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夫说:“基本可以下结论了,现在是找您商量治疗的问题。”

  我说:“您看着办哪,您说什么也得给治好了呀,我又不懂这个,全仗着您哪!”

  大夫说:“我找您不是跟您讨论医学问题,我是想把我的治疗方案告诉您,叫你听听。您的老伴儿得了这个病是需要一大笔钱的,先考虑手术,当然还要看她的身体情况,还有,手术的效果怎么样,还不敢说,也要根据手术的情况看,癌症您是知道的。就是手术成功了,还要做一段时间的化疗。这样才能巩固病情。”

  我听了大夫的话,脑袋早就大了,走出了诊室,看见老伴儿坐在门口的长椅子上看着我,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就要摸阎王的鼻子,我心里这个酸,可我不能让她看出来。

  老伴儿问:“怎么去半天,都说了什么呢?”

  我说:“跟大夫打听打听,有什么好药让你好的快点,大夫那跟我说呢。”

  老伴儿说:“要什么好药,我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这回日子长了点,好药次药的,能管事就行了,好药不得多花钱哪。”

  我咽了一口眼泪说:“花多少钱我也得给你治,这回我可不能听你的了。”

  出了医院我拉着老伴儿,天儿还真好,街上热闹。我想我得拉着老伴儿逛逛,她跟我受了一辈子的罪,现在又得了这个病,我得让她高兴。人就是这样,事到临头才把什么都想起来,等想起来了又晚了。

  我对老伴儿说:“老婆子,今儿个天儿好,我带你遛遛,饿了,咱就下馆子。”

  老伴儿坐在车上说:“还是回家吃饭吧,一会顺道买点切面,我给你炸点酱,咱们吃炸酱面得了。”

  我一听心里又是一酸,我说:“干嘛呢,咱们还能活几天,趁着能动,咱们也享受享受。”

  老伴儿乐了说:“今儿你是怎么了,看病花了那么多的钱,还要下馆子,我看你这不是做哪吗,明儿又是礼拜六了,你还得给我看看孙子去,这些日子净忙和看病了,也没看他。”

  我心里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孙子,可我不能说呀。我说:“看孙子有的是日子,今儿我就想和你下馆子。”

  老伴儿虽然心疼钱,可更心疼我,就说:“那行,可吃什么呀,咱们可不是下馆子的手。”

  我说:“今儿个就听你的了,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我拉着你转北京城。”

  老伴儿想了半天想起了南来顺的芝麻火烧,葱爆羊肉,还有杂碎汤,我和老伴儿扭头就奔了菜市口。老伴儿真是有日子没逛过街了,一边走一边问:

  “老头子,这是哪儿呀”

  “这不是西单吗?”

  老伴儿睁大了眼睛说:“这哪还认的出是西单呀,我可真认不出来了。我娘家就住在西单劈柴胡同,你要让我找,门儿也没有呀。”

  我听着老伴儿的话,心里头别提多不是滋味了,我怎么就没想着多带她出来遛遛呢?现在她得了这个病,好了什么也别说了,要是……我真的不敢往下想。老伴儿俩眼不住的左看右看,就象个小孩子。看着她那一脑袋的花白头发,那瘦弱的身体,我的眼睛模糊了.....

  到了南来顺,正赶上饭口,人还真多。我给老伴儿安排坐好。服务员过来递过菜谱问:“两位吃点什么,点菜吧。”

  老伴儿看着我,我想起来了,我来的时候这还是自己排队买呢,老伴儿也没见过菜谱呀。我说:“来两碗杂碎汤,四个火烧。”

  服务员说:“对不起,这个是早点才卖的,正餐不卖这个,您点点儿别的吧,来条鱼,我们这的菊花鱼有名的。”

  我心里想,鱼就鱼,现在只要老伴儿高兴,就是有活人脑子,我也买。

  我说:“好,要一个,再要两碗米饭,一个酸辣汤。”

  老伴儿赶紧问:“多少钱呢?”

  我怕服务员报了价钱,老伴儿心疼就说:“赶紧去吧”

  服务员走了,老伴儿说:“没听说过南来顺还买鱼的,这个伙计也不是北京人呀?菊花鱼是怎么个吃法?”

  我说:“现在您吃的这东西,都上不了桌子了。生活好了,别说这的伙计都不是北京人,哪也没有了,北京人都是大爷,宁可饿着也不肯丢面子。”

  旁边有个外地人听了笑着说:“北京人有钱,首都吗。”

  我心里想,首都,哼!首都人没钱也是饿着。

  饭菜端上来了,老伴儿吃了一口说:“这鱼在哪儿呢?”

  我说:“那红的不就是呀。”

  老伴儿尝了一口说:“这哪有鱼味儿呀!”

