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是早上7点多到的广州火车站。下火车后,林蓝在广东省客运站搭上了去往南国市的一辆客车。下了客车,又循着准考证上的地址找到了考点。在考点附近的一座立交桥旁,她差点被南国市的摩的司机给吓坏了,两个摩的司机几乎是下车追着她,要拽她上摩的,亏她跑得快,要不早就被那两个摩的司机中的一位给截上车搭到不知哪个地方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从前看新闻老是看到不法分子利用摩托车犯罪的。一路小跑到了考点时,她才稍微安心了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考点是一所职业学院,残破的外墙,有些低矮破旧的教学楼,这一切与传说中富甲一方的南国市是那么地不相协调,林蓝甚至认为家乡湖南都比这儿美上一百倍。

  但现在不是她关心这个城市破旧还是富裕的时候,首当其冲的问题是要先挤过公务员考试这道独木桥再说,而眼下最最关键的问题是先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以便应付明天的考试。

  她背着背包,在考点附近一家一家宾馆地找,哎,这些宾馆贵得离谱,最郁闷的是都满员了,没有空房。她遂将眼光转到那些稍微好一点的旅社,一家家地打听过去,才发现也是满员,并且条件很差的房间都要两百以上。她再往离考点更远一点的地方一路找去,才发现这考点附近原来是市客运站所在,又适逢考试高峰期,不满员才怪,人家考生都是提前三五天或一个星期前就入住了,现在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空房?走啊,找啊,饥肠辘辘的她问了好些旅店都碰了一鼻子灰。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她戴着隐形眼镜的近视眼无意中看了一下南国市灰蒙蒙的天,正准备仰天长叹一下下,才发现老祖宗说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并不是诓人的,只见那栋八九层高粉红色的斑驳外墙的建筑顶层打着一面破败不堪的广告牌——“旅社”,林蓝欣喜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

  “有房吗?”

  “你要单人间还是双人间?”

  “哇,有房?!太好了,我要一个单人间!”

  “一晚五十块,先交一百块押金!”

  林蓝简直乐疯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这等时候如果给她一个狗窝她都会千恩万谢的,还有这等便宜的旅社,真是苍天有眼啊。她赶忙掏出一百五十块,然后“蹭蹭蹭”就跑进了很有些历史沧桑感的电梯,这电梯她只在王家卫的电影《2046》里才看到过。

  一进房间,她才知道为什么这房间只值五十元了,天花板上那是污渍遍布,屋子里连张腿脚健全的凳子都没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寂寞地躺在逼仄的一角,还缺了一条腿,用砖头垫起来的。床头唯一看上去值钱的便是一台落地电风扇,只是它很特别,脖子歪歪的,似乎随时要折断似的。林蓝看着这一切都要哭了,马上就想打个电话给老爹老妈,但想想还是不打了,要报喜不报忧才是嘛!

  比狗窝还是强多了!林蓝这样自我安慰道。她跑下楼去买了个五块钱的炒粉,哎,还是家乡的饭菜香啊,什么菜都放辣椒,看看这儿的饭菜,啥都是清汤白水的,哪儿见到一根红色辣椒的影子啊?林蓝边嚼着难咽的炒粉,边自我解嘲地想,路有冻死骨,人家还没饭吃呢,我这有饭吃就不错啦,就别那么挑剔啦。再说啦,逆境成才,逆境成才嘛!想到这里,她又笑啦。

  天气有点闷热,她打开那个随时要断的歪脖子风扇,天,那风扇发出的声音,哦,不,是噪音,简直都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而且一边大声地吱吱直叫唤还一边昏昏欲倒,差点就要倒地了,林蓝吓得赶紧去挽救它老人家,免得它待会儿真来个半身不遂而招来店家老板找她麻烦要她赔钱。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下楼买了两个难吃的包子做早餐,然后与一大帮人一起来到住地附近简陋的考点。考试的人还真不少,但看样子他们应该都信心满满的,至少比她准备充分多了,她可是昨晚才临时抱佛脚做了一两套题,而且从小就是数学白痴的她数学题一个也不会。这会儿只能靠老天爷了,她深深呼吸几口,闭着眼睛,面向灰蒙蒙的天空,冥想了一小会儿,一声急急的铃声将她拉回了现实,潮水一般汹涌的人群涌向各个教室。

  数学题她真是一个也不会,全部选C了事,好在文字类的题目是她的强项,“唰唰唰”一下全做完了,还有一些论述题,她也是三下两下就论完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数学题是干脆不检查了,反正检查了也是白搭,考试终结铃一响,她就交卷了。

  考完两场考试已近黄昏,她独自一人乘车去往广州,买了晚上十点多发车的票。这中间还有三四个小时呢,肚子饿,她跑到车站旁边的某快餐店点了个二十五块的排骨饭,这碗饭还真叫贵,一小碗米饭,上面点缀着零星的三五块排骨,没有任何佐料,就这样还卖二十五块,人说到了广州才知道钱少,原来这是真的,她傻兮兮地对着那几块白惨惨的排骨自嘲地笑了笑。把几块寡淡无味的排骨吃完后,她坐那儿休息一小会儿,对面的化着浓妆的女子跟她搭讪,原来这女子也是刚研究生毕业而来广州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只不过她是从天津过来的,但现在也去长沙。两人一对比火车票,才发现买的不是同一趟车,但都是差不多时间发车。

  林蓝觉得旅途漫长,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聊聊天,听听这女孩讲讲自己的研究生生活也不错。于是到九点多时,她就跑到这女孩买的车票的候车室,一个个问过去,想跟别人换张车票,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摇头拒绝了,其实林蓝知道大家是把自己当骗子了,生怕她是拿着假车票去骗别人的真车票,林蓝哭笑不得,一遍遍真诚地表示自己不是骗子,但没人相信她。她早做好被拒绝的思想准备,也许是大环境如此,骗子太多了,导致人们轻易不敢相信别人,人与人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这无疑是个悲剧,林蓝明知道几乎百分之百会被拒绝,却还是想一试究竟,想亲身体验一番信任危机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人相信她不是骗子。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非常朴素甚至有些邋遢的矮个子男人走到她面前,粗糙的双手递过来一张车票,“姑娘,我跟你换吧!”

  “大叔,真是太感谢您了,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林蓝感动得差点哭了,其实换这张车票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换可不换,但就在她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感到有些心寒意冷的时候,这个大叔的举动无疑是雪中送炭,让她知道这人世间还是有人愿意真诚地信任别人的,这结局还不至于太悲凉。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林蓝感慨地对那同行女子说,“我今天真是太感谢那个大叔了,以后我得日行一善,多多帮助别人,不管事情大小。目的就是希望能让人与人之间不要如此冷漠,现在这种状态真是太凄凉了,人与人之间怎么变成了这样?人们心中自觉不自觉地就竖起了戒备的高墙,哎!”

  那女子摇摇头,微微笑了笑,“林蓝,你比我小,我觉得你太理想主义,这世界哪是我们想怎样改变就能怎样改变的?再说凭借你一己之力又怎能让积习已久的事情那么轻易就能改变?也许你还是在象牙塔待的时间比较久吧,接触社会还不太多,所以对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们寄予了太多的希望,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劝你还是不要把什么都理想化,不要把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们想象得太美好,否则你会很难过的!”

  林蓝还想说什么,但听了这女子一番说辞,她啥也说不出来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理想主义了,是这个世界病了,还是她自己病了,她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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