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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良是我那个姑爷,甭问了,肯定是找我要人来了。

  “喂,哦,俊良呀,哈哈,我挺好的。顺芳在这呢,上班去了。这两天你妈有点不舒服,我叫她住两天,今儿个见好,我正说让她回去呢,哈哈。什么?哦,哦,这我还没听见准信呢,刚开了会,对。八千一平米,这还没人愿意搬呢,好,我和你妈商量商量。没别的事吧,那好,我挂了啊。”

  老伴儿打从我接电话就没错眼珠的盯着我,放下电话赶紧问:“他要干吗?”

  我说:“先问了问咱俩的身体,后来不怎么说起咱这占房子的事,问一平米给多少钱?”

  老伴儿说:“他问这个干吗?”

  我说:“他说,要是占了没地方住,先住他那,他那有地方,四居室的复式楼。”

  老伴儿说:“早他可没这么孝心,咱还得想想,再说了,放着儿子那不去,去闺女家,让儿子儿媳妇怎么想?”

  我说:“你儿媳妇要是有那么孝顺,就不能连孙子都不让你看。”

  老伴儿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闺女走了,老伴儿又想起了孙子:“老头子,你下礼拜还得把孙子给我接回来,我不管谁高兴不高兴。孙子是我的,是咱们祺家的人。”

  理是这么个理,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亲疏血缘现在不那么有人当和回事了。可我不能说,老伴儿跟我这么多年,身体又不好,我不能招她不高兴。俗话说:老伴儿,老伴儿,到老了是伴。我疼孙子,我也想他,可是我能想的开,老伴儿对我来说最重要了。她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办?可是她交给我这个任务实在是太难了,我又不愿意看儿媳妇的脸子,也不愿意叫儿子为难。我可真是怕这礼拜六。

  怕也没用,太阳不会因为我怕就不出来了,日子一天一天的还真是快,眼看着就礼拜六了。去还是不去?怎么去呢?

  老伴儿好象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别在那转腰子,你要是不去,我去。我到要看看奶奶凭什么就不能看孙子。”

  我一看要坏就说:“得了,我去还不行吗?你接孙子是个好事,可你去了要是真的和儿媳妇红了脸,儿子怎么办?你不替他想想?”

  老伴儿说:“我也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儿子,怎么连个媳妇都做不了主,还是个男人吗?”

  我说:“人也不能光说一头的理,你嗔着儿子没出息,叫他做媳妇的主,你嫌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都是你的一面官司,我听你的你怎么不嗔着呢?这不是老鸹落在猪身上,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了吗!”

  老伴儿一听乐了说:“你别在这对付,你倒是去还是不去,你来个痛快的。”

  没辙,不去还不行,去了也不行,这真是捆着发麻,吊着发木,没有好受的时候。

  我推着车子出了门,心里想:我到别处遛个弯儿,回来就说孙子没在家,上了美术班了,现在不都兴这个吗,对!我就这主意。出门遛哒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我回了家。@

  老伴儿问我:“怎么没接来呀”

  我照着编好了的瞎话说完了。

  老伴儿说:“得了吧你!老了老了学起说瞎话来了,刚才儿媳妇来了电话,叫咱们去那吃饭呢,我这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都快把我急死了,你说,你这老东西到底跑哪去了?”

  儿媳妇来电话,叫我们老两口子去吃饭,这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听说儿媳妇请吃饭我心里有点犯嘀咕,老伴儿到是痛快说:“犯什么楞呀,这又不是鸿门宴,去就去吧,正好看我的孙子。”

  出了门我说:“要不我去街坊老林那借他的小三轮拉着你得了“。

  老伴儿说:“别介了,这都快12点了,等你拉我到那,还不得1点!”

  我和老伴儿决定打个车,这可是我和老伴儿有数的几回。上次还是老伴儿有病上医院的时候打了一次,花了二十块钱,老伴儿心疼的想起来就念叨。这次是怎么了,对呀,想孙子心切呀,这人就是老贱骨头。

  自从儿子搬了家,我和老伴儿就来过一次,那是他装修好了的时候,转眼就是两年了,进了门,小孙子小燕儿似的跑过来,抱着奶奶的腰不撒手,又是给奶奶拿香蕉,又是给我拿烟,忙的不亦乐乎。菜都摆在桌子上,儿子忙乎拿筷子。

  儿媳妇说:“我就算计着早不了,今儿咱们吃涮肉,不怕晚”。儿媳妇拿上个白“磁盘子”把不锈钢的锅子往上一放,插上插销,没一会儿锅子开了。

  我觉得新鲜就问:“这火打哪来呀?”

