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是我不知道好歹这么大岁数说话没深浅,我这样说有我的理由和想法。老黄和宋茹君都是单身,俩人又认识了那么多年,听老黄的口气对她也有意思,我不是小心眼,从进一步接触宋茹君和她身边这些联谊票房的票友们我感觉得到,我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我不过是个穷工人,我和他们唯一的共同特点是对京剧的爱好,肃琴不是说了吗?老黄在宋茹君身上下过功夫,这说明这些人对宋茹君跟我的关系是有看法的,这还放在一边,假如老黄为了这个伤心,假如宋茹君真的跟老黄曾经是恋人,我往里头掺和什么呢?再想想家里的状况,我和宋茹君的将来不定能碰见什么糟心的事,而宋茹君跟老黄在我看来真是很合适的一对,我何苦拉着宋茹君往火坑里跳呢?我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宋茹君为什么偏偏的看上了我,要是把这个弄明白了,要是听了她的理由站不住脚,我应该成就了他们才是,都这个岁数了,狠心能走这一步图得是什么?

  我这自顾自地想自然就没有回答宋茹君的话,她看我不说话扭头自己走在前边,我跟着她后面走着拐出了东交民巷来到了前门大街。宋茹君没有打车也没朝公交车站走,只是一个人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就这么跟着,过了前门楼子我跟上了她说:“我的话是我的想法,你觉得不对你就说,咱俩别赌气。”

  “我听了你的话是有点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跟老黄有什么?”

  “哪的话,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这个小心眼?别说不是,就是有又有什么?既然说到这我就说明白了,老黄无论是条件上还是家境上都适合你,何况从今天他的话里我也看的出,他对你跟我心里是难过的,要不然他不能那么说,肃琴也不能开那样的玩笑。我是替你想,咱们都这个岁数了,为什么要往一块堆儿凑合?还不是图在后面剩下不多的日子里找个伴儿两个人扶着走?我家里的那个烂摊子你也知道,我能给你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才让我觉得这日子活着有个支柱,有个人在惦记我,可我不能自私,我不能光图了我自个儿合适,我虽然没文化可我有良心,我没半点埋怨和小心眼儿的意思,我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

  “那好吧,你既然这么替我操心,这情我是不能不领的,天太晚了,你也出来一天了,家里头该着急了。这些事本来是应该从长计议的,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一天两天就有着落的,我回去想想你也回去想想吧。”

  宋茹君说完招手打了个出租上车走了,我站在那瞧着车背影仔细的想我说的话,我觉得没有错,这个事一定得冷静妥帖,像年轻人唱的那个歌词“跟着感觉走。”可不成,我家里的情况是明摆着的,按说我没有条件想别的,我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只不过是碰见了宋茹君,人在难的时候考虑问题就容易顾一头儿。也许宋茹君误会了我,那也比将来她后悔和痛苦强的多。

  宋茹君的家在西头,我跟她正好相反是在东边,过了马路我找了公交车站坐上,出来一天了,家里头什么样还不知道呢。特别是想起进门儿媳妇的眼神,我从后脖颈子冒凉气。不是怕她,我还真是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儿。想到这更觉得刚才跟宋茹君说的话没什么错。

  宋茹君看来是真生了气,每回要是这样的情况,她能估计我到家的时间会给我打个电话,现在电话没有。走到家门口抬腿迈台阶的时候低头看见了自己的皮鞋,刚才净顾了想别的,现在忽然为了难,我这身衣服打扮孩子们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呢?

  到了家门口,我头一次干了一件连我自己都脸红的事,那就是把耳朵凑在门上听听屋里的动静。我一辈子没干过偷偷摸摸的事,相反我最恨的就是人不磊落,到了现在我却这样做,看来人是不能给自个儿打包票的。我想听听屋里的动静是因为,我希望这个时候家里头没人,我就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把我这身行头换下来。可是我听见了屋里的动静电视在响着,这就是说家里有人。

  推门进了屋我没抬头,其实我已经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媳妇和儿子。

  小孙子看见我跳下沙发跑过来:“爷爷,您怎么刚回来呀?您上哪了?”

