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初一早晨和小孙子回到家里,昨天晚上吃的桌子没收,上面还有个火锅,甭问这是我走了新添上的。不是我争竞吃的,我就纳闷没有我他们吃的就香是怎么着?儿子看来昨天喝了不少,躺在沙发上呼噜震天,儿媳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去了。

  “爷爷,他们都睡觉了,咱们干吗呀?“小孙子看着他爸爸说。

  小孙子的话惊醒了儿子坐起身来说:“您回来了爸爸?”

  “起来把桌子收拾了,大过年的盆朝天碗朝地的。”我说。

  儿子站起身来往厨房拿碗筷和剩饭剩菜,我也跟着收拾着。儿媳妇听见了动静也走了出来。楼房还有一样不好,街坊们谁也不来往,这要是在我那小院里,今天早晨是最忙的。家里要预备好了糖果瓜子,沏好了茶,因为整条胡同的人都互相串门拜年。这可倒好,都学了老子的《道德经》了,老死不相往来。

  收拾完了,我走出了门。虽然跟闺女过了年,看着她那样,想起将来她怎么办心里还是堵心,转悠着就来到了景山公园。景山公园比以往清净的多,在以前,现在正是晨练的时候,到处是锻炼的人,也能是因为过年,大伙昨天熬了夜,今天就起不来了。

  我想自己转一圈,心里还想着宋茹君,昨天当着儿子儿媳妇没把话说完,最要紧的话没说,那就是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呢?心里胡思乱想着,听见了胡琴声响,这叫我心里纳闷,我是说什么也想不到今天能有人来玩。顺着声音走到了亭子,看见老康一人坐在那拉曲牌子,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拉,没人唱。

  “过年好啊康师傅。”说完了又后悔,瞧我这脑子,因为这个名字跟方便面一样,我们平常都不这么叫。

  “过年好老祺。”老康点了点头,手里的胡琴停了下来。

  “今儿就来了?”

  “睡醒了没事干。”听老康的口气,好像今天跟年没关系。

  “家里都挺好的?”

  “老祺,你来一段儿吧?”老康没接我的话茬儿。

  我今天出来转悠为的是躲开心乱,还真是没心思唱,可老康的好意我又不能够回了,只好点头。

  老康低头调了调弦儿,这些人谁唱什么调门老康都知道,不用说他就会把调门给你找好了。

  “唱什么呢?”

  由于没有心思,老康一问我还懵住了,一时想不起来。唱的没心,拉的无意,我不知道唱什么,老康替我也想不起来,两个人直着眼睛相互看着。

  “《大雪飘》你有没有啊?”老康终于想起来了。

  “有是有,挺长时间没唱了,不知道找的着找不着了。”

  “试试。”

  胡琴儿响了,头一句导板嗓子就拉不开栓。

  “好东西吃的太多了吧?嗓子都不在家了。”老康听着说。

  我心里想,我上哪吃好东西去,从三十到现在就吃了几个李晴的酸菜陷儿的饺子,顶到现在还在嗓子眼儿这汪着呢。

  又试了几回还是不成老康放下胡琴儿说:“先缓缓。”

  老康的胡琴儿除了引来了我,平常来这听戏的人也来了几个。大家问候着坐下。

  来这的人有几种人,唱戏的,听戏的,看热闹的。有时候来几个外国人,还拿着照相机照相。

  人们坐这聊起天儿来。

  “这年过的越来越没劲,就剩下吃了。”一个说。

  “吃也吃不动了,现在什么都有,连解馋都没劲头儿了。”另一个说。

  “过年就是个念想儿,盼着这几天一家子凑在一块,平常谁也看不见谁呀?”

  “还是过去好,虽然是穷点可人也没这么忙,一家子老能在一块。现在可到好,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了。”

  “大过年的!”

  大家伙说着话儿,老康坐在一边听着抽着烟并不搭话。老康这个人脾气倔,来这除了戏从不聊别的,谁也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不说别人也不问。这个规矩只有跟他在一起的人知道,听戏的就不知道了,碰到有人问他也是最简单的回答从不多说。这不就有人问了起来。

  “师傅,您家里几口人哪?”

  “一口。”

  老康的回答叫大家都感到奇怪,哪有家里一口人的,莫非老康是个光棍儿?

  “师傅真能说笑话儿,哪有一口人的呢?”问的人笑着说。

  “我家就我一人儿不是一口吗?”

  “总得有老伴儿儿女什么的?”那人说。

  “老伴儿没了,儿女我不让来。”老康说。

  老康的话语惊四座,哪有过年不让儿女进家门的呢?谁听了都奇怪就是没人好意思问。

  “那你不叫儿女进门,你老了谁管呢?”看来是碰见死心眼的人了,没完没了的问。

  “敬老院哪!把工资往那一放。”老康说。

  “你上敬老院不给儿女们丢人?”