  儿子说:“这是电的。”

  我说:“我知道是电的,可是锅热了,这盘子一点也不热呀?”

  儿子说:“这是电磁的。”

  现在的东西真新鲜,我说:“甭管什么的,我觉得吃涮肉,还是那个铜锅碳火吃着香。”

  媳妇说:“碳的一点乌烟瘴气的,把房顶子都熏黑了,现在谁还使它。”

  老伴儿说:“什么不一样吃,看你这碳的电的,吃你的吧。”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儿媳妇老拿眼看着儿子,好半天儿子说:“爸爸,跟您商量点事情。”

  我说:“说吧”

  儿子说:“咱们那的房子要占,您是怎么打算的?”

  我说:“打算什么啊,人家要咱们搬走谁拦的住呀。”

  儿子说:“说给多少钱了吗?”

  我说:“说是给八千一平米,大伙说给的少了,‘东借壁儿胡同’给一万呢,那天你林大爷说,叫大伙都不搬,耗着他,不长到一万就不走。”

  儿媳妇说:“那能成吗,搬迁可是国家的法令,现在有法了,钉子户可不行了。到时候你不搬,公安的,城建的到这把东西往外一仍,推土机当时就把房给推了。”

  我一听吓了一跳说:“不能吧!”

  儿媳妇笑了笑说:“您不看电视呀,那上面不是老播吗?”

  老伴儿一听也含糊了说:“你个死老头子,这国家法令是闹着玩的,叫搬咱就搬,别听那老林的,他昨儿还说搬呢。”

  儿子说:“要是给了钱您打算买哪的房子呢?”

  我说:“我哪懂呀,也没经过这个啊。”

  儿子说:“爸,你和我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房子干什么?再说了,给您的钱也不够买房子的呀。”

  我说:“那我和你妈住哪呀?”

  媳妇说:“我说呀,给了钱您就往银行里一存,这住住,那住住,兜里有钱什么也不怕。”

  儿子说:“对呀,您看您孙子将来上个好学校,哪不用钱,我们俩又挣的少,您不赞助我们点?”

  我听了这话看老伴儿,老伴儿看了看我,谁也没说话。

  回家的路上老伴儿说:“听见了没?还指着他给你拿钱呢,这都要到你头上来了,我可不听他们的,到时候满处串房檐儿去。”

  我也不记得我吃了几口肉,反正是满肚子的发胀。

  回到家里老伴儿就开始胃疼,这可是她的老毛病了。生点气,着点凉就犯,躺在炕上没起来。我正在给老伴儿找药老林进了门,腆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说:“兄弟,我和街坊都商量了,咱们得开个会,看看怎么和他们提条件。这个事情,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那个店儿。”

  我说:“我听儿子说了,搬迁有法,耗着楞不搬那叫钉子户,到时候公安的,城管的一来,把东西往外一仍,当时就推房子。”

  老林剃着牙说:“你那都是什么时候的皇历了?现在不许这样,得协商。现在占地的都是开发商,这里头的水份大着的呢。你少要俩,他就多赚俩。你听我的没错,咱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可着全中国还找的出皇城根吗?这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甭说这地上的房子,就是这地下边还只不定挖出什么宝贝来呢。一会吃完了晚饭,咱们就到我家去,都说好了,你放心,没人敢把你的东西仍出去,现在是法制社会。”说完了摇头晃脑的走了。

  送走了老林,我给老伴儿蒸了鸡蛋羹,她犯了病就能吃这个。做完了饭,好歹吃了点就到了老林家。地方小,好多人都得站着。

  老林主持会议,象模象样的说:“大伙都在这呢,今儿个把大伙叫来就是为了这个拆迁的事情。要说街道开的那个是公会,咱们就是开个私会。这可都是为了咱们大家伙的利益。大伙别误会,就是为了统一思想。多要俩钱,先把要多少钱说一样了。还有,我可是为了大家伙好,这是咱们商量,可不是谋反。”街坊们都点头赞成。

  “那多少钱咱们才搬呢?”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老林说:“顶损了也得照着东借壁儿胡同的价儿:一万。还有哇,咱先说下,要坚持就坚持到底,谁也不许打退堂鼓的,要是没底气现在就说话。”

  没人言语,老林说:“那好,就这样,咱们就照着这个数跟他们泡。”

  会散了,我回到屋里看见鸡蛋羹还放在那,老伴儿没吃。

  我问她:“怎么没吃呢?”

