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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几天看不见老康了,来这听戏和唱戏的也着急,虽然还有几个拉胡琴的,还是老康的胡琴拉的好,唱着舒服。我更替他担心,因为我知道老康只是一个人过。到这来的相互虽然很熟悉,但只限于在这个环境里认识,走出公园以后的事,如果自己不说没人会问,因为大家都是为了爱好京剧来的。我认识老康有了年头,但他的详细情况我还是知道的不多。我知道他住在鼓楼大街,具体的位置我还真的不知道,这让我上哪去找他,心里只盼着也许他就是因为什么事不能来,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我就这么盼着,半个多月都没有他的人影,我打听了好几个在这唱戏的人也没人知道他具体住在哪,这可怎么好?我忽然想到了宋茹君,老康管她叫师妹,这就不是一般的关系,她是不是能知道的比我详细呢?给宋茹君打电话我心里发憷,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和她联系,她也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虽然我还是想着她,现在好像能克制了。要不是因为老康,我还真不会给她打电话,实话说我心里有点嗔着她,她不应该这么小心眼。

  电话一拨就打通了,宋茹君的声音里一点也听不出这么长时间我没打电话她有什么两样。就好像我昨天刚给她过电话。

  “喂,老祺呀?”

  “啊……我跟您打听点事。”我说话有点结巴,我有点不自在了。

  “老康好些日子没露了,上回不是摔了一次吗?大伙有点不放心了,托我给打听打听,我就知道他住在鼓楼大街,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不是你的师哥吗?你能知道他住哪吗?”

  “哦是啊?我认识他到是年头不少,他原来住在鼓楼大街的国旺胡同,现在是不是还在那住我可就不知道了,你最近挺好的吧?”宋茹君问。

  “啊,我还是那样儿,你也挺好的吧?”我就这样来言去语的也跟着问候了一声。

  “要不然你上那打听打听,找不着我再给你打听打听别人?我现在在杭州呢,我女儿回来叫我跟着他们三口子到这来玩几天。”

  瞧瞧人家,人家也是有儿女的人,怎么就这么有造化,难道人家烧的是香我烧的是秫秸杆儿?宋茹君除了像我一样没了老伴儿,哪点都比我强,也难怪人家犯不上追着我,我追着人家还差不多,可我不是不会吗?想到这心里又骂了自个儿没出息,不说是不后悔吗?怎么又来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老康。

  中午回家吃完了饭坐车奔了鼓楼大街,到了国旺胡同发了愁,国王胡同是个大胡同,少说也几百号人家,这上哪找去呢?我想了办法,到居委会问问,兴许就能打听着。

  到了居委会果然就打听到了老康,居委会虽然不知道他的情况可告诉了我他的住址门牌号码。照着找了去,也是个大杂院子。跟街坊打听了一下告诉住在进里边儿,走到跟前门上了锁。

  “锁上门走了会儿了,一会就回来,您再等他一会儿。”街坊好心的说。

  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窗台上摆着熬药的砂锅,闻着药味还很浓,这是刚熬完了不久,老康病了?

  “你怎么来了?嗓子眼痒痒都追到家里来了?”老康回来站在我身后说。

  “是呀,你老不去大伙儿都想你呢,我这还是通过你师妹宋茹君打听到你的住处呢。”我转过身来说。

  “进屋吧!”老康开了锁说。

  老康瘦了很多,脑袋上的白头发也好像多了,走进屋里老康挑开炉子坐上水壶,又给我沏了茶说:“哎,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瞧见窗台儿上的药锅子了,怎么不舒服呢?”

  “这回麻烦大了,我这定规买到‘望乡台’的车票呢,这些日子的没有。”老康笑了笑说。

  “别开玩笑,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老咳嗽,我也懒得看去,后来有点发烧就上了医院,照了片子说肺部上有阴影,大夫说不好。”

  “在哪瞧的呢?”

