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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祺瑞年,是个退休的工人。四年前,我的老伴儿和我永远的说了再见,那个时候我心里那个难受劲呀就甭提了。老伴儿刚走的那时候,我都不愿意回家,我把她的相片还有她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服,手使的东西都放起来,因为我看着难受,见物思人吗!

  我和老伴儿苦苦的熬了一辈子,除了拉扯大了一儿一女没剩下别的。我们没钱,可也没欠过债。老伴儿没有工作就靠着我这点工资,日子艰难就不必说了。那时候,我一家五口,儿子女儿还有我老伴儿的妈,也就是我的丈母娘。我挣七十多块钱,就是这七十多块钱养着这一家五口。老伴儿要强,孩子们从来也没穿过补丁衣服,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这日子。后来孩子大了,儿子女儿也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丈母娘也给养老送终了,按说这日子就好多了。

  我曾经和老伴儿说:“老婆子(这是我对我老伴儿的称呼,你们可别笑话)咱们这是米粒儿蹦到了锅盖上熬出来了。从现在起,你想吃什么咱买什么,想上哪玩去咱上哪玩去,你别心疼钱,我要把你这辈子吃的苦给你找补回来”。

  老伴儿笑着说:“得啦,都这么大岁数了,再凑合几年就入土了,还上哪呀,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老大结婚有了孩子,我和老伴儿说:“你身体不好,咱可别张罗给他看孩子,偶尔给他接个短儿行,常了可不行”,我说这话就是为了照顾老伴儿的身体。

  老伴儿说:“你心疼我我知道,可是也不能眼看着他们俩麻爪儿啊?看孩子就看孩子。”

  结果是给看到了上学,饶不受了累,也没从儿媳妇那落了好,她说这孩子满身的毛病,都是我们给惯的,您说这上哪说理去。我听了这话气的半天没吃饭,老伴儿也很伤心。

  我家住在东城景山后街的一个大杂院里,这可算的上真正的黄城根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大清朝倒了以后,围着皇城转圈儿的地方,总是破破烂烂,直到今天,这也是北京城里最不整齐的地方。

  我们在这个大杂院子里一住就是四十年,我和老伴儿也从一个大姑娘一个小伙子,熬成了老头和老太婆。也就是小孙子刚上学的时候,大儿子分了房子,搬到东直门外的楼房里去了,小孙子也转了学,老伴儿想孙子,每礼拜都叫我骑着车子去接回来。说实在的,每回接我都“打憷”,儿子不说什么,儿媳妇可不高兴,总是给脸子看。有心不接,又怕老伴儿想孙子

  直到有一回儿媳妇终于说了话:“爸爸,您接小江(我的孙子叫小江)我没意见,可您得替我们想想,这孩子一到了您哪,除了疯跑,就是胡吃海塞,回来不是闹肚子,就是作业没写,不到礼拜二都回不过神儿来。”

  我一听心里这个气,可是公公和儿媳妇也不能说什么,没辙,扭头骑车子回了家。

  进了门一看没孙子,老伴儿不高兴了说:“怎么茬儿,孙子呢?”

  我说:“他妈不让接。”

  老伴儿说:“为什么?”

  我心里本来就不高兴,就着气说:“你呀就是瞎心,你再疼孙子,孙子不是你生的,你说了不算,人家有他妈呢,我就纳闷儿了,放着清福不想,你找那个迟累干吗?”

  老伴儿什么也没说,可晚上没吃饭。我知道她别扭,可我也别扭呀,儿媳妇不让接我有什么辙?

  老伴儿看不见孙子晚上没吃饭,一宿都唉声叹气的,我也睡不着呀。

  早晨起来老伴儿说:“不行,今儿你还得给我接小江去,你这回别和他妈商量,你和咱们儿子商量,爸爸也做得了一半主呢,每礼拜都来,抽不冷子不来了我心里受不了。”

  没办法我答应了,老伴儿一听我答应了赶紧就出了门,我说:“你这么早干吗去呀?”

  老伴儿说:“我到自由市场给我孙子买鱼去,他爱吃鱼”。

  老伴儿出了门,我也别渗着了,推着车子刚走出院外,就看见我大儿子推着孙子到了门口。我心里想哪有这么巧的事?

  儿子见了我说:“爸,您上哪?”

