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金小妹说:“小兵当兵这事儿你多操点心,方便的时候你跟首长说说,把他分配到条件好点儿的连队,最好离家近一点儿,我也好照顾他。”

“向组织伸手要照顾的话我说不出口。”

“他是烈士的后代,组织上应该照顾他。”

“你让我告诉首长,小兵不是咱们亲生的儿子?”

“那可不行,这个秘密对谁都不能说。他就是咱们的亲儿子,就是! ”

“这孩子早就长在我心里了,他当然是我的亲儿子了。”

“那,要照顾的话就没法跟首长说了?”

“没法说,可我又不能不管他,要是小军,我肯定不管,可这是小兵啊,唉,我该咋管呢?”

“是呀,咋管呢?”

捂着嘴巴的潘志兵听到父母的对话泪流满面。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他的衣服悄悄离开了家。他在楼门口穿好衣服,在寂静的大街上走着、哭着;哭着、走着……

第二天早上,潘家人看不到潘志兵,以为他出去找同学了,金小妹用手帕包了一个馒头交给去上学的小军,让他到学校后交给哥哥。

潘志军拿着馒头来到初中班,韩梅告诉他潘志兵没来上学。

中午放学回家,潘志军对爸妈说哥哥没去上学。志兵也没回家,家里人很是着急。潘志军说:“我哥的理想是盖摩天大楼,他说过,将来他要让我们都住进他盖的大楼里去,他还说那楼高的一伸手就能够着星星和月亮。”潘戈说:“对,我大哥就是这样说的。”

潘志军对潘大海说:“哎,你也不问问我哥他愿意不愿意当兵你就给他报名?我哥去当兵你脸上特有光是吧?”潘大海说:“你不是也很想当兵吗?”

“我想当兵,并不代表我哥也想当兵。要不是你非逼着我哥去当兵,他能离家出走吗?我哥要是出事儿,你就是杀人犯!”

    潘志军说完拿了一个馒头咬在嘴里就往外走。潘大海问:“你干啥去?”潘志军没理他。潘戈说:“二哥去找大哥了。”

潘大海连饭都没吃跑出去找志兵,他在弱水河畔焦急地瞭望、呼喊、奔跑、寻找……

天都快黑了,潘志兵还没回来,金小妹急的一个劲儿地哭,潘大海满头大汗地在家里转磨磨。罗恩泽和罗梦月闻声进来,金小妹说:“小兵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潘大海嗓音沙哑地说:“这都一天了,哪儿哪儿都找不着小兵,问谁谁都不知道,这不是要急死个人吗?”

罗梦月说:“潘伯伯,你就别让小兵哥哥去当兵了,小兵哥哥的理想不是当兵,他的理想是盖大楼。”

罗恩泽说:“对,以前他问过我,罗叔叔,你上过的最高的大楼是几层?他还说,他要考我们大学的建筑系,他的理想是要盖世界上最高的大楼。”

潘志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飞快地跑出了家门。

 

潘志兵伫立在五一三医院的天台上,放眼望去,小城的灯火一家接着一家点亮了。潘志军走过来对他说:“哥,咱们回家吧。”潘志兵看着天上的繁星和小城里的灯光:“小军,你喜欢登高望远吗?”潘志军说:“哥,我知道你喜欢,所以我才到这儿来找你,快回家吧,咱妈为你在家急得直哭。”

小哥俩在寂静的马路上往家走,潘志军说:“哥,我知道,你不愿意当兵就是为了将来盖高楼。”潘志兵说:“我愿意当兵!”潘志军吃惊地问:“你不要你的理想了?”潘志兵说:“你可以有理想,我不行。以后你别再跟咱爸赌气了,有些事儿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特羡慕你。”

“哥,有些事儿我现在也不能跟你说,唉,特羡慕你的那个人是我。你能当兵,我不能。”

“等你长大了,咱爸会让你去当兵的。”

 

他们回到家,潘大海一把抓住潘志兵的手:“说,小兵,你饿了吧?”他转身对流泪的金小妹说:“你快给孩子弄点吃的去呀。”

金小妹去厨房弄饭了,潘大海说:“小兵啊,你有啥心事儿跟爸说,以后别再离家出走了好不好?”小兵说:“爸,我没离家出走,我就是出去转了转,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小兵,你不愿意去当兵,爸不逼你。”

“爸,我愿意当兵。”

“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我的真心话。爸,妈,我长大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金小妹端着饭菜过来说:“你是我们的亲儿子,抚养你长大是我们分内的事儿,怎么就成了我们的任务了呢?”