  “串一门儿。”我脱了宋茹君叫我穿上的皮夹克说。

  我脱的很快,我现在想赶紧把身上穿的都脱下来,可不能够,那样就更不像话了。我不用看也能感觉到儿子特别是儿媳妇的眼神儿。

  “爸,您吃了没有呢?”儿子问我。

  老黄的饭尽管算很丰富,我并不记得我吃过来什么,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倒是巴不得在家里吃点什么,因为这一天的肚子都是空的。

  “爷爷,你怎么变样了?”

  “过年了嘛,爷爷也换身新衣服。”我故意说的轻松,甭管这能管多大的用。

  “爷爷,这红衣服挺好看,像电视剧里的人。”小孙子真是不知道我的心情,就好像故意要儿子两口子注意我似的。

  “是吗,那我以后就演电视剧去。”我索性叫自己踏实起来。

  “爸,还真是的,您这从里到外把自个儿捯饬(打扮)这么利索,您这是上哪了花这么大本钱?”儿子说。

  “过年了,就许你们年轻人打扮,老头子就不能?”我坐在沙发上点颗烟说。

  我光顾了装成满不在乎,连儿媳妇的不许在屋里抽烟的禁令都忘了,点上烟想起来转念又想,已经这样了就不如不改。

  儿媳妇站起身来开了窗户说:“你也是的,爸买的这身衣服我看还挺时髦的,光是这件衬衫就得几百块。要是让你给买你买的起吗?”儿媳妇的话吓了我一跳,我没想到这件衬衫能这么贵,那别的衣服就更不用说了。儿子坐在那一句话没说,两只眼睛来回的跟着我看。儿媳妇不看我,眼睛却盯着儿子。

  勉强在沙发坐了一会回到我自己的小屋,心里头乱成了一团。我怎么对待这这身衣服?我怎么对待宋茹君?儿媳妇的话我听的出,明显就是笑里藏刀,发愁得事真够多的,怎么老愁这愁事也不见少?

  年过了,我照样是接送孩子做饭。这天送了小孙子回家路上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宋茹君,从上次从老黄那回来她就再没给我打过电话,心里这么想着拿起电话一听是李晴。

  “大爷,我是李晴呀。”

  “听出来了,有事吗姑娘?”

  “你快来看看吧,你那姑爷在我这发威呢,谁也按不住了,还要把我废了。”

  姑爷?姑爷上人家那闹什么呢?顺芳住在人家那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李晴叫我去也看来是没辙了,我不能不管。何况,还有自己的女儿呢?

  “你别急,我这就去!”

  放下电话打车就到了酒仙桥,到了李晴家楼下就看见姑爷的奔驰车停在那,李晴已经等在楼下看见我急忙走了过来。

  “怎么着了?”我问她。

  “在我家吵吵呢,他叫顺芳回家顺芳就是不走,我劝了两句你姑爷就赖上我了。”

  上楼进屋看到姑爷坐在那满脸煞气,顺芳坐在一边看见我又看了看身后的李晴:“爸,您怎么来了?”

  我看了看姑爷心里想,不能再由着他了,不能再让我女儿受委屈。

  “干什么?打架打到人家家里来了?”

  “我叫她回去就是不走,老住在人家这算怎么回事呢?”姑爷说。

  “你现在知道叫她回去,她在医院里挣命的时候你干嘛去了?看病你不掏钱也罢,你连人影都没有,这也是你大老爷们干的事?”

  我从来没跟姑爷这么说过话,老伴儿活着的时候总想这么跟他说话,到死这口气都没出。

  “老爷子,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我现在知道接她回家也不算晚哪?”姑爷点上颗烟说,可眼睛没敢看着我。

  “我原本是想好好的让你们过日子,可现在不能老是听你的了,顺芳的腿是怎么折的你心里头不明白?”

  “老爷子,您可不能血口喷人,你闺女不小心掉到楼下你怎么赖我?”

  “你放屁!你等着吧,我也不跟你说,明儿我就到法院告你去,顺便把你的丑事都给你抖落抖落!”顺芳说。

  “好!我光脚就不怕你穿鞋的,你告去吧,你不就是想离婚分钱吗?告诉你休想,我只要有这口气在,你就别做这个梦。”姑爷说完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

  姑爷走了,顺芳低下头哭了起来,李晴过去劝着,我这个时候浑身哆嗦喘气都费劲。

  “大爷,你姑爷是不是黑道上的,我瞅着咋那么吓人,刚才还跟我说,再要留顺芳就废了我。”李晴说。

  “他不敢,不过我想他不能干休,顺芳,你是不是攥着他什么把柄了?”我问女儿。

  “事到如今我跟您说实话,他有一笔钱在我手上,是我过去留的心眼儿,他这回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我不能给他。”顺芳说。

  “那他能让你太平?”我说。

  “怕什么?法院见!”