  “肿瘤医院。”

  我听了心里一惊,我老伴就是在那下的结论,肿瘤医院治好多少人我不知道,肿瘤医院给人判死刑的准头比较大这我知道。他们那要说不好,就十有八九了。

  “别着急,也许就不是什么大毛病,现在误诊的多了。”我得宽慰老康,这也是我希望的。

  “老祺,不用你安慰我,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我是不在乎的。就是那样的病也不是一时半会的,我该吃吃该喝喝。”老康说完点了颗烟说。

  “那就别抽了,肺不好还抽?”

  “嗨,现在不抽了也救不了命,犯不上还受戒烟的罪。”

  “这是看着中医呢?”

  “嗯。”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那跟着抽烟不说话了。

  “等过几天我不烧了,我就去。”老康说。

  “不用着急,病是顶重要的,玩什么时候不行?”

  “要是我现在就能干这一件事,我干嘛撒手不干?”老康看着我好像是在劝我似的。

  老康有个儿子,我想到了他们问:“你没叫孩子们来吗?”

  “我没告诉他们,来了管什么用?个人干个人的。”

  “那不对,万一你有点什么事跟前儿没人哪成?”

  “我就是死了跟前有人又能如何?我想得开。”

  我听了老康的话说:“你好好的养着吧,我常来看看你,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说完我站起身来要走,老康拦住我说:“你来巧了,今天上午我自个儿包了点饺子,三种馅儿的,西葫芦羊肉,猪肉韭菜,牛肉大葱,你瞧瞧。”

  老康说着从冰箱里拿出饺子,我一看真是新鲜玩意儿,那饺子每个包的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这是传统老北京的砂锅饺子。

  “我这有现成的凉菜儿,牛街的酱蹄筋,我再炒一个麻豆腐,砂锅煮饺子,吃一个煮一个,咱们是饺子就酒没饱没醉怎么样?”老康一脸的高兴的说。

  “好,炒麻豆腐我拿手。”

  “别吹,你来炒,炒不好吃我可倒门外边儿?”

  “你瞧着呀?”

  我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叫他接孩子,我得陪陪老康。

  砂锅煮饺子这是过去老北京人的吃法,吃饺子北京人讲究吃热的,也就是刚出锅的,那样的饺子味道特别的香,因为它很热。大锅煮的饺子很多,捞出来没吃几个就凉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现煮现吃。用砂锅煮的饺子不能大,因为砂锅没有一般煮饺子的锅大,包的个小又精致的饺子除了好熟本身也是一种欣赏。

  我炒了麻豆腐老康点上砂锅,两个人坐在那老康倒上酒。我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认识老康虽然很长时间,和他吃饭还是头一次,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老康没有病,如果这只是特意的在一起吃顿饭聊会天,这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可偏偏就是因为他有了病我们才有了这样的机会。

  “来,老祺,头一次跟你喝酒。”老康举起杯子说。

  和老康喝口酒老康说:“老祺,跟你这么多年了,咱们除了戏以外还没聊过别的吧?“

  “是呀。”

  “这都怨我,我是不肯和别人说的更深的人,我觉得心里的话跟钱一样,藏着比较保险。”

  “老康,这么多年大伙都知道,你为人耿直就是脾气倔了点儿,你看,你这些日子没去大家就惦记你。”

  “老话儿说的好,宁可落声‘哎!’不能落声‘该!’,人死了别人说一万句都没用,这俩字就全都有了。”老康又举起了酒杯说。

  “老康,别这么说,有了病就瞧,想多了就是负担。”

  “蝼蚁尚且贪生,人怎么能不怕死?我自从知道了自己这个病就把自个儿活的这一辈子好好的捋了一遍,我六岁上了戏校学老生,快出科的时候嗓子二次倒仓(变声)就没缓过来,我改了胡琴。我给很多角儿拉过戏,也经过名师。文革开始的时候我给下放到了机床厂,一直干到退休。知道宋茹君为什么叫我师哥吗?我媳妇跟她是拜的一个师傅。”

  我这才知道原来宋茹君和老康的媳妇是师姐妹。

  “后来很多人都回到了专业您怎么没回去呢?”

