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事先给女儿打了个电话,顺芳正在李晴的店里吹头发。

  “你看咱们去哪好呢?”我征求闺女的意见。

  “就去丽都附近有个食品街挺好的,我在那等着您离着我也近、”姑娘说。

  我对宋茹君说:“你还心里没底,闺女也捯饬呢(打扮)。”

  “你女儿多大了?”

  “三十六,刚过的生日。”

  我们两个坐车到了丽都饭店附近,宋茹君说:“我老是在西城那这我还真没来过,也挺热闹的?”

  两个人说着话溜达着,老远就听见顺芳喊我:“爸!我在这呢?”

  转过头一看,顺芳正站在对过招手,旁边还跟着李晴。

  过了马路我介绍到:“这个你们叫宋姨。”

  姑娘叫了一声两个人的眼睛都没离开对方,李晴笑着说:“大爷真有眼光,咋找了个模特似的。”

  “是模特也是老年模特”我开玩笑地说。

  “走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好吃极了!”李晴说。

  “你的腿好点儿了?”宋茹君问顺芳。

  “哟,您也知道我的腿?”姑娘这样问是觉得既然宋茹君知道她的腿就一定知道她的腿成了这样是因为什么。我听了有点担心,不知道姑娘乐意不乐意我跟宋茹君说她的事。

  “我听你爸爸说的,上凉台擦玻璃不小心掉下来了是不是?”宋茹君说。

  我跟宋茹君把女儿的事可是合盘托出,宋茹君这样说其实也是为了怕女儿不乐意把这样的事对别人说给我找个辄。

  “是,我前些日子刚把里面的钉子取出来,今天出来活动活动。”顺芳说。

  “活动也得适量的,里面还没长好呢,晚上用热水泡泡脚,让血液循环就好的快。你年轻好得快,要是换上我和你爸爸这岁数可就麻烦了。”宋茹君说。

  “瞧着您也不老啊?”李晴说。

  “是吗?眼珠子不老吧?”宋茹君笑着说。

  宋茹君虽然刚才跟我还忐忑不安,这个时候倒是谈笑风生,一时间大家好像是熟人似的。

  李晴给我们找了个地方,原来是个自助餐,吃什么拿什么,我瞧出来了,你有多大的肚子也吃不回本儿来。

  “这不是难为咱们吗?”我怕宋茹君多想说。

  “吃什么没关系,大家高兴就行。”宋茹君说。

  在这里我得劝大家一句,我一点也不落后,千万别吃自助餐。

  吃了饭走出来,宋茹君说:“好啦,你们回家吧!”

  李晴说:“宋姨,我说我请客,你干嘛花钱呢?”

  “我们是老辈的人,哪能让你们花钱呢?”宋茹君说。

  “大爷,我跟顺芳回去,你送送宋姨。”李晴说。

  “不用,你们赶紧回家。”宋茹君说。

  我看着闺女,闺女一点反映没有。

  “我送你吧!”我说。

  “我说不用送就不送,你就回去吧。”宋茹君坚持说。

  看着她上了车我就想,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对呢?甭管怎么样,我得回去得给他打电话,反正我不怕别人听了。

  回到姑娘住的地方,李晴走了,姑娘给我沏上茶。

  “爸,您没吃饱吧?”

  “自助餐可真不好吃,不是嚼不动就是腥臭腥臭的,李晴怎么带咱们去那么个地方?”我想起刚才的自助餐还是觉得不爽。

  “东西不好吃是一方面,我看您也没心思吃,您那俩眼就没离开过宋姨。”姑娘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

  “你把你爸爸说的那么没出息你光彩?”

  “这怎么叫没出息呢?说明您喜欢她呀?”

  “我不是盯着她,我是怕你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得罪人,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宋姨挺好的,人也开通,她那快人快语的劲有点像我妈,可是比我妈斯文多了。”

  “嗨,还提这斯文呢,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心里没底,我跟你妈都是老百姓,吃的是粗茶淡饭,想的是柴米油盐,我还怕人家瞧不起我呢。”听着姑娘喜欢宋茹君,我心里痛快,连自己的老底都抖落出来了,说完了又后悔,必定我是姑娘的爸爸。

  “我瞧着不像人家瞧不起您的,要不人家也不会跟您混这么长时间。您觉得您和她能说到一块去吗?”

  “能,这个人能理解人,能体贴人,您不就要个体贴您的人吗?还有啊,我觉得长的也不错,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女,当然了,要是年轻的时候,爸,您也就没戏了,哈哈哈哈!”

  “怎么呢,我年轻的时候也不难看哪,要不你妈能看上我吗?”

  姑娘高兴我心里痛快想起了给宋茹君打电话。

  “到家了吗?”

  “没呢,我上老黄那去一趟,他刚才叫我呢。”

  上老黄那干嘛去?我心里犯起了嘀咕,嘴上又不好说。

  “赶紧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我知道,你没吃饱吧?一会儿再吃点什么。”

  “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

  “还打电话?叫你姑娘听见不笑话咱们?你打着小年轻的谈恋爱呢?有话明天说吧,对了,你给我师哥联系的医院怎么样了?我今天可没看见你联系。”

  “我这就联系,没问题,实在不行就直接上协和找燕子去也成。”

  “那就好,答应了人家的事别耽误了。”

  宋茹君说完挂了电话,姑娘看着我说:“爸爸,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梅开二度。”

  “你今天是怎么了,拿你爸爸找乐?”宋茹君要上老黄那让我心里头别扭。

  姑娘看我有点上脸不说话了。

  想起宋茹君嘱咐我的事给老林的闺女燕子打了个电话。燕子满口答应,我又问了问老林媳妇,燕子说老林媳妇找了个老伴儿,要结婚呢,可是儿子不让住那间房子,家里已经打成了热窑。

  “祺叔,您要是有功夫过来安慰安慰我妈,我妈叫我哥哥给气的寻死觅活的,我干着急没人听我的。”燕子在电话里说。

  您瞧,又来事了!