  吃了一口鱼,吃了一口饭,喝了一口汤,老伴儿就不吃了,胃口又疼上了。我叫服务员打了包,拉着老伴儿回了家。(可以在看病这件事上加上那个江湖大夫的故事,胃癌,减肥)

  2

  老伴儿还没做手术,钱已经花了三千多了,看来病真是看不起呀。我决定告诉儿子女儿,这样的事不告诉不行。手术没做的原因是没有床,我心里这个着急呀。在院子里碰见了老林,老林问我老伴儿的病,我就说了没床的事。

  老林说:“我女儿不是协和医院药房的吗?我给你问问。”老林又嘱咐了房子的事。

  下午老伴儿吃了药睡着了,我出去打了个电话,我不能在家里打,叫老伴儿听见了,就褶子(北京话:麻烦)了。

  先给儿子打了电话,家里没人,手机也没开。又给女儿打,闺女一听就哭了,我嘱咐她,千万到了家可别哭,你妈还不知道呢。

  闺女进了门,眼睛里还是有眼泪,老伴儿看着奇怪就问:“顺芳,怎么了,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你跟我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我的女儿,长这么大,我还没碰她一手指头呢,老头子,你给那个小子打电话,叫他来,就说是我说的。”

  我能说什么呢,闺女也就顺坡就下,因为这样哭老伴儿就不疑心了。老伴儿看着闺女越哭越委屈,坐起来说:“你告诉我电话号码,我给他打。”

  我说:“你好好养病得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拆兑。”

  女儿也怕露了馅赶紧说:“妈,您甭管,他也不能难为我到哪去。”

  老伴儿听了说:“凭什么呀,他有什么呀,难为我闺女,我跟他拼命。”

  糊弄着老伴儿不说了,闺女也不敢哭了。眼看着就太平了,儿子打来电话,:“爸爸,您今天和我妈遛弯去了吧?一会我去您那,我有事和您商量。”

  当着老伴儿的面,我也不能说什么,就答应了他,反正我有机会告诉他呀。

  儿子跑的满脑袋是汗的进了门,看见妹妹在这,妈又躺在床上,再看满桌子的药,楞了一会问:“爸,谁病了,我妈怎么了?”

  我说:“又犯了老毛病,胃疼。”

  儿子知道他妈有这个毛病,听了以后放了心说:“爸,咱这的房子有信儿了没有?”

  我心里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房子。我没法说就顺口答音的说:“没哪”

  “怎么还没信儿呀,我听说下月就拆呀!”儿子说。

  “我没听见信”我有点没好气。

  老伴儿说:“拆了有什么好,我在这住惯了,我可不愿意住楼房。再说,你爸爸说,拆了给的钱不够买房子的,上回去你们家不是说了吗?”

  儿子说:“谁让您买房啦,小江他妈不是说了,让您把钱存起来,轮着住吗。”

  老伴儿最怕的就是这句话说:“我跟你爸爸商量了,就是买旧房子我也不串房檐儿去。”

  “您要房子有什么用呢?”儿子有点急了。

  女儿听着说:“哥,妈病了,你不说问问看的怎么样,先说房子,房子比妈还重要呀?”

  老伴儿说:“我的病也没什么要紧,吃点药就好了。你们俩别吵架。老大呀,妈想了这么个法子,我和你爸买个旧房子,少花点钱,剩下的给小江,这样不就都有了吗?”

  儿子听了说:“要我说旧房子都不用买,您还能活几年?”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头,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儿子挨了打,捂着脸走了。他委屈,因为他不知道她妈的病,他可恨,因为他一心就想着钱。我也后悔,后悔我太冲动了,后悔我不应该当着老伴儿的面打他,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老伴儿平时老是我让着她,可她知道分寸,一旦我发了火她也不言语了。我出了门,在院子里抽烟,想着这些闹心的事。

  老林凑了过来说:“老祺,刚才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有什么办法,老爷们什么事也得抗着,一家子还指着你拿主意呢。”

  我摇了摇头说:“这老天爷不睁眼哪,我老伴儿跟我受了一辈子的罪,到临了儿得了这个病,你叫我死的心都有。”说到这,我的眼泪下来了。

  老林说:“哎!可怎么好?你呀现在就得往开处想,何况,现在医学发达了,好多病都有了救,兴许就治好了。搬迁的事你也别抗着了,看有时间就到房管那办手续,看病也得钱哪!”说完了,摇着头走了。

  我回到了屋里,老伴儿正和女儿说着话。

  看见我进来说:“你也是的,他就是八十也是孩子,哪有下狠手的。咱不就这俩眼珠子,老了老了脾气到长了。”我什么也没说。

  女儿说:“爸爸,要不然我就搬回来住,伺候我妈,您这么大岁数了。”