  “顺芳,我看你不能在这住了,你给人家李晴找麻烦。”我怕姑爷难为朋友说。

  “爸,那我能上哪?”

  是呀,闺女能上哪呢?

  顺芳的话把我给难住了,是呀,我现在都是房屋一间地无一垄,我把她安排在哪呢?这要是有老伴儿在,要是还有我的家,我又何至于让女儿串房檐儿呢(串房檐儿,指寄主别人家里)?

  李晴看出了我的为难说:“大爷,就让顺芳住在这,不用为难,他能咋地?”

  “你可不知道,他是什么屎都拉就是不拉人屎的主儿,我看我还是搬出去的好,你就够不容易的了,别为了我找麻烦。”顺芳说。

  “上你哥哥那去你看成吗?”我心里其实没底,可我没地方想。

  “爸,您说行吗?要是行他连个电话都没有……?”女儿说到这眼泪下来了。

  “租个房子呢?”李晴说。

  “租哪的房子?城里的房子动不动就上千,郊区的房子夏天蚊子苍蝇能游行。”我说。

  “找个合租的。”李晴说。

  “上哪找去,还得人对了脾气,哪有那么现成的人呢?”我说。

  “我店里刚来了个姑娘,正愁着没人合租呢,我这就去说说看。”李晴说。

  李晴快人快语,说完走出了屋子。

  坐在屋子里我想了半天,要是能找到合租的也只好是这样。闺女现在腿成了这样,单位也因为上不了班弄了个内退,一个人住也不成啊?我口袋里这俩钱现在就得照顾她了。

  “顺芳,你说你攥着解俊良一笔钱是什么钱?要是给了他他能跟你离婚吗?”我忽然想起了女儿说的话,我想要是把这个根儿去了,他是不是就不找女儿的麻烦,俩人离了婚闺女也好安排自己的生活。

  “那个时候他还在《秀水》做服装的时候,我给他管着帐,我扣出来的,后来他老跟我要,因为还没闹成这样他也没逼我。现在看起来,他是连这几个钱也算计着,其实我给他做的贡献就是他不要这几个钱儿我也不上算哪,所以,别说他还不离婚,就是他同意我也不同意,我不拿到应该给我的补偿就不离婚!”

  正说着话李晴领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走了进来。

  “这个叫大爷,这个叫姐。大爷,这是小玲子,我新来的店员。”李晴说。

  “哦,你要合租房子呀?”我问她。

  “嗯!”姑娘没说话脸先红了,看的出是个刚来城市里的乡下孩子。虽然是长的大眼溜精的,还是带着乡下人的淳朴。

  “你和顺芳合租房子就手给我照顾照顾她,头半年的房钱我先给了。”我说。

  “那不用大爷,都是姐妹,不用你给她掏房钱,她在我这不少挣,我就是说她是个老实孩子。房子早就看好了,就是因为房钱太多,就在街后头那排楼里离着我也近,我就能照顾顺芳了。”李晴说。

  “那好,明天我过来帮着顺芳搬家吧。”

  顺芳这样的安排办法我不放心,可我有什么办法,这样她自己算有了窝,也可以不麻烦李晴。看看天色不早小孙子要放学了,急忙的赶到学校。接了孙子回家做饭,饭熟了儿子进了门。做饭的人都有这个体会,做熟了就不爱吃了,让油烟子熏的。我每次做了饭就要到我的小屋歇会抽颗烟,儿媳妇不管这个地方,因为这是给我住的,她是豁出去了。

  “爸,吃饭吧?”儿子推开小屋的门说。

  “不等会小江妈了?”

  “别等了,她今天和他们经理有个饭局,咱们吃咱们的。”

  坐在桌子上,儿子拿出了酒,这我能料到,儿媳妇没在家没人管他。

  “爸,还没出了年呢,咱爷俩喝点儿?”