  不是我小心眼,高兴的事总是能招惹烦恼而烦恼的事却总不和高兴扎堆儿。放下电话我心里头有点别扭,第一个别扭的是宋茹君这么晚还去找老黄,不是我小心眼,过去的日子里我和老伴儿就从来也没思量过这样的事。第二件事就是燕子说的老林媳妇找了老伴儿而且还要结婚,这么快这里面一定有原因,老林死了可差点要了她的命,她怎么一下子想的那么开?再说这还是家务事,我去了劝什么呢?

  “爸,您的茶凉了!”女儿看我不说话说。

  我喝了口茶洗了洗就睡觉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想不明白的事不较劲,因为很多事单凭想是不能明白的。

  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就联系了老黄、宋茹君和老康,又给燕子打了电话,燕子说号都给我拿好了。

  到了老康的家老黄和宋茹君已经到了,老康还是犹豫,大家力劝拉着他去了协和。燕子认识宋茹君,因为老林在这抢救的时候宋茹君给送过牛黄安宫。燕子跑前跑后,找了大夫又是照片子又是化验,忙完了已经是中午时分,有些结果还出不来,到了大夫那老康非要大夫当着他的面说病情。

  “实话说您这个病很严重,应该住院治疗。”大夫说。

  “不住院呢?”老康说。

  “定期在这做化疗也行,只是每次约号比较麻烦。”大夫说。

  “没关系的,我给他约。”燕子说。

  “不做化疗呢?”老康来了拗劲。

  大夫不了解老康的脾气听了纳闷的说:“那您干吗来了呢?”

  “师哥,别犯脾气,听大夫的。”宋茹君赶紧拦着说。

  “化疗我是不做。”老康一口咬定。

  “这样大夫,您把治疗方案跟我谈,别跟他说。”我说。

  老黄和宋茹君拉走了老康,大夫跟我说:“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了,但是情况还不是那么糟,应该配合一下治疗,我看他的情绪不好,这对病情可没有好处。”

  走出医院老康一个劲的埋怨:“我说不来你们非要我来,来了跟我上次去肿瘤医院一样,还是这套办法,我要是去不早就去了?”

  “二哥,这样吧,我今天去找找那个潘大夫,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施今墨的徒弟,明儿咱们上那瞧瞧,总得治呀?”老黄说。

  老康听了没说话看来这是默许了。

  燕子跟上来把我拉到一边儿说:“祺叔,您什么时候上我们家去呀,我昨天都跟我妈说了,您就快点去,要不然我妈可就受不了啦。”

  “我今儿就去,等着打发完了这档子事。”我答应燕子说。

  “咱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完了咱们送老康回家。”老黄说。

  “吃什么饭,早早地是神的归庙是鬼的归坟,都散了吧!”老康气哼哼的说。

  这也就是我们,您说老康这脾气换了别人谁受得了?

  “我看也成,不如我送我师哥回去,你们忙你们的。”宋茹君说。

  大家散了伙老康跟着宋茹君打了个车走了,老黄问我:“老祺,你准备的怎样了?全本的《二进宫》你不能说都熟吧?”

  “这些日子不是都忙着乱七八糟呢吗?我自己准备着。”

  “不成,日子有限制,到时候攒不成戏就晚了,你明天就来我那,咱们先下手。”

  老黄说完也走了,我坐着车去了德胜门。

  还没进院子就看着门口围着一堆人,伸着脖子往里看。我挤到门前一瞧,老林的家门外扔着桌椅板凳,被子床单,老林的大儿子文瑞站在那,往外搬东西的是几个搬家公司的工人。老林媳妇张玉琴也站在门口,披头散发脸上还有眼泪。

  “嫂子,这是往哪搬呢?”我挤进人群问。

  张玉琴看见我眼泪下来了,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来,人群里就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文瑞,你妈这是往哪搬呢?”我问老林的大儿子。

  文瑞并不言语,只是指挥着工人往外搬东西,我走到张玉琴跟前又问:“嫂子,这是怎么了?”

  张玉琴说:“老祺,你听说过扫地出门吧,今天你就赶上了……。”

  “把谁扫出去呢?”我还是没听明白。

  “把我,不让我在这住了,叫我搬家。”张玉琴说。

  “文瑞,这是怎么回事?”我既然来了就不怕得罪谁,我是抱定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您问我妈吧,我说不出口,烫嘴。”文瑞气哼哼的说。

  “既然这样就先别忙着搬,娘俩得说好了呀?”我说。

  “没法说好了,我妈都成了神经病了,这个人丢的,嗨!”文瑞说着蹲在地上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样一时半会是劝不好,得拉着一个说一个,不能一块来。

  我拉着张玉琴说:“嫂子,咱们进屋说吧,文瑞,你也甭忙着搬,街坊们都散散吧。”

  众人听了都走了,只有几个孩子还站在那看热闹。

  “大哥,还搬不搬了?”门外的工人问文瑞。

  “不搬,车钱我给你们。”我跟工人说。

  “祺叔,你干嘛大包大揽的?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文瑞听着我要辞了干活的工人有点着急的问。

  “你甭着急,搬家公司有的是,要是非搬不可现叫他们来得及。”我说着问了工人多少钱,给了车钱把他们打发走了。

  张玉琴坐在炕上,我看了看她的模样,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大变了样了,先说头发就白了一多半,人也瘦的眼窝子都陷进去了。

  “嫂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信儿的?”张玉琴问我。

  我本想告诉她是燕子说的,想了想现在这个架势怕说出燕子来不好就说:“我走到这了想起来看看你,我不知道什么信儿。”

  “老祺,养儿防备老,我这可倒好,养儿成了仇敌。”张玉琴说。

  “您说话客观点儿,您得实事求是!”文瑞站在门外说。

  “跟你妈好好说话,吹胡子瞪眼的像话吗?”我对文瑞说。

  “祺叔,您不是外人,今天我就把我妈干的这点事跟您抖落抖落,要是换旁的人,我说着都脸红。”文瑞说这走进屋来。

  张玉琴要分辨我拦住了她说:“听听老大怎么说,他说完了你再说,到了法院也是这个规矩。”

  老大文瑞进门说:“祺叔,您说我妈,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跟个缝鞋的老头一块混上了,街坊早就风言风语,这还不算,居然把老头领家来不走了,我们都是有儿女的人了,您让我们还在外边怎么混?您自个儿不顾及脸面,您也得为儿女们想想呀?”