  我说:“不用,你妈就得我伺候,别人不行,你常回来看看。”

  女儿站起身来说:“那我先回去,跟他说一声。”走的时候冲着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孩子有话说就跟了出去。

  到了门口,女儿眼泪又下来了,哭着说:“爸爸,这可怎么办呢,我都急死了……。”说着拿出了存折说:“这是我偷着攒下的,您先花着,您可别因为钱急坏了,我回家跟我那口子说说,我想他不能不管。”

  看着女儿抹着眼泪走出胡同口,我心如刀绞。我还得装着没事是的回到了屋里。

  老伴儿问我:“顺芳这回回来怎么有点不对劲?我看着好象有什么为难的事。老头子,你可得多打听着点,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我说:“我刚才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嫌爷们回家晚,你就放心养病吧,我给你端水去,该吃药了。”

  老伴儿吃了药说:“老头子,我怎么这回吃了这么多的药,一点事也不管呢?”

  我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回得动手术了,你那个胃壁太厚了,得镟下一层去,要不越长越厚,胃口越来越小,就吃不了东西了。”

  老伴儿说:“胃壁?那是什么玩意?”

  我说:“好比包子,皮太厚了,没处包馅了。”

  老伴儿听了乐了说:“真新鲜,还有这样说法呢?”

  我说:“那怎么没有,病是千奇百怪。”

  老伴儿说:“皮厚了,膛儿小了,不是吃的就少了吗,那省事呀。”

  我说:“省事?你指着什么活着,不得指着吃活着?”

  我一辈子都没说过瞎话,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个瞎话编的不圆全,也就糊弄糊弄我那可怜的老伴儿,因为她信我,我说什么她都信。

  多亏了老林给老伴儿找了床,住院的那天女儿和我一起到了医院。儿子来电话说,中午过来。老伴儿是越疼越厉害,她自己也觉得好象不太好了,虽然知道住院会花钱多,也没有再反对。第一天检查身体,整整忙了一天,老伴儿晚上劝我回家睡觉。我没回去,我知道老伴儿在医院里肯定是睡不着,有了我,她还好点。

  那一夜老伴儿跟我说了很多,从我们认识到结婚,从我们的苦日子到我们的现在,从女儿说到了儿子,说到啃节上,老伴儿攥着我的手,我觉得老伴儿的手是那样的暖和,那样是亲。我也暗暗觉得有些不祥的预兆,老伴儿可从来也没和我说过这么多的话呀。

  老伴儿要动手术了,在推到手术室的路上,她还是拉着我的手,我知道,她有点害怕。

  我说:“老伴儿,你别害怕,就是睡一觉的事,我在门口等着你,治好了咱就回家。”

  我和女儿守在手术室的门外,我觉得挂在墙上的表怎么停了?儿子来了,自从那次挨了我的嘴巴,顺芳可能和他说了他妈的病,他再没提过房子的事,儿媳妇到是一面也没露,我想让她看着孩子也行,都来了有什么用呢。

  顶到下午,手术做完了,老伴儿闭着俩眼,我问大夫,怎么这样呢?

  大夫说:“是全麻,得等会呢。”

  我又问:“做好了吗?”

  大夫说:“告诉你你别难受,没法做了,都扩散了,我们只能尽可能的处理了一下。”

  我问:“这么说,是拉开了又给缝上了?”

  大夫说:“您这么说也行”。

  老伴儿做完了手术,一直就昏迷。晚上就发烧,大夫建议到ICU,我不明白是什么,大夫说是重症监护室。我一听心里凉了,重症?这就是说挺厉害的呀。老伴儿一会就给推到那儿去了,还不让进去人,我急的在那转腰子。

  护士把我叫了去说:“老先生,您得准备钱,您预交的钱不够”。

  说实在的,从老伴儿住院到动手术,我们这点底可就花的差不多了。

  我问:“得多少呢?“

  护士说:“您先交两万吧”。

  “怎么那么多呢?”我自言自语的说。

  旁边有个也是看病人的说:“这还多呀,这一天就是五千,您要在这待一个礼拜,您还得拿呢!”

  我想起了闺女给了我一个两万的存折,取了钱交了,心里塌实点,可也发愁,要是还要怎么办?

  我正发着愁,儿子来了。我说:“你妈这病重了,进了什么U室了。刚交了两万。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要呢。”儿子没说话,一脸的愁容。

  整住了四天的ICU两万块钱花完了,药费又得交了。我发愁可不能让老伴儿看出来,钱是没有花的不是,老伴儿能说话了。

  头一句就问我:“你一直就没回家呀?”

  我说:“你在这儿我回家干什么去?”

