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洗了脸走进屋里正听见张玉琴说:“妹妹,老祺可是个好人,人厚道知道疼人,是个知道过日子的人,这么多年的老街坊我可知道他。”

  我抬头看了看宋茹君正冲着我抿着嘴笑,甭问,从张玉琴的话里她猜的出,我已经跟张玉琴说了我们的关系。她那乐不是从张玉琴的话里感到高兴,而是对她这种直截了当有点推销似的方式感到可乐。

  “菜做得了太太,什么时候传膳呢?”老四站在门口两手在围裙上擦着问。

  “你臭贫什么?这还用问,做得了就端上来呗,跑了这么远都饿着肚子呢!”张玉琴说。

  菜摆上来了,无非是熬、炒、咕嘟、炖,七碟八碗摆了一大桌子。小孙子饿了拿起筷子没等让就夹了一片粉肠。

  “哎!孙子,这可不像话,大人们还没吃呢?”宋茹君提醒到。

  “不碍事的,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孩子饿了,吃吧!”张玉琴笑着说。

  老四拿出一瓶酒说:“乡下的饭食比不了城里,大伙吃个新鲜,头一样保证都是本地的物产,不像城里头,吃个猪肉都是湖南头三年运来的。”

  老四倒上一杯酒递过来,宋茹君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不乐意我喝,因为我的血压最近太高。

  老四人粗心细,看见宋茹君的这个眼神说:“怎么着弟妹,酒受限制呗?”

  “是呀,无酒不成席,就让老祺跟老四他们哥俩喝点。”张玉琴劝到。

  宋茹君笑着说:“人的嗜好都是无师自通的,既然没人教给也就管不了,我可没限制他。”

  “我爷爷就爱喝酒。”小孙子说。

  “打刚一下车我就瞅着你像个演员,果然说出话来就不一样,老祺,你上哪淘换(寻找)这位哈哈哈!”张玉琴说。

  “你的眼神还真好,不错,她以前就是唱京剧的。”我说。

  “我说的呢,行止坐卧就跟我们不一样。”老四说。

  “老祺,你艳福不浅,老了老了找了个演员,可着咱们的胡同里还真没有演艺界的人呢?”张玉琴说。

  张玉琴两口子一来一往的话把宋茹君说了个大红脸。

  大家吃着饭聊着家常,宋茹君照顾着小孙子自己却很少动筷子。我知道宋茹君不乐意我喝酒,老四又盛情难却,只好端着酒杯比划。

  老四不知道就里看见说:“兄弟,那样就不如不喝,大点口呀?弟妹,你下个令。”

  宋茹君笑了笑说:“你们别信他的,他这是装模作样呢。他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只是最近他的血压太高,自己就不敢喝了。”

  “喝酒是降血压的呀?”老四说。

  “谬论!当时血液循环快了点,血压即使下来也是暂时的,靠喝酒降血压不是饮鸩止渴吗?”宋茹君说。

  “喝酒可不止渴,我喝完了酒就得茶水盯着,不然嗓子眼就冒烟儿。”老四听不明白饮鸩止渴这个词说。

  “老四,你快别给我丢人了,老祺,那就少喝点儿意思意思,老四盼着你来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张玉琴说。

  “嫂子,自从我哥哥走了以后,你没这么痛快过吧?总算老天爷睁眼,四哥疼你也算有了正果。”我说。

  “瞧你,没喝就高了?”宋茹君怕我提起老林让张玉琴难过,也怕老四多想,我也知道一时没想这么周全,说完了也后悔了。

  “不碍事的弟妹,我不往心里去,谁都有过去,咱们看的是将来。”老四说。

  “要说老四对我真是不含糊,从我进了这个门没让我生过气,你也知道你大哥那脾气,原来是说一不二,说实话,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婚姻,我还不知道天下有老四这样的男人。我都觉得他把我惯的找不着北了。”张玉琴感慨的说。

  “我娶了个城里的媳妇,那是我祖宗烧了高香了,我还不高接远迎地小心伺候着?”老四的话引得大家大笑起来。

  “难得四哥诚心诚意,嫂子,人老了要是能摊上‘安逸’这两个字胜似成仙了道。”我说。

  小孙子吃完了跑到院子里喂小狗,宋茹君跟着出去了,老四看了看她的背影说:“兄弟,你找个演员你心里有底吗?”