潘志兵说:“爸,我参军以后,你就别再操我的心了,我不想让我成长的过程参有您的功劳。”

潘大海惊喜交加:“好,好!”

潘志兵给潘大海和金小妹鞠躬:“谢谢爸妈的养育之恩!”

金小妹惊讶极了:“这孩子,出去了一天,回来咋跟换了个人似的?快点吃饭吧。”

小兵吃饭,潘大海盯着他看,潘戈把杯子端到他面前:“大哥,给你水。”小兵说:“谢谢小兵器。”

潘大海问:“小潘戈啥时候变成小兵器了?”

潘戈说:“我大哥叫我小兵器,我二哥叫我小戈壁。”

潘志军说:“潘戈的戈字不就是戈壁滩的戈吗?我们班有好几同学的名字里都有这个戈字,比如戈军、戈平、风戈,他们的名字都跟戈壁滩有关。可是我哥说,戈不只是戈壁滩的意思,还是兵器的意思。在古代,有一种兵器装着长柄,头上用铁或青铜做刃,能当棍棒使也能当刀用,这种兵器就叫戈。”   

潘大海说:“戈还有‘金戈铁马’的意思。我是军人,我希望我的孩子以后都是军人,我闺女当然也不能例外了。”

潘戈说:“小兵器,小戈壁,军戈铁马,这些名字我都喜欢,我长大了也要和大哥一样,去当兵。”

晚饭后,潘志兵和潘志军在房间写作业,潘大海进来说:“小兵啊,爸能跟你谈谈吗?”潘志军要走,潘大海对他说:“你可以旁听。小兵,你昨天还不愿意当兵,今天却又愿意了,说说你是怎么想通的。”

潘志兵说:“我是军人的儿子,我的灵魂和肉体早就被父辈给打上了军人的烙印,我的出身注定我必须得当兵。”

“小兵啊,我让你当兵没事先跟你商量,你怪我吗?”

“爸,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怪您呢?”

“哦,这就好,小猴崽子,好好跟你哥学着点啊。”

 

潘大海和罗恩泽走在上班的路上,罗恩泽问他:“小兵的理想不是盖大楼吗,他怎么转变的这么快呀?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问题呀?”

“不会,他说了,他的灵魂和肉体早就被父辈打上了军人的烙印,他说他的出身注定他必须是军人。我的儿子懂事!”

“嗯,懂事,太懂事了。”

 

东风大礼堂的广场前锣鼓喧天,潘志兵、韩梅和同学们都穿上了新军装,戴上了大红花,各家的大人都在嘱咐自家的孩子。郑义匆匆跑过来为他们送行。

潘志兵说:“郑老师,我们都走了,咱们的临时中学是不是也就关门了呀?”

“那当然了,没学生了还要老师干吗呀,我又回到我原来的工作单位去了。”

“郑老师,我们的课程还没学完呢。”

“以后可以自学,学习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韩梅说:“郑老师,我们会想您的。”郑义说:“我也会想你们的。”

金小妹嘱咐儿子:“小兵啊,你一穿上军装可就是大人了,妈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潘大海说:“小兵啊,爸相信你一定是个好兵。”潘志兵说:“爸,请你不要去新兵团看我,也请你不要过问我的事儿。”潘大海说:“好,我尊重你的意见,不过你要是有啥难处,还是要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出主意,这总行吧?”

大卡车载着这批新兵们向戈壁深处走去,渐行渐远。

潘戈问爸爸:“爸,汽车把大哥拉到哪儿去呀?我们能去看大哥吗?”潘大海说:“他们去点号的新兵团接受军训,你们不能去看他。”

金小妹问夏荣芳:“妹子,你们家也疏散吗?”夏荣芳说:“对,我们准备把这俩孩子都送到我表姐家去。”

罗卫国问潘戈:“姐姐,你们家撤退吗?”潘戈说:“部长伯伯说了,我们家可以不撤退。”罗卫国拽着夏荣芳的衣襟说:“妈妈,金妈妈家不撤退,我也不撤退。”金小妹说:“卫国呀,爸爸妈妈送你们走是暂时的。”罗卫国撅着嘴说:“金妈妈不暂时,我也不暂时。”

