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女儿叫了一声宋姨。

  “我就知道你没有好做,我给你打电话不接,给家里打小孙子告诉我的。”宋茹君说。

  “宋姨您坐这”顺芳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床前。

  “现在血压是多少?”宋茹君看了一眼吊瓶问。

  “还一百八呢!”顺芳说。

  “脑袋缝几针?”

  “六针。”

  “唉!老祺,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跟孩子好好说话,你这不是玩命呢吗?”宋茹君叹了口气说。

  “他们这就是要我的命来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

  顺芳看了看我对她说:“不碍事的,宋姨不是外人,你就告诉她。”

  顺芳把事情经过跟宋茹君说了一遍,宋茹君听了说:“你嫂子不回来就不找了?出了事怎么办?”

  “打电话不接呀?再说能出什么事呢?”顺芳说。

  “她找你借钱不告诉你哥哥这里头就有事,也是万般无奈的举动,现在钱没借着你哥哥又知道了,她心里不憋屈吗?她不回来也没人找她她心里怎么想?万一想窄了不出事吗?”宋茹君说。

  宋茹君的话叫我慌了神,虽然儿媳妇对我不买账,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儿子怎么办?

  “顺芳,你宋姨说的有理,你去找找看,到他们单位,娘家,还有马路上来回的找找,上回小江不就是这么找着的吗?”我对女儿说。

  “到娘家找不如打电话,万一不在编个圆全点的话别说露了,人家的闺女人家也着急,你去吧,把你爸爸交给我,无论怎么样都给个信儿!”宋茹君嘱咐完,顺芳答应着走了。

  “我说怎么样?她有扛不住的时候吧?”宋茹君说。

  “你说儿媳妇会有什么事呢?”

  “什么事说不准,看样子是实在没辙了,看来你儿媳妇也不是个经过大世面的人,处理的办法显着就手生,所以我才担心,她这样的脑子就容易想不开,一时糊涂就能出事,你们怎么还不着急找?”

  “顺芳腿不好,她也走不了多远哪?”

  “你看我倒把这岔儿忘了,你别着急自己先在这呆着,目前的血压没什么危险,我跟她一起去找。”

  “她都走出老远去了?”

  “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在哪等着我。”宋茹君掏出手机说。

  剩下的事就是在医院里干等着,心里像烙饼一样的翻个儿。这个时候要是知道宋茹君和顺芳她们娘俩找儿媳妇的经过,当然是大伙最乐意的,我就把后来知道的放在这说,大伙就不着急了。

  给顺芳打了电话,宋茹君追上了她,娘俩决定先去单位找找,到超市一看四处黑咕隆咚,也难怪现在都快十点了,哪还能有人呢?问了保安告诉都下班了,想上财务室去看看人家又不让。

  “放心,保证没人了,我们这进出就是这个门口,有人我还不知道?”保安担保说。

  顺芳按照说好了的给儿媳妇娘家打了电话,一问也没在,宋茹君开始担心起来。

  “就怕这手,咱们赶紧沿着马路找,留神公园或者水边儿什么的。”宋茹君说。

  “您说我嫂子能寻短见?三万块钱值当的吗?”顺芳有些不信的问。

  “这里一定不光是两万万块钱的事,要是那么简单你嫂子干嘛不回家?再说了人想不开是一念之差,当时心窄就容易犯糊涂,你想想你是怎么从楼上跳下来的,现在再让你跳你还跳吗?”

  两个人沿着马路一边走一边看,虽然是十点多种,马路上还是人不少,宋茹君想了想说,热闹地方不会有,咱们哪偏僻奔哪去。

  “宋姨,黑灯瞎火的就咱们娘俩……?”顺芳听了有点害怕说。

  “火上房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有我呢!”

  娘俩从这开始哪黑奔哪去,哪人少往哪溜达,顺芳走的一瘸一拐的因为她的腿不吃劲,宋茹君说:“你得坚持孩子,我就是对面碰上了你嫂子也不认识,全指着你看呢。”

  宋茹君说着用手搀扶着顺芳接着走,不远处有个公园,宋茹君说,咱们就去那找找。

  公园不大,两个人走进去,远远看去却有一弯水池,当天是个大月亮地。

  顺芳眼尖说:“宋姨,您瞧那水边上的椅子上好像有个人坐着。”

  “瞧着像你嫂子吗?”