  我听了也吓一跳回头看了张玉琴一眼,张玉琴的表情又让我吃了一惊,居然面不改色。

  “嫂子,有这么回事吗?”我问张玉琴。

  “我一说还跟我急扯白脸的,我也没客气,把那老头轰走了,这就寻死觅活抹脖子上吊,这家就没太平过。最近更好了,要去那个糟老头子家去,要把这房子租出去,这是我爸爸留下的产业,凭什么便宜了那个糟老头子?”文瑞说到这脸都气白了。

  原来,老林死了以后,张玉琴一个人过日子,老大文瑞和老二文玉很少登门,只有燕子常来看看她。张玉琴没有工作,自然是没有收入,老林死了以后曾经开了个家庭会议,文瑞和文玉答应每个月给母亲二百块钱,可是从来也没按时给过。老林在景山后街的房子拆迁的钱早就让两个儿子瓜分,老林又没有什么积蓄,没多久,张玉琴就捉襟见肘,要不是燕子时常给母亲钱,张玉琴差点就挨了饿。

  有一回张玉琴出去买菜,走着路发现鞋带掉了,胡同口有个修鞋的老四,就找了他去修鞋。

  “这鞋还修呢?都成了古董了,我修了这么多年的鞋也没看见过这样的鞋”老四说。

  “不修怎么办,买一双鞋最少也得十几块。”张玉琴说。

  老四给张玉琴钉上鞋带看了看鞋底说:“我给你换个底子吧,都快磨露了。”

  老四修好了鞋,张玉琴问多少钱,老四摇了摇头说:“能穿这样的鞋我还找你要钱?算了吧,都是熟人。”

  逐渐的,张玉琴走到鞋摊就跟老四聊聊天儿,老四是个光棍没儿没女,家住昌平县,两个人通过闲聊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世,张玉琴每说到老林以及儿子们的做法时声泪俱下。

  一天张玉琴出门去买菜,路过老四的鞋摊老四叫住了她。

  “给你穿上这双,天说话就冷了。”老四递过一双鞋,张玉琴一看是双新鞋。

  从此以后,张玉琴不是给老四送一暖壶热水,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他送点吃的,两个人交往的亲密起来。张玉琴看着老四老实为人实在,老四也看这张玉琴可怜,两个人就都有了相互照顾的想法。

  张玉琴这样想可是不敢说,只好找来燕子把她和老四的事说了。燕子听说母亲找了个老伴就是胡同口那个修鞋的老四,心里头也别扭,一想到大哥二哥不管母亲,又觉得没什么办法,不置可否的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件事街坊们可是成了议论的话题,时间长了就传到了文瑞和文玉的耳朵里,两个人到了家大吵大闹起来。

  有一段时间,一连好些日子没看见老四,张玉琴心里惦记起来,沿着大街找,最后总算在离家好几站地的路边找到了老四。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张玉琴问。

  “这的人多活也多。”老四头也不抬的做着手里的活说。

  张玉琴觉得老四的反应不对说:“在那那么长时间你都没想换地方,好模当样儿的怎么想起了换地方?”

  “你儿子文玉告诉我了,再在那修鞋就废了我,把我的鞋摊子给踢了还揍了我一顿,这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告他去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老四放下手里的活点上颗烟说。

  张玉琴听了老四的话仔细看了看他,老四的额头上果然有一块粉色的疤。

  “这是让他打的?”

  “还有谁?谁能下这么狠的手去打一个上岁数的人,我说你们家的家教不太好。”老四愤怒的说。

  张玉琴看着老四心里又是疼又是恨,她没想到儿子不光是跟自己吵闹,竟然下这么样的狠手。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张玉琴一下子狠下心来说:“老四,你跟我回去。”

  “上哪?”老四看了看张玉琴说。

  “从今天开始咱们俩过日子了,不管他们谁说什么!”张玉琴说着就要收拾老四的东西。

  老四慌忙站起来说:“别,那样哪行,叫他们知道了还不把我撕碎了?”

  “你就听我的,豁出去了,谁再敢动你一手指头,我跟他们拼命!”张玉琴搬着老四的东西走在前边,老四跟着后面说:“你再想想,别一时糊涂……!”

  从此以后,张玉琴就叫老四搬到了家里,文瑞和文玉不常来,所以不知道,燕子回家看到心里担心起来。

  “妈,这样行吗?我哥哥他们知道了还不又是漏子(惹祸)?”

  “我不管了,他们也不管我?”

  老四虽然搬到这来,白天还是躲在很远的地方修鞋,一天也不露面,只有晚上才回来,尽管这样街坊们还是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张玉琴,就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一样。

  老四住在这自然心里不踏实一天晚上就跟张玉琴商量。

  “玉琴,我看这不是法子,你儿子们是饶不了我的,不如你跟我回昌平去,我那有房子有地,环境还好,我也不干了,以前我出来是为了躲着一个人的滋味,现在有了你,我手里也攒了俩钱,够咱们吃喝的。”

  张玉琴听了说:“咱们走了这房子还不便宜了这两个畜生,我不甘心!”

