述福临降生时的情景:“哎呀,他那头发又黑又密,全都耸立着,那形状,一会儿像龙,一会儿像凤。哇哇的哭声,响亮悦耳。还不断地想睁开眼睛,好像要好好看看这崭新的世界。”庄妃静静地听着,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福临的满月非常热闹,文武百官,亲王、贝勒都来祝贺,整个皇宫都沉浸在热烈幸福的气氛中。从科尔沁草原来祝贺的车马络绎不绝。科尔沁各部的贺礼,最好的蒙古马就有两千匹,牛、羊成群。摆了三天宴席,祝酒歌响彻整个皇宫。

  福临过百天时,也很特别。按着民俗,这里有吃百岁的讲究。邀请亲人中年岁最高、子孙最多的长辈坐在上座,意味着新生儿也长命百岁、多子多孙。吃百岁,规模不大,但是请的人有讲究。庄妃的爷爷,和硕亲王莽古思特意从科尔沁赶来,作为正坐的老寿星。莽古思的女儿孝端文皇后亲自作陪,这真是充满福禄寿喜的皇家家宴,其乐融融。

  就在这个庆典上,皇太极特意邀请了洪承畴和范文程,这是皇太极和庄妃共同商量后安排的。因为目前,北方的大局基本确定,正在筹划如何入关进京、挺进中原的大事。如果洪承畴能发挥作用,那可是如鱼得水。不过,他近来情绪有点儿沉闷。正所谓交人交心,皇太极想借此机会与洪承畴沟通感情。

  洪承畴自归顺以来,很少来盛京。福临生日庆典,他因军务繁忙,只叫下属送来贺礼。一来,他觉得自己还不大习惯和满桌的贝勒、王爷推杯问盏。二来,他隐约听见一些王爷、贝勒在皇太极背后放怨气:皇太极也太宠那洪承畴了,他只不过是个降将。这江山可是咱们帮他打的。皇上要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可得好好说说。所以,洪承畴对一些可去可不去的场合,尽量避开。皇太极对这一切,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要用诚恳豁达的真情让洪承畴知道,他对他的诚意和信任。让他安心至诚地为大清效忠,发挥洪承畴其他大臣不能发挥的作用。皇太后考虑再三,决定找个机会宴请洪承畴,单独谈谈。这回庆祝福临过百天,规模不大,又是皇家家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于是,皇太极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庄妃,想听听她的看法。

  庄妃拍手称赞,她说:“皇上英明,你的用人之策,爱才之心,一点儿都不亚于三国的刘备。”

  “对。这是我皇太极的‘三顾茅庐’。”说完,他们相视而笑。自从福临来到这个世上,真是大福临门,庄妃与皇太极的感情更加亲密。庄妃也偶尔跟皇太极撒娇,有时甚至忘记他是皇上,更忘记他的年龄。

  宴席就设在了永福宫。庄妃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一桌满汉全席,外加洪承畴的福建家乡菜。庄妃还向皇太极建议:“请范太师作陪,好吗?”

  “那再合适不过来。此二人都是我大清的国宝哇!而且还能吻合他们之间的缝隙。”皇太极十分同意。

  “皇上要同意,那就这么着。”庄妃乐呵呵地说。

  “君子所见略同。”皇太极很得意地说,那表情,真有返老还童的快活。

  庄妃笑了笑问:“在皇上心里,我什么时候成为君子了?”

  “早就成了。而且胜过君子。”

  此时的庄妃,真是感到幸福。自从有了福临,更让她对皇上忠贞不二,因为,他是她们娘俩最可靠的靠山。她有时还觉得,她的使命也往前迈了一大步。而且,光明远大。她也曾千遍万遍地想,为了我的福临,我得跟皇上并驾齐驱,万死不辞。福临,皇上和我,我们三个已经紧紧地绑在一起了。

  开席前,庄妃让月亮给她梳妆。平时,她并不怎么讲究。庄妃稍稍一打扮,就更加光彩照人。如今,她是产后的少妇,浑身涌动着母爱的热血。她满面红光,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情脉脉。绣凤的旗袍,穿在她高挑而又略显丰满的的身上,再合适不过来。旗袍上绣着五彩缤纷展翅翱翔的凤凰不正是她吗——标准的东方美人,娇美而不妖艳,庄重而不呆板,潇洒而不轻飘。而那镶嵌着珠宝金光闪闪的桂冠,又为她的美丽填了几分威严。此时的她,以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了,连她的姑姑皇后都让她三分。不过,她很尊重皇后。她明白,只要姑姑在,她就绝不去挣那皇后的名分,对于姑姑而言,可是命根子。

 