  “还是没回去的多,撂下那么多年了。在工厂我是个手艺不错的钳工,我靠着工资养家糊口。我媳妇跟我差不多下放,她就想不开,扁着脑袋回到了专业,到了那怎么样?挣的比我少花的比我多。演员要是不能出名比普通人活着受罪多了。别看不挣钱,吃喝穿戴应酬可不能少,我本来是想回去的,看见她混成这样,我心就冷了。我要是也成了她这样,家里还有孩子这日子怎么过?后来她调到云南京剧团,虽然比过去挣的多,可我一年半载也见不着人。”

  “怎么调那么远?”

  “只有到了地方剧团她才能熬上头牌,远来的和尚不是会念经吗?后来我跟她说了,要不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你演戏咱们就甭过。就这样离了婚。那个时候我们儿子才上三年级。”

  “你也跟着她去,两口子不就凑到一块堆儿了吗?”

  “我家世代是北京人,我那个时候上有老下有小,我是死也不能离开北京的。”

  “后来呢?”我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不忍心。

  “后来就没了消息,开始几年她还寄来抚养费,后来钱也没信儿了,我一个人把老人送走,把孩子养活大,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不求面面俱到,但求无愧我心,我这辈子对得起他们任何人。”老康说着喝了口酒。

  “这么多年你就一个人混?”

  “一个人混轻省,孩子们都有了家,回来就跟完成任务似的,我跟他们说了,我不管你们看孩子,你们也不用老往我这跑,我已经完成了任务,咱们现在是两清了,剩下的就是我为我自个儿活几年了。”

  “既是这样你应该找个老伴儿,到时候有个照应。”我想起了宋茹君,这也是我心里想的话。

  “老祺,结发的夫妻都不能白头偕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心里有谱?要是弄得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不如自个儿混,咱们还活这么大吗?剩下的日子就得想办法图清净了。”老康的想法叫我心里一震,真要是那样就不如一个人了。

  砂锅里的水开着,饺子我们俩是一个没煮,就连麻豆腐都凉了老康也没动一筷子。

  从老康那出来心里沉甸甸的,我们俩几乎没吃什么,我知道我劝不了老康,临出门的时候老康嘱咐我,跟谁也别说他的病。抬头看了看天已经黑了,满街的人和车,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我替老康难受,也为我自个儿堵心。我告诉自己,一有时间就来看看他,他嘴上说乐意清净,他是有话没人说,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不就证明了这个吗?他要是真走了,憋着一肚子的话,委屈不委屈呢?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宋茹君来了电话:“老祺,找着老康了吗?”

  “找着了,他病了。”

  “什么病?”

  “好像是肺癌。”

  “啊……?”宋茹君那边电话半天没声音,我知道她一定为自己的师哥难受。

  “我刚跟他那吃了饭回来,看来他没吓趴下,说话挺好的。”我安慰她说。

  “老祺,你不知道他这个人,胳膊断了往袖子里褪的。哎!我了解他,我师哥这辈子可是苦透了,怎么得了这么个病……?”宋茹君说不下去了。

  “我有功夫就多瞅瞅他,陪他解解闷,你就放心得了。”我说。

  “那得谢谢你了,我明天就回北京,到时候我去看看他。”宋茹君说完挂了电话。

  宋茹君说她去看看老康可并没说跟我一起去,看来她还在生我的气。想到这又觉得为什么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她,老康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呀?就我儿子两口子那样,到时候真的没准就和老康说的那样,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是两家了,这不是给她和我都找罪吗?没约着我是好事情。

  回到家只有儿子和小孙子在家,小孙子好像哭过,因为脸上还挂着眼泪,坐在桌子跟前写作业,儿子坐在沙发上抽烟,脸上阴着天。

  小孙子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儿子,我觉得好像不对劲问儿子:“小江怎么了?”

  “没怎么?”儿子说。

  “没怎么他哭什么?”

  “爷爷,我爸打我……。”小孙子说着哭了起来。

  “你打他干嘛?”

  “爸,孩子不听话我不能管?”

  “没说不让管,你打他就管事了?要是那样你早就该打,谁打你来着?”