  “喝多了吧你?跑这胡吣什么?”张玉琴怕老四的话得罪我说。

  “人是好人,我现在就指着她活着呢,就我这个家,我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闺女儿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满堂儿女不如半路的夫妻,老祺,能遇见交心的是造化。”张玉琴说。

  “就是眼下这个婚结不成,儿子坚决的反对,我又不能像你似的撒手不管,嫂子你好歹还有四哥这么个窝,我现在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要想成就我们俩势比登天。”我说完了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

  “活人能让尿憋死?租个房子住不就结了?再不成上我这来,我这的房子有的是,你们俩都退了休不如到乡下来养老,你们要来张玉琴也有个说话的,省的她一天到晚想前门楼子。”老四说。

  “她住哪呢?”张玉琴问。

  “她老伴死了好几年了,给她留下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就在西单。”

  “那不结了?你们就在她那过不成吗?”老四说。

  “我是没问题,关键是她的孩子会怎么想,我现在一提房子脑袋就大,再说她也一直没吐口,我心里也没底。”

  吃完了饭张玉琴收拾碗筷,宋茹君走进来要帮忙。

  “甭用,老四做饭我刷家伙这我们都分好了工了,你别抢我的饭碗。”张玉琴说。

  “对,让你嫂子收拾,瞧她那俩大屁股蛋子都快走不动道了,得让她活动活动。”老四说。

  “我在西屋都给你们归置好了,新床单新被窝,连枕巾都是老四新买的,一会儿你们进去歇会儿睡个午觉,晚半晌儿叫老四给你们做羊肉汆儿的和饹面吃,今儿是阴历十五,一准儿的是大月亮地儿,吃完了咱们出去遛遛,你瞧瞧山里的月亮是不是比城里的亮。明天咱们去爬山摘果子去。”张玉琴说。

  “弟妹,既来之则安之,多住两天散散心,只当是到这疗养来了。”老四说。

  正说着就听见小孙子在院子里一声大叫,吓得我和宋茹君急忙赶了出去。

  几个人走过去一看,小孙子站在院子南头的枣树下捂着脑袋正哭呢。

  “怎么了孙子?”张玉琴搂过小孙子说。

  宋茹君拿开小孙子的手一看,脑门上一个红疙瘩。

  “这是让马蜂给叮了,你干嘛来着?”老四问。

  “我瞅着树上有枣儿,跟大街上买的一样,怎么都在树上呢?我拿棍儿一够就咬我……。”小孙子哭着说。

  “嗐!你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哈哈哈,不要紧的,老四,你去找点儿碱面来,抹上就不疼了。”张玉琴笑着说。

  “傻小子,大街上的枣也是树上的呀,哪有大街上长枣的?这可是呀,城里的孩子吃过猪肉没看见过猪跑。对了,不说我还给忘了,这可是真正的马牙枣,个个儿的甜,等你们走的时候我给你们摘点儿,保证比城里头大街上卖的山东枣好吃。”张玉琴说。

  “不用找碱面了,我这带着风油精呢。”宋茹君拉着小孙子进了屋。

  老四顺手打了几竿子枣洗了给小孙子拿去说:“别白挨叮,吃了枣就不疼了。”

  小孙子挨了咬,好在宋茹君给上了风油精,哭两声也就好了,加上老四的枣好像止疼,他吃的很高兴。

  中午的时候宋茹君哄着他和自己一起躺在床上睡午觉,我和老四以及张玉琴聊着天。

  “老祺,你不躺会儿去?”张玉琴问。

  “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咱们多说会儿话。”我说。

  “说话有的是功夫,去躺会儿歇歇。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男女授受不亲是怎么着?”张玉琴说。

  “那倒不是。”我笑了笑说。

  从那次从医院出来到了宋茹君的家,我不是也睡在她的床上了吗?可是现在猛然间觉得这是个问题。即使我不在乎,宋茹君是不是肯当着大家的面就和我同屋而眠呢?想到这自己又安慰自己,都什么岁数了,再说还有小孙子在呢?