  老伴儿说:“你看你熬的眼眶子都是青的,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回家睡一觉去。”

  我说:“你就别管这么多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

  老街坊们来看老伴儿,老林问了问说:“老祺呀,这就是花钱的事情,你着急也没用,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拿钱,当时就把针管子拔了,信不信由你。别含糊,你要是缺钱先从我这儿拿,现在就得死马当活马治,治不好咱不亏心。”

  老林这是两句好话,可就是嗓门大了点,让我老伴儿听了个满耳朵。

  街坊走了老拌问我:“老头子,你实话告诉我,我得的这是什么病?你可一辈子没糊弄过我。”

  我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胃病呀”。

  老伴儿说:“不对,刚才老林的话,我听的真真儿的,我告诉你,我要是得了不好的病,你也别花那冤钱,你就送我回家,要不我这就拔了针管子……”说完了就要动手,我急忙拦着,这可怎么办呢!

  老伴儿知道了病情,瞒是瞒不住了,更要命的是,老伴儿生了气,我在床头的哪面,老拌准把脸扭过去。鼻子上的管子是拔了,可是就是不吃东西。我急的乱转,好话说了一车,就是不管事。晚上闺女来了。

  我跟她说:“顺芳,劝劝你妈,现在大夫说能吃点东西了,可是她不吃。我真是没辙了。”

  女儿走过去说:“妈,您吃点什么吧,不吃饭病怎么好呀,您看把我爸爸给急的,他也是那么大岁数了。打您住院,我就没看见我爸爸睡过觉,回头您再把他折腾趴下了,怎么办?”

  老伴儿把脸扭过来说:“你爸爸糊弄我。”女儿不知道哪儿的事,回头看着我。

  我说:“就是听了你林大爷说了个死马当活马治的话,这就不干了。他那个人你们还不知道,满嘴的跑火车,有什么准儿呀,再说了也不是句坏话呀。”

  女儿听了心里明白还得装着糊涂说:“林大爷的话您也能信,前门楼子说成胯骨轴子。这么多年的街坊了,您还不了解呀。您吃点东西吧,我给您做了点片汤,您尝尝。”说着扶起老伴儿半仰着坐好。我一看有戏,到了啃节上还是女儿好使。

  老伴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点片汤,儿子进了门。

  老伴儿问:“你不在家看着小江,跑这干什么来了?”

  儿子说:“小江有他妈呢,我来看看您,您今儿好点了吗?”

  老伴儿说:“我这病,什么叫好,在这住着也是白花冤钱。”

  儿子也让老伴儿给说蒙了,直着俩眼看着他妈。

  我赶紧说:“你妈这是病磨的,你带着烟呢吗?咱爷俩出去抽口去,憋了我半天了,这让你妹妹值会儿班。”

  儿子跟着我走出了门问:“爸,我妈怎么知道了?”我又把老林的话说了一遍。

  儿子说:“我看这个病也瞒不长远,我妈她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呀。”

  我说:“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咱们阎王爷蒙小鬼,糊弄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儿子拿出两千块钱说:“爸,这是我们给您的,您垫着花吧,这还有五百,这可是我的钱,您可千万别跟小江她妈说。”

  我心里想,女儿给钱不让姑爷知道,儿子给钱不让媳妇知道,他们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呢。

  我和儿子说:“让小江他妈过来瞧你妈一眼来吧,打得了病她就没露过面。你妈嘴上不说,心里头怎么想,孩子给你们看大了,有病都不来看看。”

  儿子说:“我说了,这几天他们超市特别忙,经理老炒人呢,她不敢请假呀。去年她下了岗,找这份工作可不容易呀。”

  我说:“晚上下班来会儿不行?”

  儿子说:“晚上给孩子洗涮,还得给他弄作业呢。您甭挑,我来了不一样吗?”

  我心里想,这儿子真是缺心眼,俩牛他能一样吗?

  老伴儿拆了线,闹着出院,我和大夫商量,大夫也同意了。因为他知道,这和在家待着没什么不一样。我雇了辆出租车回了家,先是街坊们来看,后是闺女儿子整整闹腾了一天。老伴儿虽然起不来炕,可是看的出来很高兴。

  晚上,老伴儿说:“老头子,你知道你的衣服都放在什么地方吗?”

  说真的,这下可把我问住了,平时都是老伴儿找好了,我就去穿的,真要是问我都放在什么地方,我还真的弄不明白。

  老伴儿指着那个老掉牙的大衣柜说:“上边那个柜门里都是你的,左边的是单的,右边的是棉的。都洗干净了,你的鞋在衣柜上面的鞋盒子里,里边都塞着纸呢,那样鞋就不塌秧儿(变形)了。你穿的时候把纸拿出来,上回伸不进脚去,忘了?”

  我知道老伴儿有话说,可我听不下去,有一答没一答的说:“知道了,你说这个干什么,到时候你好了,这还是你的事情”。

  老伴儿说:“我得告诉明白你,万一我要起不来呢,谁照顾你?”