  “这丢什么人?外国人都上敬老院,就是中国人死心眼。再说了,儿女要是这样他就是不要脸,人家不要脸咱们给他们留着往哪放呢?”老康说的话都横着出来。

  老康脾气古怪这我知道,可听戏的不知道,他这么一说叫问话的人有点下不来台了。

  看看天气不早,我站起身来说:“我也得回去了,家里还乱着套呢。”

  “老祺,回家看电视去吧,今天中央台11频道有戏曲联欢会,重播的,我看了一遍,票友的水平比专业的高。”老康收拾着东西说。

  “还真是的,你要不说我还给忘了,现在的票友唱的真不错,有个孩子刚六岁,一段大雪飘就给拿下来了,虽然是奶味儿,可唱的有板有眼,这就不易。”我说。

  “是呀,票友的水平高了,是票友的水平长了还是专业的水平降低了呢?京剧不比别的,没有三天两早上就成了的。要是票友把专业的唱趴下,那就是专业的废物了。”老康说。

  老康就是这样,什么话到了他嘴里,没有软乎的。

  从公园走出来,街上还真热闹,满处披红挂绿的,到底是过节,瞅着喜兴。一进门看见儿子儿媳妇和小孙子正穿衣服。

  “你们干吗去?”

  “爸,小江他姥姥叫我们呢,今天去那明天回来。”儿子说。

  凡是这样要跟我说的事,儿媳妇是不言语的。

  北京人有个习惯,初二姑爷给丈母娘拜年,这天也是儿媳妇回家的日子。这回到好,提前了,甭问猜我也猜的出来,三口子守着一老筷子过节没意思,连初二都等不及了就要往娘娘家跑。儿媳妇娘家人多,到了那吃喝玩乐都热闹,谁乐意守着一个孤老头子呢。

  “去吧,爱多咱回来多咱回来,反正是过节放假。”我换上拖鞋说。

  “冰箱里有的是吃的,您就热热吃吧。”儿子三口子走出门儿子说。

  我是没家了住在儿子这,这跟我自己住有什么区别呢,没人乐意跟老头呆着,我跟儿女住一块不还是我一个人儿吗?或者还不如我一个人儿呢,一个人儿我哪有这么多的事?想起了老康住敬老院的话,现在觉得不是没道理。

  电话响了是闺女:“爸爸,您干吗呢?”

  “我能干嘛,刚上公园遛弯儿回来。你哥哥他们走了,给丈母娘拜年去了,明儿才回来呢。”我说。

  “那您一个人在家呆着干嘛呢?要不您还上我这来得了。”

  “得了,别给李晴添麻烦了,那又不是你的家,你自己在那住着也得有点眼力见儿。”我说。

  “爸,要不然咱俩上大街遛弯儿去得了。”闺女说。

  “你能走吗?”

  “架着拐能走,李晴不在家的时候,我净架着拐一人儿出去,我在屋里呆不住。”

  “那你等着我,我打车接你去。”

  打了车到了李晴那,闺女架着拐在路边上等我呢,李晴也在那站着。

  “爸,咱上哪?”闺女说。

  “大爷,咱去庙会吧?”李晴说。

  “庙会跟人粥似的,你这腿不方便能行吗?”我有点不放心闺女的腿。

  “成,慢慢走呗!”

  庙会里人山人海,我拉着闺女和李晴在人群里挤着,正月庙会,十五的灯节,这是老北京的规矩,人多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么多人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因为我好长时间不逛庙会了。老北京的庙会就是买点吃食,有杂耍一类,现在可到好,叫自由市场我看到差不多,买什么的都有,特别是北京的小吃,卖小吃的都是外地人,外地人做北京小吃这不像话呀?

  “爸爸,这有炒肝您吃不吃?”闺女问。

  炒肝还得是珠市口的“会仙居”,现在说这个没用了,有人知道炒肝就不错了。挤到跟前一人买了一碗,说实在的,没吃就堵心。盛炒肝的是个比纸还薄的塑料碗儿,拿不住就往外流,流在手上烫扔了又舍不得。吃到嘴里差点吐了,黏黏糊糊还不说,味道也不对,就是一股子蒜味儿。

  “大爷,这是啥呀?咋跟糨子似的?”李晴咧着嘴说。

  “爸,我也觉得不好吃。”闺女也皱着眉头说。

  “凑合着吧,十块钱一碗呢!”我说。

  “大爷,一百块钱一碗我也吃不了,我扔啦?”李晴说。

  三人跟送葬似的把剩下的炒肝扔到了垃圾箱里。

  东西是不少,炒肝叫我不敢再买什么了,看见大串的糖葫芦买了两串给她们。糖葫芦就是糖和山楂果,这总不能做的不是味儿吧?