  说起小孙子我忽然醒悟了儿媳妇为什么赞成我带着他,看来,当着张玉琴和老四和宋茹君睡在哪还不是大问题,大的问题是儿媳妇让小孙子来就是为了知道这个。她肯定能猜测到这次出来有宋茹君,因为上次票房秋游不就有她吗?儿子和儿媳妇就是那次从小孙子嘴里知道的宋茹君。原来,她是在我身边放了一双眼睛。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儿子的心眼连儿媳妇的一半儿都赶不上,儿子只知道跟我明火执仗。儿媳妇却是冷眼旁观,她要知道这些的目的无非是要看看我和宋茹君是不是真正的走到了一起,无论得到什么结果,她都会有下一步的计划,这就应了兵法那句话,儿媳妇同意我带着小孙子,实际上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想起了老伴儿活着的时候说的话:“儿子是大炮,儿媳妇是炮手。”

  我正在愣着神想着张玉琴说:“要不你上我那屋躺会儿去,你只要不嫌老四的枕巾脏。

  “多余,你就上西屋里去怕什么的?”老四说。

  “谁都像你似的厚脸皮吃的(脸皮厚)。”张玉琴说。

  “本来我说的也是实话,既然是老伴儿,不睡在一个炕上倒有毛病了。”

  “人家不是没结婚呢吗?”张玉琴说。

  “你当着是年轻的呢,咱们这么大岁数了,俩人乐意搭帮过日子,弄那么复杂干嘛?跟我学,小脚穿鞋,凑一对儿得了(这是句北京的歇后语,过去封建妇女都裹足,两个脚裹的形状一样,所以鞋也分不出左右来,老四的意思是,只要是两只凑一对就行了)。”老四说。

  “嘿,老四!赶情你不是找我做你的媳妇,你是找鞋来啦?”张玉琴听了揪着老四的耳朵说。

  老四一边用手护这耳朵一边说:“你这人,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

  “比方你怎么不比方好的,把我比方成小脚老太太的鞋?”张玉琴仍然不依不饶的说。

  “我错了成了吧?”老四挣脱张玉琴的手站起身来说。

  正说着话宋茹君从屋里走出来,张玉琴站起身来说:“来,在葡萄架底下坐回,凉快着呢。”

  宋茹君坐了下来,张玉琴倒上茶说:“睡的惯吗?乡下的床都是硬板,老四睡不惯软的,你可能不习惯呢。”

  “我习惯,我老头子是山东人,我跟他回过他们老家,那都是土炕。”宋茹君说。

  “土炕才地道呢,特别是适合咱们这岁数的,冬天得不了老寒腿。”老四说。

  “老祺,你不睡会儿去?”宋茹君看着我说。

  走了一上午的路,又喝了几口酒,虽然心里想着刚才儿媳妇的事烦心,还真想躺会儿。宋茹君说完我答应了一声就朝西屋走去,身后听张玉琴说:“老祺是个老实人。”

  晚上吃了老四的羊肉汆和饹面,五个人出了门,真如张玉琴说的,月亮又大又圆,人们老说月光如水,其实不是颜色,月光能把周围像水洗了一样的冲干净,看的真楚觉得清凉。

  远处的山黑漆漆的像影子一样,老人说,黑坑亮水灰灰地一点都不假,眼前的山路就是灰色的。十月山里头有点凉,风甜滋滋的好闻。小孙子晚上没出过门,更甭提是在这样的大山里,新鲜的像个小兔子一样前窜后跳的高兴,从一下了车就是宋茹君领着他,看小孙子的意思,即使就是我老伴儿活着也不过如此。

  路的旁边是条小河,水量不大可是分外的响,水花叫月亮照的一闪一闪的特别的好看。

  “你看这多好,图个清净多珍贵?”我问宋茹君。

  “嗯,不是给热闹怕了的人不知道清净的难得。”宋茹君说。

  “中午我困急了,可我当着老四他们的面进屋睡觉我又怕你下不来。”