  “瞅不真楚啊?再往前走走。”

  宋茹君拦住说:“往前走走行,别惊动了她。”

  两个人绕过树丛到了椅子的背后不远的地方,顺芳一眼就瞧出那就是儿媳妇。

  “是她……。”顺芳小声的说。

  “你过去叫她,小声点儿。”

  “那也得把她吓一跳啊?”顺芳说。

  “吓一跳也比找不着强,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顺芳轻手轻脚的到了椅子跟前,轻声叫了一声“嫂子”,原想嫂子会吓一跳,哪知道儿媳妇两眼盯着水面纹丝不动,包放在旁边手里还攥着一张纸。

  “嫂子,你一个人儿跑这干嘛来了?家里都急死了,爸都急的住院了。”顺芳说。

  儿媳妇还是不说话,顺芳心里没底就往身后站着不远的宋茹君那看。

  宋茹君听的清清楚楚,一个劲儿的点头示意叫顺芳接着说下去。

  “嫂子,回家吧,要不爸就得急死……。”顺芳说完又看了看宋茹君,宋茹君用手比划个一米多高的距离。

  顺芳接着说:“嫂子,小江也找你呢,哭了半天儿了。”

  母子连心,顺芳按照宋茹君的安排说这句话管了事,儿媳妇听了眼泪流了下来。

  “顺芳……,我不是人,我不应该贪便宜……这要是让爸知道了,比现在还得生气……我还有什么脸回家?”儿媳妇一边说一边哭,顺芳没了词又用眼睛从宋茹君那求教。

  儿媳妇哭着说着,抬头看了看顺芳,顺芳只是直着眼睛看宋茹君并没发现儿媳看她。儿媳妇顺着顺芳的眼神扭过头去,看到身后一个女人站在那,心里一时不明白,就在儿媳妇扭头的时候,顺芳看到了这个情景说:“宋姨,您过来吧。”

  “顺芳,这是谁?”儿媳妇擦了一把眼泪说。

  “是爸爸的朋友宋姨。”

  “我叫宋茹君,你没见过我,你一定知道我。”宋茹君走到儿媳妇跟前,一点也不别扭就好像以前认识一样。儿媳妇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眼前宋茹君,心里想,怪不得老爷子着迷,这老太太还真是个精致人。

  “小江他妈,回家去吧,哪有天能塌下来的?想想一家子人,想想儿子,那孩子多可爱?”宋茹君的话绵声细语,儿媳妇听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别哭,我不问你什么事,打今儿起谁也不问你,都过去了,该谁的钱这好办,咱们给他就是了。冤有头债有主,躲不是办法。”宋茹君说着递过手绢。

  儿媳妇拿着手绢,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清香。

  “宋姨,我心里也挺苦的,小江他爸爸这么不争气,我就看着别人眼热,这都是我不好。”儿媳妇说。

  “望山跑死马,别人的肉不能贴在自己身上,回去跟他好好地解释,只是不露真情就是了,因为他一下子接受不了,连钱的事也别提,该多少我给你拿,就算你借我的,比借谁的都保险。有你爸爸在这呢,你应该把心放在肚子里,明天你就给他。”

  “嫂子,回去吧!”顺芳也难受的说。

  “回去我跟他爸爸和老爷子怎么交待?”儿媳妇为难的说。

  “如果今天我们不找着你你打算怎么交待?”宋茹君问。

  “我都不想活了,遗嘱我都写好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了。”

  “净说糊涂话,你的命就值两万块钱?再说了,你有了好歹害了两家子人你也忍心?”宋茹君说。

  “我现在回去怎么说?”看来儿媳妇是活动了心眼,就是为难怎么回去。

  “告诉他们加班,连你爸爸也是这么说,别说我们找到你的,你自己回去。”宋茹君说。

  “真让您费心了……,看来我爸爸的眼睛不错,您是个好人。”

  “这就回去天还不算晚,再晚了就说不过去了,到家别心虚。”宋茹君说。

  “小江他爸爸要是跟我吵怎么办?”儿媳妇心里没底的说。

  “他原来跟你吵你怎么办来着?”

