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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老秀回了家,乡亲们都来看望,一时间,老秀家门庭若市,来的人踢破了门槛。大凤把老秀的屋里里外外的收拾干净,无论是招待客人还是老秀自己的饭都是大凤在这做,弄的秦二正浑身的不自在。大凤又催秦二正给娟子打电话,问她过年回不回家,顺便把老秀回家的消息告诉她。秦二正虽然不乐意,但是还是给大芹打了电话,谁想电话怎么打也不通,打手机说是没有这个号码,打家里竟然老有个男人说打错了。

  眼看就要过年,大凤也着急,大凤跟老秀说了这件事,老秀听了也担心可是想到,着急也是瘸子打围坐着喊,反倒安慰大凤别着急,娟子也许就是因为工作忙耽误了回不来。

  秦二正这几天看到大凤对他简直是视而不见,心里头别扭,这天到了二栓子的小卖部喝了点酒回到家里。七婶子看见儿子满脸的郁闷一嘴的酒气就问:“这是咋了?快过年了啷当着个脸?”

  秦二正不好跟娘说什么,一声不吭回到屋里蒙着头就睡。七婶子是个精灵剔透的人,看见儿子这样估计和大凤就有关系就来到大凤家。大凤正在老秀那忙,家里只有大虎。

  “大虎啊,你娘呢?”七婶子走进门问。

  “在我老秀大爷那呢。”大虎看着电视头也不回的说。

  “这都到了吃饭的时候了,咋不做饭还串门子?”七婶子说。

  “我妈给我老秀大爷做饭呢,我们这些日子就在他那吃饭。”

  七婶子心里明白了,儿子这是为了这个怄气,可是这怎么成了儿子不高兴的原因七婶子并没想明白。看到大虎心不在焉的样子,七婶子也不好再多说转身走了出来。

  七婶子从大凤的院子里出来,迎头看见往家里走来叫大虎吃饭的大凤。

  “七婶子,咋走了,找我有事呀?”大凤打着招呼说。

  “没啥事儿,来看看你,听说老秀回来了?”七婶子说。

  “回来几天了,你老进屋坐着。”

  “不啦,我也得回家做饭去。本来我也想去看看老秀,可是看着那老些人我就没敢上前儿,老秀挺硬实的?”七婶子说。

  “硬实,就是腿落了毛病走道还不方便。”大凤说。

  “哎……!这老秀在里面肯定是没少遭罪。对了,老二今天回家啷当着个脸,不知道在哪喝了酒,我想问问你,你俩咯矶了(闹别扭)?”

  “我啥时候跟他咯矶?我这两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我有功夫跟他咯矶?”大凤听了觉得纳闷儿说。

  “我说也是,俩人过日子不能老咯咯矶矶的。”

  “我得叫大虎吃饭去,七婶子你老不进来坐会儿?”

  “不啦,你忙你的去,改日咱们娘俩再唠。”七婶子说完转身朝家里走来。

  秦二正能想到的,七婶子一样能想到,走在路上七婶子心里基本就有了数,看来儿子这是为了大凤对老秀的态度来了气。

  秦二正并没睡着,七婶子进门的时候他正坐在炕上抽烟。看见娘进了门没说话,七婶子走进屋说:“睡起来了?你倒跟有了功劳似地,家里放着个老娘你不管,回来就是躺着,难道你还指望我喂你是咋地?”

  “妈你别说了,我这心里头老闹心了。”秦二正说。

  “闹啥心哪?”

  “你别问了。”秦二正说。

  “不问我也知道,你指定是看见老秀回来了,大凤伺候他你心里头不痛快是不?”七婶子一下子点在秦二正的软肋上说。

  秦二正听了转过头去不说话了,七婶子接着说:“一个大老爷们儿,拿不起来放不下,老秀未必就如你想的那样,再说了,琢磨活着的时候苍蝇见血似地盯着大凤,她和老秀能咋样?琢磨死了老秀就进了监狱,他也没机会和大凤来往,你要是个爷们儿,自己做的啥功夫自己心里得有数,这疑心生妄鬼的往后你咋和大凤过日子?”

