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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和老秀在一个组的还有黑胖子和小不点儿,进入工地头一天,黑胖子就憋着逃跑的主意。黑胖子因为赌博打伤了人被判了刑,自幼失去父亲的他一贯游手好闲,二十七八的人也没有成亲,家里还有一个多病的老娘。黑胖子虽然混蛋可是对娘还是挺有孝心,这次到馒头山来干活,他觉得是个好机会,打算跑出去看看娘以后就远走高飞。他仔细地看着周围,说起来也是真难,正如监狱里的管教说的,这是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三面连绵的大山也不知道哪是头,朝东南方向下去才越发平缓,但是,从这条道是休想逃脱的,一旦被发现,用不了多久就能被追上,四周没有遮挡也没有人家。

  抬石头的活真不轻巧,两个人一根胳膊粗的杠子,用绳子拴住了石头往山下抬。由于炸下来得石头都是不规则的,拴住石头很困难。从山上走到山下要五六里的路,天气又热,他们的劳动强度是可想而知的。小不点儿每天收工捂着自己的肩膀掉眼泪。看着小不点儿掉眼泪,老秀有点心疼,这么单薄身体干这个活的确吃不消。

  “咋也得挺着兄弟,哭有啥用?明天我跟和你搭伴的人换换,咱俩一挡子”。收了工,老秀安慰着小不点儿说。

  “那有啥用,还不是一样的沉”。小不点儿抹着眼泪说。

  “你把那绳子多往我这头偏偏,你就轻巧了”。

  跟小不点儿搭档的是黑胖子,回到监房里,老秀和他商量这个事:“兄弟,咱俩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呀?”

  “赶明天我和你换换,我跟小不点儿一挡子”。

  “为啥?”黑胖子白了老秀一眼问。

  “你看小不点儿那体格,挺不住了”。

  “他挺不住了你一个人扛着石头呀,你要有那力气你帮帮我,我也挺不住了。”

  看着黑胖子的态度老秀心里有点气,可嘴上又不好说什么。

  黑胖子看着老秀打愣,挪了挪身子说:“小不点儿跟你啥关系,你咋偏向他?”

  老秀说:“没啥关系,就是看着他单薄,都在一个锅里混饭吃,照顾照顾呗”。

  黑胖子答应了老秀的要求,让他跟小不点儿搭了档。老秀在抬石头的时候,把绳子往自己的一边拉了一大半,小不点儿的确感觉轻生了许多。老秀肩膀子也开始掉了皮,但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大秋。老秀想,这个时候,家里头正在收庄稼,也不知道大凤和孩子们忙的过来忙不过来。水库的大坝在一天天的长高,眼看着水库的规模就起来了。有的时候老秀就想,水库建成了自己还没出来也甘心,好歹是再不会因为水,两个屯子的人相互厮杀了。

  秋庄稼开始收了,人们忙着到地里收苞米。大凤家里人手少,只有娟子和她俩个人。大凤想,要是大虎能回来帮着该多好。

  一天收了工回来大凤说:“大虎在窑上这一走也没个信儿,收庄稼的时候能不能回家呢?”

  “窑上兴许就是忙,婶子别惦记着了”娟子安慰说。

  “地里这老些苞米,就靠着咱娘俩啥时候能拉回家来?”大凤发愁到。

  正说着,二栓子进了门:“婶子不好了,大虎跑了!”

  二栓子的话没头没脑,吓了大凤一跳:“跑了,为啥跑了,跑哪去了?”

  二栓子喝了水抹了一下嘴说:“这不是我俩到窑上吗,到现在也不给工钱。大虎先去了会计室要工钱,那会计说现在没钱,大虎问他啥时能有,那会计说不一定。大虎来了气就和他吵吵起来,那会计骂了他两句,大虎急了眼,抄起一把椅子就砸了他,那会计当时躺在地上就没了气儿了。”

  娟子一听着了急:“你说啥?他砸死人了?”

  二栓子说:“大虎砸完了也害了怕,扭头就跑了出来,回到工棚里就和我说了,说完了就收拾了衣服啥的走了,说先出去躲躲,问他上哪他也没说。我过了一会到了会计室看见门口堆了一堆人,就听说那会计是送了医院,砸的挺重,可是没要了命,现在老板到处找他呢,我就回来给你们报个信。”

  大凤听了当时就晕了过去,娟子又是喊又是捶胸窝腿的好半天,大凤才缓过气来。

  大凤哭到:“做孽的小犊子呀,你咋这样不懂事,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活呀……”。

  娟子连忙劝到:“婶子,好歹是没出了人命,咱再慢慢的想法子,你着急有啥用?”