  “妈,我吃羊肉串!”

  小孙子的声音叫我耳朵一激灵,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儿子三口儿站在羊肉串的摊儿前边。

  原来三口子是先逛庙会后上娘家,那就直接说不就得了,干嘛还不告诉我,难道是怕我跟着?也是活该生气,怎么这么多人还是叫我碰见了呢?

  “吃什么羊肉串,怪脏的!”儿媳妇说。

  “我要吃,我爷爷就给我买。”小孙子不依不饶。

  “你回去得跟你爸爸说,别老给孩子买这个吃。”儿媳妇说。

  “你怎么不说呢?”儿子不乐意的说。

  “废话,你是他儿子,你说什么他不嗔着,我要说就该事儿多了。”儿媳妇使出儿子跟我说话原来是这个打算。

  “爸爸,您怎么不走呢,看什么呢?”闺女跟在后面说。

  我怕她看见儿子三口子,扭身走了。

  又走了半天,闺女实在是走不动了,李晴也没了兴致说:“咱们回去吧,这哪是逛庙会,这不是打仗呢吗?”

  送闺女回了李晴家,李晴叫我在那吃饭我没答应,闺女在那就够麻烦人家了,我还跟着添乱?从年根儿到现在,我心里一直折腾,我不能想老伴儿,那样我就更没心思过这个年。可老伴儿舍不得我,只要我脑子有一会儿儿空她就来。现在儿子三口儿走了,我不如就回家好好的想想她,我不能见着人儿,我还见不到魂儿吗?

  这要是我一人儿住在原来在我的老房子里,我早就摆上老伴儿的照片看着她了,我一辈子不烧香,因为我不亏心,可我给老伴儿烧,因为香是信儿,它能把我的心思给她捎到那边去。

  儿子这我不能这样做,儿子不嗔着,儿媳妇也不能说什么,他们肯定是别扭。既然他们不在家,我不如就回家祭奠祭奠她,我和她待会儿。

  进了家门找出老伴儿的相片摆着我的小屋的桌子上,摆上水果点心,烧上一炷香。不知道这照片是怎么照的,我走到哪她的眼睛都看着我。

  “老伴儿,今儿他们都走了,现在屋子里就是咱俩,我得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我说到这说不下去了,老伴儿听我说话,一辈子也没烦过我,可现在我跟她说什么?满世界的人我怎么就觉得和他们隔着一层?我要是跟老伴儿诉苦,她不安心怎么办?我不说我又跟谁说去呢?

  “老伴儿,你别后悔走了,谁先走了谁省心。你说的对,咱们就是这俩眼珠子,我对他们跟你活着的时候一样尽心。我没抱怨什么,儿子没心没肺,儿媳妇阴阳怪气,女儿瘸着一条腿有家难回,我连过年的地方都不能给她找着,我不知道这是我无能还是老天爷没眼……。”

  香的烟飘飘袅袅的升上了屋顶,老伴儿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我,我不想说了,说多了她听着烦心,过年了,我不能给她添堵。我就这么坐着,一直坐到天黑,外边响着鞭炮,这就是这年的大年初一。

  宋茹君从三十晚上给我打了电话就没了信儿,我心里头惦记起来,转念又一想我这是多余,人家一家子远隔千里,凑到一块还忙不过来呢,哪顾得上打电话,我又想起我自己,到底跟她怎么样?儿子媳妇的态度叫我心里没底,这个岁数走这一步要说是不容易,不光是老人想不开,年轻人想的开的也不多。我可看见过因为这个家里闹矛盾,特别是要是有一个先走了的,儿女们能成仇,电视里没少演哪?我也怕别人戳我的脊梁骨。孤独让我想的太少了,光觉得有个人惦记着心里头暖和,可这些事情也得想好了才好,再说了,即使我的儿女同意,她也还有闺女,她的孩子是什么态度呢?说到闺女我想到了顺芳,其实我跟闺女是能说心里话的,我应该和她商量商量。想到我的事,自然就想到了闺女,她这到哪算一站呢,躲在别人家里总不是回事,不离婚这样不像话,离了婚她上哪呢?左思右想的转不开磨。

  转眼间就过了初五。老年间的规矩不出正月就还是年,现在没有这个讲究了,初六就都上班了。一切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晚饭的时候宋茹君来了电话:“我今天晚上九点的飞机回来,你别接我了,机场乱哄哄的你又不熟,明儿上午你上我这来。”

  我本心是想去接她,可是看着儿子和儿媳妇盯着我的眼神儿,到嘴边的话有咽了下去。放下电话心里头又不服气,老了老了怎么叫儿女管着了呢?