  “不管咋说,我得想个妥善把牢的法子,这样下去不行!”秦二正说。

  “你想啥法子?想啥法子也不如结了婚,别的你就是想你也是瞎寻思 。再说了,人的心没有多大的地方,装了你就装不他,要是没装着你,你再想啥法子也是白扯,总不如再看看大凤到底是啥心思!”七婶子说。

  到底是娘疼儿子,秦二正觉得娘说的也有理,七婶子又问:“对了,大芹啥事时候回来,这都好几年不回家过年了,她在北京中了状元还是当了翰林了家也不要了?奶奶也不看了?你给她打电话没?”

  秦二正给大芹打电话原本是大凤叫她找娟子,他也想顺便问问大芹,可是这几天一闹心竟然忘了自己的闺女,好在大芹好几年也不回家过年,只是不定时的回来一趟,秦二正也没太往心里去,听到娘问起就说:“打了,不知道咋的就是打不通电话 ,你不用担心她,她不惦记咱们咱们惦记她干啥?”

  “这可是应了那句话了,宁有要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大芹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咋就不惦记?”七婶子说。

  秦二正听了穿上鞋下了炕披上衣服走出门,老娘在身后头问:“你干啥去要吃饭了?”

  “我出去再给大芹打个电话。”秦二正说。

  秦二正来到村委会,拿起电话拨通了大芹手机的号码还是照旧,说没有这个电话号码,又打了她家里的竟然就没人接。秦二正放下电话走出了村委会的门,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大凤的家,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关着灯,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老秀家的院子,屋里头灯活通明,里面还听得见说笑的声音,秦二正越听越来气转身走了。

  秦二正走了几步一想,怎么自己倒成了个外人,做贼似地东张西望的,这样下去自己就先矮了半截,自己又是一村之长,怎么像个跑龙套的似地,没了自己的戏唱就在边幕干看着?想到这大步流星的 进了老秀家的院子,推门进屋正看到老秀、大凤、大虎和二婷说话。

  老秀抬头看见秦二正说:“快来兄弟,正要找你呢。”

  秦二正也笑着说:“啥事儿老秀哥?”

  “你看我这腿这样了,就是好了也不如常人了,下地是不能够了。可是我总不能坐在炕上坐吃等死,我得给自己想个法子。”

  “不就是那点儿地吗?谁现在还拿那个当回事,大伙带着手也把它种上了。”秦二正说。

  “我想把房后头那几趟水曲柳砍了卖了,然后盖几排猪圈养猪,我在里面干过这个活儿,现在也摸着门儿了,这事还得兄弟你给我张罗。”老秀说。

  秦二正听了想到当初,娟子就说要卖那水曲柳的事说:“你不说我倒是给忘了,你在里面的时候 娟子就说要卖了那水曲柳还有房子,我当时就拦住了她,看来我是长了后眼的,今天就用着了。好啊,我给你张罗张罗。“

  “哥,你可是想好了,养猪你能行啊?”大凤说。

  “咋不行,我下地下不了,养猪这个活儿老娘们儿都能干,我咋干不了?”老秀说。

  “老秀哥,俗话说的好,家趁万贯带毛儿的不算,这要是猪得了病一死就不是一个两个,到那个时候你可是血本儿无归。”秦二正说。

  “你看你,净说些个丧气话,大过年的死呀活的 。”大凤瞪了秦二正一眼说。

  秦二正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听了大凤的话勾起了心思说:“大凤,怎么我说啥都不受你听,我说的这不是实话?那养猪养鸡的赔本儿的还少是咋着?”

  “二正兄弟说的对,这家伙要是得了病是了不得,可是得有个科学的办法,我在监狱里也学过估计没大事,兄弟,你照着我说的办,帮衬我一把。”老秀也看出了秦二正的不快。

  “这没说的,搞养殖国家还鼓励呢!”秦二正说。

  “大爷,干脆我也在家帮着你养猪得了。”大虎说。

  “我看行,你在家跟你大爷养猪,我给你们做饭收拾屋子,我也能搭把手。”大凤说。

  大凤的话叫秦二正又气又恼,心里想这就越来越近乎了?