  “老祺,你知道你的毛病吗?大凡人的苦恼多因为自己,我跟着你来了就什么都说清楚了,你想撇开你也说不清楚,想走到一块不是这么个小心法儿。”宋茹君说。

  我听了宋茹君的话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好像光着屁股走在大街上,我是一点不剩的让人给看明白了。

  “往前走就是个湖了,最近乡里准备开发成个旅游点,我准备掺和进去,在那盖个农家院,专门蒙城里人的钱。”老四说。

  “你蒙了我还不够,你还打算把北京城里的人都蒙了?”张玉琴说。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眼下就是这个挣钱,城里人一年来一趟多花几个他也不在乎,找片水就说是王母娘娘撒的尿,找块石头就说是老君丹炉里掉下来的炭,城里人信这玩意。”老四说。

  老四的直爽和风趣叫大家特别的开心。

  “爷爷,这山里头有大灰狼吗?”小孙子问我。

  “狼比人金贵,国家保护它,不过现在是没地方看见去了。”老四接过话茬说。

  “为什么要保护大灰狼?”小孙子不解的问。

  “因为外婆比狼还坏呢!”宋茹君说。

  我听了心里一愣,这话说的真是耐人寻味。

  遛弯回来,宋茹君给小孙子洗了洗去睡觉,我和张玉琴老四坐在葡萄架底下喝茶。

  “这个人有韬略,说话都转着好就个弯儿出来。”老四说。

  “你别瞎说,人家那是有文化,跟咱们老粗不一样。”张玉琴说。

  “哪的文化?过去就是个京剧演员,过去唱京剧的还有不认得字的呢。”我说。

  “那是过去,现在唱京剧的都有研究生了,到底不是卖力气的,都这岁数还细皮嫩肉的呢。”老四说。

  “老四,你的眼神儿挺好使啊?”张玉琴看着老四说。

  “我过去在北京修鞋的时候,坐在马路边上一天也看无数的人。”老四说。

  “怪不得你修鞋没挣着钱呢!”张玉琴瞪了老四一眼。

  “老祺,说真格的,什么时候办事呢?”张玉琴问。

  “要是等儿子的示下,我看这辈子都没指望。”我说。

  “等什么,再等就入土了,你就结你的他能怎么样?”张玉琴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去我就抓早办了,谁爱乐意不乐意。”

  “这就对了,一人难趁万人意,敢情他们有家有业的,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老四说。

  “老祺,等你办事的时候给我个信儿,我和老四也喝你一杯喜酒去。”

  “那是一定的。”

  “还办什么事?把铺盖卷往她们家一搬就得了。”老四说。

  又说了会闲话,大家都散了,我站起身来走进西屋,床上铺着俩被窝,月亮光照在上面连花纹都看个清楚,小孙子在宋茹君的被窝里睡着了。

  “老祺,脸盆在门边上呢,暖壶里有热水。”宋茹君躺在床上说。

  倒了热水洗了脸和脚坐在床边点上烟卷,我还真睡不着了。

  我已经不记得一个人有多长时间单独度过夜晚,不论是在老伴儿走了以后那个景山后街的大杂院里,还是在儿子给我预备的那个小屋里,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孤独。孤独很可怕,虽然我和老伴儿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老伴儿走了以后的这几年里,和老伴儿在一起的日子的记忆被这孤独推出老远。

  老伴儿病重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有月亮的晚上,她嘱咐我衣服和鞋放的地方,现在月亮又让我想起了那个晚上。看着床上躺着宋茹君和我的小孙子,这一切显得陌生和熟习,熟习的是小孙子每个星期到景山后街老院的时候就是这么跟我和老伴儿睡在一起,陌生的是,现在躺在身边的人不是她了。我看着月光下的这娘俩,心里想起了很多,小孙子睡热了,一条腿伸出了被子,我刚要伸手往被子里塞,宋茹君已经把他的小腿拢到了被窝里。

  “老祺,还抽呢,快睡吧!”宋茹君轻声的说。

  “睡不着,我有点择席(陌生的地方睡不着)。”我说。

  “明天不是要去爬山吗?你不早点睡?”宋茹君说。

  “我带你上这来,一个是为了让你散散心,还有是我有话跟你说。”我想不如今天我们就说说心里话,平日里虽然老在一起,这样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你想说什么?”宋茹君眼睛盯着天花板问。

  “我想这回回去咱们就把咱们自己的事办了,别等了,再等也是这样。你埋怨的对,我们还能有多长的时间?“我说。

  “怎么这回你着急了?”