夏荣芳拉着罗卫国走了,罗卫国边走边叨唠:“我就不撤退嘛,我就不撤退嘛。”

 

回到家的罗卫国哭闹着不撤退,金小妹推门进来,罗梦月欢呼:“金妈妈来了! ”罗卫国扑到金小妹的怀里大哭:“金妈妈呀,我爸爸妈妈不要我和姐姐了,你快救救我们吧。”罗梦月也哭着说:“金妈妈,我不想撤退。”

金小妹对他们说:“好孩子,不哭啊,你们的爸爸妈妈哪舍得不要你们啊?这不是基地要疏散吗,这疏散就是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是为了你们好,知道吗?”罗卫国说:“潘戈姐姐说你们家不疏散,那我也不要疏散。”夏荣芳说:“姐,这两个孩子听说你们家不走,说啥都不想走了。”金小妹对两个孩子说:“我听说你们的老家可漂亮了,到处都是鲜花和绿树,多好呀。”罗卫国说:“我不要鲜花绿树,我要金妈妈,我要跟金妈妈在一起。”

金小妹对夏荣芳说:“要不你就把孩子们都搁我这儿吧,我帮你照顾着。”夏荣芳说:“姐,大疏散是基地在特殊时期下的特殊命令,我们不能违抗命令。”金小妹说:“我就不信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动前边儿的一根毫毛。我就不走,就像小军说的,我誓与前边儿共,共,共啥了?”罗梦月补充:“誓与前边儿共存亡。”罗卫国说:“我也要与前边儿共存亡。”

夏荣芳批评俩孩子:“你们是军人的后代,必须学会服从命令听指挥。现在前边儿需要你们撤离,你们就必须迅速的撤离,不能讲任何条件。”

夏荣芳的话让金小妹顿感羞愧,她说:“卫国,金妈妈是军属,我也要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们家也要不讲任何条件的撤离。”罗卫国说:“金妈妈,连你也不要我了吗?”金小妹说:“乖孩子,咱们走是为了前边儿好,毛主席说过,撤退是为了前进,咱们一准儿还能再回来的。”

罗卫国说:“我听金妈妈的话,听毛主席的话。”

 

金小妹回家就招呼潘志军、潘戈收拾东西,把家里弄的乱七八糟,潘大海进来问:“你们这是在干吗呢?”潘戈说:“爸,我们要撤退了。”潘大海说:“你们还真的要走哇?既然部长都同意你们留下了,那就留下呗,说实话,我也不想让你们走。”金小妹坚决地说:“不行!疏散就是命令,我们不能违抗命令!”

潘大海上下打量着金小妹:“你这觉悟啥时候提高的这么快呀?前两天你还发誓要与前边儿共存亡,今天就知道疏散也是命令了。”

“你甭在这儿羞臊我,你以为我们军属都是落后分子呀?你忘了你以前上前线我是咋支持你的了?你说,那时候我拦过你没有?我一个人带着孩子难成那样,我拽过你的后腿没有?”

“没有,那时候确实没有。可这次,哦,我的意思是这次你不想走也没人说你落后,你有特殊情况嘛,就连部长都特批你可以不用撤退了,你可以不用服从命令。”

“我以为解放了,就不会再跟你分开了,谁知道还有疏散这一说呀。这些日子,你是不是特小看我呀?”

“哪能呢?以前我每次上前线你总是背着我偷偷地抹眼泪,当面却乐呵呵地祝我打胜仗,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感动。这次疏散我知道你为难,我不理解你谁理解你啊?”

“尽捡好听的说,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去后遇到啥事儿我忍着、让着就是了,不会给你丢脸的。”

潘志军说:“妈,你不用忍,要是谁敢欺负你,我吹着冲锋号对他们一通拳打脚踢,保管把他们全都给打趴下。”潘大海问:“冲锋号?你动我的军号了?”

潘志军吹起冲锋号的口哨,潘大海听笑了:“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都说咱家小猴崽子能吹,还真是能吹啊。”

潘志军问潘大海:“哎,你有军号?你会吹军号吗?”