  “婶子,你别着急,我再给你打听着,我先回家看看”二栓子说完了走了。

  大凤越想越心窄,眼泪就不断的流,娟子怎么劝也不行。

  “婶子,要不我去找找大虎,我想他没出过门也跑不远”娟子说。

  “他打伤了人,就是你找到了他也不能回家呀?人家要是告下他来,公安局不把他给抓起来,咱盼着你爹还没个头,添上他,这可咋整?”大凤擦着眼泪说。

  “好歹看着他没事,咱再说别的呗”娟子说。

  大凤点了点头说:“你先找找二栓子,细问问他,大虎走的时候咋说的”

  娟子又找了二栓子,可是二栓子也说不明白大虎到底去了哪,回来一说,娘俩就剩下了着急。

  就这样担心的熬着日子,地里的活还得干,愁得大凤几天都吃不下饭。这天中午,娘俩正回家做饭,秦二正进了门。

  自从那次朝河边上的事,大凤和秦二正碰见了都绕着走。今天他进来干什么呢?

  大凤正在疑惑,秦二正开了腔:“大凤呀,做饭呢?”

  “主任,进来坐着”大凤说。

  其实,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觉得不自在。秦二正说:“告诉你个事儿你可别上火啊”

  “啥事主任,你就说呗?”大凤说。

  “你家大虎最近回来没?”秦二正点上烟问。

  大虎惹了事,大凤最怕的是别人知道,因为她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况且,儿子没回来连自己也但着心呢,秦二正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公安局找到村子里来了?

  “我家大虎不是在窑上干活?去了就没回来过。”大凤说。

  “你可得说实话,这回你家大虎可摊了事儿了”

  “摊了啥事儿了?”

  “他在窑上把人打伤了,今天头晌派出所来了人,打听他回来没,要抓他呢。”

  果然不出所料,大凤听了心就跳到了嗓子眼:“他为啥打人,把人打成啥样了呢?”大凤这样问就是想听听主任到底知道多少,也好估算一下大虎的事情是大是小。

  “人倒是打的没咋地,脑袋上打了个口子缝了好几针,在医院里待了几天就出来了。”秦二正说。

  听了秦二正的话,大凤放了心:“因为啥大虎打人哪?”

  “因为啥?这得问你儿子了,他打的人我咋知道他因为啥?可是人家苦主不干告到了乡里,乡里就派人来拿他,打了人总得负法律责任吧?我这不是来问你吗!这事要是搁着旁人,就把派出所的人直接带到你家里来,我怕你着急就先打发了他们走了来问你。”秦二正说。

  娟子插话说:“平常打架打破脑袋的也有,咋就摊到法律责任了?我们认头赔俩钱还不行吗?”

  “你这孩子,咋拿起来就说?要是那么简单,人家派出所的人没事干了跑到这来找他?你知道大虎这回打的是啥人?”秦二正瞪了娟子一眼说。

  “他打了谁了?”大凤问。

  “他打了窑厂老板的小舅子,人家奔驰开着,在乎你们陪那俩钱哪?人家说了,这回不把大虎送进去就不能饶了咱们”秦二正说。

  大凤听了儿子没多大事放了心,听了秦二正的话心里又打起鼓来连忙说:“那咋整?”

  “咋整,破鞋帮子,就是不好整呗!”说完了话,秦二正点上烟不说话了。虽然上次在朝河边上的事,大凤的态度让他灰心,可是他并没死心,总觉得自己要是娶了大凤她也不吃亏。他总是想,也许就是因为磨不开面子,大凤才对他这个态度。这回大虎的事情叫秦二正觉得又是个机会。

  听了秦二正的话,大凤揪起心来,她顾不得以前的恩怨说:“二哥,那咱得想个法子呀,不能看着大虎让人抓起来呀?”

  从一进门大凤对秦二正称呼主任到现在叫了二哥,秦二正觉得事情是按照自己计划发展的。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准备继续端端沉稳。

  “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说起来难哪,人家有钱有势,干窑场的黑白两道,人家哪没有人?收拾咱个草头百姓那还费啥事?现在人家是走了官面,要大虎进去吃点苦头,出出这口恶气,这算是便宜咱。这要是找到黑道的收拾他,打个腿折胳膊烂的,咱不得认着?”