  “你妈昨儿想小江一宿都没睡,今儿一大早就非得叫我去接,这不我正要走哪”

  “我这不给您送来了吗,我媳妇今儿加班,要不我们三口子都来了。”

  说着话进了门,我心里高兴想:年轻人有糊涂的时候,明白的也快,亏了没去责问儿媳妇,人家这不是挺明白事的吗。

  到了屋里里小孙子磨着我要小狗,原来我答应过给他买个小狗,后来儿媳妇说那玩意容易得传染病就没买。

  我说:“好孙子,爷爷没买,可奶奶给你买鱼去了,你呀得听话,上学了你得想着学习,别老是贪玩。要不你妈不叫你来,爷爷可就管不了啦。”

  小孙子一听说:“爷爷,我做作业我妈也不让来呀,今天是我爸爸……”

  小孙子说到这看着他爸爸不说了,我回头一看,我儿子正瞪着孙子呢.

  我说:“今天怎么了,你告诉爷爷。”

  孙子说:“我爸不让说,”

  我说:“没事说你的,他是你爸爸,我是他爸爸,说了不碍事的”。

  孙子说:“我爸说今天我带你到爷爷那去,可不许和你妈说,她要问你就说我带你上动物园了。”

  我一听这个心里凉了半截,怎么看看孙子还跟作贼是的?

  儿子看我脸色不好就说:“爸,您别生气,这也是没办法,您和我妈想小江,小江他妈不让来,您说我怎么办,我哪头也不能得罪不是?这才想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我不是也没辙吗!”

  是呀,儿子也没什么办法,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也真是难为他了,谁让他在媳妇面前拿不起个儿来。

  我说:“那你也不能让这么点儿孩子说瞎话呀,这得说到多早晚才是头。还有,一会你妈来了,你可千万别让小江说漏了嘴,你妈听见了非得生气不可,昨儿就闹腾一宿了”。

  儿子笑着说:“爸爸,咱爷俩豁子嘴吹灯,谁也别说谁,你不是也怕我妈生气吗?”

  小孙子一听说:“爷爷,一会我奶奶来我还得说瞎话呀?”

  小孙子在我这玩的天昏地暗,吃的是滚瓜溜圆,美的是不亦乐乎。天擦黑儿的时候儿子带着他走了,我送到胡同口,孙子还恋恋不舍的说:“爷爷,下礼拜我可还来呀,叫我爸爸再编个什么,就是别编动物园了,要不我说不出都看见什么了呀,今天就说看见大象和熊猫了。”

  你瞧瞧,我们老两口子这是图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街道主任刘大妈就来了,进了院子就喊:“老祺在家吗?”

  我赶紧迎出去说:“哟,刘大妈,有事呀?”

  “今儿下午到居委会开个会”。

  “开什么会呢?”

  “到那你就知道了。”这刘大妈从来就是神神秘秘的。

  “您要先透透风,回头我好有个准备呀”。我说。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咱们这块儿要搬迁了。”

  “好事呀,这破房子早就应该拆了。”

  “拆?这你可说错了,不但不能拆,还得修呢!”

  “啊!还让我们住这呀!”

  “住这,你想的到美,这是重点文化保护区了,皇城根底下的四和院,国家要修缮保护,成为旅游点了,咱们都得搬走。”

  “搬哪去呢?”

  “开会就说这个事,给你们一部份钱,买房去。”

  “买哪的房呢?”

  “给多少钱,买哪的房这都是开会说的事,你去就知道了。”

  “得,您不进来坐会了?”

  “不了,我还得挨家挨户的通知去呢。”

  我进了屋和老伴儿说:“老婆子,都听明白了?这回可好了,咱们也住上楼房了。”

  老伴儿说:“不是说得买吗,哪来的钱?”

  我说:“国家给呀,占了咱们的房子还不给钱呀,刘大妈不是说了吗!”

  老伴儿瞥瞥嘴说:“我听说给的钱可不够买房的,国家可比你算的精。要是钱不够,咱们上哪住去?”

  我说:“你呀,就是心眼小,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要是不够都不够,再说了,叫孩子们给添点儿。”

  老伴儿说:“你买房子,叫孩子们给添,你也说的出口。”

  我一看老伴儿有点急就说:“这你就不会算帐了,咱们还能活几年?死了房子还不是他们的,他们巴不得给添钱呢。”

  老伴儿觉得有道理说:“就是添也不是三瓜俩枣的,老大两口子都是工人,带着个孩子哪来的钱呀?”