  “争什么?就给他们,我家里的院子里能住几十口子。咱们不缺房子。”老四说。

  “我把它租出去也不给他们。”张玉琴说。

  就在我要来的早上,文瑞回来了,老四正要出门去修鞋,让文瑞撞了个正着,看见这一幕当时就急眼了,文瑞就要让张玉琴搬家,张玉琴拿出菜刀要跟文瑞拼命,多亏了街坊劝住。

  听了张玉琴的话我心里也打鼓,这事怎么劝呢,现在是水火之势,我又想起了我自己,我也找了个老伴儿,我不知道我的儿子会耍出什么花样来,这真是打了骡子马也惊。

  “文瑞,要是这么说你就得好好的想想了,你妈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这么做?她没人呀,跟我一样一个人孤鬼似的,跟前儿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你想过她是什么滋味吗?”我说这些里面有我自己的体会,所以说起来理直气壮的。

  “一个人儿的多了,怎么别人不这样?”文瑞不服气的说。

  “你不登门我也不乐意看见你,你连钱也不给我吃什么,你是不是想饿死我你拔了萝卜地皮宽呢?”张玉琴说。

  “你妈没工作,你们不给生活费她怎么活着?俗话说,养儿才知父母恩,你是有儿女的人,你应当知道父母是怎么养活你们的。”我对文瑞说。

  “妈,您凭良心说,我和老二谁给的最多?”文瑞说。

  “你们俩都别比着,自己尽自己的孝心。”

  “文瑞,你说说,你自己现在光房子就两套,老二也买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你们是没钱吗?怎么给你妈俩饭钱就那么难?现如今我自己找我自己的出路,这都是让你给逼的!”张玉琴说。

  “您瞧见了吧祺叔,饶不我妈自己做这样的事,还要把屎盆子扣在我脑袋上,好,我不管了,可有一样,这房子休想便宜了那糟老头子!”文瑞说完摔门走了。

  我看着张玉琴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什么也劝不了,相反,听了以后我心里比她还堵心,我不明白做儿女的为什么能这样对待老家? 老林走了,留着自己的媳妇活在这世界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时候有人能帮她,能知道疼她,能让她觉得活着还不是那么痛苦,张玉琴和老四的事,你能怨她吗?

  “嫂子,消消气儿吧,叫我看你这俩儿子是铁了心的不能容你和老四的事了。”

  “他们这样对待我,要是老林活着他们敢吗……?”张玉琴说完大哭起来。

  “嫂子,别哭了,让人家听见不好。”

  “我还怕什么?可着这胡同就没有不知道的,我没做贼,没养汉,别人不让我活着,我自己找条活着的路不行吗?”张玉琴越说越伤心,弄得我也没辙。

  “嫂子,既是这样,我觉得老四的话可以想想,你们俩人要是真能好好的过日子,知疼知热的,躲开他们也不为一条出路。”

  “那这房子又便宜了这两个畜生了?再说了,我身无分文,我怎么就甘心吃老四?我把这个房子租出去我不是也算是有点收入吗?万一我个病有个灾的,我也能拿出钱来呀?”张玉琴说。

  “老四呢?”

  “看见大畜类跟看见老虎似的,老大那么骂他连声都没敢吭,也是个怂蛋包。”张玉琴说。

  “ 你说的也过分,人家人生地不熟,这必定是你的一亩三分地。”我说。

  “老祺,我想听听你的,你说我怎么办?说实在的,我也知道我走这步儿女们心里头不理解,特别是老四是个郊县的人,他没身份,儿女脸上挂不住,可是我这不是搞对象,我们这是搭伙过日子,我蹦子儿不挣身体又不好,人家没挑我我还挑人家?”

  “嫂子,你这样吧,我今天也先不走呢,等着老四回来我托付托付他。”

  看着满脸愁容哭的眼睛都红了的张玉琴,我想起了老林,我这老哥哥要是看见今天这个场面,他心里得多难受?死了的人什么也看不见了,活着的人还得有这样无尽的烦恼,您说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嫂子,收拾收拾吧,你去找老四,我在家等着你,完了事咱们下饭馆,干吗心里不痛快痛快呢?我想儿女们以后能想过闷儿来。”我劝着张玉琴说。

  “老祺,亏了还有你这么个老街坊,我现在连亲人都没有了。”张玉琴说着又掉眼泪。

  “还有燕子呢,说实话,这回就是燕子叫我来的,孩子也是为难,你叫她怎么办呢?”

  “说起燕子来我也是心疼,看见俩哥哥这样就知道哭,她也是有人家的人,上有公婆下有孩子,人家也是一家子人,两口子挣的也不多,我怎么忍心老刮她的牙齿儿?”

  帮着张玉琴收拾了屋子,张玉琴出去找老四,我坐在屋里抽烟,想当初老林就是在这个床上受罪,现在这个罪却轮到了他的媳妇,想到这心里感慨万千。

  没一会功夫,张玉琴和老四进了门,老四个子不高却很结实,光头大脸的看着一副憨厚样儿。

  “老四,这是老祺,不是外人你别怵窝子(腼腆)。”看见老四看见我有点紧张,张玉琴说。

  两个人说了岁数,老四比我大。

  “论岁数我得管你叫四哥,我和我这老嫂子都是老街坊,她老伴儿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跟一家子似的,你就甭见外。”

  老四点了点头接过张玉琴递过的茶水喝了一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玉琴没说话。

  “走吧,今天我请客,咱们到外边吃点喝点,饭桌上咱们再聊。”

  “聊……聊什么呢?”老四一脸的迷惑问我。

  “说说你们俩人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我说。

  “我……我们俩没事。”老四说。

  我听了觉得可笑,知道老四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话,也可能是这家里发上生事情让他惊魂未定。

  “四哥,你这样说不是把我嫂子给装里头了吗?你们俩没事家里头打的热窑似的?”

  “他们就是不乐意呗!”老四说。

  “不乐意你打算怎么办呢?你到底想不想和她过日子呢?”