金小妹训斥潘志军:“你哎哎的这是在叫谁呢?你爸当过个小号兵,当然会吹军号了。他还从朝鲜带回来了一把军号呢,老潘哇,这军号是给你留下还是我们带回去替你保管呀?”潘大海说:“大胡子对我说过,你要保管好这把军号,因为军号里有我们20兵团的光荣。你们把军号带回去吧,这本来就是留给孩子们的。”

金小妹说:“你赶紧给大河兄弟写封信,告诉他我跟孩子们马上就要搬回去了,让他把咱娘的老屋给拾掇一下。”潘大海说:“信我早就写好了,邮票都贴上了,听你说不走了,就扔进抽屉里了,我这就把它找出来送邮局去。”潘戈说:“爸,我去送吧。”潘大海把信交给潘戈,潘戈拿着信跑了出去。

潘大海嘱咐潘志军:“回到老家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在农村顶门过日子,没个男人可不行,所以你的责任很重大,农村的人际关系复杂,你要是惹毛了一个人,就是得罪了一个家族,所以,你千万别打架,你妈还有你妹妹可就全指着你了。”

潘志军说:“老百姓是水,我潘志军就是鱼,军民鱼水情,誓看天下谁能敌。” 金小妹对他说:“你呀,先跟你妈这个老百姓搞好关系,帮我端饭去,准备吃饭。”

吃饭时,潘志军和往常一样,坐在远离饭桌的小板橙上,潘大海叫他过来,他不理睬。金小妹说:“别理他,我看他能拗到啥时候。”

 

火车上坐满了疏散离开基地的家属和孩子,他们和站台上的亲人话别,车上车下哭声一片。

金小妹带着孩子们坐在火车上对站台上的潘大海说:“我们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她哽咽地说不下去了。潘戈放声大哭:“爸,我要你跟我们一起走,爸,我要我爸!”

火车开动了,站台上的潘大海的身影变的越来越小,金小妹的泪水喷涌而出,潘戈边哭边给妈妈擦眼泪。

潘志军说:“妈,你别哭,回到老家后我一定听你的话,不惹事儿,不打架,多干活,咱家的大门,有我给你顶着。”

金小妹淌着眼泪点头,潘戈说:“妈,我也听话。”

 

一辆马车在乡间的小路上奔跑,马车上装有一些箱子、包袱和锅碗瓢盆等物,车上坐着金小妹、潘志军和潘戈,赶车人是潘大海的亲弟弟潘大河。潘大河问哥哥怎么没送他们回来,金小妹说你哥的工作忙,抽不出空儿来,他说家里有你他放心。大河说那是自然,家里有我呢。咱娘老念叨你们,玉霞跟孩子们也都挺好的,我那仨儿闺女听说你们要回来了都乐坏了,光宗也是天天在盼着你们呢。潘志军问潘大河:“二叔,光宗是谁呀?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个耀祖?”潘大河说:“光宗是我的儿子,快8岁了。你们玉霞婶子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后才给俺生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咱们农村人都指着儿子光宗耀祖,所以我就给他起了潘光宗这个名字,那年,你婶子还真的又给我生了一个潘耀祖,可是小耀祖生下来没几天就病死了,唉!让我空欢喜了一场。我现在啥都不盼,就盼着你们婶子啥时候能再给我生个小耀祖。驾!”

潘志军对二叔赶的马车很感兴趣:“二叔,这些马还真听你的指挥,驾!”潘大河说:“它们听不懂你的话。”潘志军问潘大河:“它们能听得懂军号吗?”潘大河说:“现在哪还有军号呀?”

潘志军用嘴吹起了冲锋号,马儿吓了一跳,跑的快多了。潘大河也吓了一跳,说:“还真的是军号呀,我听懂了,你吹的是冲锋号,你看,马儿也听懂了。”

马车在潘志军的吹的口哨冲锋号声中快速奔跑。

 

马车停在潘家门口,玉霞扶着老母亲出来迎接金小妹母子。老母亲见儿子没回来,老泪纵横。金小妹把奶奶和婶子介绍给小军和潘戈,孩子们有礼貌的给她们行礼问好。

玉霞笑盈盈地说:“嫂子,欢迎你们回来啊。娘,你看俺嫂子把家都搬回来了,她们是替您的大儿子回来孝敬您来了。”潘大河说:“嫂子,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俺哥是不是犯啥错误了?你们这是下放吧?”潘志军说:“二叔,我们这是战备疏散,不是下放。”