  “我早就着急了,我总是思前想后,看来世界上没有面面俱到的事,还要捡当紧的办。儿子的事我没办明白,其实咱们也没认真的说说咱们的今后打算。我们结婚以后住哪?住你那你闺女会不会反对?”

  “我可不像你似的,当然你就住我那,我闺女她做不了我的主,再说我已经跟你说了,她不反对我和你在一起。”

  “咱们这岁数说句不好听的,都是风中烛瓦上霜。咱俩也不可能一起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你看我和我老伴儿,她走了留下多少的后帐到现在我也算不清,万一咱俩有一个先走了,又会有没完没了的事情。如果我先走了还好说,万一你走了我怎么办?年轻的时候有家,到老了却没家了。”说到这我的嗓子眼有点发堵。

  宋茹君听着坐起身来靠到我的旁边说:“你以我没想过这些?谁不怕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我早想好了,这次上香港我已经和我女儿说了,我们结婚以后,万一我走到你前头,这房子就归你住,一直到你也走了为止。我有权利说这句话,因为这房子是我的,我有文字的凭证。”

  “都知道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只要不闭眼就没人能想明白这些。你对我是一百一,我也不要你的房子,我只想我们能在一起多过些年,我不会等着让人轰,我要的是人不是东西,我一辈子也不爱钱。”

  “快别说了,我会把咱们以后的事安排好,我这些日子就想,你儿子跟我无冤无仇,老年人再婚也不是咱们独一份儿,他是年轻人,他怎么不理解呢?这里头一定有缘由。老祺,我不想让你因为咱们俩跟儿女们闹僵了,不管不顾是下策,我想咱们还得努力的把这个事情尽量的往好处争取,无论你怎么狠心,斩断亲缘总是抽刀断水。”

  “我是灰心了,我一点儿辙都没有,特别是那个儿媳妇,我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老祺,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们是要你的钱。”宋茹君说。

  “这钱是她的吗?再说了,他们这样对待我我能给他们吗?”

  “这就是一个人一个想法了,你想,他们既然惦记着你这钱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记得咱俩在景山公园门外那个肉饼店里我就跟你说过吧?他们就认为也许我也是冲着你这俩钱奔你来的、”

  “那他们是混蛋,你是这种人吗?”

  “我是不是这种人你知道可他们不知道呀?他们就想,你带着这几个钱跟了我走了,他们就永远都没希望得到这钱了,这才是他们反对的原因。”

  “他们休想!我的钱我乐意给谁就给谁,他们管得着吗?”

  “你小点声,你这话是气话,天下的父母对儿女都狠不下这个心肠。这世界上有钱的人有的是,他们为什么不惦记呢?就因为你是他们的父亲,你有钱为什么不给别人花呢?因为他们是你的儿女,这点上谁都没有错。”

  “那么说是我错了?”

  “不是说你错了,先把这个疙瘩解开。”

  “解开?怎么解?”

  “我就在想这个事,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你怎么还神神秘秘的?这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怎么还打哑谜?”

  “不是打哑谜,我还没想好。第一先要说明白,打消了他们的疑惑。我听你说了这么多你都是跟你儿子嚷,你没说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你说了他们不明白呢?你要是耐心的说,即使他们接受不了,你也能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再有,还得有行动,只要对了机会就做能体现你想法的事,我看我躲开这些矛盾不是法子,等这回回去我得想办法接近你儿子,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儿子是孙悟空还是猪八戒。”

  “你可别,就我那混蛋儿子,你不怕他把你气死?”