  老伴儿摇了摇头说:“不吃这肚子还胀的什么是的呢,哪吃的下呀!”

  我说:“那咱们就看看去,上医院开点药。”

  老伴儿摇了摇头说:“不用了,现在看病谁看的起,感个冒还得二百多呢。回头让老大给开点药,他能报销呀。”

  老伴儿整疼了一夜,我也坐了一宿。

  老林和街坊们定了攻守同盟,我这一辈子都没干过成帮搭伙的事,这倒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没这能耐。我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事得大家伙抗着才成,老林才不找我呢。

  老伴儿的胃还是疼,一点也不见轻,她躺在床上说:“老祺呀,我这回疼的怎么这么难受,吃了药也不管事。以前吃了药咬牙能挺着,这回可不行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我说:“你别着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又是老毛病,哪就好利落了。咱们明天就上医院,你也别心疼钱,这回我可不听你的了。”

  第二天早早的借了老林的小三轮,拉着老伴儿到了协和医院。到了那儿没号,我心里想这么早就没号了呢,问了问别人,他们说:“您真是的,看来您不常来这看病。全国的人都到这来看病,号就紧张了,这还不说,就有些人天天在这排队,把号都买光了,第二天在这卖高价,一张普通号十块钱,从他们手里买就要一百块钱,专家号最少都是一百五。”

  我说:“那我早来我自己排。”

  那人说:“您就是头天晚上来也没用,那都是他们的人,您看着您排第一个,等挂号的时候,人都来了,问他们就说,早就占上了。”

  您说这可怎么好,我一咬牙买了张高价的号,没敢和老伴儿说。

  到了里面,化验,交费,划价,拿药,打仗是的整整折腾了半天,结果叫明天再来,说要做胃镜。还不叫吃东西。

  回到了家里,老伴儿说:“老头子,我看哪,你现在可不禁折腾了,要不叫老大来得了,明天叫他跟我去,你在家待着,做点饭就行。”

  我说:“别叫他呀,他上班请假不扣钱哪,我没事。再说了,我不跟着我也不放心哪。”

  正说着老林进了屋说:“病看的怎么样了,好点吗?”

  我说:“明天还得去检查,做个胃镜。”

  老林“哦”了一声说:“老祺你出来我和你说点事。”

  我出了门说:“又是房子的事?”

  老林说:“一个是房子的事,刚才呀,你儿子来了,问你上哪了,我说你们老公母俩出去遛弯了,我没说看病,怕他着急,就事我就跟他念叨了房子的事情。你儿子说现在给的就不少了,他同意搬,这样看来,你们家先就抗不住了?”

  我一听楞了,我说:“我可没说要搬呀!”

  老林说:“你儿子说了就有一半了,你可得好好想想,这可差着好几万呢,你不是给我抗着呢,在给你自个儿抗着。还有,你刚才说要做胃镜,这可不是好事,有那么严重吗?”

  我说:“我哪知道,大夫说的。”

  老林说:“也不一定就是大病,要说胃镜也算是常规检查,想着你的事,别马马乎乎的。”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个胃镜,可把我老伴儿折腾苦了。看着老伴儿顺嘴流着黏液,连鼻涕眼泪一起下,可把我心疼坏了。足足的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这才算完。又去了好几次医院,做了切片检查,我知道,这回麻烦大了。我老伴儿不懂,反正是越看越心疼钱,看一回叨唠一次。

  大夫跟我说:“老先生,您老伴儿的病可不轻呀,您得有个准备。”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子,我说:“您说说什么病呢?”

  大夫说:“通过这几天的检查,胃癌的可能性大。”

  我浑身都哆嗦了,我尽力控制着问:“有多大的可能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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