  皇太极坐在龙椅上,等待洪承畴和范文程的到来。他想:这个特殊的家宴,装着我的大志宏愿。关系到下一步棋怎么下,怎么走,怎么胜。他决定这次不谈政务,只是沟通感情,增进了解和信任。这感情和信任如同长白山天池里的水,要是一溢满了,自然会流淌,会形成瀑布,飞珠溅玉;会形成河流,滋润大地,灌溉良田。

  范文程先来一步,与皇上边谈边等洪承畴。

  洪承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九蟒袍褂锦鸡补服,正了正头上的顶戴花翎,轻轻甩了一下自己的马蹄袖,迈进了永福宫的大门。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皇城的后宫,这对于他真是一种特殊的礼遇。这大概正是皇太极这个北方少数民族慷慨、大度、致诚豪爽的性格所在,这也是他将要第二次见那超凡脱俗的庄妃。自从那次与庄妃在囚房中谈话,他对庄妃的评价越来越高,他觉得她的才识和她的胸襟让她美得厚重。她完全不同于南国的小家碧玉,甚至超越了深宅大院的大家闺秀。洪承畴是位将军,也是有名的江南才子,他也爱江山美人。庄妃让他觉得,美人的美并不只是闭月羞花之貌,还有那丰富的内心世界和文化素养。庄妃不但有如此之美,而且还有草原儿女特有的纯真、浪漫,大度无垠的襟怀。每当军务闲暇,他常常不由自主地回想那次囚房中的交谈。他想,他会终生难忘,因为那一次改变了他的命运。为此,洪承畴是怀着极好的心情应邀为福临贺岁的。

  洪承畴走进永福宫,一眼望见,出来迎接他的孝庄皇妃,急忙上前施礼请安:“娘娘千岁万福。臣洪承畴特来为龙子贺岁。”

  “洪将军不必多礼。请。”说着,把洪承畴让进大厅。皇太极和范文程已等候多时。洪承畴进来,一甩马蹄袖,要给皇太极施君臣大礼。皇太极急忙起身,上前将他搀起说:“两位爱卿就如同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不必拘礼了。”态度亲切诚恳。范文程起身微笑着向洪承畴抱拳致意。洪承畴急忙还礼。

  “一位戎马驰骋于白山黑水的皇帝,和两位中原赫赫有名的儒士、名将,并肩创业,这真是天下奇缘啊!”庄妃一进来就大加赞赏地说。那个说得很重的缘字,一下子道出了宴会的主题。顿时,气氛就和谐起来。

  月亮拿来草原才有的上乘马奶酒,先给皇太极斟上一杯,然后给庄妃斟上。在给洪承畴敬酒时,洪承畴的目光被月亮手中的牛皮酒袋吸引了。孝庄见状,热情地介绍说:“这可是我们草原特产,请看,这酒袋上还画了蓝天白云、花鸟鱼虫,可见生活在草原的人们是多么热爱生活、多么热爱家乡,多么热爱大自然。还有,我们游牧民族之所以用皮囊装酒,因为携带起来可比坛坛罐罐方便多了。”洪承畴欣赏着,连连点头,打心眼里赞叹。范文程站起来说:“请让我献上祝酒词吧。”说着看了看洪承畴。

  洪承畴向范文程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站起举杯说:“范学士所言,也是我的心声。”

  范文程抑扬顿挫地说起了祝酒词:“让我们为龙儿的万福举杯,让我们为皇上和娘娘喜得龙子举杯,让我们为大清的千秋万代畅饮!”大家一饮而尽。

  皇太极拿起筷子,指着满桌的佳肴说:“这是庄妃娘娘特意为二位准备的满汉全席,还有洪将军爱吃的家乡菜——香菇炒油菜,这油菜在北方可不多见啦!请两位爱卿多多品尝。”

  洪承畴吃了一口香菇炒油菜,就说:“好吃,好吃,清淡而不油腻。”此时此刻,一股暖流涌进他的胸怀。皇上如此诚意,我怎能不肝脑涂地,他想。

  月亮抱着福临走了进来。

  “快进来。让我的福临沾沾大儒的文气。”庄妃急忙招呼。

  洪承畴和范文程急忙站起,来看福临,洪承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给福临戴上,摸着福临的小胖脚说:“好结实,好有福气。”不料,恰在此时,福临撒尿,呲了洪承畴一手。那呲得高高的尿柱,飘飘然洒在席上。

  皇太极急忙说:“快把他抱走。再换桌席来。”