  “是疖子就一定得出脓,早晚要打交道,不如早打。快睡吧明天还得爬山呢、”

  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我就想,虽然我没从宋茹君的话里听出什么希望,可就我的了解,她是有转轴的人,既然她这么说了就一定是有了办法,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谢天谢地。

  第二天早晨,张玉琴咸菜小米粥,烙饼摊鸡蛋,大家吃了出了门朝山上走去。山上有一片果园是老四的,老四在城里的时候由侄子照管,现在是老四自己侍弄。

  “老祺,让你开开眼看看四哥的桃,个个都七八两,一斤一个的也不新鲜。”老四兴奋的说。

  爬到山上,居庸关就在眼前,长城在姹紫嫣红的山间逶迤而去,难怪说长城是人间奇迹,那气势真叫人惊叹。

  进了果园看到,不仅有桃树,苹果,还有栗子。小孙子看着这些摆在商店货架子或者小贩的摊上的东西都长在树上新鲜的不行。

  “爷爷,那个毛球是什么?”

  “栗子。”

  “栗子怎么还长毛?是咱们那买的那个栗子吗?”小孙子怎么也不能把他看到的栗子和现在的栗子想象成一个东西。

  老四晃了一下树,捡起掉在地上的栗子剥开皮说:“你吃的那是光着屁股的,这是他的毛外套,得给他脱了。”

  小孙子看到栗子剥了皮是青绿色问:“那也不是这个色呀?”

  “还没熟呢傻小子,这个色的栗子就好比你,你看见的那色的栗子就是你爷爷,人跟栗子一样,不拿火烤他变不了色,哈哈哈哈!”老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那能吃吗?”小孙子并没觉得老四说的话可笑,一个劲的追问。

  “能吃,甜着呢!”老四把剥好皮的栗子塞在小孙子嘴里说。

  老四忙和着摘水果,几个人拿这篮子往里头放,小孙子忙前跑后像捡了元宝一样。

  “四哥,摘几个得了,留着卖钱吧。”宋茹君说。

  “卖钱也不差这几个,乡下人就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吃,吃头一口儿,城里人可没这个口福。”老四说。

  “你跟城里人有仇是怎么着?打昨天就要蒙城里人的钱。”张玉琴说。

  城乡的差别让城里和乡下人不仅是生活上的差距,心里上也是有差别,老四在北京修鞋这么多年,这其中城里人对乡下人的酸甜苦辣叫老四总是耿耿于怀。

  因为小孙子还要上学,第三天吃完午饭我们就告别了老四和张玉琴。

  临走的时候张玉琴拉着我的手说:“老祺,想着常来看看我,咱们的日子不禁耽误。”

  “嫂子,这你放心,你没事跟四哥也到城里去走走。”

  “我去不去的没关系,我是这土生土长的人,就是张玉琴老惦记前门楼子。”

  “我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就是想起那两个畜类寒心。”张玉琴说完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这次收获不小,老四和张玉琴给我们拿了很多水果和山货,我从宋茹君的嘴里得到了信心,小孙子也玩的蛮高兴,一个劲的叮嘱我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他。

  车到了东直门已经是下午了,宋茹君嘱咐我说:“老祺,回家好好的跟孩子们说话别起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宋茹君打车要回家,小孙子这几天和宋茹君相处的很好,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

  “好孙子,听爷爷爸爸妈妈的话,把学上好了,玩的功夫有的是,你要是想我了,叫你爷爷给我打电话,奶奶就来接你。”宋茹君亲了一口小孙子说。

  坐上车回家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天,我说宋茹君为什么嘱咐我回家别起急呢,原来儿子和儿媳妇都不上班。

  进了家门儿子一个人在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孙子急于显摆这些东西说:“爸爸,您瞧这都是我摘的,您见过这么大的桃吗?”

  “行啦,花子拾金似的,瞧你的小脸儿,都晒成黑狗蛋了。快洗澡去!”儿子不耐烦的说。‘

  儿子的话叫我一阵来气,想起了宋茹君的话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爸,我妈呢?”小孙子问。

  “你打听那么详细干嘛?”儿子说。

  “你就不会跟孩子好好说话,他问的没错呀,孩子不找妈找谁?”我实在听不去说。

  “玩牌去了,就沾这个来劲。”儿子说着一脑门子气。

  “我把孩子带走了,你们清闲几天,她玩会儿就玩会儿,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不容人?”