  “可我亏了心就拿不出那个架势来了?”

  “现在什么都解决了,你还亏心吗?咬牙再难为他一次,这也是为了息事宁人。”

  顺芳听了心里惊叹,这老太太真是个心思缜密敢作敢当的人,爸爸要是跟她在一起就没的可惦记了。

  儿媳妇怎么回去,回去以后儿子会怎么样,我想大伙都能想象的出来,就我那儿子?

  宋茹君跟顺芳看着儿媳妇上了楼俩人回到了医院,我这正着急。

  走到医院门口宋茹君说:“你瞧你爸爸一眼就回去,累半宿了,这有我呢你放心。”

  顺芳和宋茹君走进门我马上就问她们:“怎么样呢?”

  “人家加班呢,咱们这么大惊小怪的。”宋茹君说。

  您说宋茹君这样的话我能信吗?宋茹君叫顺芳回去,顺芳点了点头就走了。

  “老伴儿,你这是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我对宋茹君说。

  “我知道蒙不了你,可你也别问了,人我们找着了现在回了家。”

  “在哪找着的?”

  宋茹君把经过说了一遍说:“有些事糊涂比明白好,我说你就别问那么详细,咱们不问倒比问好,该清楚的人自己最清楚,不该清楚的人问明白了反倒闹的慌,于事无补图什么呢?”

  我得听她的,这么长时间我听她的都没错,这回也一定错不了。

  “那你回家吧,我一个人儿没事,一会儿我睡一觉就好了。”

  “放屁,脑袋磕了那么个大口子,血压那么高没事了?没事大夫把你留这干嘛?你跟他是亲戚?”宋茹君瞪了我一眼说。

  “那熬着你也不成啊?”

  “你那帐算的多清楚呀,你不就是想找我这么一个不花钱的老妈子吗?我也认头了,这也不是一回了?”宋茹君说完走出门去。

  “你干嘛去?”

  “我瞅见那小卖部还开着呢,我去给你买个脸盆,不洗洗臭着就睡觉?”

  看着宋茹君的背影我心里踏实极了,脑袋也不一蹦一蹦的疼了。宋茹君就是我的药,她能降血压还能止疼你们信不信呢?

  宋茹君买了脸盆毛巾打来了热水,用热毛巾给我擦脸,这让我想起了有一年,我出差去成都,去的时候水土不服,在成都跑肚拉希,在旅馆里躺了三天浑身都没劲,谁知道回到北京又不服了,接着拉,于是只好还是躺在床上,老伴儿也跟她一样,用热毛巾给我擦脸,我一向是个活蹦乱跳的人,闹毛病的时候很少,老伴儿的身体不好,平常是我伺候她的时候多。老伴儿这么伺候我,叫我浑身的不自在。老伴儿给我擦脸的时候让我兴起了京剧《法门寺》里的那个给刘瑾的跟包儿小太监贾桂,大太监刘瑾叫贾桂坐下,贾桂说:“别介,我站惯了。”

  “躲什么呀?”老伴儿看我不自在问。

  “不成,没让人伺候过,冷不丁的我还不适应,还不如我自个儿洗呢。”

  “贱骨头,伺候不好吗?我不伺候你谁伺候你?平常你怎么伺候我来着?”老伴儿乐着说。

  “把脑袋往那边歪歪,耳朵根子后面还没擦呢。”宋茹君的话叫我从过去回过神儿来。

  “老祺,你该刮刮胡子了,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勤剃头常刮脸,有点倒霉也不显,我给你买一刀片去得了。”宋茹君说。

  “唉,我就是把全身的毛都拔光了也还是得倒霉,还连累你跟着我受罪。”我叹了口气。

  “老祺,人活着得有个精神劲儿,天不能总是黑的,得有个往前奔的劲头,你整天唉声叹气的,不像个老爷们儿。”

  “那好,你就给我买个刮胡子的刀片我刮刮,看看我能不能走运。”

  宋茹君出去一会回来带着刀架和刀片,又用热毛巾捂了一会儿我的腮帮子,我坐起来刮胡子,宋茹君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举在我眼前。

  刮完了胡子宋茹君看了看说:“这多好,老头这不也挺精神的吗?”