  这几句话叫大凤越发的害怕起来:“这怎么整,这死犊子咋这么不知道深浅,死随他该死的爹,这就是活要了我的命……”大凤说完了坐在炕上哭了起来。

  “叔呀,你到说个道道来,咋总捡那闹心的事叫我婶子着急上火的?”娟子一边给大凤擦着眼泪一边说。

  “是我叫她着急上火?是她摊上了这着急上火的事,你咋还埋怨我?”秦二正半急半恼的说。

  “大虎呀,我那可怜的孩儿呀,你咋就不能叫娘省心哪……大虎呀……”大凤越哭越凶。

  其实,秦二正心里有底,打伤了人这个事,说大就能大说小也就小,大不了赔偿医药和损失也就是了。秦二正后来说的什么出口恶气,黑白两道的事,都是想把这个事说的严重了好让大凤担心,他明知道大凤现在没办法,她最后还得求到他秦二正的脑袋上。

  秦二正说:“行了,别号丧啦,老娘们儿家就是这样,哭管啥用,不得想法子吗?”

  大凤听了秦二正这么一说,知道他有了办法就说:“二哥,你说咋办都听你的,我是一点招儿也没有”。

  “我跟那派出所的说了,人我负责找到,可有一样,这也不是啥刑事案件,大不了就是个殴斗致伤,找到人我叫他赔上人家的医药费,再给人家赔个不是,你看咋样?那警察听了还不依,我说,有啥事我找你们丁所长说你先回去吧,保你落不了埋怨。临走我又叫他捎上两条子烟人家这才走了。”秦二正说完了低着头抽烟,他是在等大凤的反应。

  大凤听了秦二正的话,心里头又着急又无奈。着急的是,大虎现在也找不到儿子到底在哪?人还没找到秦二正又来说了这些事,看来这次还是要求他。平心而论,大凤是不愿意求他的,可是老天爷偏偏就让自己躲不开他。听秦二正的口子气,他为了自己的这件事,不但给挡了事还花了钱,眼下不说句顺耳的话看来是不行的。

  “二哥,你费了心我知道,我们娘几个感激你,现在这事咋整呢?大虎到现在人影也没见一个”大凤说。

  “咋着?大虎到现在还没回家?”秦二正问。

  “是呢,我都急得啥似的”

  “你这样,我跟派出所的人也说了,咱答应了给人家赔偿,可是这不能经过法院,私下里了事就完事。这得安抚人家挨打的人,叫他们别不依不饶的告了”秦二正说。

  “我不认识那人,咋安抚他?”大凤说。

  “啥也别说了,上他们那去一趟,买上点子东西再拿上钱。”

  大凤一下子为了难,到底要多少钱说不准,现在自己手里没有钱,这可怎么办?

  娟子看了大凤的脸色,心里知道婶子是在发愁忙问到:“叔,得多少钱呢?”

  “这谁说的准,现在就是花钱免灾,咋也得拿上千八百的。人家是见过钱的,少了拿不出手去”秦二正说。

  大凤听了这话,心里暗自发愁,可表面冷静的说:“行,你看着办”。

  秦二正早就看穿了大凤的心思,知道她是不愿意露出为难来就说:“那你现在就拿钱,我给你跑一趟,那老板我认识”。

  大凤不知道这是秦二正在难为她,一时没了主意说:“现在就要?”

  “这样的事赶早不赶晚,你非得等着人家再告你去?”

  秦二正说完了这句话,偷着看了一眼大凤的表情,他知道,大凤是拿不出钱来的,这正是他希望的。

  “可眼下上哪整那老些钱去?”大凤终于憋不住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没看着秦二正,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别装了,这都啥时候了,还瘦驴拉硬屎的?”秦二正现在打算让大凤彻底的放下自尊。

  “我有个法子”娟子说道。

  “你有啥法子?”大凤和秦二正几乎是同时问道。

  “把我家房后头那几趟子水曲柳卖了,使不清的”娟子说。

  “这败家的玩意,咋老想着卖房子卖地的?那东西你说了算哪?一个小孩子家,啥事都有你!”大凤听了娟子的话生气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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