  我的嗓子眼堵的慌,赶紧点了颗烟。

  老伴儿说:“以后烟酒你都少动吧,可别象我是的,我才冤呢,不抽烟,也不喝酒”。

  我说:“你别老胡思乱想的,这手术动完了,就得好好养着,你这病现在就是养的功夫了。”

  老伴儿又说:“老头子,咱这点家底,让我折腾的差不多了,往后你怎么办呢?”

  我说:“你今儿是怎么了,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再说我还有退休金,咱俩够过的,你别老想那没用的。明天是礼拜六,我把小孙子给你接回来,这些日子你准想他了。”

  老伴儿点点头说:“好,这回你是主动的,最好叫他们三口子都来,连顺芳也叫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这回你买,你做。”

  我说:“这没问题,以前我是不做,因为我爱吃你做的,我作饭的手艺也不差呢。”

  老伴儿说:“好,那就这样,咱们说定了。”

  我给闺女儿子打了电话,给老伴儿洗了脸脚,吃了药,我躺在老伴儿的旁边。

  老伴儿攥着我的手说:“一辈子就这样快完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我的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了,回头看见老伴儿已经成了泪人,我爬起来找了手巾给她擦着眼泪说:“老伴儿呀,你别这样说,你老说这个,你不是要我的命吗?咱俩好好活着,咱们还有福没享呢,老天爷他不能那样瞎眼……”

  我说不下去了,关了灯,月亮把窗楞印在地上,听见外边有蛐蛐叫,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这一宿叫我怎么睡呢?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上市场买东西,回来的时候闺女来了,帮着我收拾着菜。

  我问她:“你妈叫你们回来吃饭,没叫你们那口子,你别往心里去呀。”

  闺女说:“您放心,只要我妈高兴,不叫我我都不嗔着,对了爸,咱们院给八千都不干,要一万,有谱吗?”

  我说:“都是你林大爷的主意,谁知道呀,我这哪还顾的过来这个。”

  闺女说:“我们那口子说要是给一万走,这的房子他收了”。

  我一听吓了一跳,我说:“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闺女说:“他有朋友是干房地产的,钱没问题,昨晚上我听他和他那个朋友说这个事来着”。

  老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说:“听见了没有,刚才我上街道打听了,这的房子从新修缮了以后,就做为个民居景点,原来在这住的人,愿意在这接着住的,等修好了再回来,这叫回迁。不愿意的,就搬走,给你钱。

  我说:“那谁愿意走呀?”

  老林说:“有愿意走的的呀,愿意住楼房的呀。再说了,给你这八千块钱都不够回迁的钱。”

  我说:“回迁还得交钱?”

  老林说:“多新鲜哪,谁给你白修”。

  我说:“国家呀”。

  老林笑了笑说:“老伙计,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国家想开了,,谁投资,谁赢利,交给开发商了,开发商挣钱,国家收税,两全其美。这就叫市场经济,你呀,得学习学习了”

  “这可是难为穷人了,搬走和回迁,没钱都办不到,这怎么办呢?”我说。

  老林说:“还有个道,现在有人多给你钱,可有一样,你就不能回迁了,你等于把这房子卖给他了,他转手一倒挣钱”。

  我问:“谁有这么大的底?”

  “你没有,我没有,有钱的人可多了呵呵!”老林歪着嘴乐着说。

  闺女说:“林大爷说的对,我们那口子就这样说的”。

  老林说:“这回咱们可得稳住了,既然是有人买,这就不是一个价钱,谁给的钱多咱们就买给谁。”

  闺女说:“林大爷,您想的到好,那开发商可不等您哪,人家拆迁是有日子的。”

  老林说:“这你就不懂了,能够做这个买卖的,谁没点路子?再说了,他们早就卧不定兔子是的了,昨儿就有好几份找上我了呢。咱给他来个姜太公稳坐钓鱼台,拉楞哏儿里哏儿塄哏儿楞……,”说完了唱着二黄原板走了。

  小孙子进了院子门就喊奶奶,老伴儿下不了地,在屋里头紧着答应。儿子儿媳妇也前后脚进了门。

  我们家可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过了。

  儿媳妇走了过来说:“爸,我帮您干点什么?”

  我说:“不用,我和顺芳都忙完了,你沏点水,跟你妈说会话。一会咱们就炒菜吃饭”。

  闺女看着儿媳妇的背影说:“我嫂子可真能来这套,早干什么去了,早点来不都有了”。

  我说:“你可别找事,塌塌实实的干你的”。

  闺女不服气的说:“您都把她给惯坏了,我妈病了她连面都没露,有这样当儿媳妇的?”