  旁边的人都往我这边看,趁着宋茹君出去倒脸盆的时候,我旁边的一个老头说:“你老伴儿可真是个好脾气,我那老婆子,一天不呲得(数落)我两句她自己都过不去。”

  洗涮完毕,宋茹君问我:“想吃点什么呢?”

  “半夜了上哪吃点什么呢?”

  “你要是饿了我就能给你变出来。”宋茹君神秘的说。

  “算了吧。”

  宋茹君扭身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保温桶和一个饭盒说:“我来的时候带着呢,刚才去办案忘了给你了。”

  我听了只想乐,也亏了她了,要不儿媳妇这段公案还不知道怎么了结呢。宋茹君打开保温瓶,里面是做好的小米粥,饭盒里是两个金银卷(玉米面和白面做的花卷),切了几角红油的咸鸭蛋,那粥还冒热气呢。

  “你呢?”我问她。

  “你以为都是你一人儿的,这都分好了,花卷一人一个,鸭蛋你两角我两角,粥都是你的。”宋茹君说。

  心里痛快胃口就叫唤了,我还真有点饿了。吃完了东西,点滴也打完了,护士走进来说:“可以回家了,明天再来看门诊。”

  收拾好了东西我和宋茹君走出了门,宋茹君打了车我跟着上去。

  “西单。”宋茹君对司机说。

  “上你那?”我听了问。

  “半夜三更的你上哪?今天他们两口子有个交待,你去了捣乱去?”宋茹君说。

  “我上次从医院出来也是上的你那。”

  “你还算有良心,还记着呢?”

  夜静车就快,不一会就到了。两个人上了楼开了门进屋,宋茹君说:“你先在沙发那坐会稳当稳当,我去收拾收拾。”

  有句话叫“心满意足”,形容一个人非常的满意,其实仔细想起来还不止是这些,心满就平静,心静则神足,无忧无虑就是快乐,我每次到这来都是这样的心情。坐在宋茹君的沙发这我想的是,这辈子碰见她用心满意足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你去脱了衣服睡觉去,我洗洗。”宋茹君的神态就像我们一直就是这样的,一点异样也没有,这让我踏实了很多,站起身来走进里屋脱了衣服,鸭绒被厚厚的,靠床边的枕头好像比里面的高,我知道这是给我预备的,因为有一次我跟她说过我爱睡高枕头。

  屋里没开灯,光从客厅里进来,虚虚的特别的柔和。躺在被窝里跟驾云一样,既舒服又轻飘飘的,宋茹君身上常有的那股子茉莉花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您说这个觉可怎么睡?

  宋茹君洗完了澡湿着头发走进来,打开灯从柜子拿吹风机,看见我睁着俩眼问我:“瞪着俩眼干嘛,怎么不睡觉?”

  “我跟你说过我择(择念摘)席。”

  “ 那以后你就老不睡觉了?”宋茹君站在衣柜的穿衣镜前用梳子拢着头发说。

  “我得适应适应,一下子一步登天有点犯晕。”我这可不光是开玩笑,慢说我和老伴儿以前的条件没这么好,特别是以后我自己一个人,衣食住行都是凑合,我那小屋里一个硬板床一套铺盖卷还是我盖了好几十年的,这么讲究的睡在软床上,我还真的不习惯呢。

  “那你就慢慢的适应。”宋茹君说完话扭头走出了房间,一会外边客厅里传出了吹风机的声音。吹风机响了半天停了,人还是没进来,又听见电视的声音,这么说她是在看电视?我坐起身来,头还有点疼,必定后脑勺有个缝了六针的大口子呀?

  披上衣裳走出了房间看见宋茹君坐在那看电视。

  “怎么不睡觉?”

  “我等头发干了,你睡去吧。”

  “我睡不着呀,我不是说了我不适应吗?”

  “老祺,你以为我适应吗?”宋茹君眼睛看着电视说。

  “那咱们俩就熬到天亮?”