  “您说的轻巧,成百上千的输,咱们家开银行是怎么着?”

  “你的媳妇你不管你跟我较什么劲?”

  “人家的老家儿都照顾家,您倒好,早出晚归把这当店住了。”儿子接着说。

  “你要我把你照顾到什么时候?你媳妇玩牌怨我是怎么着?”你说你不想生气,偏偏这个混蛋的玩意他就找你生气。

  天已经黑了下来,儿子还坐那赌气,我虽然生气还是想这么晚了得吃饭哪?让我就在这样的心情下给他做饭吃我是不情愿的,可我不能饿着我的小孙子。每当我在这种两难的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我对什么时候该心软什么时候该硬起心肠把握的不好呢?可生活不能跟唱京剧的似的,什么时候唱快板什么时候唱慢板,因为那是规定好了的,活着谁给规定好了呢?有人说是命,你信不信呢?

  我儿子是个没出息的人,一切怨气都撒在他觉得拿他没辙的人身上,比如我,因为他知道当爹的是不能狠下心来难为儿子的,这好像小孩子撒娇一样,这足以说明他好像还没长大。我老伴儿是个干脆的人,我虽然寡断但绝对不矫情,我这个儿子随谁呢?

  打开冰箱好歹的做了点吃的,放上桌子儿子居然没皮没脸的坐在那吃了起来。看着他我心里头又一阵的可怜,你说你拿他怎么办?就是这样一个拿不起个儿来的人居然成了我和宋茹君之间最大的障碍,这也难怪儿媳妇一天到晚的给他白眼,谁摊上这么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人会另眼看待他呢?

  正吃着饭,电话响了,小孙子跑去接:“妈,啊,我跟爷爷下午就回来了,洗了澡了我们正在吃饭,你等着。爸我妈叫你接电话。”小孙子把电话递给儿子。

  “喂!你跟我说干嘛?你这辈子也别回来了!”儿子说完放下电话。

  “又怎么了?”我问儿子。

  “一天了还没玩够,还说晚点回来,您说有这样的吗?”儿子气的放下筷子坐到一边去说。

  “她到底跟谁玩牌?”

  “她老说是单位的领导,就算是你跟人家比的了吗?你有那么多钱吗?”儿子说。

  “既然她给你打了电话,你又拦不住她何必再说难听的,这不是更不好?”

  “您的意思是我就由着她?”

  “好好的答复她,回来再跟她说说你的意见,嚷嚷她也不怕你呀,你动不动就嚷嚷,她也没把你当回事呀?”

  “那您说怎么办?”

  您说我这儿子,但分有一点是男子汉的味儿,还有让别人给自己出主意怎么办媳妇的吗?

  “怎么办全是你自己的事,我反对大男子主意,可两口子过日子也有个谁对谁错,原则的问题就不能让步。疼媳妇不是这么个疼法,你高兴的时候恨不得要星星不给月亮,你心里头不耐烦就恨不得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这怎么行?你平常把她惯坏了,现在一时想扭转哪那么容易?这就叫积重难返。”

  “您别老说那些用不着的,今天回来我是不是就不能饶了她?”

  “ 你要早就不饶她,她何必有今天?可你别打架,要严肃的跟她说。”我儿子糊涂的我不得不给他说明白了。

  小孙子玩累了,自己跑到屋里睡觉去了,儿子坐在沙发上拢火(生炉子)一样一根儿接一根儿的抽烟,弄得满屋子烟云缭绕,看样子这回是真动了气。凭着我以往的经验,儿子是那种背地骂皇上的主儿,儿媳妇不在杀七个宰八的英雄气概,一旦儿媳妇回来立刻就偃旗息鼓。知道这个我也就不往心里去,自己洗了洗准备睡觉,说实在的,这三天虽然高兴也把我累的够呛,回家还跟他呕了一肚子气,现在感到浑身乏力。

  “你也洗洗睡了吧,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你就是把今天晚上当三十儿过也没用,回来也别吵,得了闲工夫跟她慢慢的说。”我嘱咐他几句自己回了屋子。