  我一听闺女这是有意见赶紧拦着说:“你少说两句,谁也不能把你当哑巴卖了”。

  坐上了锅,我炒着菜,闺女喊着:“哥,放桌子,吃饭了”。

  端上桌子的有老伴儿爱吃的炖小鸡,儿子爱吃的红烧肉,孙子爱吃的鱼,又炒了俩青菜,老伴儿满意的说:“今儿个可是你爸爸的手艺,我让他做的,你们也象电视里的一样,当个评委,给他打打分儿”。

  儿子接过来说:“爸爸,今儿您喝点吧”。

  “你妈有病了,我就没喝过,家里也没酒了”。我说。

  “那我给您买去。”说着就要站起来走。儿媳妇瞪了他一眼,儿子就象撒了气的皮球似的又坐那没动。除了我看了一个满眼,别人没看见。

  我赶紧说:“不喝了,你妈昨天给我下了一道命令,叫我烟酒少动,我得服从领导的指示呀,哈哈”。

  老伴儿接过来说:“别听你爸爸的,他才不听我的呢,一辈子都是我行我素。这是给我灌迷魂汤呢”。

  一家子围着桌子,把一面靠着床就乎着老伴儿。

  老伴儿说:“老头子,这宴席缺几个菜没关系,缺了酒可就没意思了”。

  您想想我何尝不愿意喝一口,可是,老伴儿病成这样,我哪儿喝的下去呀。

  我说:“咱家也没酒了,不喝不喝吧”。

  “你今儿个和儿子喝点,酒我给你变出来”。老伴儿说。

  我一听这话问:“哪儿变呀,那我买去得了”。

  老伴儿指着床底下说:“那年你出差从四川捎来的五粮液就在床底下那个纸盒子里放着呢,你自己拿去”。

  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出差到四川是带回酒来了,给老林一瓶,把他的谗虫逗出来了,后来老找我要,可这都快十年了,老伴儿真是仔细。

  拿出酒,儿子给倒上了,老伴儿说:“给大伙都倒上点儿,我也倒一点儿,今儿个难得一家子凑到一块,我也有话说呢”。

  老伴儿要说什么呢?

  老伴儿咬牙凑到桌子旁边说:“酒都倒好了吗?咱家可有日子没这热闹了,今儿个可都齐了。都先喝一口。”

  老伴儿皱着眉头抿了一口,放下酒杯说:“一家子就缺姑爷了,顺芳,这可不是当妈的偏心,你也知道,他压根儿儿也没把咱们当一家子,我和你爸总不能八抬大轿的请吧”。

  我看说到这就说:“姑爷忙着做生意,没时间。这也没的挑”。

  老伴儿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爸爸是个老好人,露脸受听的话都让他说了”。

  闺女说:“妈您别这样说,您的姑爷脾气不好,他知道您不戴见他,他才不来的。可他也不是不管咱们家的事呀,昨天还问我您的病呢”。

  老伴儿说:“难为他,你替我谢谢他,今儿个顺芳提起这个病,她不说我也得说。我这个病我自个儿知道,不是什么好病,就这难受劲,到了医院抢救劲儿的,要光是胃口不好,能这样吗?我没什么的,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我不怕,我就是说你们不应该瞒着我,特别是你爸”。

  我赶紧说:“今儿个孩子们都来了,咱们一家子吃个饭,不说病的事儿”。

  老伴儿说:“老头子,你别拦着,我就是就着今天这个饭把话说说,我有不能说的时候,那时候想说也晚了”。

  儿子这时候喝的脸红脖子粗的,有了点酒劲,小孙子坐不住,满地下跑着,儿媳妇左右的照顾着孩子。

  儿子听了老伴儿这么说就说:“妈,您说的这个我知道,您的病是什么病您既然知道了,您就得往开了想,现在是什么条件?不象过去了,只要有了钱,哪有看不好?。您放心,钱不够您说话,我就是借去,我也得给您看病”。说完了扭头冲着媳妇说:“你踩我干吗呀,踩我我也得这样说呀”。

  儿子这句话把媳妇闹了个大红脸说:“挺大的人瞧你这点出息,我什么时候踩你了?”

  老伴儿说:“老大,你这点孝心妈知道,你不是不疼妈,你有难处呀,你挣的少,妈也没指着你拿钱救命。你只要把我的小孙子给看好了,我死都闭眼了”。

  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喝了酒,儿子掉了眼泪。说实在的,总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他难受,我也心疼,可是今儿个老伴儿已经说了好多话。我怕招出什么不痛快来,就说:“吃饭,吃饭。菜都凉了,有什么话吃完了饭再说”。

  我拦着老伴儿不叫她再说了,老伴儿就是不听,接着说:“我还是那句话,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怕也没用,这房子眼看就拆迁,我原先想着,好歹再买个房子。也不要好,能住就行。这样就不累啃你们,看来这房子我是住不上了,剩下你爸爸一人儿,他买房子自己住着,谁照顾他呢?我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怎么个办法?”