  “我想,可谁能听我的呢,早晨起来要不是我跑的快,我今天就撂到这了,他们家老二打过我呀!”老四说着生了气。

  “你不说我还给忘了,老祺,你说我那老二多畜类,把老四打了一顿,现在头上还有疤瘌呢。”张玉琴气氛的说。

  “那篇儿咱就先翻过去,你要知道疼人,你们俩能过好日子,就得有个彻底法子,你甭害怕,事情大不过理去,打人犯法,干涉老年婚姻也犯法,不是没人管。”

  “我也说呢,要不是看着玉琴,怕给她添乱,我早就告他去了,再说了,就老二那干巴瘦的小身子骨,别看我这把年纪,我也经过师傅,学过七面毛儿八面斗儿的,我要动起手来,他未必是我的个儿(对手)。”老四鼓着腮帮子说。

  “那好,过去的事不提了,我听嫂子说你有打算叫她跟你回家去,是不是呢?”

  “是,我说了还不是一遍呢,我一个人在外边耍手艺挣钱,我现在也有存项,我养活的起她,是她死心眼非得要这个房,老祺,你有功夫到家看看我那房子,就这个小趴趴房子,都没我的厕所宽绰。”老四说起来扬眉吐气的。

  “要不就不说话,说话就走板儿。”张玉琴听了气的直乐。

  “好,那就一言为定,走了就走了,哪的黄土都埋人,只要你们过好日子,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我说。

  “不成,我想不开,房子我是一定要租出去,不能便宜了他们。”张玉琴看来不松口。

  “老林活着的时候攥着房本死都没闭眼,最后还是从你手里给了儿子,这回你长教训,房本不撒手他们怎么得便宜?再说了,到底是亲骨肉,你不能把房子带到棺材里去,先跟老四走,看看他们以后什么样儿,好了还是一家子。”

  “老祺说的对,咱们不理他们了,你就跟我走,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依着我说这破房子要不要都两可。”老四说。

  “你是不知道,我嫂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身上蹦子没有,她觉得不气势。”

  “这有什么不气势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给我做老伴儿养活你应该的呀?”

  我一听老四的话心里有了底,看来张玉琴还是找对了人了。

  不管是张玉琴还是老四,看来都没心思让我请他们吃饭,又说了会话我就告辞了。

  出门的时候张玉琴和老四送到我门口,张玉琴说:“老祺,想着来看看我。”

  “瞧你,怎么就跟看不见了似的,我有功夫就来看你。”我说。

  “老祺,再看你就上清河看她去,你去我那保证你喜欢,吃住都方便,你们城里的人神神叨叨的,就是因为这地方太小,把人给憋坏了。”老四说。

  “对了,如果老大再来怎么办?”我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不等着他来了,一会我就叫玉琴收拾收拾跟我走了。”老四说。

  “哎,我可没说跟你走呀?”张玉琴说。

  “你怎么还定不下来?你非得叫你那俩少爷把这翻了天你就认头了?”老四埋怨着张玉琴说。

  “走吧,把大门一锁。”我也同意他们赶紧离开,不然的话还要有麻烦。哎!怎么跟逃难的似的呢?

  我给张玉琴留下了手机号码,告诉她走了就告诉我一声。

  走出胡同已经是下午了,一天也没吃东西,上了车往回走,心里一个劲的想着张玉琴,但愿她能跟老四过几天舒坦日子吧。

  看看下午了,想起了小孙子,这么些日子没看见他了,心里受不了了。打算上学校看看,谁接他下学呢?又想到,这些日子儿子一个电话也没有,要是今天去接孩子,这不就是跟儿子服软了吗?不去又心里闹腾,自己给自己出了个主意,站在一边看看也成。

  到了学校门口,站在电线杆子旁边远远的盯着门口,放学的孩子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小孙子走出来,儿媳妇走了过去,我光顾了看孙子,竟然没注意到她。

  儿媳妇走在前边,小孙子走在后面,一步三回头的在找什么,我心里明白,小孙子这是找我呢,看着这样我心里开了锅似的,咬了咬牙扭头走了。

  坐车回到了女儿家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进了门姑娘摆好了桌子说:“您怎么去了一天?给您打电话关机。”

  我拿出手机才知道没电了,换上块电池看见了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宋茹君的。

  赶紧打过去宋茹君说:“老祺,你上哪了?怎么手机还关机呢?”

  “没电了,我去看了一个老街坊,就是上次让你送药的他的老伴儿。”

  “明儿老黄让上他那对词去你去不去呢?”

  “去,他今天也跟我说了。”

  “那好,老康也去,这回他是想通了。”

  放下电话姑娘催着吃饭,吃饭的时候跟她说了张玉琴的事,女儿说:“林大妈看来也是遭了罪了。”

  “你林大妈这是逼上梁山哪,但分有一线之路,也不能闹成这样!”

  “爸,听您这口气好像是埋怨的意思,我可不反对您找老伴儿,我还乐意您跟宋姨在一块呢。”

  “我没说什么呀?兔死狐悲,我不过也是物伤其类呀!”

  第二天去找老黄,老康和宋茹君都已经到了,老黄看见我一个劲的埋怨。

  “老祺,既然是加入票房就得拿这当回事,每次都等着请可不成,这说话就入了秋,西北风一掉下来就过节了时间可不等人。”

  宋茹君笑着说:“听你说的都叫人害怕,两句话就过了半年,你还嫌日子过的慢是怎么着?”

  我看老康精神头还不错问他:“老康,你这回是打算跟我们一块堆了?”

