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方宏谨见官兵夜闯家门,惊恼交加,却也不敢妄动,只得陪着笑脸道:“竟不知老朽所犯何事,劳动列位大人?”

  阔脸汉子就怀中一掏,手腕微抖,一张布告迎风展开:“叛逆臣子方孝孺,竟敢在金殿之上公然抗旨,罪该万死,皇上要诛其十族,以警天下!”

  方孝孺是何人?

  那方孝孺字希直,宁海人,自幼博览群书,成功名后,曾一心辅佐建文帝。后来,朱棣夺了江山,因欣赏方孝孺有才,让其为自己写即位诏书。谁知方孝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骂朱棣,这才惹来杀身之祸。这方宏谨方老汉,正是方孝孺的忘年交。

  方宏谨一听,当即双膝跪倒,仰头冤泣道:“老朽愚钝,只听过‘诛九族’,可没听过‘诛十族’。我方家只是恰好也姓‘方’,不是亲戚,怎么也要牵连这横祸?”

  阔脸汉子道:“皇上震怒,只杀九族不能解恨!所以这诛第十族嘛,就是杀尽贼子方孝孺的亲信、挚友!” 

  方宏谨听完,浑身一震,瘫软在地,双目呆滞念叨着:“这是要杀绝天下的读书人啊,杀绝了……”   

  只一顿饭功夫,那方老汉一家十七口,除一人外,悉数被押在院内。众兵士急着回营邀功,不等阔脸汉子催促,又自发地呼喝着搜寻而去。

  那没搜到的一人,是方宏谨两岁半的小孙子,先前被一家仆抱入后院茅厕小解。家仆听见院中对白后,哪儿还敢露面?急忙捂住孩子的嘴,蹲在茅厕后面的猪圈里,大气也不敢出!

  两名兵士搜到后院,一脚踢开了茅厕的木门,向里张望起来。这一声响,吓得那家仆手一抖,松开了孩子的嘴,孩子就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深夜里,这一声哭直划到前院,不亚于一声惊雷!  

  那阔脸汉子听见后院哭声,稳在马上岿然不动,眯着眼睛,等待众兵士拿人。奇怪,那哭声断后,后院归于寂静,再无声响,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也不见有人回来。阔脸汉子一瞪眼,马旁的三名兵士凶神恶煞地先后朝着后院冲去。去了多时,又是不见回来……阔脸汉子不禁大怒,闹鬼不成?狠扯缰绳,甩下众人,催马直向后院冲去!

  那马蹄刚一踏进后院,阔脸汉子便看见那五名士兵横尸在茅厕旁。约莫距五人两丈开外,月光下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身着褐衣、眼窝极深之人,望上去竟看不出年岁。方家那家仆正躲在一旁,怀抱孩子,哆嗦不止。

  阔脸汉子按住马,目露精光,瞪着那褐衣人喝道:“是你杀了我的人?”   

  褐衣人并未回答,只低头望着地上的五名兵士,不紧不慢道:“深夜拿人,只为让这满家老小去挨那一身剐,何急,何苦。”   

  阔脸汉子厉声道:“我等奉皇上之命,缉拿方孝孺余党,有敢挡者,一概视作逆反,杀无赦!” 

  话音一落,不曾想那家仆猛地扬起头,哆嗦着喝道:“不知道燕王起兵,夺了侄子的江山,算不算得逆反?”   

  那阔脸汉子听了,勃然大怒!他双跨猛一用力,催马便向家仆冲来!眼看一剑便要砍在家仆身上,阔脸汉子借着月光,瞧清了家仆的脸,顿时浑身如雷击一般,猛拉缰绳!

  那马被这么一拉,前蹄扬起,嘶鸣几声,停在了家仆身前。阔脸汉子滚鞍下马,双膝弯曲,刚要跪,却犹豫再三,只躬身拱拱手。

  方宏谨连滚带爬冲到后院,冲家仆呼喊道:“福禄,逃罢!”   

  褐衣人仰天大笑,瞧着众人相,讽道:“只怕这汉子,也要跟随从前的主子,做个家仆呢!” 阔脸汉子突然挥起宝剑,抢上几步,一剑当头向褐衣人斩去!他的右脚同时踢出,直扫褐色衣人脚踝!这一上一下,一劈一扫,断然极难躲开!

  霎时间,褐衣人飘飘然探出右掌,在砍来的剑身上轻轻一拍,阔脸汉子顿觉虎口一麻,右腕登时“咔嚓”一声折断!那阔脸汉子痛得呲牙咧嘴,却不做声,反身一腿,朝褐衣人的右肋扫去!这一腿力道极大,即便是略有几分修为的高手,也不敢莽接!

  哪知褐衣人却不躲不闪,任凭这一腿扫向自己肋骨。阔脸汉子见对方不躲,心知有异,可这腿使上了全身力气,去势又疾,哪能收得回?只得狠心拼去。只听一声闷响,那腿正扫中褐衣人右肋!阔脸汉子感觉像是踢在坚石上一般,大腿一震,腰已扭了!麻木的右腿堪堪用力支撑,勉强站住,却是钻心的痛。 

  褐衣人眯着双眼,瞧也不瞧阔脸汉子,哼道:“适才那一腿,倒也算有些力道,只不过天下之大,能人无数,燕王若尽靠这般本领的人,想必江山也坐不久,遗笑世人。”   

  阔脸汉子满面羞红,钢牙紧咬,弯腰捡起掉落的佩剑,长叹一声,转身冲那叫“福禄”的家仆躬身道:“在下惊扰尊驾,今日有死而已。东厂高手随后就到,尊驾若有本事逃走,那也罢了。若不幸遭遇毒手,我便在路上候着尊驾,再图伺候!” 

  说罢,那阔脸汉子突然横剑自刎,死在福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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