  一时没人说话,老伴儿接着说:“你们要都不说,我说个办法看看行不行,咱们这现在说的是一平米给八千,咱们这房子是二十四平米,二十四乘八千是十九万二,我看病把我和你爸爸攒下的这俩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我要是死了,你爸爸怎么办?虽然说是有退休金,可要是得了病,退休金可管不了事了。就是厂子给报销药费,那不报的也拿不起,更何况,你爸爸厂子又不景气,前年的报销现在还没报呢,总得先垫上钱。你们都是有家有小的,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我想着,拆迁这笔钱就让你爸爸自个拿着,跟着谁过,把退休的钱给谁,谁管他饭。那俩钱留着他救急。将来你爸爸没了,剩下多少,跟着谁,这钱就是谁的,谁管就是谁的,你们看我说的有理没有。”

  儿子看着儿媳妇,闺女看着老伴儿,这可到好,张飞拿耗子,大眼瞪小眼,还是没人说话。

  老伴儿说:“要是没人说话,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

  说完了躺在枕头上。我知道,老伴儿说话太多了,身体又虚,扎挣着真够戗。饭是没吃痛快,我现在才明白,老伴儿根本就不是让他们吃饭来的,我听着怎么有点刘备白帝城托孤的意思呢。我了解老伴儿的心思,她是不放心我,儿女要是争气的,她也不能设这个“鸿门宴”。最让我含糊的是,儿媳妇到了现在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饭吃完了,与其说是吃完了,不如说是等完了,酒冷菜凉。儿女们各自打道回府。给老伴儿吃了药看着她睡了,出来到门口透透气儿。

  老林神色慌张的走过来说:“听说了没有,昨天这来了一帮人,全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见着谁都横眉立眼的。把三号院的小二子给打了。”

  我说:“那不是小流氓吗,赶紧报警呀!”

  老林说:“没那么简单,听说是开发商雇的人,大伙不是不搬吗,跑这吓唬咱们来了,四号的玻璃也给砸了好几块呢”。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开发商怎么还有这招呀?

  老林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想呀,拆迁是有日子的,多耽误一天,好些钱呢,开发商能不急吗?”

  “急也不行呀,这叫什么招数,这不成了黑社会了。”我说。

  “如今做大买卖的人,都是黑白两道,这有什么新鲜的,你打算怎么着呀?”老林问道。

  我说:“老伴儿的病越来越重,我现在心思全在她那儿呢,哪有功夫考虑这个事儿。”

  老林想了想说:“老祺呀,这话我可不该说,搬家可是说话就走的事情,老伴儿一时半会儿没有定局。到时候这住不了啦,你推着病人到哪儿去住?我瞅着今儿闺女儿子都来了,你没借这个机会和他们商量商量啊?”

  我本想把今儿的事情和老林说,可又一想家丑不能外扬,这些个话我说着烫嘴。

  老林看我不言语就说:“儿子不是两居室吗,先住在那儿,等房子的款下来再想主意呀,住儿子那硬气呀!”

  我说:“老伴儿不愿意去”。

  老林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挑肥减瘦的,先找了地方住是要紧的呀,等拆了房你住马路上去!依着我说,就楞住那儿,是不是儿媳妇有什么想法呀?要是那样就麻烦了,我看你那个儿媳妇不好斗,小脸整天的阴着,呵呵”。

  我说:“现在的儿女谁愿意招俩老块子,又有个病秧子的妈”。

  老林说:“也是,可俗话说,养儿防备老,这到了用的时候,他们也不能把脑袋一缩装王八蛋玩呀!”

  老林的话是不好听,可就是这个理呀,今天这顿饭,就看出了所以然了,这房子要是拆了,老伴儿和我到哪儿住去呢?

  老伴儿的肚子越来越大,胀的睡不着觉,我拉着她又上了医院。

  大夫看了直摇头说:“老先生,这回可不好,看来这是癌症扩散了,转移到了肝上,这是腹水,到了晚期了。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减轻她的痛苦了。”

  推着老伴儿到了病房老伴儿说:“老头子,家里的门锁好了吗?”