  老康撇了撇嘴说:“死鸡拉活雁,老黄一块老膏药粘上我了,我弄完了这个还回公园去。”

  “想当初刘关张三顾茅庐,这要不是宋姐,我是没这个面子的。”老黄说。

  老康的脾气我是知道的,玩也是认真,一腔一调都不能马虎,即使是在公园里荒腔野调的人那么多,他也不饶人。“蛐蛐罐都能上巴拿巴博览会,玩的不认真行吗?”这是老康的口头禅。

  老康亲自操琴给我和宋茹君遛词儿,一上午嚷嚷了不知道多少次,也就是我们这个关系,换个人早就急了。

  “这样不成,观众里藏龙卧虎,净是行家,老说站得高看得远不行,你站的台上,别人看你还清楚呢,别以为你站在台上就高人一等。特别是老祺,你是半路出家,毛病太多,平常我不说是因为你在公园里还是好样的,到了台上就不成了。”老康说。

  “二哥,你说的对,严着点儿没错,可你也得鼓励鼓励老祺,让你这样说就没信心了,必定不是专业呀,何况你听听现在的专业,未必比咱们好到哪去。”老黄说。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你要是现在就凑合我还不管了!”老康说。

  “师哥,没人说您说的不对,今儿够累的,就到这吧。”宋茹君递过茶水说。

  “你们要好好的排戏,我兴许一时半会死不了,能看上你们的演出。”老康说。

  “老康,你怎么净说丧气话?”我说老康。

  老康说:“我说的是实话,怎么是丧气?人早晚不是个死?”

  中午老黄叫了外卖,四个人吃了饭,老黄说要带着老康去看病,去找那个名医的徒弟,我和宋茹君从老黄家里走了出来。

  走在大街上宋茹君说:“我师哥说的你别往心里头去,过去他干这个的时候就是个有名的杠头,你没上过台,不好好的归置归置怕是过不了这个关。”

  “我和老康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他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

  “对了,你昨天去看街坊就跑了一天?”宋茹君问我。

  我把张玉琴的事跟宋茹君说了一遍,又把怎么去看小孙子的事也说了。

  “老祺,我看你现在心里老是跟自个儿较劲,张玉琴的事虽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未必你就是那样。看孙子是光明正大的事,你躲在旁边干吗?你先就觉得不回儿子那不正常,自然你心里头就发虚,什么服软不服软的,都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

  宋茹君的话让我心里有了触动,对呀,我回儿子那和回姑娘这本应该是正常的,我干嘛做贼呢?

  人老了总是喜欢回过头来想过去,这是为什么呢?有人说人老了剩下的就是过去,因为将来对他没什么意义了。其实仔细的想起来,谁说无论将来剩下多少就一定是没意义呢?

  我这一辈子就从来也没想过将来,更没留恋过过去,我就是一天一天的走过来,过去的不后悔,将来的也不奢望,因为我过的日子让我没工夫想这些。

  宋茹君说的对,张玉琴的事对我是个触动,可是我的将来未必就一定像张玉琴。我现在觉得我不能总是在顾虑中想我和宋茹君的事,我也不能等着我认为我的家庭满足了我和她走在一起的条件才去成就这件事,我得抓紧,早一天走到一起,早一天让我们俩都有了伴儿。

  老黄带着老康去看了病,吃了他给开的药,自己觉得不错,情绪好像也好的多,

  姑娘由于我在,活着也觉得有意思,腿虽然不利索已经在李晴那跟着忙和,她要在那学美发,她要用这个手艺给自己挣饭吃。儿子那没有消息,没有人问过我,也没有人打过一个电话,单从这点上来看,我还能希望他们什么呢?只有一个小孙子是我的牵挂,我想起了老伴的话,他们不疼咱们,他们自己知道疼自己也就行了。

  这些日子,我们除了排戏别的都放下了。我喜欢京剧,也唱了不少年头,按照这样的正规排练还是头一次,我觉得可真的不简单,特别是要求要有身段,一招一式都不能马虎,按照老康的话说,是比划还是表演?说到唱我自以为还有把握,让老康立起眼眉较真起来也不合格。

  “唱这玩意虽然靠的是嗓子,可也不一定,唱分三个档次,一个叫喊,嗓子虽然好跟驴似的喊,还是不好听。第二个档次叫唱,就是好听了。第三个档次叫说,非得跟说话一样的轻松自如。别老跟我说你们是玩票,玩是个大境界,即使是专业也到不了这个境界。”老康认真的说。

  为了纠正我们的唱腔,老黄预备了录音,唱完了就自己听,一边听一边让老康在旁边点评,你还别说,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就看热闹,听了自己的唱还真跟照镜子似的找着了自己的毛病。

  虽然有的时候累的够呛,平生第一次认真做一件事滋味是不同的,居然忘了烦恼和不快,快乐等不来,就跟庄稼似的,要种下来收获。

  转眼就是八月节(中秋),大家忙和了这么长时间,老黄跟老康决定把戏整个的“攒起来”,也就是整体彩排一遍,那天特意租了个学校的食堂,因为那个地方宽绰,从早晨到晚上没闲着,总算是把戏攒完了。

  老康说:“这跟打家具一样,能楔(装配)在一块了说明咱们的榫卯合适了,可现在还不是椅子,还要打磨上漆,往后的活就要细致了。”

  晚上收了工,老黄在前门的《便宜坊》里摆了一桌,所有的人在这过节,老康说觉得不舒服先走了,大家没拦着,因为都知道,他拖着这么样的身体这么忙和,都觉得他应该好好的休息。

  吃完了饭我和宋茹君从饭店里走出来。

  “老祺,没给姑娘打个电话,万一等着你过节呢?”宋茹君提醒说。

  “早晨起来就说了,她知道咱们现在忙,姑娘说了,只要我高兴,我干什么她没意见。”

  “真是好孩子,这些日子一忙和我也忘了问你了,每天的降压药你坚持吃吗?”

  “吃,我觉得现在我的血压好多了,人就是贱骨头,一忙和也不觉得难受了。”

  “这可马虎不得。”

  “这个你就甭嘱咐了,我得好好的活着。对了,我这些日子就总在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呢?”

  “什么正果?”宋茹君看了我一眼问。

  “这还用问吗?”

  “这个甭着急。”

  “怎么不着急呢?”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咱们再等等,我有个想法,不想因为咱们结了婚叫一家子都别扭,我这是没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女儿没意见,可是你那还有个儿子的问题,要是能让他想通了这不是更好?”