  宋茹君没说话,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视,电视里是个股票的节目,宋茹君不玩股票,显然她是没看电视。我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好,是回屋里睡觉还是站在这?

  “你要是睡不着就在这跟我坐会儿。”宋茹君说完挪了挪身子。

  宋茹君现在这个样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到底是怎么了呢?

  坐下以后宋茹君说:“老祺,看来我们是真要走在一起了。”

  宋茹君的话叫我一时糊涂:“这不是咱俩盼着的吗?”

  “也可能是我孤单的时间太长了,我从和你认识到现在,这种孤单的感觉除了晚上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以外已经很少了,我怕孤单,今天你就在我跟前,我忽然倒感觉到了?”

  “为什么呢?”

  “从我老伴儿走了以后,这屋子里从没有过男人,你即使偶尔来一次也是就走,现在把这屋子、我和你放在一块儿,我怎么就不习惯了呢?”

  我好像明白了宋茹君的意思,是啊,必定她和她的老伴儿生活了那么多年,又自己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叫她一下子适应另外一个人,她哪有那么快就转过来的呢?再说,我了解宋茹君,她是典型的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人,宋茹君现在一定想的很多,有些是她自己主动想的,有些是现在的状况逼着她想的,她心里头乱。

  “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都不是年轻人,所以就少有的冷静起来,这没办法。你也别瞎寻思难为自己,你值当有个朋友在你这寻个宿儿,我搬出来睡在沙发上,说实话,我睡那个床还真是不习惯。”

  “我不是那个意思。”

  人有的时候极力否定别人的说法和看法不见得错的在对方,也许是恰恰相反。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不碰到要拿出自己全部的时候,都是片面的,要是耳鬓厮磨就一点点儿的看清楚了,所以现在我心里头是空的。”宋茹君说。

  “无论怎么样,对人不能求全责备,对待外人尚且如此何况夫妻?”

  “你想你老伴儿吗?”

  “想。”这点我觉得我不能隐瞒,不管宋茹君问这句话出于什么想法。

  “我也想,现在想的特别的多。”宋茹君说着眼里闪着泪花。

  “他们走了什么烦恼都没了,留下活着的人左右为难。”我说。

  “你今后老对我这么好……?”宋茹君看着我说,女人的软弱是真实的,哪怕她的外表武装到了牙齿。这让我想起了张玉琴,为什么送我们走的时候,提起北京城就眼泪汪汪的。

  “当然,咱们的老伴一定希望咱们过的好,我老伴临死还在考虑我的今后,我想你的老伴儿也是,咱们好好活着他们就不惦记着了。”

  “你看我今天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走,睡觉去吧,再不睡天就亮了。”宋茹君站起身来说。

  第二天我醒的早,看到宋茹君像个小孩儿一样蜷缩在我跟前儿,我想她是累了,我也累了,从今以后我们都有歇着的地方了。我有个习惯,每天醒了想抽颗烟,在我的小屋这随时可以办到,现在不能,别说还没有把握她在睡觉的时候闻的了闻不了烟味,就是想去拿烟,我一动她就得醒。

  昨天回到这来,儿子闺女都不知道,今天起来要告诉他们一声,甭管儿子关心不关心我,我要是不说就是他的理。正想着手机响了,原来昨天这么一乱乎我没关手机。

  “喂!”

  “爸,你多咱出院的?您现在在哪呢?”是闺女。

  “你在哪呢?”我没马上说我在的地方。

  “我在医院哪,护士说您昨天晚上就走了。”

  “是,点滴打完了,大夫说让走了,我在你宋姨这呢?”

  “哦,那就行了,今天您还得上医院来看门诊您可别忘了!”

  “忘不了,我现在没事了,过几天把脑袋拆了线就成了,医院我是不打算去了。”

  “那不成,我在医院等着您。”女儿口气坚决的说。

  “顺芳啊?”宋茹君睁开眼睛问。

  “是呀,叫我上医院看门诊去呢,她在医院等着呢。”

  “那咱们快起,起来我给你弄点吃的就走。”宋茹君说着坐了起来。

  “别,我现在没事了,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睡那么晚,你接着睡,我自个儿去就成,反正有顺芳在那呢?”