  “我没意见,你媳妇不说我不管,你也不是吃奶的孩子了。”

  “爸,正好今天她不在家,儿子跟你说点心里话,来,您倒上酒。”

  儿子给我倒上酒,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小孙子看了看儿子说:“爸爸,你可别喝多了,一会我妈回来又说你和猫尿。”

  “赶紧吃,有你什么事?”儿子听了不自在起来。

  喝了口酒吃了口菜儿子说:“爸,自从我妈没了,您搬到我这来,您是受了辛苦,给我们做饭接送孩子,这点儿小江他妈也老念叨。”

  “老人都为的是儿女,这有什么辛苦的,只要你们不让我生气操心我就知足。”

  “那您说我们两口子对您怎么样?”

  “对我怎么样没关系,你们俩别老打咕我听着难受。就你媳妇那个阴阳怪气儿的,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走了。”

  “您这个看法是受了我妈的影响,我妈活着的时候就这么说她,爸,您说人家必定是儿媳妇您是老公公,人家有什么话能跟你说嘛?”

  “说怎么了?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

  “爸,有些话人家不好意思说。”

  “什么话?”

  “我问您,您那身衣服多少钱,您买它干嘛?”

  儿子的话让我没想到,虽说那天我觉得他们会有想法,可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记着?我好像明白了儿媳妇今天没回来的意思,如果说这是儿子问我的话,不如说是儿媳妇想问我。她想知道什么呢?想知道我都和谁交往?想知道我是不是想找个后老伴儿?我想她关心这个的目的还是我口袋里这俩钱儿。我真是由心里佩服我这个儿媳妇,从老伴死了房钱我拿到手那一天,她和儿子就没放松过惦记。要不是因为这俩钱,就儿媳妇对我这个态度,她巴不得我有地方去呢。

  “我买身衣服怎么了?你问多少钱干嘛,你给我报销是怎么着?”

  “我问问不行吗?您那件衬衫就得几百,再加上您的外套,裤子,脚底下那双鞋,还有那件皮夹克,全算下来得几千,您怎么舍得花那么多钱?您这辈子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吗?”

  “人就怕想开了,我还活这么大岁数吗?我自己心疼自己不成吗?”

  “爸,咱别掖着藏着,您不是那种糟践钱的人,别人不知道儿子知道。准是谁让您买的,她让您买她给您拿钱哪!凭什么窜得(怂恿)您花这么多钱?我今天也跟您说个痛快的,是不是那个老给您来电话的宋什么的?”

  提起宋茹君我心里开始翻个,这么多日子没有了电话,我看来是得罪了她。我得罪了她还不说,看这样儿子儿媳妇也要找她的事,看来我那天想的对,没有金刚钻不能揽瓷器活,我不能拉着她往这个火坑里头跳。

  “我跟谁来往,我花多少钱你管得着吗?就许我给你们花?谁是谁爸爸?”我说完站起身来,这饭是没法吃了。

  “您别急,我说的对不对?”儿子仍然不依不饶。

  “我还要问你呢,是谁派你来打探消息的?你先告诉我!”

  “就是我媳妇也想知道,一家子这不过分哪?”儿子说。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媳妇想知道你让她自己来问我。”

  “爸,您要怎么办我们管不着,能让您花这么多钱买这样衣服,她也不是过日子的人。多早晚把您口袋里的那俩钱抖落光了您后悔都来不及。你得想想我们的感受,我妈这才没了多长时间,您也忍心?”

  “你放屁!”

  我一抬手掀翻了桌子,菜饭酒瓶子撒了一地,小孙子吓得“哇!”的哭出声来,我穿上衣服走出了门口。

  出门上了大街,街上好像打完了仗,满地的鞭炮皮子和硝烟的味道,远处还响着零星的鞭炮声。看来人们还没从年里头出来呢,我却从家里出来了。

  儿子的话让我寒心,我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是我口袋里的钱重要还是我重要。不是我爱钻牛角尖儿,这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我想上闺女那,可我去了说什么?女儿好说,还有李晴呢?必定是外人哪?我又想起了宋茹君,她能宽慰我,可她现在生了我的气,就是没生气这些事里头已经牵涉到了她,我都不敢想往下会怎么样?人家给我花了钱,我不能说,最后落了个这个,我都觉着亏心。

  老伴儿活着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人年轻的时候奔个家,到老了的时候就没有了家。”我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大过年的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我没处可去。

  就这样想着走着,腿这玩意认识道,不用我嘱咐它自个儿做了主,抬头就看见了景山公园。景山公园还没关门,我顺着脚走了进去,里面清净极了,说的也是,谁大过年的晚不晌儿上这来呢?围着公园的围墙走着,远远就看见了我们唱戏的亭子,老康看来是有远见,我既然不能和宋茹君走到一起,我不如就进了敬老院。哪的黄土不埋人呢?可是我女儿怎么办?我的小孙子呢?我走进亭子坐在那,看着空无一人的公园和冷冷清清的甬道发愣。我也可能是想起了宋茹君的缘故,掏出了她给我买的手机,本来我想着见物如见人,可看见了上面有个未接电话。打开看了看号码不认识,这不是宋茹君的号码,能是谁呢?