  “大虎,那铸造厂的活儿不干了?你知道这活儿来的多不易?咋说不干就不干了呢?”秦二正说。

  “一个月给三百块钱累死累活的,刨去吃饭就剩不下啥了有啥意思?”大虎说。

  “这小犊子就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三百块钱谁白给咱?别人打着灯笼都难找!”秦二正说。

  “那谁打着灯笼你让他来找吧。”大虎说。

  “大虎,咋跟你叔这么说话?铸造厂的活儿是个正经的差事 ,你好好学本事,家里不用你,加上二婷和你娘这些事就办了,你好好的上你的班儿。”老秀说。

  老秀的话叫秦二正更是郁闷,这不就是混到一伙儿去了吗?假如真是这样,不但没了自己什么事,这些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扳倒葫芦撒了油,不如就在这跟老秀说明白,看看他是啥态度。

  “老秀大哥,这回你回来兄弟还想跟你商量个事,你替兄弟拿个主意。”秦二正说。

  “乡里乡亲的有啥事你就说。”老秀说。

  “本来我想着年前就把就办了,想着等你回来再办也让你高兴一下子。”秦二正说。

  “哦,有啥好事你说。”老秀说。

  “我准备和大凤结婚呢。”秦二正说完谁也不看,仰着头看着窗外。

  大凤听了吓了一跳,她想不到秦二正今天在这里说这个话:“你啥时候跟我商量了?”

  大虎听了站起身来说:“我回去睡觉去了。”说完走出了门。

  楚老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屋里陷入尴尬。过了会儿老秀说:“这是好事呀?琢磨走了,大凤一个人也是够苦的,你俩要是能搭上帮过日子,帮她一把我看行。”

  “老秀哥,这么说你是乐意了?那你给我们当个证婚人咋样?”秦二正乘胜追击的说。

  “好,只是证婚人是个全和人儿,我是即是个光棍儿又瘸了一条腿,你不嫌弃?”老秀说。

  “别扯那没用的,八字没一撇的事你瞎嘞嘞啥?”大凤气急败坏的说。

  “这怎么是没用的?埋爹葬娘,娶媳妇盖房 ,还有比这个有用的事儿?”秦二正说。

  “你今天是咋回事,越说越不是人话,咋大过年的老是死呀活的?我啥时候答应嫁给你了?我就是不嫁人了。”大凤说。

  “哎?你咋说翻脸就翻脸,这些年我跟你鞍前马后的,睡都睡了两年了,咋又不认账了呢?”秦二正说。

  什么事也是不可操之过急,俗话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秦二正只想把事情挑开为的是让老秀明白,他却忘了这既不是地点又不是时候,他也没想到大凤是想等过几天再跟老秀说的打算,一心就冲着这件事来了,按说秦二正是个有心计的人,可是这次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大凤让秦二正的话气的满脸通红站起身来。

  “秦二正,我告诉你,我就是没人要臭在家里,我也不会嫁给你!”大凤说完转身处了门。

  秦二正看着大凤走出门,一时也感到自己有些让大凤下不来台,赶紧打着马虎眼说:“老秀哥,你看……我也没说啥呀?”

  “兄弟,大凤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就是个火捻子的性子,沾火就着过去了就拉倒,是个有心没肺的人。你等着我给你劝劝她你先别着急。结婚虽然是个大事,可也不能着忙。”

  “老秀哥,你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嫌磕碜。我跟大凤都两年了,同吃同住,我说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凭她一个人上哪去拉扯这三个孩子去?娟子到了北京是我让她去找大芹,如今有吃有喝还往回家寄钱。大虎是我给他弄到铸造厂,想当初他在馒头山窑厂子惹了祸,是我给花钱托人把事给他摆平。就连大凤带着娟子和二婷去看你,也是我托的镇上的丁所长,我秦二正还要怎么做?”