  “爸爸,谁来的电话?”儿子问。

  “你问那么多干嘛?你还管着爸是怎么着?”儿媳妇说。话表面上听着这话没毛病,可我知道,儿媳妇这是阴阳怪气,显见的她对我跟宋茹君是有看法。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去香港看闺女的朋友。”我说。

  “她干嘛?”儿子问。

  “今天晚上回来。”

  “回来就回来呗,给您打什么电话,还叫您接她去是怎么着?”儿子说。

  “你吃河水长大的,连我你也想管?”我给儿子来个以攻为守。

  “接就接怎么了?打个车就去了。”儿媳妇说。

  “说的轻巧,从咱家到机场好几十块呢!”儿子说。

  “我给你们买东道西的哪天也得一二十块,你怎么不心疼呢?”我说。

  “那是过日子,您这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闲白儿(没用)。”儿子说。

  “爷爷,你要是去机场我也跟你去。”小孙子说。

  “写你的作业,哪都有你!”儿媳妇训斥道。

  “爷爷哪也不去。”我亏了是没答应宋茹君去接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看来要是这样下去,将来有漏子(麻烦),儿子现在就对我有看法,儿子的想法一定代表儿媳妇,这是我自从跟他们打交道以来得到的经验。

  早早的起来出了门,我昨天晚上就想好了,不用交代什么,无论我说什么今天我出门也招他们不高兴,索性什么也不说。自从没了老伴儿我常想一个问题,谁没了我不成还是我没有谁不成?街上挺清净,回家过年的外地人都还没回来,北京人是不肯起这么早的,特别是过年,都折腾累了。出来这么早我又有点后悔,我不能这么早就去宋茹君那,我虽然盼着见到她,总得有个沉稳,我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我这么早出门除了想见到她,这里面还有躲出来的成分,都说老人最怕没有归宿,可我这叫归宿吗?有了归宿我又为什么躲?我要躲到什么时候算一站?

  从过年那天我就不记得我正经吃过东西,不如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北京人总抱怨外地人多,满眼的瞧不起人家,可现在你看看,你离得开外地人吗?这不,满街上卖早点的都少了。走了多半条街好容易看见个卖早点的,坐下来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卖早点的人少,吃早点的人也不多,我坐在那看着这碗稀汤寡水儿的豆浆也没什么食欲,索性和卖早点的聊起来。

  “过节没回家呀?”我问他。

  卖早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胖子,听了我的话笑了笑说:“一家子都在这呢,回去看谁?再说也折腾不起呀!花钱受罪。”

  “老家是哪的呢?”

  “安徽。”

  “安徽有黄山是个好地方。”

  “我就是徽州的,离黄山十五里地。”

  “你好福气,别人得花钱去黄山,你就在那住。”

  “呵呵,谁的福气?是有钱有心思上那玩的人的福气,黄山再好我还得出来打工。”黑胖子撇了撇嘴说。

  听着话不投机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低着头吃着,黑胖子接着说:“还是你们北京好,全国的人都往这跑,首都嘛!”

  黄山跟你没关系,首都跟我就有关系了?心里这样想嘴上没说。

  吃了早点又转悠了半天看看九点多了,正准备坐车去西单,手机响了。

  “老祺,出来了嘛?”是宋茹君。

  “嗯,正坐车呢。”

  “我以为你都快到了,这么磨蹭。”宋茹君有点不满的说。

  “有这么早串门的嘛?”我说。

  “就是你规矩多,快点吧!”宋茹君说完挂了电话。

  我乐意看见她这是实话,宋茹君是个好人,我们都不是年轻人,把彼此乐意相见的感觉说成卿卿我我实在是勉强。她跟我一样孤单,所以活着心里有点没底,在剩下这条不算长的路上,我和她都不希望一个人走,这大概就是我们彼此相见的主要原因。

  人少车就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我下了车走到楼下心里犹豫起来,就这么空手去?我得给她买点什么。大过年的,哪有空着手串门儿的?一路上光顾了胡思乱想,正经的事倒忘了。

  想到这我扭头正要走,听见头顶上的喊声:“还不上来,转悠什么呢?”

  抬头看了看,宋茹君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听见宋茹君叫我只好钻进了楼门,还是觉得空着手难看。到了电梯门口按了一下电梯,没一会儿电梯的门开了,里面还是我上次来的时候那个开电梯的女人,没等我说话,她就按亮了宋茹君住的楼层号,看来她是知道我找谁的,电梯往上开的时候她不住的看我,弄的我浑身的不自在。

  好容易盼着电梯停下开了门我急忙走了出来,到了宋茹君家门口,门已经开了,宋茹君站在门口,我走进去换上拖鞋说:“你这开电梯的记性真好,不但记得住户住那层,连来的人找谁她也记得住,我都没告诉她上哪,她就知道。”