  “那得猴年马月了,他的事你都知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听了宋茹君的话有点着急的问。

  “到现在你也没跟他认真的谈,双方都是秫秸秆打狼,两头害怕,你得跟他好好谈谈,总不能说咱们以后跟他们不来往了?”

  “我瞧着够呛。”

  “你自个儿的儿子你都没信心了?总要仁至义尽。”

  这个中秋的月亮特别的好,大小就跟一个炒菜的盘子一样。

  回到姑娘家,家里没人,我想她一定是和李晴在一起,我自己沏了茶歇会,这一天还真是够呛。打开电视看着其实并没往心里去,老是琢磨着宋茹君的话,她的意思是想要大家都痛快,我到现在都觉得这事难。可是有一样,我真得和儿子好好的谈谈,无论他乐意不乐意,因为到现在我也没正经八百的和他说过我和宋茹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子都是猜测,从猜测那个角度去认识宋茹君,这就难免他有误会。

  我的儿子是个窝囊废,从小就老实,上学的时候让我操的心都是挨别人的欺负,没打过架惹过事。所以老伴儿活着的时候就偏疼他,儿媳妇再不对老伴也能担待,全是因为儿子的窝囊和软弱。软弱的人有个毛病,就是遇见事没有准主意,儿子没有准主意,儿媳妇就是他的脑袋。从这点上来说,我就更应该跟他谈明白,等着姑娘回来我得跟她说,我明天就回去,一个是看看我的小孙子,再有就是跟儿子谈。

  姑娘左等右等也不来,心里头着急,怎么这么晚还不会来呢?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顺芳,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呢?”

  “我这有点事,您先睡吧。”姑娘说。

  “这都十点多了。”

  “今天过节,做头发的人多,忙完了我就回去。”

  姑娘说的也许是有道理,过节了买卖就好,无论是卖吃喝的还是做头发的。

  “你腿脚不好,晚回来我不放心哪。”

  “没事,李晴送我回去。”

  “人家也累一天了,你还让人家送你?这不像话了,你完事给我打个电话,我接你去!”

  “别,您千万别接我,离着也不远我不让她送了行吧?”

  我听着姑娘说话支支吾吾心里头纳闷说:“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我告诉您没事,就是店里头忙,您别等着我。”

  老伴死了以后的经验告诉我,我的命里没有“太平”这两个字,姑娘的口气叫我揪心,一定是有事她瞒着我,想到这我穿上衣服出了门,我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最有可能的是姑爷来捣乱。

  李晴的店离姑娘住的地方就隔着两条马路,十分钟走到了,店里还开着门,进去就是小玲子在那,并没有客人。

  小玲子看见我先就慌了神站起来:“大爷,您怎么来了?”

  “她们俩呢?”

  “下午出去了还没回来。”小玲子说。

  “干吗去了呢?”我听了更着急的问。

  “晴姐和芳姐不让我说。“小玲子看我着急紧张的说。

  “不碍事,你告诉我!“

  “下午您儿子给芳姐打了个电话,问芳姐是不是您把您的孙子接到这来了,因为放了学他没接到他。芳姐一听就急了,拉着晴姐去找了,到现在没回来呢。”

  小孙子丢了?这就好像在我脑袋上响了个炸雷!

  出门给姑娘打个电话:“顺芳,你在哪呢?”

  顺芳大概是听出我的口气,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说:“爸,我在我哥哥这呢,您别跑了,不敢告诉您就是怕你着急,您来了管什么用呢?”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着急了?”我听了一肚子的气。

  打车到了儿子这,进了门一家子都在,儿子抽着烟卷发愣,儿媳妇坐在那哭,姑娘在劝,李晴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江上哪去了?”我眼睛看着儿子问。

  “本来是他妈去接他,后来告诉我单位里有事叫我去接,我这有个活没完去晚了点,到了学校都没人儿了。这两天他就念叨找爷爷,我想着您是不是把他接走了,打电话问顺芳说没有,这才着了急,可着学校周围同学家长都找遍了,哪找去?”儿子说。

  “你们俩连谁接孩子都定规不下来吗?”我问儿子。

  “这怎么定规?”儿子说。

  “我要是死了呢?”我说。

  “爸,谁都着急您这是干嘛?”顺芳看我说话横着出来怕惹起说。

  “给派出所打电话呀?”我说。

  “早就报警了,您就别跟着瞎掺和了!”姑娘拉着我坐下说。

  “大爷,您别着急,您的小孙子也不小了,能学舌知道家庭住址和父母的工作单位,要是找不着路会说明白,也许就有人给送回来的,就是送到派出所也能说清楚。”李晴说。

  我想起了平常我经常告诉小孙子父母的名字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看来我这一步是算对了。想到这虽然觉得有了一线的希望,又想起了儿子两口子怎么能这么马虎?

  “俩大活人看不住一个孩子,干嘛吃的?”

  “爸,您少说两句成不成?”顺芳拦着我说。

  让我特别生气的是,儿媳妇到现在就是一句话不说,可见她对我的成见有多深?

  我这正着急,宋茹君来了电话。

  “老祺,想着吃药!“

  “吃药干嘛?我死了得了!”我一生气都忘了跟宋茹君怎么说话了。

  “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宋茹君听了也觉得奇怪。

  我本想出门跟她说,因为这是在儿子的家里,可又一想,我怕他们到什么时候呢?

  “小孙子丢了!”我说。

  “什么?怎么丢的?”