  “是呀,我也听大凤说了,这些年你没少帮忙,哥心里是有数的 。”老秀说。

  “你说我俩,本来是双方自愿,想着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凑在一起过日子,偏偏就跟做贼似地明来暗往,屯子里的人也说三道四,这不是官盐当了私盐卖吗?我是一村之长,我怎么在大家跟前站着?我张罗把事办了省了闲话,这不对吗?”秦二正说到这情绪激动。

  “兄弟,你是对的,这咋不对呢?只是你想和我说的时候要跟大凤商量好了,或者你背着她说,她女人脸儿小,今天你这样说睡在一起的话叫她下不来台,我想她是为这个上火,你说呢?”老秀说。

  “我这个人,张开嘴能看见屁眼子,就是个直肠子,我哪知道说实话还得挑场合?天也不早了,老秀哥你也歇着吧。”秦二正说完也站起身来走了。

  老秀等着秦二正走了,坐在炕上嘬着烟袋心里犯了合计。凭自己对大凤的了解,大凤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听秦二正说的他跟大凤同居都两年了,自己才进去不过三年,大凤和琢磨夫妻感情也算是好的,琢磨的知疼知热大凤也是知足的,琢磨死了这么短的时间,大凤怎么会这么快跟了秦二正?这里一定是有隐情,如果说秦二正说的和大凤同居不是真话,他怎么敢红口白牙的当着这么多人说?大凤又为什么急眼?看大虎的态度也是有埋怨,老秀又想起了娟子,自己在监狱里是嘱咐好了的,让她帮着婶子过日子,她怎么会跑到北京去?回来这些日子,虽然问了大凤几次,可是大凤都把话岔开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老秀一锅接着一锅的抽着烟,半宿也没睡着。

  年三十儿的早晨,老秀叫大凤备了香烛烧纸贡品,准备去给老婆和琢磨上坟。

  冬天的太阳虽然没有那么大的火力,却照亮了潮河镜子一样的冰面。两岸的柳树一眼望不到头,光秃秃的树枝远远看去烟雾一样连成了一片,这是个暖洋洋的冬日。

  山坡上还盖着厚厚的残雪,老秀领着大凤、大虎、二婷来到了老婆的和琢磨的坟前。

  焚了香摆上贡品,老秀叫二婷给娘磕了头,老秀点起了烧纸。

  “老婆子,我回来了。都是我不好叫你跟着我遭了一辈子的罪,临了还落了这么个下场,我对不起你……!”老秀说到这泪如雨下。

  “老婆子,我在里面没一天不惦记你不想孩子……,现在,娟子上了北京能挣钱了,二婷也上了高中,多亏了弟妹照顾她们这些年,你要是在天有灵保佑她们娘几个没病没灾的平平安安吧……,你放心,我就是累死也要把俩孩子拉扯成人 ,我得赎罪……!”

  老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大凤和大虎以及二婷早就哭成了泪人。

  几个人给老秀媳妇的坟培了新土,老秀又来到琢磨的坟前。设香供案,烧起纸来,大虎也给爹磕了头。

  老秀看着琢磨的坟又难过起来:“兄弟呀!是哥害了你,害的你媳妇和大虎孤儿寡母的熬着苦日子,哥不但帮不了她们娘儿俩,还累赘大凤给我照顾孩子,哥这张脸撕下来喂了狗,狗也不吃呀……,兄弟呀……你要是恨哥,你就施展能为把哥也带了去吧……!”

  如果说女人的眼泪好比化妆品,有的时候让她们更女人,更美丽,男人的眼泪无疑是最震撼人心的。苦难和思念以及愧疚,三年来一直折磨着老秀的心,今天,他就像敞开了闸门一样的释放出来。

  “哥……你快别哭了,这能怨谁?你别哭坏了。”大凤流着眼泪劝到。

  “我怎么能不哭?我是对得起死人……还是对得起活人?”老秀满脸是泪的说。

  “拉倒吧老秀兄弟,人死如灯灭,好好的寻思挽起眼眉来过日子比啥都强。”老坑背着粪筐从这路过看见老秀掉眼泪劝到。

  老坑背着粪筐劝着老秀,大家一起回到了屯子里,大凤张罗着准备年三十的吃食,大虎帮着剁肉馅,二婷跟着烧火,老秀坐在炕上还没从刚才的心情里走出来,闷着头抽烟。

  “大虎,去叫你七奶奶去。”大凤说。

  “叫她干啥?”大虎问。

  “说好了的今年叫她跟着咱们过年,你二叔不是说啦?”大凤说。

  “要去你去,我不去!”大虎说。

  “大虎,叫你去就去,磨叽啥?”老秀在屋里喊道。

  大虎无奈放下菜刀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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