  “知道怎么了?”宋茹君乐着说。

  宋茹君这回没像以往我来的时候正装打扮,只穿着睡衣睡裤,光着脚穿着拖鞋,看来这是不拿我当外人了。

  “脱了衣服坐那,茶是现沏的,你自己倒着喝,我给你弄吃的呢。”宋茹君说着走进了厨房。

  我想告诉她我在外边吃了,可看样子她已经弄了就没说话。电视开着正在播新闻,窗帘拉开一半,屋子里却开着灯。我坐在那倒了茶喝了一口,是好茶叶,香气十足。

  “昨天晚上回来的晚,九点下飞机十点才放出来,我打车到家都十一点了。”宋茹君在厨房里说。

  “干嘛在里面待一个钟头?”我问。

  “得等着托运的行李。”

  我没坐过飞机,也不知道行李是怎么个等法。宋茹君做好了早点,是两碗龙须面,里面还窝了个鸡蛋,一盘儿酱黄瓜丁。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说:“吃吧,我图省事了,你凑合吃点。”

  宋茹君和我坐在沙发上,我虽然刚才吃了东西,现在也勉强的吃着。

  “这个年过的怎么样呢?”宋茹君问我。

  “凑合吧,你呢?”

  “挺好的,就是累,女儿带着我一通的瞎转悠,把我累坏了。”宋茹君说着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到我的碗里。

  “别都给我呀,我吃不了。”我连忙拦着说。

  “吃不了也得吃了。”宋茹君用筷子按了按放在我碗里的鸡蛋说。

  吃着面,宋茹君讲着在香港过年的事。

  “人比北京都多,净是内地的到那去的,看来咱们这的人是有钱,买东西跟不要钱似的,凡是大包小包的买东西的,甭问是内地过去的。”宋茹君说。

  “咱们这什么没有,干嘛非得上那买去?”我听了觉得奇怪说。

  “说的是呢,不过有一样,在那花钱放心,买东西假不了,我给你买了身衣服,吃完了饭你试试。你瞧你,打年前我走的时候就这身,到现在还是这身,衣服是赁(租)来的?”

  我心里想,我这年过的哪还有心思换衣服,再说我也没什么像样的衣服,一个老头子穿干净了不就得了吗?

  “你还给我买东西,跟着女儿逛商场你净买老头的东西她不疑惑?”我问她。

  “我女儿知道,我跟她说了,我这次去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她怎么说?”

  “她乐意着呢,弄的我直生气。”

  “那你生什么气?”

  “我跟她说,是不是巴不得早把你妈嫁出去你好省事呀?”

  “嗨!哪有你怎么说的?”我听了宋茹君的话直想乐。

  “是呀,闺女也气的够呛,说我把她的好心当了驴肝肺,哈哈哈!”宋茹君说完大笑起来。

  “姑爷呢,他有什么想法?”

  “姑爷是个南蛮子,说话听不懂,嘴里老跟含着热茄子似的,我也跟他商量不着。”

  吃完了饭,宋茹君拿出给我买的东西,一件开身毛衣,一件毛料的短外套,一条休闲裤,一件紫红格子的衬衫,一双棕色的皮鞋,满满的摆了一床。

  “去洗个澡,换上这身衣服,要不我不跟你出门儿。”

  宋茹君的命令让我为了难,我怎么能在她这洗澡呢?

  吃了面,宋茹君收拾了碗筷说:“去洗个澡吧。”

  “这……,我还是不换吧,这样的衣服我上哪穿去呢?”我犹豫着说。

  “今天咱们找老黄他们去,我跟他们约好了出去吃饭一块热闹热闹。”宋茹君好像并没注意我的为难。

  “我没穿过这样的衣服,穿出去还不跟耍狗熊的似的?”

  “别废话了,你到底是穿不穿吧,不穿我这就找把剪子绞了它。”宋茹君瞪着眼睛说。

  宋茹君说完走进浴室开了热水,看来这澡不洗是不行了。

  “快点吧,比孩子都难伺候,我跟老黄约的十一点,这都快十点半了。”宋茹君说完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看电视。

  我走进浴雾气腾腾的浴室,插上门脱了衣服洗澡。浴室里的瓶瓶罐罐我也弄不清楚是干什么的,只好找了香皂洗起来。好容易洗完了才发现,我怎么出去呢?我不能还穿着刚脱下来的衣服走出去,那不白洗了吗?

  正在发愁宋茹君在门外说道:“洗完了没有?”

  “洗完了,可……”我想说我怎么出去,这话说不出口。

  宋茹君在外边敲了敲门说:“里面换的衣服在门外边凳子上放着你,你开门自己拿。”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门口果然放着一个凳子,上面放着里面的裤衩背心还有一套睡衣。把衣服拿进来穿好了走出浴室,宋茹君看了看我说:“胡子没刮?”