  我说:“锁好了,你别操这个心了,你得好好养病,这回又厉害了,就是你操心太多的缘故。”

  老伴儿半坐在床上说:“我也操不了几天了,这回弄不好,我都回不去家了”。

  我听着别扭说:“我的姑奶奶,你少说点行不行”。

  晚上老伴儿翻过来掉过去的,一会坐起来,一会躺下。肚子胀的脸都是青的。我心里想,老伴儿一辈子善良,为什么遭这个罪。

  女儿来和我倒了两天班,儿子天天来看,就这样糊弄了一个礼拜。每次给老伴儿抽腹水的时候,我都站在门外,我可不忍心看她那样难受。老伴儿心疼我,一声也没吭过。这天,我早早的打发女儿回去,我知道,这两天她累的够戗。我觉得今天老伴儿好象比每天强,晚上,我给老伴儿擦完了身子。

  老伴儿说:“老头子,你今天给我换件干净的衣服”。

  “刚换的呀?行,我这就给你换”。

  换完了衣服老伴儿说:“老头子,我想和你说三件事……”

  我说:“得了,你呀,今儿好容易好点,你就找事,等你好了,别说三件事,三十件我也听”。

  老伴儿说:“老头子,你得听我说,要不我睡不着觉”。

  没办法,我知道,老伴儿就是不说,她也睡不着,那肚子和个鼓一样。

  老伴儿说:“老头子,这第一件事情,我这个病要是不传染,你抓空把我的孙子接来我看看。

  第二件事情是,我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房子的钱要是下来,你拿好了,这不是钱的事情,这就是个护身符。不管跟着谁过,你也不能放了这个钱,你听我的没错”。

  我说:“你又瞎想,你走了,剩下我一个孤鬼,你叫我怎么活。我要钱有什么用?”

  我顾不得老伴儿了,自己的眼泪哗哗的流着。我不是招她,我控制不了……。

  老伴儿表情平静的说:“第三件呢,我和你这一辈子就守着俩人,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儿子我倒不惦记,他是有心无力。媳妇不疼我们这没什么,世界上没有哪个儿媳妇是婆婆生的,可她知道疼儿子,疼孙子,这也行了。咱还得退一步想,媳妇也是没钱,咱们受了一辈子的罪,好多的时候就和这个穷躲不开。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咱们的顺芳,姑爷不是个玩意,万一哪天他要是变了心,顺芳怎么办?老头子,你答应我,你只要还有一口气,顺芳你就得接着,要不,你让我怎么闭上眼睛”。

  望着老伴儿那双泪眼,我说:“老伴儿呀,你就别说了,万一你走在我前边,你说的话,我没有不办的。这么多年了,我听你的,我不会不管女儿的”。

  老伴儿躺下说:“我说完了,你睡一会吧,这回我值班,我要难受,我叫你,老这么熬着谁受的了”。

  我说:“你先睡,等你睡了,我就睡。我先上外边抽颗烟。

  大早晨的,闺女来到医院,我说:“顺芳,你看着你妈,我去给你哥打个电话。”

  女儿问:“给他打电话干什么,这不有我呢吗!”

  我说:“你妈昨天晚上要看看小江,我叫你哥哥把他代来让你妈看看”。

  电话打了,儿子答应了,我回来等着。

  老拌看着我从外边进来就问我:“你上哪了?”

  “我出去给儿子打个电话,叫他今天把孙子带来”。我说。

  “你没问问大夫我这病传染不传染,别招上他呀”。老伴儿不放心了。

  我说:“问了,大夫说不传染”。

  “你今儿回去睡会儿,这不有顺芳吗,我今儿个好受多了”。老伴儿说。

  听老伴儿说好受多了,我心里头塌实了好些。

  我说:“那我下午再来,顺芳先看着你妈”。

  我走出门外,闺女追出来说:“爸,给您拿着我的手机吧,要是有事我好告诉您”。

  “我也不会用呀,这玩意怎么使呀?”我问女儿。

  “您不用管,它一响您就按这个绿的搁到耳朵那听着就行了,说话也别挪窝”闺女说。

  我回到家,刚一进院子老林就说:“老祺呀,门口贴出布告来了,你瞅见了没有?”

  “什么布告,我那有功夫看那个。”

  “上面说了,限咱们月底之前就得搬,拖一天罚一千,再不搬就起诉咱们。”

  “我老伴儿病着,月底搬我上哪去?”

  “人家不管那个,你住儿子姑爷哪都行呀”。

  我进了屋,脑袋里空空如也,不知道怎么个办法,老伴儿病着,房子又催着搬迁,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没辙,又给儿子打电话把这个事说了:“要是这样,我先住你那,等你妈好点了再想主意?”

  儿子支支唔唔半天说:“等我和小江他妈商量一下,现在不是还有半个月哪吗,对了爸爸,小江他今天上钢琴课,晚上去不了医院了,您和我妈说一声,等明天吧”。

  我觉得这就露了相了,怎么自己的亲爸爸要住两天还要和媳妇商量商量呢?我躺在炕上说什么也睡不着,想着这些个事情,愁的没法儿,就这当口,电话响了,

  我拿起电话听见女儿哭着说 “爸爸,您快来吧,我妈她怎么叫不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