  “不妨,不妨。这童子尿是最好的补药,补肾壮阳。”洪承畴急忙阻拦。

  范文程忍住笑,赶忙打圆场:“洪学士说得对,童子尿是治肾病的良药,我们只管吃。”说着便吃了起来。

  洪承畴也吃了起来。皇太极看了看,笑着拿起了筷子。

  庄妃乐滋滋地看着他们吃。三位顶天立地,当世不凡的大男人,吃着吃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都笑成了普通的俗人。

  庄妃也开始吃上了那撒上了尿的菜肴。她一边吃一边进一步证实说:“两位爱卿说的没错,我的恩师也曾这么说。他和我的父王也曾吃过。”

  “有这事儿?”皇太极笑着问。

  “有一次,我父王和我师父吃手抓羊肉。我的小侄子撒上了尿。我师父边吃边说,这回,这羊肉还能补肾了呢!”

  大家一听,都笑了。

  “请问,娘娘的老师是谁?”范文程和洪承畴几乎同时问。

  洪承畴那次与庄妃在囚房中交谈,曾听庄妃提到过她的老师。庄妃那么熟悉汉学汉史,她的老师绝非等闲之辈。他很想听听她的老师是何人。

  范文程想问个仔细,其中另有原因。

  皇太极早就从庄妃那超出一般的文化素养,知道她曾从师一位优秀的中原师长,只是不知详细的情况,现在,也想听听。她对庄妃说:“不妨,就请爱妃讲讲你的那位恩师如何?”

  洪承畴和范文程也示意庄妃讲讲。

  庄妃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七岁那年,与姐姐跟随父亲去长白寺。那天,长白寺举办大法会,人特别多。父王带我们上香祈福。回来时,在寺门外遇上了一位卖字画的老先生。不,当时他还不怎么老。只是他那蓬乱的头发和长长的胡须显的。我父王买字画,我和姐姐站在一旁看,我俩越看越喜欢。见他画的那个字的点,都是一只小鸟。更特别的是,龙字和凤字的描画太好了,龙就像一条飞舞的龙。风就像一只翱翔的凤。我和姐姐都非常喜欢这两幅画,父王给我们各买两幅。父王拿出一锭银子给他,他不要,还说画不值那么多钱。我父王见这位老先生不同一般,就问他是哪的人,住在哪。他只说他是南方人,四海为家。当时我父王正在四处打听,给我们请更好的汉文老师,就问他的尊姓大名。”

  “他叫什么?”范文程忍不住问。

  “叫王文生。”

  “王文生?”范文程激动地站起身来。

  “莫非范太师认识此人?洪承畴问。

  “如果没错,他就是我的表兄。”范文程很激动。

  “就是叫王文生,千真万确。”庄妃说完,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范文程。

  范文程回忆说:“我的表哥从小就饱读诗文,又能写又能画。但是,他性格独立,不慕权贵。喜欢游历名山大川。江南、江北、云贵、四川,几乎走遍了。然后就来到了东北。初来时曾在我家小住几日。后来,他说要去看看长白山,看看天池,看看黑龙江、鸭绿江,就又走了。但是,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想来已有十多年没有音信了。”

  最后,范文程站起来激动地说:“娘娘的老师真是他,这可又是天下奇缘啊!”

  大家都感慨万分。

  “后来怎么样了?”皇太极又忍不住问庄妃。

  庄妃看看大家说:“后来,老师就让父王请进了王府,教我们兄弟姐妹学习汉文,其实老师的蒙文也无师自通。他教得好,我们特别爱学。因为他,不像别的老师,总是背呀背呀。他经常给我们讲故事,连我的父王和爷爷也跟着学起来。他简直成了我们全家人的老师。我爷爷最爱听他讲中原的历史人物。他们谈起来就像朋友。老师其实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我们都很喜欢他,尊敬他。”

  皇太极听后说:“如此说来,就请你的老师进宫来,我封他为太师,教我的皇子福临。”

  “哎!”庄妃叹口气说,“可惜,恩师在我进宫的第二年,就与世长辞了。”

  “怎么?”范文程一听,不敢相信,呆坐在椅子上。

  庄妃眼含热泪说:“不过,他早已成为我们科尔沁草原的一员了。他的思想,他的学识,他的精神,永远跟我们融为一体了。”

  大家静默了良久。

  月亮进来说:“娘娘。那边的戏,就等着万岁爷去开场呢。”

  皇太极摆摆手说:“不看,不看。叫他们开演吧。”

  洪承畴看看皇上,心想:“看来皇上也是性情中人。”他颇多感慨吟诗般的说:“娘娘一席话,胜过万人歌呀。”

  这次宴会,大大地增进了君臣的感情。而且,洪承畴和范文程更加高看这位学识渊博,气度不凡的庄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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