  “你一个人儿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我现在跟好人一样。”

  “那我给你弄点什么吃再走。”

  起来刷牙洗脸,宋茹君煮了碗龙须面,想到女儿在医院里等着着急,这碗面我是吞下去的。

  “打个车走,别心疼钱了。瞧完了病就回来,我给你做好饭。”宋茹君送到门口说。

  出门打了个车,坐在车上我就想,按常规宋茹君的脾气,今天她不能放我一个人走,我是怕她折腾这么说的,我也没虚情假意,宋茹君答应了这里面有原因,她考虑的是不是儿子也要去呢?我不相信宋茹君怕我儿子,我觉得她是认为还不是时候,在我看病的时候要是有了别扭,她觉得不好,是不是这么回事呢,等到了医院如果儿子来了,我能验证一下。

  到了医院走进大门,顺芳和儿子儿媳妇三个人都在那。

  “来这么些人干嘛?”我心里暗想宋茹君还真想到了,要是来了就得碰见儿子。

  “爸,我都给您把号挂号了,咱们快瞧病吧。”顺芳说。

  “有顺芳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俩回去吧,想着孩子。”我说。

  “爸,我都请了假了。”儿媳妇说。

  “你呢?你也请了假了?”我问儿子。

  “要是人够我就上班去了。”儿子没有了昨天的豪横,看来昨天晚上儿媳妇威风重振,但不知这次儿子的归顺是好是坏。

  看了病,血压已经降了下来,倒是后脑勺还要等几天才能拆线,医院是没有让你空手的,大夫给开了一大堆的药。

  顺芳跟着我,儿媳妇跑前跑后的划价缴费拿药,倒腾完了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

  想起宋茹君还在家等着我说:“你们俩回去吧,我到你宋姨那去,她在家等着我呢。”既然儿媳妇已经在昨天晚上和宋茹君打过交道,我就明说了。

  “爸,我都预备好了,回家炒菜咱们就吃饭。”儿媳妇说。

  “预备好了晚上你们吃,我得去,我跟她说好了。”

  “那你跟着爸去吧,爸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哪?”儿媳妇跟顺芳说。

  顺芳答应着和我坐上车,儿媳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今儿太阳打哪出来?”我坐在车上问顺芳。

  “您没瞧昨天呢,宋姨还真有两下子,我嫂子最后回家就是她给说的。”顺芳说。

  “脚正不怕鞋歪,她没理心里就亏的慌。”我说。

  “我觉得宋姨真的很大气,这老太太跟诸葛亮似的。”顺芳说。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爸,瞧一说起宋姨来你脸上的褶都开了,您这病我看不用吃药都能好吧?”

  “跟我耍贫嘴?”

  “您别急,我可不敢。”

  到了家进门就闻见饭菜的香味,宋茹君围着围裙开了门。

  “瞧完了?快进来顺芳。”宋茹君笑着说。

  “宋姨,您这可真够体面,收拾的这么干净?”顺芳看着屋里说。

  “干净什么,我一个人就是瞎对付,跟你爸爸坐那,有沏好的茶,饭这就得。”

  我坐在沙发上,顺芳跟着宋茹君进了厨房说:“宋姨,我帮您干点什么呢?”

  “你就等着吃就成,我都弄完了。”

  我坐在那喝着茶,顺芳一直就没出来,听见两个人好像嘀咕什么。

  顺芳走出来放下碗筷我问她:“你们娘俩嘀咕什么呢?”

  “没嘀咕什么呀,我帮宋姨包饺子呢。”

  “不对,我听着你们嘀嘀咕咕的。”

  “真没说什么呀?”顺芳扭过头看着走过来的宋茹君。

  “吃你的饭,支楞着耳朵听什么?”宋茹君端着饺子走过来。

  “热天都过去了,怎么吃素馅的?”我尝了一个饺子说。

  “你脑袋上那个口子好了吗?有红伤(外伤)的人禁荤腥你不知道啊?”宋茹君说。

  “这要是能喝一杯才好,饺子就酒越吃越有,没饱没醉呀。”我说。

  “酒今天也不许喝,血压高还有没长好的伤口,哪样也不能喝酒。”宋茹君说。

  趁着宋茹君转身去端饺子的时候,顺芳笑着说:“得,管着您的人有接班的了。”

  吃了饭宋茹君说:“老祺,你躺下歇会睡一觉,我跟顺芳出去一趟。”

  “上哪?”