  “爸,您要这样这孩子就没法管,我管他您拦着他不白挨打?”儿子一脸的不满的说。

  “我没说不让你管孩子,尽量的别打,你小的时候我老打你了吗?”

  “不是,我妈来电话说今天晚回来他就不高兴了,就打……我!”小孙子抽搭着说。

  “你媳妇回来的晚你打他干嘛?你媳妇干嘛去了?”

  “不知道。”儿子说这 扭过头去。

  “你媳妇不回来你拿孩子撒什么气?”

  “您听他的?”

  “就是那么回事!”小孙子不依不饶的说。

  “行了,快写作业,写完了睡觉!”我说。

  又过了两天,我去看老康,老康告诉我宋茹君来看过他,看来宋茹君真是不打算跟我来往了,到了北京也没给我信儿。

  “老祺,我好多了,你甭老是惦记着我,我明天就去公园,到时候叫大伙放心。”老康说。

  “大伙盼着你呢,你得养好了身子。”

  “宋茹君可夸了你半天呢,看来你们关系混的不错。”

  “上回在景山公园碰见她这你知道呀?她说我唱的不错,叫我上她们的票房玩去,我去了几回还跟着票房的人去了趟密云郊游,这话说起来早了。”

  “我师妹也是一个人儿,这人要强,轻易的不跟谁打连连(来往),自从我跟我媳妇离了婚以后,她逢年过节的给我打个电话,也很少跟她联系。对了老祺,我看你和她挺合适。”

  “哪能够呢,我和她可没法比,再说了你不是说了吗,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谁能有谱呢?真弄成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是两家就不好了。”我想起了老康的话说。

  “这是对我说的,人跟人不能比。我师妹的心眼最好,你也是个实在人,这我都了解呀?老了要是有个伴儿这不是坏事。”

  “那你怎么不找?”

  “这么多年我都呆独了,我适应不了别人别人也适应不了我了。亏了我没动这个心思,要不老了老了又演出一场《生死恨》”老康说着看着窗外。

  “你别老想着这个病,咱们不往那地方想,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古人不是说吗?人定胜天。”

  “哈哈,你跑我这转文来了。说真格的,你要是乐意我跟我师妹说说保证管事,她就听我的。”

  “老康,说句心里话,宋茹君对我是不错,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把宋茹君怎么给老林送药,怎么救我上医院,家里是什么情况说了一遍。

  “可是看这样子,儿子儿媳妇两口子不会同意,女儿又是这个样儿,我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我叹了口气说。

  “我早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到入土?他们不乐意你乐意不乐意呢?”

  “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可那也得替人家想想,上次在票友老黄那吃饭,我把我的心思跟她说了,就得罪了她,从那到现在也有半年了,说什么也不理我了,连电话也没有了。要是平常她来看你,早就叫着我一块堆儿来了,这不是她从杭州回来也没告诉我。我也死了心了,这样最好,要不我总是有顾虑。”

  “她在我这可一个字儿没提呀?”老康听了说。

  “这不就证明我说的对吗?”

  “老祺,这个不是志气的事,她不给你打你给她打呀?你先软和点儿,她要是真的埋怨你也许就说开了。”

  “我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哪?我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好办,我给你们当个中间人,明儿你们都到我这来,我给你们说和说和。”

  “你先养病吧,这什么着急的事,就是不能成了夫妻,做个朋友我还是有资格的。”

  老康又去了景山公园,大伙挺高兴,由于老康不让我告诉大家他得的病,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可是老康必定是个病人,精神头大不如以前了,虽然还是装着没事可我看得出来,他是硬挺着。

  “老康,别挺着了,玩会就回家歇着吧。”我心疼老康偷偷的告诉他。

  “这哪成,这么多人都等着唱呢,我走了对不起大家伙儿盼着我来的心思。”老康摇了摇头说。

  其实就是个玩,可见老康这个人是个多么热心肠的人。精神是精神毅力归毅力,它并不能治病,老康挺着来的时候越来越少,即使来了呆的时候也越来越短。

  大家伙儿纳闷,有一天就有人问他:“老康,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瞅着脸色儿不好呢?”