  干脆打过去:“喂,哪位给我打电话呢?”

  “老祺呀,我你都听不出来了,我都打了半天儿了,你上哪去了?”是老黄。

  “我接小孙子做饭,手机放在外衣的口袋里没听见。”

  “呵,你这耽误事劲儿的,我告诉你呀,明天是正月十五,梅兰芳大剧院有一出全本的《状元媒》咱们票房的都去看看,你也去啊!”

  “我……我家里头脱不开呀?”我这不全是理由,我怕见到宋茹君。

  “哪那么多事,你儿子干嘛吃的?”

  “我看吧,有功夫我就去。”

  “不成,这是集体活动,你现在是会员了,哈哈哈!这是玩笑,去吧,我不是跟说过吗?得为自个儿活几天了,管孩子什么是时候是头?7:30开演,对了,我还忘了,你先去找宋姐去,你们俩一起来。”

  老黄说完把电话挂了,我坐在那一时不知道怎么好,怎么还让我去找宋茹君?我找着她我说什么?这么多日子她没给我打电话,我也没给她打呀?

  撂下电话又响了,拿起来一听是小孙子:“爷爷,您快回来吧!”

  “爷爷不回去了。”我赌气说。

  “爷爷,您不回来我就不睡觉!”

  哎,古人说儿女是债,夫妻是缘。这话一点都不假,听了小孙子的话我都坐不住了,你说我这不是欠他的吗?

  “你好好睡觉,明儿还上学呢,爷爷这就回去。”

  回到家里小孙子真等着我呢,倒是儿子两口子都回了自己的屋。

  “你怎么还不睡?”

  “您不回来我就不睡!”小孙子撅着嘴说。

  “好孙子,睡觉去,爷爷这不是回来了吗?”

  哄着小孙子睡了觉,这一宿我都没怎么睡,思前想后的在床上烙饼。好容易盼到了天亮起来去送孩子上学,小孙子没像往日那样叫半天不起,早早的起来穿好衣服。

  “今儿不错,没用人叫。”我表扬了他。

  “我以后不用您叫了,我不气您了。”

  我听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孩子没招惹谁,我怎么就没想到怄气不能当着他呢?

  送小孙子的道上给他买了早点,小孙子说:“我爸爸昨天和我妈打架了。”

  “什么时候?”

  “您刚走了我妈就回来了,我爸爸说‘都是你,问什么?这下好了,老爷子走了。’”

  “你妈说什么呢?”

  “我妈说我爸爸是废物点心(笨蛋的意思)。”

  我听了又是气又是好笑说:“大人说话你以后别听,你就给爷爷把书念好了。”

  送了孩子买了去买菜,扁豆买四块钱一斤。

  “怎么这么贵?”

  “山东下大雪了,车过不来。”买菜的说。

  “除了山东别的地方就不出扁豆了?”我听着不是理由问。

  “那俺就知不道了。”

  扁豆四块一斤,现在东西涨价不用中央下文件了,卖菜的就告诉你了。

  一路上就盘算着今天晚上听戏的事,我怎么去找宋茹君?可又不能怨老黄,他哪知道我们俩的事?回家放下菜到了公园,亭子里的人还真不少。

  老康坐在那,脸上还贴着块纱布。

  “老伙计,这怎么过年还过的挂了彩了?”我问他。

  “喝酒喝多了摔一跟头。”老康满不在乎的说。

  “那还干嘛来,不在家歇着?”

  “在家也是我一个人儿,在这还有人说话儿呢!”

  我听了心里又是一动,人老了怎么什么好事都摊不上呢?

  听了老康的话我有心里可怜他,这么刚强个人,面对着孤独他也没一点办法,不怨他想上敬老院。我忽然想起了今天晚上的戏,不如叫上他让他也乐呵乐呵,要说老康爱戏那真是跟命似的,叫上他就是去找宋茹君也不至于心里发憷,因为我还是通过他认识宋茹君的。

  “老康,我请你听戏去你去不去?”