  “逛逛西单商场啊,这么近,平常日子从她那到这还不容易呢,给小孙子买点吃的,大人唱三国演义,孩子可不能跟着唱《空城计》了。”

  俩人走了,我躺在床上,大概是心安的缘故,很快我就睡着了。醒来听见宋茹君和顺芳在说话。

  我走出屋子宋茹君说:“晚上你回去,把这点吃的给小孙子带着,不是我不管饭,儿媳妇弄好了你总得去吃,要不然她会多想。”

  “成,我现在有地方吃饭就知足,那不管饭这管饭,这叫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笑着说。

  “别贫嘴了,收拾收拾快走吧,一会儿天就黑了。”宋茹君说。

  打了车宋茹君给我打了电话:“当着顺芳我没说,儿媳妇既然知道愧疚,你就应该回去,何况她能转过磨来你为什么要躲开那呢?说话的时候别起急知道啦?”

  我答应了一声宋茹君挂了电话。

  “爸,谁来的电话?”

  “朋友。”

  “我还以为是我哥呢。”

  “你哥没那么孝顺!”

  和顺芳回了家,进门看见儿媳妇正在做饭,高压锅里炖的什么不知道,反正一股子肉香味儿。

  “您回来了?”儿媳妇跟我打着招呼,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儿子站在桌子跟前剥蒜,小孙子坐在桌子跟前写作业,我心里头一动,看来真是该我走的时候了,这一家子的平静多让人看着心里舒服?别说他们觉得我多余,我自己都觉得我多余。

  小孙子看见我高兴的从椅子上蹦下来叫了一声“爷爷!”跑了过来,儿媳妇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他一眼并没说话。

  “瞧爷爷给你拿什么来了?”我把宋茹君给小孙子戴的吃的拿给他看。

  “哇,这么多好吃的!”小孙子乐地直蹦。

  “好好写作业,不能光吃这个,还得好好吃饭。”我祝福他。

  “爸,瞧的怎么样呢,怎么才回来?”儿子问。

  “没事,我死在血压高上是我的毛病,我要死在破伤风上算你成全我。”我想起儿子的事还是生气,忘了宋茹君的嘱咐。

  “爸,您脱了衣裳坐那。”顺芳说。

  “给爸沏茶去,饭这就好了。”儿媳妇对儿子说。

  “爷爷,今天咱们吃炖羊腿,香着呢!”小孙子邹着鼻子说。

  “爷爷没这个口福,我脑袋上的口子还没拆线呢,得忌口,荤腥不能吃。”我觉得反正有了后盾,我不怕没地方去了也出出气。

  “爸,您可以吃别的呀,您跟他说他懂得什么?”顺芳一边说一边看着哥哥和嫂子的脸色说。

  “对,也有炒菜,素的也有,小白菜炒蘑菇。”儿媳妇说。

  顺芳走进厨房帮着儿媳妇忙和饭,我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看电视,自从老伴儿没了以后,我们一家子还是头一次这么聚集在一起,姑爷当然也算,可姑爷不和我们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能怨我想不起他来。即使是这样,老伴儿活着的时候也没忘了他,只是从不从嘴里念叨他而已,想起了姑爷我有发了愁,自从上次要了钱走了,就肉包子打了狗,一去不回头了。难得我们这一家子今天聚在一起,只是少了一个人,我的老伴儿,想起她走了以后这几年的风风雨雨,我的眼睛湿了。