  “没事,接着唱您。”

  伺候完了唱主儿老康已经是满头是汗,我走过去小声的说:“不成就回去吧。”

  “再拉一段儿就走。”老康擦了擦汗说。

  赶上这个唱主儿不明真相,挑了一段儿《文昭关》还带着后面的“快板”,瞅着老康脸色苍白我走过去说:“今儿就到这吧,老康有点不舒服,明儿咱们再玩吧。”

  老康再也没坚持,因为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人们散了我和老康一起走出了公园。

  “我送你回去吧?”我说。

  “不用,我在这坐会儿就成了。”老康说。

  “我也没事,陪着你走回去。”

  景山公园和鼓楼是一条线,简直走不拐弯儿,大概就是三站地的样子,老康走了半个钟头。

  “老康,先别来了,在家歇歇养好了再来,这样挺着可不行。”

  “大家伙儿乐意我来是瞧得起我,我在家里也是一个人儿不如就跟大伙儿在一起,你甭着急,我心里有数。”老康不在乎的说。

  到了家我替老康打开火做上水说:“想吃点什么呢?”

  老康摇了摇头说:“喝点水我得熬药了,熬了药喝了我睡会儿就好了。

  有病吃药体力是最重要的,因为无论是针灸还是汤药都消耗体力。

  “肚子里是空的吃药可不行。”

  “我要是吃了东西再吃药回头都得吐出来,那不就白吃了吗?”老康说。

  “我出去给你买点什么,你在家熬药,少吃也得吃。”我不由分说自己走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我犯了愁,给他买点什么吃呢?抬头看见了个粥店,走进去看见有老北京的桂花八宝粥,我想不如给他买碗粥喝,既好消化又有营养还喝着不费力气,想好了买了粥走回老康的家。

  看着老康把粥喝了,我又替他把熬好的药拿沙布漏子倒到杯子里晾着说:“老康,不能光迷信中医,还得到大医院里瞧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了,我在协和认识人,我给你联系联系怎么样?”我想起了老林的女儿英子说。

  “这个病西医是没辙的,对付着有运气中医还能给我对付两天儿。”老康说。

  我听着老康的话心里不是滋味,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老康自己对自己的病没了信心,他这不都论了天儿算日子了?

  “老康,活着不管有病没病都得打起精神来,你要是先自己个就没了信心这病就欺负你了。你听我的,到协和瞧瞧去,我给你联系好了就带着你去。”

  “祺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治病是治不了命的。到了大医院就这看病的钱就得老鼻子了,我这样的花这个钱还值当的吗?”

  “这是什么话,咱们的命也不是盐换来的,怎么就不值当的?”

  “好吧,我把这几服中药吃完了看,不成咱们再去。对了,我想起来了,宋茹君明天说来看我,我没拦着她,你也来我给你们说和说和,你得听我的。”老康话语坚决的说。

  看着老康病成这样还想着我的事,我哪忍心拒绝他呢,我点头答应了老康。

  下午接了孩子做好了饭,等到七点儿子两口子还是没进门,小孙子饿的受不了,我叫他先吃了。看着他写了作业打发他洗洗睡了。儿子两口子这么晚不会来还是头一次,我琢磨不出什么原因,虽然两口子手里都有电话我没打,万一有什么事好像我多事,只好自己坐在沙发上虎吃鹿肉,死等。

  坐这等着的时候我想起了老康,他一个人有病在家里熬着,为什么他就不告诉孩子们一声呢?到底孩子们和他有什么矛盾让他宁可一个人熬着也不说呢?明天宋茹君去看他,老康约了我也去,这不光是为了看他,老康实际上是想把我们俩往一块儿撮合撮合。我见了她说什么?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即使就是宋茹君误会了我,或者这件事就算吹了又有什么?总不能辜负了老康的好意。老康一个人生活的态度是多么的坚决,可是看来那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哪个老人又不怕孤独呢?谁又会在生死面前无动于衷?

  想着想着就听有人敲门,我站起来开门儿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喝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你上哪喝这么多?”