  “我……我没戴着。”我这才想起来没刮胡子。

  “镜子底下的架子上不是给你预备好了吗?”

  我回头看了看,果然上面放着一个刮胡子刀,旁边还放着一个蓝色的瓶子。

  “把那瓶子里的东西挤出来抹在脸上,然后再刮,那个东西能当肥皂沫用。”宋茹君站在我身后说。

  我挤了一下瓶子,里面冒出一股白色的泡沫,抹在脸上凉丝丝的还有香味。我刮着胡子觉得脸上很舒服。

  “怎么样?这是我闺女让我买,好用不好用?”宋茹君说。

  “我平常刮胡子就是用肥皂,想不到还有这东西,好用,脸上挺舒服的。”

  “把脸擦干净了赶紧换衣服。”

  我把放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起来,觉得自己像个马上就要登台演出的角儿。宋茹君在身边东拉西拽的忙和着。

  穿戴完毕宋茹君说:“到镜子跟前看看自己,是不是挺精神呢?”

  我走到镜子跟前,头一次体会到自个儿瞅着自己眼生的滋味儿。

  镜子里一个老头,浅驼色的的毛外套,领口露着红格子衬衫,藏青的裤子脚下一双棕色的皮鞋,要不是我认识我自己的脸,这人我是根本就不认识。

  “人是衣裳马是鞍,你这一捯饬年轻了十岁,你要是这样活着是不是就扬眉吐气了呢?”宋茹君站在旁边看着镜子里的我说。

  “我穿得这样能出门儿吗?”我说。

  “你原来穿的那样才出不了门儿呢!”宋茹君撇了撇嘴说。

  “你去坐那喝茶去,我也洗洗澡换衣服,完了咱们赶紧走,不然就迟到了。”宋茹君说着走进了浴室。

  宋茹君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皮夹克说:“这是我给我老头子买的,都没来得及穿,给你穿上吧,你这身量还架的起来,光穿这些出去冷。”说完把夹克递过来。

  我现在是说什么是什么脑袋满是晕的。

  和宋茹君走在西单的大街上,身上的“行头”(演员的服装)让我浑身的不自在, 宋茹君并没注意我的心情,走在我身边好像很自在,一边走一边还给老黄打着电话,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到。打车没一会就到了东交民巷,宋茹君他们的《联谊票房》就在那。

  将近四十年前我和老伴儿第一次一起上街就路过这,到现在我还记得她和我的穿戴打扮。老伴穿一件浅灰色的上衣,下面有两个口袋,一条和我一样的蓝裤子,脚下是一双扣袢的黑布鞋。我的裤子和老伴或者和街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一样,这不是我们追潮流,那个时候没有别的样式。上身穿了一件同样是蓝色的衣服,就是人们称作建设服的样式。建设服和中山装唯一的区别是,建设服不是明兜,四个口袋只露着兜盖,中山装的四个口袋是明兜。这件衣服还是我母亲给我做的,她在灯下缝了几个晚上。

  我出门的时候还记得母亲嘱咐我:“别满处蹭,瞧着点!”,怕的是弄脏了。

  老伴儿跟我走到“六国饭店”(现在的华丰宾馆)的时候还问我:“那里面都住的什么人呢?”,那个时候北京城除了像饭店这样的建筑以外,大一点的建筑都是皇上留下来的,对于那里面住的什么人这样的问题,对我来说不亚于问我地球以外还有什么。

  现在我和宋茹君又走到了“六国饭店”已经改名叫“华丰宾馆”跟前,和老伴儿初次逛街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票房在一个旧式木质的洋楼里,洋楼的窗户朝着前门大街。东交民巷是过去的使馆区,这些洋楼就是那个时候洋人的住所。后来才知道,这个小楼是老黄的私产,现在是他一个人住,老黄也是个单身。想象他能有这样的私产,绝非是一般老百姓。

  上了楼进了客厅,就是窗户临街的那件屋子,地板是木头的,走起来“咚咚”的响,客厅里的摆设是中西结合,靠着窗户摆着八仙桌,转圈靠墙放着沙发。墙上贴着的是壁纸,挂着很多镜框,都是票友门彩唱的剧照,我看出其中有几张是宋茹君。

  “二位过年好,哈哈哈哈!”老黄笑着给我们拜年。

  “过年好,我们算头一份儿吧?”宋茹君也笑着说。

  “对,你们头一个,他们估计一会也到了,快坐下,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我的咖啡可不是外边买的,是我自己磨的咖啡豆,香极了,宋姐,你来一杯尝尝怎么样?”老黄问。

  “好啊?晚上我不敢喝,喝了就甭想睡觉了。”宋茹君说。

  “这位是祺大哥吧?”老黄看着我说。

  “瞧你什么记性,不是一块堆去过密云水库吗?”宋茹君对老黄的记性有点不满,也许是觉得他不应该忘了我。

  “不是,今天祺大哥这身打扮儿真是太帅了,我都不敢认了,像个小伙子哈哈哈哈哈!”