  吃饭了,饭菜都摆上了桌子,一家子好像就是小孙子高兴,因为他等着的是羊腿。

  “爸,我们超市里来了一种古典筷子,两头都是包银的,挺好看我就买了一把,您用这个吧。”儿媳妇拿出一双古香古色两头锃亮的包着银头的筷子。

  “包银的怎么好?”顺芳问。

  “一个是显得高档,据说皇上和西太后都用这样的筷子,再有是银子有消毒的作用。”儿媳妇说。

  “还有一个作用你不知道,银子头的筷子是防止被人在菜里头下毒的。”我说。

  “爸……。”顺芳的眼神万般无奈。

  “爸,您喝点儿吧?”儿子打开酒瓶子。

  在儿媳妇的眼皮子底下喝酒,儿子的机会是难得的,这小子都忘了自己惹的祸。

  “我不喝酒,大夫不让喝。”我把宋茹君说的话换了一个人。

  “那我自己喝了啊,这么多好菜,不喝糟践了。”儿子说。

  “爸都不喝了你喝什么?”儿媳妇说。

  “爸不喝是因为他的病不能喝,我怎么不能喝了,喝点酒你老管着!”儿子不满意的说。

  “什么时候你有点志气?”儿媳妇说。

  “爸,您听见了,这要是我跟她打架您说怨我吗?”儿子脸红脖子粗的问。

  “哥,吃饭找什么不痛快?”顺芳说。

  “你媳妇说的对,不怨人家埋怨你,你就不能拿起个儿来过日子?”我说。

  “我怎么拿不起个来了,我老实上班,挣钱交家,可着满世界您瞧瞧去,现在还有我这样本分的人吗?”儿子喝了一口酒说。

  “这么说你还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呢?”我说。

  大概本分两个字刺痛了儿媳妇,盯着儿子的眼睛全是怨恨。

  “爸,爷爷给我买的好吃的里头还有牛肉干呢,你要不要?”小孙子问。

  “你要想吃你吃,别打着我的旗号,我还敢吃牛肉干,我喝口酒都招人烦。”儿子说。

  “你少说两句,吃饭还带惹气的?”顺芳说。

  “少说了哪成,那还不当哑巴给卖了?”儿媳妇讥讽的说。

  “我也豁出去了,反正这一家子就是我一个混蛋,你们都是好人。”儿子说。

  “爷爷,你上哪买的这么多好吃的?”小孙子说。

  “吃就成了,问什么?”顺芳说。

  “你宋奶奶给你买的。”我挑明了得了,反正儿子这关也得过,捂着不是事。

  “宋奶奶,她在哪呢?”小孙子问。

  “在她自己的家里呀”

  “我想瞧瞧宋奶奶去,她还说要给我逮蝈蝈呢。”

  “小江,快吃饭,吃完了把作业写完了。”儿媳妇说。

  “你宋奶奶没答应给你买头大象跟动物园里养着?”儿子喝的两眼发直的说。

  “哥……。”顺芳紧张的看了我一眼。

  “甭拦着他,让他说痛快了,我正想听听呢。”我接过话茬儿。

  “我明白了,敢情这宋老太太把咱们家所有的人都买通了,小江一口一个宋奶奶,我媳妇现在也听不见对这个老太太的闲话了,甭问哪,顺芳刚才就是跟着爸去了宋老太太家了,这可倒好,梁山好汉这是集体的招安了,就差把聚义厅改成忠义堂了?”

  顺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得,脸都白了,举着筷子看着我发愣,儿媳妇坐在那也是两眼发直。

  “哥,爸可刚出了院,他脑袋后面的口子是怎么来的你不是不知道?”顺芳以前是不敢违拗哥哥的,现在也不管不顾起来。

  “你水浒看的挺熟。”我说。

  “千古一理,我妈死了这才几年,爸,你怎么能这么干?”儿子蹦着脖筋说。

  “哥……我求你了……。”顺芳说话都哭声了。

  “你少说话,你知道什么? 你连你自己的事都没弄明白呢!那个混蛋谢俊良那么对待你,你不是也没脾气吗?我看出来了,你是有奶就是娘!”儿子变本加厉起来。

  “你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了?说你喝点猫尿就胡沁你还不爱听!”儿媳妇说。

  “还有你,你平常也没少跟我念叨这个宋老太太呀,怎么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呢?她给了你什么迷魂药了是怎么着?我告诉你,不管你们谁归顺,我是至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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