  儿子不说话,进了厨房拉开抽屉抄出菜刀来。

  “你这要干吗?”我拉着儿子问。

  “爸,你别管,我今天要宰了那娘们儿!”

  “你宰了谁?”我用力拉着他说。

  “我宰了小江他妈,这不要脸的娘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你别吓着孩子!”

  “她在外边偷人,她让你儿子戴绿帽子,王八好当气难生,您别拦着我!”

  儿子红着眼睛使劲的像挣脱我抓住菜刀的手,一用力刀刃碰在我的手上,血流了下来。

  “爷爷……”小孙子站在那吓得直哭。

  “你混蛋你!”我反手给了儿子一个大嘴巴。

  儿子捂着脸坐在了沙发上,我搂过孙子说:“你要脸不要,大半夜的耍酒疯?你给孩子做什么榜样?”

  “爸,您就看这您儿子这么窝囊……?”儿子说完也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跟他们经理傍上了,我盯了她不是一天两天了,陪着经理打牌,陪着经理下饭馆上歌厅舞厅,我都看见了,他们超市里的人都说,她是经理的傍家儿(情人)……!”

  “说这些话你得有真凭实据,小江他妈是财会科长,跟着经理应酬客户吃顿饭怎么不行,连我这老头子都懂得这个你乱猜什么?”

  “他们挎着胳膊走我都抓住了!”儿子仰着脸看着我可怜巴巴的。

  “既然如此你回家发什么神经,拿菜刀哪没有,你杀了人得抵命!”

  我这儿子没出息,真是老爷们抓住了为什么当时不说清楚?他回家这是让我给他撑腰,哎!我怎么养活这么个松蛋包?(软弱)

  看着儿子这副德行又气又可怜,要真是这样我光压制他也不是办法,事没弄清楚之前又能说什么呢?儿子虽然还是愤愤不已,酒劲让他坐在那都晃悠了,虽然嘴里头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已经听不清楚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先洗洗歇着去,天塌不下来,有什么话也得明儿再说。等她回来我问问她。”我跟儿子说。

  儿子听了什么也没说,身子一歪倒在了沙发上。小孙子看了看我我把他弄到屋里说:“你睡你的觉,大人的事你甭管,有爷爷呢。”

  我找了个被子给儿子盖上,找了纱布把手裹了裹坐在那心里想,老康说的对,要是这样我就是入了土也是没头。儿媳妇今天晚上还回来不回来呢?她回来我怎么问她?这要是老伴儿活着让老伴儿跟她说话方便,我一个老公公这样的事我怎么问?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能光听儿子的一面之词呀!

  女儿是一个人遭罪,儿子这又来了这样的事,自从老伴儿走了以后,我一天也没省过心。这样的家庭就是宋茹君乐意,我自个都不忍心,叫人家跟着我干嘛?跟着我着急?

  儿子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功夫呼噜就打了起来,我可睡不好着,一颗一颗的抽着烟,不住的抬头看着挂钟,儿媳妇到底是回来不回来呢?我怕她回来,怕万一儿子看见她两口子再干起来,我又怕她不回来,不回来也不是事呀?凭心机上说,儿媳妇要是真的和儿子斗智,我那没心没肺的儿子不是个儿(对手),我也看的出来,儿媳妇是看不起儿子,平日的言谈话语里能听的出来,她嫌儿子没出息,嫌儿子没本事,要是这样想来,儿子说的事也许真的有可能。要是真的那样怎么办?女儿离婚好歹是一个人,无论将来怎么打算还好说,儿子要真的和儿媳妇离婚,我那小孙子可怎么办?祺瑞年,你一辈子安分守己,犯恶的不拿,犯歹的不干,没缺过德丧过良心,为什么倒霉的事都让你摊上了呢?想到这我心里万分的难过。

  不来的不来,人家不会睡在马路上,回来的也睡着了,我等到两点都没动静,知道八成儿媳妇今天是不会回来了,自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躺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我揪心八胆的躺在那,耳朵还听着门外的动静,这个觉您说可怎么睡?刚躺下一会儿,门就响了,我赶紧爬起来走出了小屋,儿媳妇已经拿钥匙开了门走了进来。

  儿媳妇进门倒叫我为难起来,我问她什么呢?没等我说话,儿媳妇先开了口:“您还没睡呢?”