  怕什么有什么,我本来穿着这身衣服就揪心,老黄先就说了出来,看来他不是不认识我,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评价我这身衣服。

  “这是……”我刚说了俩字,宋茹君就捅了我一下,我赶紧住了嘴。

  “祺大哥,你呢?你喝什么?”老黄问。

  “我随便吧。”我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

  “干脆,你也跟着宋姐喝咖啡得了。”

  “成,你就弄去吧!”宋茹君说。

  趁着老黄走出去的空我跟宋茹君说:“我没喝过咖啡。”

  “没喝过才喝呢,跟茶叶一样,外国人的茶叶。”

  老黄端来了咖啡,不是我丢人,咖啡现在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只是我从来就没想过喝这玩意,我过去生活的地方也没人喝,老黄不知道我是外行特意问我放不放糖,我不爱吃甜的摇了摇头。咖啡有股子烤糊了的味道,端起来喝了一口真苦,脸上又不便表现出来,这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了。

  “宋姐,今儿我安排了个饭局,你听了准高兴。”老黄说。

  “哪呢?”

  “就在我家里,就在这吃。我跟饭馆定了外卖,等会人齐了咱们就给他一打电话就给送来。这样多好,省事又方便,在外边吃饭还是不得说话儿,想唱两口也不成,这多好,爱吃爱唱咱们随便。”

  “我看好,就是在你这折腾给你添乱了。”宋茹君说。

  “宋姐,只要你说好我就办。”老黄说。

  楼下传来了“咚咚”的声音,陆陆续续的来了十几个人,看的出来,都挺高兴,年让这些人精神焕发,各个打扮的也很仔细。大家互致新年问候老黄迫不及待的打了电话。不一会儿饭菜送到。

  老黄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台说:“陈年的老酒,这可是二十年的存货,今天咱们尝尝。”

  每人倒了酒大家举杯喝了一口,人们开始聊起天来。宋茹君左右逢源的和大家聊着天,我插不上话一个人闷着头坐在那。我看得出来,这些人拿宋茹君挺当回事,尤其是老黄一个劲儿的敬酒,我想起了上次东来顺的那顿饭,我替宋茹君担心没用,那样我就得罚酒。自从上次上了医院玩了一回悬,我也不敢多喝,何况,这么多日子我也没心思喝酒,就是刚才的一口酒 也觉得头晕。

  过了一会儿众人上了戏瘾,老黄拿出胡琴挨着个的唱了几段儿。我听得出这里都是内行,听着他们唱着,心里头就想,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句老话不是没道理。你看看这些人活的多么自在?满脸的没有愁纹,难道他们就没有烦恼的事情?我呢?自从没了老伴儿,日子没一天是舒坦的,这是不是我没有能耐呢?

  “宋姐,今天你一定有好的,你给我们来一段儿吧?”一个看着跟宋茹君年岁相仿的女票友说。

  “来段西厢记的‘碧云天’吧。”有人点了戏。

  “这段儿可不好唱呢!我有日子没唱这段儿了。”宋茹君说。

  “不好唱可好听呢,你就来这段宋姐!”老黄说着调着弦儿。

  “碧云天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

  北雁南翔。

  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

  总是离人泪千行。

  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

  系不住骏马儿空有这柳丝长。

  七星车快与我把马儿赶上,

  那疏林也与我挂住了斜阳。

  好叫我与张郎把知心话讲,

  远望那十里亭痛断人肠。”

  我没听过宋茹君的这段唱,我只知道这是张派的代表作,能唱好了的不多,宋茹君这段儿唱的真是有韵味,大家拍巴掌不是捧臭脚。

  “老祺,你不是光来吃饭的吧?你现在也是咱们联谊票房的票友哪,你也来一段儿。”老黄说。

  老黄的话很受大家的欢迎鼓起掌来,宋茹君也看着我,眼神里是鼓励的神情,我还觉得她希望我露脸。想起初一的时候在景山公园的亭子里老康问过我有没有《大雪飘》于是就报了这段儿。

  “大雪飘,扑人面,

  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

  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排遣,

  荒村沽酒慰愁烦。”

  也许是这段唱和我的心情有关,还有就是我使出了浑身的本事为的是不让宋茹君失望,那样她就在朋友面前有面子,唱到这的时候掌声四起。

  最后一句:“天哪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唱完老黄放下胡琴说:“我就说过宋姐有眼力,咱们这来了这么好的老生,这回咱们票房的行当就全了,老祺和咱们排几出折子戏,老祺和老朱可以来一折《将相和》,再加上宋姐演一出《二进宫》。保证能跟别的票房有一拼了。”

  大家唱了一会又回到桌子跟前接着吃喝,老黄又连干了几杯酒脸色已经通红,说话也异常的兴奋起来。

  “宋姐,我今天一个是请大家伙吃饭,为的是在这年下里热闹热闹,还有一层意思你猜是是什么?”