  打着电话我偷看了一眼儿子和儿媳妇,不是怕他,必定他们不赞成。儿媳妇向以往一样用眼睛盯着儿子好像是希望他有什么反应,儿子看着我。

  “爸,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打电话,是不是又是姓宋的?您给他打电话能找回小江来吗?”儿子说。

  “哥……!”顺芳赶紧拦着说。

  “你甭管,今儿我就得说痛快了,自从爸认识了她咱们家就没太平过,要不是您说走就走,小江还不至于丢了呢!”儿子说。

  “你就是一混蛋,你儿子丢了碍着人家什么了?难道我怎么活着还得你规定?”我想跟他理论,可我更惦记孙子,我说完了话才发现,我的电话没挂,宋茹君一定是听见了。

  “你先挂了,别听他们胡沁。”我对宋茹君说。

  “先不管那个,你想想你带他去过哪?”宋茹君心平气和,听口气她好像根本就没听见。

  “哪也没去过。”

  “你不是说带他去过顺芳那吗?”

  我猛然醒悟,对呀,过年的时候我带我的小孙子去过顺芳那,他会不会去找,他不认识路,也许就找不着。

  “我去找,你先挂了,完了事我告诉你。”我说。

  “先别跟他们吵,先找孙子要紧!”宋茹君的话我听出来了,她什么都听见了。

  我放下电话看见,满屋子的人都看着我,我得去找小孙子,我没工夫跟儿子嚼舌头,想到这我扭身往外走,顺芳追过来问:“爸,您上哪?”

  “别问,爸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事!”儿子说。

  “你等着,小兔崽子!”我说完了出了门。

  顺芳和李晴跟着我出了门,怎么找我的小孙子呢?我想小孙子要是去找我,他知道我去了顺芳那,我过年的时候带他去过,他不一定认得路,可他记得在哪坐车,也许就是下错了站或者是走迷糊了?

  “爸,咱们打个车让司机慢点开,一路上留点神。”顺芳说。

  “也行,你们俩眼神好,多看着点。”那边儿子和儿媳妇去别的地方找,我和顺芳李晴往姑娘家的方向走,我这一路上俩眼瞪的跟包子似的看着路边。

  走了一路司机烦了说:“老爷子,您这样找人我受得了吗?”

  “我多给钱。”

  “你多给钱我没那功夫呀?”

  好容易到了酒仙桥下了车,今天是八月十五,街上挺热闹,特别是水果摊灯火通明,八月节本来就是吃鲜货的时候。看见了水果摊上有卖石榴的忽然想起来,小孙子每到八月十五就要石榴,他要是能走到这一定会在这看一眼,因为这趟车是直接到这的,下了车就能看见水果摊。

  想到这我跑过去打听卖水果的:“老板,您瞅见一个小孩了吗?”

  我把小孙子长什么样告诉了卖水果的,卖水果的想了想说:“一天到这来的人不计其数,我哪记得呢?”

  是呀,他说的有道理,这么多人你让他怎么记得呢?这时候我是真着了急,这眼看就十一点了,再要是找不着可就漏子了。

  “大爷,我看要不就去派出所打听打听,也许您的小孙子找不着家让人送那去了呢?”李晴说。

  “那倒好了,要是叫人贩子拐走了我非得死去不成。”我听了说。

  “您先别这样想,小江这么大了,未必人贩子能拐走他。”姑娘安慰着说。

  正说着卖水果的老板说了话:“老爷子,我想起来了,天傍黑的时候有个小孩像你说的那样,还在我这买了个石榴呢。”

  我一听来了精神问:“后来上了哪了?”

  “朝马路对过的那片楼里走了。”卖水果的指着前边说。

  看来小孙子去的地方不是顺芳住的地方,可是这里的楼长的都一个模样,也离着她住的不远了。

  三个人朝着卖水果说的地方走去,楼区里马路越来越窄,路灯也越来越黑,我也的心也越提越高,老天爷呀,你可得睁眼哪!

  顺着路往里走,越走越黑心里越没底。走到一个楼跟前李晴眼尖说:“大爷,那椅子上躺着一个小孩是不是呢?”我听了急忙走过去一看,正是我的小孙子,头枕着书包睡着了,手里还紧紧个抱着一个石榴。

  “小江!”我叫醒小孙子。

  “爷爷!给您石榴!”小孙子猛然惊醒看见我递过石榴,那石榴还热乎乎的带着他的体温。

  “好孙子,你都要把爷爷急死了,谁让你跑到这来的?”

  “我找不着我姑姑的家,就坐这等着您呢。”小孙子说。

  “这么点小玩意儿你就胆子大主意正,你怎么不告诉家里人一声?”顺芳说。

  “我告诉我妈我妈就不让我来了!我都跟他们说了好几遍了他们是不理我这茬儿。”

  “你想爷爷给爷爷打电话在家等着我,你要是跑丢了你还让爷爷活吗?”我又心疼又埋怨的说。

  “爷爷,您干嘛老不回家……!”小孙子说到这大哭起来。

  “好孙子别哭了,爷爷这不是来了吗?”我搂着小孙子说。

  “爸爸,快给我哥打个电话吧!”顺芳说。

  “你给那畜类打吧。”我不乐意听见儿子的声音。

  “爷爷,您得跟我回去,我一人儿不回去。”小孙子说。

  正这个时候宋茹君来了电话:“老祺,找着孩子了吗?”

  “刚找着,真让你猜着了,他就是来顺芳这了。”

  “别埋怨孩子。”宋茹君嘱咐说。

  我想起了在儿子家的时候宋茹君听到了儿子说的话说:“我儿子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你儿子说的什么话?我没听见,你赶紧带他回家吧。”宋茹君说往挂了电话。

  “爸,我给我哥哥打完电话了,是先送小江回去还是上我那?”顺芳说。

  “这么晚了孩子连饭都没吃呢,先给他吃了东西再走吧?”李晴说。

  “对,让你哥哥他们先等会儿,什么时候送我说了算!”想起儿子的混蛋和儿媳妇的阴阳怪气我生气的说。

  走到旁边一家麦当劳,四个人吃了点东西,小孙子一个劲不放心的说:“爷爷您真的跟我回去啊!”

  看着小孙子小花脸我心软了,为了他我就是硬着头皮我也得跟着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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