  这不是废话么?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能这样说,只好“嗯”了一声。

  我侧眼看了儿媳妇一眼,她脸色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走到衣服架前脱了衣服挂上书包又走到沙发前看着儿子说:“怎么睡在这?”

  “不知道在哪喝多了,进门就睡了,你甭管他了,你自个洗洗进屋睡觉去吧。”

  我这样说是怕儿媳妇吵醒了儿子两个人打起来。

  “这叫怎么睡觉呢?得把他叫起来。”儿媳妇说。

  我一下子找不着北了,从儿媳妇的表情上来看,儿子说的那些事好像根本就跟她没关系,我心里想,但愿如此吧,但愿是儿子喝多了胡说的,根本就没这么回事。

  “起来进屋睡去!”儿媳妇摇着儿子的肩膀说。

  儿子睁开眼睛,我心里紧张起来,走过去随时准备他要是闹腾我好镇唬(制止)他。谁想到儿子看见儿媳妇一句话没说,乖乖的抱着被子走进屋里,这可真是怪了事了,即使是儿子喝多了胡说,能说的那么有鼻子有眼儿的?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哪怕是儿子夸大了,儿媳妇怎么能这样没事人儿似的呢?回到我自己的小屋里躺下,怎么也琢磨不透儿媳妇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天亮了,儿子两口子和小江都起来了,我想起了今天要去看老康就说:“你们今天谁接送一下孩子呢?我去看一个有病的朋友。”

  “让他爸爸去吧。”儿媳妇站在厕所的洗脸池子跟前化妆,背对着我说。

  “那你可别晚了,菜不用买,你们自己回来做点什么吃吧,甭等着我吃饭。”我跟儿子说。

  “爷爷您什么时候回来?”小孙子问。

  “完了事就回来,放了学你爸爸要是还没到你不许出校门儿。”我嘱咐孙子说。

  三口子都出了门,我自己刷牙漱口洗了脸,翻开我那个盛衣服的小箱子发起愁来。除了宋茹君给我买的那身衣服以外,我的衣服都是囫囵(整齐)干净的标准,没有好看这一条。宋茹君给我买衣服就是因为我的衣服不好看,现在怎么办?即使我穿上她给我买的那身,天热了不是时候了!管他呢,我还是按照自己的办法活着,我从箱子里检出一件还是在工厂里得奖发的衬衫,换了一条干净裤子,又擦了擦皮鞋算是打扮完毕,站在镜子跟前看了看,发现应该刮刮脸,打上肥皂刮着脸儿媳妇进了门,好像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很快从我背后走了,我从镜子里看到她看我刮胡子的眼神都不正常。

  到了鼓楼大街,我在早点部给老康炸了几个热油饼,进了他们家门,老康正在沏茶。

  “够早的?”老康笑着说,脸色虽然不太好,精神还不错。

  “趁着热吃了。”我把油饼放在桌子上。

  “我这沏好热茶,你也一块吃吧,宋茹君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在道上呢,说话就到,对了,你买了她的份儿了吗?”老康玩笑的说。

  “够吃,这么些个呢。”

  俩人说着话,院子里传来皮鞋走在路上嘎嘎的响声:“师哥!”

  “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了!”老康迎出屋子去。

  宋茹君手里提着个大兜子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我自从认识她那天气,她就是这样,走到哪都打眼(显眼)。

  “哟,老祺也来了?”宋茹君看见我笑着说。

  “啊,来看看你师哥。”

  “坐这说话儿,你吃了没呢?老祺买了油饼我们这正要吃呢。”老康招呼着说。

  “我去隆福寺菜市场给你买了点菜,在那吃了碗面茶。”宋茹君把兜子打开,拿出肉菜等打开冰箱往里放着,因为是师兄妹,老康并没说一个谢字。

  “你坐那去。”老康指了指我旁边的椅子对宋茹君说。

  宋茹君坐到我的旁边,身上还有一股子我熟悉的香水味。

  我把茶杯往她跟前挪了挪,宋茹君揭开盖子喝了一口茶说:“师哥,怎么样呢?”