  宋茹君看了看老黄不解的摇摇头说:“我可猜不出来。”

  “谁猜着我有奖励。”老黄看了看四周说。

  大家七嘴八舌的猜了半天,老黄全都摇头否定了。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宋茹君等不及的说。

  “我就是为了你跟老祺。”老黄说。

  老黄的话叫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我和宋茹君是身上,有人还窃窃私语着。

  我开始紧张起来,老黄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为了我们俩人?”宋茹君看来也没弄清楚。

  “宋姐您听啊,你没了老伴儿也有年头了,咱都不是外人,你心里的苦闷大伙儿都知道。往日那么多给你张罗的你也没然过这茬儿(没理会),碰见老祺日子不多我瞅着你是挺上心,这就是缘分,我们大伙儿都替你高兴。所以,今天我摆这个酒也有为你们庆贺的意思。还有啊,我想问问老祺,您有什么锦囊妙计把宋姐给栓到自己跟前儿的呢?你可知道,宋姐可是眼神不凑合的主儿,我也单身好多年了,往日跟她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我就没戏!哈哈哈哈哈哈!”老黄说完大笑起来,可我看的出,这笑容里有些无奈的成分。

  “老黄,瞧你说的,有那么玄乎吗?”宋茹君也让老黄给说了个大红脸。

  “真是的,老黄可下过功夫。”那个要求宋茹君唱西厢记的女票友说。

  “肃琴,你也跟着起哄是不是?”宋茹君看了一眼女票友说。

  我听了以后心里暗想,难道说老黄对她有这个意思?转念又一想,真是有他干嘛还说出来呢?老黄的话给我提了醒,我想了想和宋茹君认识的过程,真的是从来也没特别的用心,走到一块好像很自然,谁也没刻意,起码我自己是这样,我该怎么说呢?

  “老祺大哥有方外的仙术,这是密不外传的。”老朱说。

  “好了,大伙儿别拿这个老蔫开玩笑了,他人实在,你们这么一闹就找不着北了,快吃吧菜都凉了。”宋茹君打着圆场说。

  大家又聊了起来,转眼间红日西沉,从窗户里可以看见前门楼子浸在夕阳里。

  “时候不早了,咱们帮着老黄收拾收拾撤了吧!”肃琴说。

  老黄已经大醉,半睁着眼睛说:“甭用,我晚上还接着喝呢。”

  “老黄,咱们这岁数悠着点吧,别老喝了。”宋茹君说。

  “我前几天碰见一个东北的朋友一块堆儿喝酒,他说了一句话我听着痛快,喝死也比枪毙强哈哈哈。想起刘伶出门喝酒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僮儿拉着一辆车,还带着一把铁锹,准备什么时候喝死就地埋了,这是何等的气魄?”老黄的声音高了八度的说。

  大家走出了楼门各自散了,我跟宋茹君走在马路上,路灯已经亮了,宋茹君长处了一口气说:“老黄哪都好,就是好酒,没人能劝的动。”

  “我听说这楼是他自个儿的,想必也不是个凡夫俗子。”我说。

  “是呀,老黄早年家境殷实,荣宝斋有人家的几家买卖。”宋茹君说。

  “有钱有势何必单身一人呢?”我不是小心眼,我想听听老黄跟宋茹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没头没脑的掺和,因为无论是从神情上还是话语中,我能听出老黄的弦外之音。

  “老黄的媳妇是辅仁大学教授的千金,姿色才气都非一般人可比,有个儿子在美国,丧妻之痛叫他很受打击,他跟我说,一夜之间几乎掉光了头发,曾经发誓再不续娶。破船才要找港湾呢,可能是人之将老,其志也衰。但是就他的家境和习惯,又有谁能和他走到一起呢?”宋茹君叹了口气说。

  “姻缘无理,还是没碰见合适的。我看他要找个老伴儿不难。”我说。

  “成为夫妻是万难的缘分,要几世几劫才可修成,可叹世人不知就里,所以世上的夫妻倒有多数是原本无缘的,这也是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朝聚暮散的道理。即使是那种情愿厮守的夫妻又有多少情投意合的?不过是苟且度日而已。”宋茹君忽发感慨的说。

  “我瞧着老黄对你就不错,你可别忘心里去,这是我的看法,既是朋友我就有什么什么。”

  “你说什么?”宋茹君停住了脚步看着我,我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一时间慌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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