  “哪的?”

  “梅兰芳大剧院,全本的《状元媒》。”

  “哪个团唱的?”

  这下可把我问住了,昨天晚上就没问老黄。

  “管他哪唱的干嘛?没点能耐也不能在梅兰芳大剧院唱啊?”

  “那没准,你现在有钱大会堂都能唱,你别看我爱听戏,一般的唱的我还不爱听呢。”

  你说这倔老头子,白吃馒头还嫌面黑。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康听了点了点头,和他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扭头回了家。

  到了晚上,做好了晚饭儿子两口子进了门,从昨天我生了气,儿子见到我老是吓吓唧唧的,儿媳妇倒是满镇静,要不是我听了小孙子告诉我他们昨天的事,我是看不出来。

  “你们吃吧,我得走了。”

  “您上哪?”儿子问。

  “听戏去。”

  “爷爷我也跟您去。”小孙子嚷着说。

  “吃饭!哪都有你,你听得懂吗?那都是国粹。”儿媳妇又来了阴阳怪气,我也没工夫听这些。

  出门找到老康已经快七点了,还要找宋茹君打了个车两个人坐了上去。

  “上哪您?”司机问。

  “西单。”

  “梅兰芳大剧院在平安西大街呢,你上西单干嘛去?”老康纳闷的问。

  “我去接宋茹君一块去。”

  “宋茹君?你跟我师妹还有联系?”老康问。

  “她给我介绍到他们那的票房去玩了几回就熟了,这次是他们票房都去看戏,就叫着我。”

  “嘿!老祺,你可长能耐了,你敢去票房玩票了?我说这些日子你怎么不来唱了呢,我这地方盛不下你了?”

  “那我也没去过几回,我家里头根本就离不开人。”

  “老祺,你这个人就是想不开,黄土都埋了半截子了,你还给孩子拉套?你知道你几儿死吗?”老康撇着嘴说。

  “我不管谁管?”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你都不懂,你死了人家还不过了?”老康的倔劲又上来了。

  说着话时间就快,一会就到了宋茹君家楼下,想了半天还是打了电话,家里电话没人接,我想一定是先走了,这个老黄真是的,既然宋茹君走了就是不知道我来接她,那老黄没告诉她叫我来干嘛?转念一想这样更好,去了剧院有那么些人在那,我还不至于抹不开面。

  和老康扭头又打了车到了戏院,老黄站在门口正着急,看见我和老康下了车走过来说:“都快开演了,你怎么才来?”

  “你不是让我找宋茹君吗?我去了没在家呀?”

  “早就来了,这位是二哥吧?”老黄看着老康问。

  “你还认识我呢?”老康也认出了老黄说。

  “可着北京城玩京剧的票友哪有不认识您的哈哈,这可是有年头没见了?”

  “先看戏,回头再聊!”老康说。

  我一眼就看见了宋茹君,她正和肃琴说着话好像并没发现我。我看了看手里的票和她是挨着的,宋茹君看见我点了点头继续和肃琴说着。

  “你瞧谁来了?”我说。

  “哟,师哥,你怎么来了?”宋茹君看到老康说。

  “老祺拉着我来的。”这个老康就是不会说话。

  我让老康挨着宋茹君坐下铃声响了,戏台上摆放着很多大花篮,一看才知道是天津京剧团来京演出,坐下戏就开了锣,柴郡主的扮演者是张学敏。说实在的,天津不亏是戏剧人才辈出的地方,张学敏的唱腔字正腔圆那是真好,台低下不断传来一阵阵掌声。老康本来就是个张派迷,摇头晃脑的听的入了神,我侧眼看了看宋茹君,她也是入神的听着。

  剧场中间休息的时候大伙走出来抽烟,老康对张学敏赞不绝口,大伙聊着天儿,宋茹君仍然像以往那样,谈笑风生,特别是和老康说的多。只有我看得出来,宋茹君是有意的躲避着什么。

  “老祺,一边站那愣着什么呢?”老黄走了过来说。

  “我听听大伙说话儿。”

  “我们都活动好几回了,也没见你来,你怎么总是脱离组织呢?”

  “家里头忙,我得接送小孙子还得买菜做饭。”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退休退休,退了就得休。得自己解放自己,这有头儿吗?”