  进了屋子想起了宋茹君,她一定也累的够呛,不如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掏出电话还没打就听见门响,知道是儿媳妇回来了,虽然知道儿子也不能怎么地,还是揪心的竖起耳朵听着,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当爹的永远都不能撒手不管。

  “你还回来干嘛?”这是儿子的声音,从下午到现在,这口气还真没变,看样子这回是决心叫真张儿(认真)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少来这个死鱼不张嘴。”还是儿子的声音,这就怪了,儿媳妇平常是不能让儿子这么撒欢儿的。有心想出去看看又觉得不合适,必定是人家小两口儿的事,本来儿媳妇对我在这就觉得一万个不方便,我再落个掺和两口子的罪名?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哭什么?你玩了一天零大半夜你还有理了?”儿子问儿媳妇。

  “你站住,你上哪去?”儿子的声音。

  接着就听见撕扯的声音和桌椅板凳撞击的声音,看来我要是不出去也不成了。

  披上衣服出了小屋,儿子拉着儿媳妇的胳膊正较劲,儿媳妇不像以往那样一副纹丝不动的样子,流着眼泪脸色焦黄正用力的挣脱儿子的手。

  “你们俩这是干嘛?叫人听见不笑话?”我说。

  “瞧见没有?她比我还横!”儿子揪着儿媳妇的衣服说。

  我心里想,这不是废话吗?她压根儿就比你横!

  自从儿媳妇进了祺家的门儿,我很少直接面对她说什么,老伴儿活着的时候有老伴儿在呢,用不着我,老伴儿走了以后我就更不好意思说话,必定中国人有这个规矩,老公公和儿媳妇是应该回避的。我住在儿子这慢说她觉得别扭,就是我也感到非常的不方便。例如夏天的时候,不管多热我都不敢穿短点的衣服,儿媳妇可以躲在他们的屋子里,因为他们的屋里有空调,而我的小屋里没有。我记得儿子曾经跟我说过理由,那个屋子小,装空调怕我受不了,我没说什么,我受不了空调是儿子对我的考虑,热的我受不了就没人考虑我了。他们洗澡的时候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躲在小屋里,我得等他们都洗完了睡了以后。这不能怨谁,你总不能让儿媳妇大热的天儿洗完了澡穿戴整齐再走出卫生间吧?没有我人家三口光着屁股出来都没什么顾忌,你说她能乐意吗?

  儿媳妇死命的往门口挣,儿子拉着他不放手,眼看是动静越来越大,小孙子都醒了站客厅里发愣。

  “你先撒手,有话慢慢说。”我劝儿子。

  “我撒手她就走了!”儿子急的端不住架子说。

  “小江他妈,你也别生气,他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俩人有事好好的商量。”这是我有数的几回直接对儿媳妇说话。

  “妈,您干嘛去……!”小孙子在这关键时刻起了作用。

  “好孙子,快拉着你妈!”我也找到了帮手对小孙子说。

  小孙子跑过来拉着儿媳妇的包,也许是孙子管了事,儿媳妇已经不那么挣扎了。

  儿媳妇一句话不说,脸色难看,我想这可能和儿子的话还没有绝对的关系,因为她一进门就什么也没说,看来她是有心事,或者这里面有隐情。

  小孙子拉着妈妈坐在沙发上,儿媳妇一个劲的擦眼泪,小孙子真有眼力见,跑去拿了条毛巾递给儿媳妇。

  “小江他妈,你消消气儿,你比这混蛋明白,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安慰儿媳妇说。

  “是呀,有事你说话呀,嚎丧(哭)什么?”儿子插话说。

  “你少说两句!”我瞪了儿子一眼。

  “爷爷,我妈喝酒了。”小孙子说。

  说老实话,我压根儿也没敢离儿媳妇太近,大概是小孙子在妈妈跟前,他闻见了。

  “好啊,你在外边耍钱还不算,你还跑外边喝酒去,我都没上外边喝过,你告诉我是跟谁喝的,是不是又是那个胖子?”儿子一听眼珠子都红了说。

  “你要再嚷嚷我把你打出去!”我厉声对儿子说。

  儿子气急败坏的说:“您干嘛老冲着我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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