  我说:“找老闺女呀,姑爷不是大老板吗,拿俩钱他不费劲。”

  一提姑爷捅了老伴儿的肺管子了,老伴儿说:“你别提那个王八蛋,当初我就不同意把姑娘给他。那死丫头片子哭着喊着寻死觅活的跟他,自打嫁了他,一年也不准登一回咱们的门儿,我宁可不住也不求他。”

  是呀,我想起来了,我这个姑爷是个有钱的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做的什么买卖。当初我姑娘和他搞对象的时候,我们都不同意,一个是岁数差的太多。我姑娘二十四,他都快四十了。可是姑娘愿意,我也没辙呀。

  我一看老伴儿要勾起旧帐赶紧说:“咱呀现在先别着这个急,等开了会再说。”

  正说着呢,闺女进了门,我一看眼泪汪汪的,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老丫头进了门趴在桌子上就是哭,老伴儿疼闺女赶紧问:“怎么挡子事顺芳?别哭,告诉妈。”

  闺女的事当爸爸的不便问,只有听得份儿了。老闺女还是哭什么也不说,我站在边上实在是着急,我知道我这老闺女从小就老实,就说:“你倒是说呀,光哭有什么用?”

  老闺女抽抽搭搭的说:“他在外边有了人了……”

  老伴儿一听也着了急就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跟谁呀?”

  老闺女说:“不知道。唔……”

  我一听心里放下了点说:“这不没影的事吗?你连是谁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他有了人?”

  老伴儿投了把热毛巾递过去说:“两口子过日子别瞎疑惑,俗话说‘家趁万贯,不能说人做贼养汉’,没凭没据的可不能瞎说。”

  谁想老闺女一听这个话把毛巾一放说:“你们不知道,他每天头十二点回家是早的,有时候半夜三更喝得醉猫似的,还不让说,一说就要休了我。”

  我说:“他总得有个应酬,请个客吃个饭什么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闺女说:“有一天我打开他的手机一看,上面全是肉麻的话,我问他是怎们回事,他一看就急了,嗔着我偷看他的手机,上来就是一巴掌,跺脚就走了,一宿也没回来。”

  我们老两口子听着闺女说的这些话一时没了主意。

  老伴儿说:“俗话说的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了郎。当初我怎么说你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闺女说:“我和他离婚,不过了。”

  老伴儿一听急了说:“胡说!女孩子家,出一门进一门的容易呀,动不动的就离婚,这是跟谁学的!”

  我一看这事情要出格赶紧打圆场:“得啦,顺芳也是受了委屈说气话,你呀也别老是埋怨她了,这生米都煮出熟饭来了,世界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闺女说:“妈,我今儿不走了,就住家里了。”

  我一听赶紧说:“那哪成,房浅屋窄的,还是回去吧。”

  可闺女说什么也不走,您说自个的孩子,我也不能轰呀。哎,真是按倒了葫芦瓢起来。

  老闺女住在家里,一住就是一个礼拜,老伴儿虽然嘴上劝着,可心里头美。为什么呢,您想呀,儿子闺女都走了,剩下我们老两口子,除了逢年过节,礼拜都难见一面。这回可好了,闺女白天上班,下了班帮着老伴儿做饭,还买回好多菜来,这些东西,我们老两口子平常可不舍的买。东西不是要紧的,每天看见她们娘俩有说有笑的,我心里头都舒坦。

  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呀,姑娘必定是出了门子的人,老留着她在家住着,这不成了老糊涂了吗!

  那天趁着闺女上班我和老伴儿说:“老婆子,咱得让顺芳回家了,老在这住着算怎么回事呀?回头让姑爷说出话来就不好了。”

  老伴儿点点头说:“也是,你看我这几天和闺女亲热的都糊涂了,等今儿回来我说说她,明儿是礼拜六,就叫她回家。”

  正说着电话就响了,老伴儿顺手拿起来:“喂,找谁呀?”

  我们家这个电话平常就没人打,除了闺女儿子,要不就是小孙子。

  老伴儿听了一下把电话递给了我,我问:“谁呀?”

  “俊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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