  “你让我去接宋茹君,她怎么没等着我,好悬没误了场。”我想起了刚才去接宋茹君的事问老黄。

  “我跟她说了,谁知道她自个儿来了。”老黄说完扭过头去看了看正在和老康聊天的宋茹君。

  戏又开演了,大家走进剧场,整个一出戏,宋茹君没跟我说一句话。

  散了戏大伙走出来各奔东西,我心里想虽然宋茹君没跟我说话,我也不能就这样走了,走过去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离家比你近,打个车就走了,你跟我师哥赶紧回去吧。”宋茹君说。

  “你跟我打一个车吧,我从西单绕一下顺脚。”老黄说。

  “也成。”宋茹君说完和老康打了个招呼跟着老黄走了。

  看着宋茹君的背影我心里想,我上次跟她说的都是心里的想法,怎么会把她得罪的这么苦?

  “走啊,还愣着,再愣着天就亮了。”老康催促说。

  回到家里小心翼翼的脱了衣服洗了洗,钻到自己的小屋里睡觉。小孙子早就不跟我睡了,因为儿媳妇怕我抽烟熏孩子,这点是她对,我虽然不乐意还是没说什么。这样也好,屋子里就是我一个人也感到方便,要不然这么晚了就得吵醒了他。

  戏演的真不错,可我没有专心的听,一直到了后来离开戏院我心里一直就不能松快。宋茹君的态度叫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不错,我是说过那些话,她可能是不乐意听了,我认识她的时间不算长,可就我的了解,这些话也不至于把她得罪成那样啊?她还真不是小肚子鸡场的人(小心眼),那又是为什么呢?看来老黄也是不知就里,要不然他怎么会叫我去找宋茹君,宋茹君自己去了他为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都不是年轻人了,也不会玩年轻人恋爱的那一套,一定是有除了那些话以外的原因让她这样的冷漠,那又是什么呢?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自己嘱咐自己说,算了吧,既然人家是这样的态度,本来自己对这件事心里就没底,我也没这个造化,我不是怕把她牵涉进来受罪吗?趁着现在收了手还好呢,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应该认命。

  闺女搬了家,姑爷暂时没有去捣乱,她来电话说和那个合租的叫小玲子的女孩相处的不错,过些日子她要到医院复查拆了腿里的金属钉。虽然女儿以后怎么办仍然是我心里一块病,总算眼前还是不错。日子跟天气一样,不能老是阳光灿烂也不能总是阴天打雷下大雨。一连有俩月,我还是像过去一样,接孩子做饭买东到西。闲着的时候去看看女儿,早上起来就去景山公园和老康他们玩会。老黄开始的时候来过电话,总是叫我过去玩,我没答应,没时间是一个原因,当然里面有宋茹君的原因,既然是这样就不应该藕断丝连。一连几次打电话我都没去,老黄的电话也就不来了。转眼间就快到了清明,我心里头闹腾起来,我得看看老伴儿,闺女也张罗去,我给拦下了,瘸着腿能上哪呢?儿子儿媳妇我也没张罗,因为他们自己也没张罗,我强拧着他们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赶着正日子。跟儿子说了一声叫他们俩谁有工夫去接孩子,我自己出去一趟。儿子居然就真没想起来我要干嘛去,眼神里只有对我出去的反感只是不敢说。

  带着扫墓的东西来到墓地已经是九点多钟,给老伴烧了注香,拿清水擦干净墓碑,我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干着,多跟老伴儿待会是我来的目的。我正在忙着,一个妇女走了过来,放下祭奠的东西坐在那大哭起来,嘴里还念念叨叨,听着是过的不好,到这来没有心情好的,可她哭的越来越伤心,最后竟然说话都费劲,我听着不忍心走过去说:“老姐姐,哭两声得了,这地方凉,别哭坏了身子。”

  “大哥呀,你说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我就想着跟着我老头走了。”她抽抽搭搭的说。

  “还是往宽心处想吧,还得活着。没人跟着您来吗?”

  “他们连活人都不看还能跟着我来看死人?我的老头子……。”她说完又哭了起来。我知道劝也没用,转身自己走出了墓地。

  哎!活人受罪还是死人受罪呢?又想起刚才我们相互的称呼,我叫她老姐姐,她叫我大哥,这都怎么论的呢?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