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济禅师与南天、柳青青、南一安一行四人顺山路而上,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已到了卯时,天色渐渐发白,树林中鸟儿叽叽喳喳鸣个不停,半山腰晨雾缭绕,一家猎户门外有三两只大红公鸡在院落里踱来踱去,不时咯咯叫上两声。

  道济伸手往山顶指去,道:“前面便到了。”南柳三人往道济手指的方向一瞧,但见前方约有一二百来级青石板阶梯,直通山顶,又行了一阵,便来到一座大门前,大门两侧分别挂着一联对子,右首上联曰:“人间水月场”,左首下联曰:“心地无色天”,门楣上高悬一块红木牌匾,上书“三圣庄”三个大字。

  进得大门,但见四面亭台楼宇错落有致,每座小楼的门楣上都书有篆体大字,或“纹枰轩”,或“丹青楼”,或“伯牙亭”,或“云章台”,楼宇亭轩的打造俱是别致非凡,而整个看来又是相得益彰,宛若天成。

  正面是一条条四通八达的石板小路,通向会客厅与各个楼宇,东西南北各房之间又有廊子贯通,石板路下方是一汪碧绿池水,当时正值端阳前后,池中荷花星星点点,含苞待放。

  会客厅门楣同样有块长约丈许,宽约尺许的红木牌匾,上书“无名厅”三个大字,想是征引庄子《逍遥游》中“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典故。

  无名厅后方又是一座宽敞院落,北面是三间正房,从右至左分住儒释道三圣,左首是西厢房,右首是东厢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原是供宾客暂居,不过三圣庄与江湖人士少有往来,是以东西厢房也常年空置。

  正房与厢房之间又有廊子贯通,西北角和东北角各有一间耳房,后面有过道可通往后山,后山上大小房间院落足有数十间,便是三圣庄众弟子的居所。

  南氏一家在知客弟子的牵引下一同住进东厢房后便匆匆歇息了。三人一觉直睡到午时,若不是被房外吵嚷声惊醒,恐怕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南天夫妇听得门外脚步声此起彼伏,交谈声不绝于耳,显得甚是忙碌,不知在筹备什么要紧之事。于是二人匆匆起身整理衣冠,携着南一安欲要寻得三圣再度道谢,以敬客礼。

  刚推开房门,但见一名十八九岁的弟子站在门口,身后又有数十名弟子急急忙忙来回奔走,那弟子见到三人先打了个躬,道:“三位昨晚可还住得舒适?”

  南天忙回礼道:“多谢贵庄收容,我们住得很好啦!请问三位庄主现在何处?”

  那弟子道:“夫子和济公正在无名厅等着三位呢,老祖已闭关半年,不知何时出关。两位尊师吩咐,三位用过午膳后便请移步无名厅一叙。”

  南天见那弟子正欲离去,忙又问道:“这位兄弟,我一家三口受贵庄莫大恩惠,无以为报,适才见庄内弟子这般匆忙,可有什么要紧事么?倘若用得上在下,请尽管吩咐便是。”

  那弟子微微一笑,道:“先生那里话,师傅们平日最喜助人,亦时常教导我们要不住心布施,出世而行入世事,入世而为出世法,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南一安与柳青青在一旁看他那书呆子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南天又道:“小兄弟,可有什么要我们帮忙吗?”

  那弟子被这一打断,才道:“呵呵,无甚要紧事,不过是三圣庄每三年要派遣弟子分赴各地接引孤儿,收纳弟子罢了。现下一些师兄弟们正筹备着,明日一早便要下山去哩!”

  三人知悉后谢过那名弟子,匆匆用完午膳,便径直来到无名厅。

  进得厅后,但见陆象杉背对着厅门,手持一本古籍,口中喃喃自语,不知是对三人的到来全无察觉,抑或是根本不愿理会。

  一旁道济见三人出现大喜,道:“南施主,昨日你受伤不浅,我点了你任督二脉共五十三处穴道,又推拿了三处经外奇穴,方始替你护住心脉,不至真气溃散,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若要完全恢复,还得每日服食丹药,静心调理,少说一年半载方可,但你一身修为恐怕……”

  南天闻言,双膝一屈,竟跪了下去,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妻儿见他行此大礼,也赶忙下跪。

  南天道:“大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我一家三口已休整一夜,不敢再行叨扰了。”

  道济忙将三人一一扶起,道:“你若此时下山,只怕落下病根,还是安心留下,待痊愈之后再走罢!”

  南天又道:“多谢大师美意,南某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因大丈夫受人所托,当不能始乱终弃,这才苟活至今。”

  道济见他铁了心要走,心中虽焦急万分,但情知也扭他不过,便道:“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勉强,不过今日正是端阳节,晚上敝庄略备菲筵款待三位,明日再走可好?”

  南天夫妇见道济如此仁义,若要再作推诿,恐怕却之不恭,只得应了下来。

  这时陆象杉转过身来,说道:“哼,你们吃吧,我不吃了。”

  南天夫妇闻言甚是尴尬,寻思夫妻二人纵横江湖半生,谁人不是闻风丧胆,何曾受过这等三番五次的冷落?不过自己始终是受人恩惠,也不便过多计较。

  道济忙打个圆场,道:“你们别去理会那老顽固,他跟谁都那德性,只管用过晚宴,明日再走便是。”

  南氏一家自无名厅回到东厢房后,柳青青双眉紧蹙,似有什么心事,南天见状问道:“青青,你想说什么?”

  柳青青情知瞒他不过,索性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便道:“咱们与三圣庄素无瓜葛,江湖上又视咱为异端,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三圣庄之人自视甚高,何故他们几次三番挽留咱们?莫不是也打着《六通要旨》的主意罢?况且我瞧道济禅师他既是出家人,为何全然不忌荤腥,岂不古怪?咱们还是吃过晚饭,不等天明便星夜赶路为好。”

  柳青青行事素来诡谲,又对正道武林极是厌恶,如今白白受人恩惠,以她性格不免有所怀疑。

  南天听罢沉吟半晌,才道:“我瞧道济禅师不似这等奸滑之徒,他是世外高人,行事自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摩得明白。”他顿了一顿,又道:“昨日聚寿山中一战,也确是见他不懂武功,要这《六通要旨》何用?况他于我南家又有大恩,还是莫要多心了。”

  柳青青道:“你若不提,我还险些忘了这一茬,他内力如此深厚,这等修为你我就是再练上二十年也未必能及,可动起手来却全无招式,莫不是他为打消怀疑故意隐藏的罢,咱们被算计得还不够么?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南天见妻子脸上略显不悦,当下便哄了几句,又睡去了。

  这一睡便又是几个时辰,柳青青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黑后,方听见有人一边敲着房门,一边朗声道:“南先生,南夫人,菜肴已备齐,济公请各位往断崖斋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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