  “就是那样还能怎么样?。”老康说。

  “吃中药不管事?”宋茹君问。

  “没什么动静。”老康摇了摇头说。

  “我说叫他去大医院好好瞧瞧,他还不去。”我说。

  “白花钱,这个病我心里头知道就是捱时候儿。中央首长得了都没辙别说老百姓了。”老康说。

  “师哥,你可不能这么想,有病乱投医,说不定有了医缘就能治好了。”

  “你们俩来看我,我心里头就痛快着呢,比吃药都管事。”老康说。

  “你得跟孩子们说呀,万一有点什么事他们也得知道呀?”我想起了老康的孩子说。

  “都忙,我这眼下还用不着人,对了,中午咱们吃什么?是外边还是在家里?”

  “上外边吃什么去?就在家里。我给你们做,咱们吃三鲜打卤面怎么样?切面我都买了。”宋茹君说。

  “好啊,我还真有日子没吃面了,我那有酱肉切点,再拍个黄瓜炸点花生米一会咱们当酒菜。这还早,咱们先说会话儿。”老康说。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主要还是老康的病,听老康的意思有到大医院花钱太多的想法。

  “师哥,你可不能心疼钱不要命,那不成了抱着元宝跳井舍命舍财了吗?我知道你手头紧,我给你拿钱。”宋茹君说。

  “对,你就只管看,钱咱们怎么也能凑上。”我说。

  “钱我有,我还有单位能报销,这都不是问题。咱们不说这个,我叫你们来不是光为了看我,我还有话跟你们说呢。”

  老康的话叫宋茹君一脸迷惑,看来老康并没告诉她今天叫她来的目的。

  “什么事师哥?”

  老康喝了口茶说:“我不重要了,活多少日子都是捡的,因为我已经没有了任务。我今天找你们来就是为了你们的事,俩人好吗?要好就不想别的,老了有个伴儿这不是好事吗?”

  “师哥,您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老康听了宋茹君的话说:“我说的就是你跟老祺的事,以前我是不知道,我看你们俩合适。老祺我认识了很多年,这个人实在,凡事替别人想得多,你们俩现在都是一个人儿,能凑合到一快堆儿也是缘分。师妹,别人不了解我你了解我,我说话是不会藏怎掖着的,跟你就更不用了。我听说你们俩有点别扭就想趁着今天你们都在给你们说和说和。”

  我听了老康的话心里有点紧张,的确是因为我那天说的话可能不合适,缘由还是在我赶紧说:“没什么别扭的,也可能就是那天我和她说话没留神,我是个粗人说话就不讲究方式方法,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既然两个人好,合适不合适的怎么着呢,说的不合适再重说,师妹,犯不上小心眼儿呀?”

  宋茹君听了我和老康的话低着头看着茶碗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能听见喘气的声音。

  “我是不了解情况,师妹,师哥说的不对的你也说说,老祺不对今天你也说说,反正得说开了呀?”

  宋茹君还是不说话,在我的印象里,宋茹君一向是快人快语,我还从没看见过她像今天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烟不出火不进的?”老康不耐烦的说。

  “师哥,咱们不提这个了好吗?大伙坐一起干嘛不图痛快呢,何况你又有着病。”宋茹君这才说出一句话来。

  “不成,你要是不说我倒不痛快了,没准还添了病。”老康固执的说。

  “您非得要听吗?”宋茹君问。

  “非得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头惦记着呢!”

  宋茹君叹了口气说:“不错,老祺是个好人,我认识他以后一直就觉得心里头踏实。单纯就老祺那天那几句话虽然我生了气,可事后我想他还是误会了,就想着跟他解释解释。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他手机没开,往家里打了电话我心就冷了,我不能难为自己也不能难为老祺……。”宋茹君说到这有点说不下去了,这让我跟老康都觉得奇怪,到底往家里打电话出了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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