在老母亲的指挥下,潘大河夫妻帮他们把车上的东西全都卸在了潘家老屋,老母亲让他们先回家吃饭,金小妹娘仨来到潘大河家的厨房,看到三个分别是12岁、10岁和6岁的小姑娘在灶前烧火、做饭,一个8岁的小男孩坐在小板凳上吃着煮鸡蛋。

三个小姑娘怯生生地叫大娘好,金小妹掏出一把水果糖分给孩子们,那个小男孩接过糖对玉霞说:“娘,红妹看我吃鸡蛋。”

玉霞上前打了只有6岁的小潘红一巴掌,潘红痛的直咧嘴,却没敢哭出声。玉霞说:“嫂子,让你见笑了。我没你有本事,我一口气生了两个丫头,大河和娘对我整天都没个好脸儿,自从我生了这个儿子,他们娘俩儿才对我有了点笑模样。”

潘戈把潘红拉到一边儿,悄悄塞到她手里几块饼干。潘志军对潘东、潘方和潘红说:“我叫潘志军,今年十三岁。”潘东说:“我叫潘东,她叫潘方,她是潘红、潘光宗,我们都得管你叫二哥。”

潘大河问玉霞饭做好了没有, 玉霞呵斥那几个小丫头:“你们到是快着点呀,没看见家里来客人了吗?”

大家围坐在饭桌前吃饭,潘大河一家坐一桌,奶奶和金小妹一家坐一桌。潘大河说:“嫂子,我不知道你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也没提前给你们收拾。”老母亲对大河说:“你帮着你嫂子把老屋好好拾掇拾掇,该换的东西就给他们换了。”玉霞说:“没钱怎么换呀?”

老母亲从内衣口袋掏钱:“我这有钱。”玉霞说:“娘啊,您还有钱呀?那天光宗想吃根麻花你不是说没钱了吗?”金小妹把钱退给老母亲:“娘,这钱您留着自己用,我有钱。”潘大河对玉霞说:“你说啥呢?娘的钱还不都是我哥按月寄来的呀?”玉霞说:“他是娘的大儿子,给娘寄点钱不应该啊?这么多年了,他给娘洗过一次衣服,还是做过一顿饭啊?哦,现在他的老婆孩子让部队给撵回来了,就惦记起咱娘的老屋了,他的心里是真的还有这个娘吗?”金小妹说:“我们这次回来是暂时的战备疏散,不是让部队给撵回来的。大海和我的心里不仅装着娘,还装着你和你的孩子们。”

玉霞的嘴一撇:“全国早都解放了,还战备疏散?谁信呀?就算是暂时,恐怕也得暂时个十年八载吧?”潘大河训斥玉霞:“你给我闭嘴!他们是我的亲嫂子、亲侄子,就算是在咱家住一辈子也是应该的,我们家的事儿不用你管!”玉霞尖叫:“哎哟,我才知道啊,原来这是你们家的事儿呀,那我还在这儿赖着干啥呀?我走,我给你们腾地儿,光宗,跟娘走。”

玉霞抱着光宗要走,光宗哇哇大哭不愿意走。老母亲教训儿子:“大河,快拽住你媳妇呀。光宗他娘,你是娘的好媳妇,你就别闹了啊,小妹呀,别怪你的玉霞妹妹啊,玉霞不易呀,这屋里外头的,没她可不行啊。”金小妹说:“玉霞,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娘几个先住在娘的老屋里,我们按月给你们交房租,让娘跟我们一起住,就算是你给我们一个孝敬咱娘的机会,行吗?”玉霞说:“好吧,这房钱是你自愿给的,要是外头有人胡说八道,我可不答应!”金小妹说:“你放心,我不对外人说。”

金小妹从衣兜里掏出钱包,递给玉霞两块钱,玉霞没吱声,金小妹又加了二块,玉霞接过去仔细揣进了自己的内衣口袋。潘戈掏出小手帕给奶奶擦眼泪。

 

潘大海在食堂吃饭时狼吞虎咽,孔文对他说:“又没人跟你抢,怎么吃个饭跟打仗似的?”潘大海说:“我都两顿没吃了,这肚子里好像有一只小手在往里头拽呢。”罗恩泽问他:“你忙啥了?咋连饭都顾不上吃啊?”潘大海说:“不是没时间吃,是忘了吃了,回家吧又没啥可吃的,可不就得饿着吗。”孔文说:“你就不能给自己整点儿吃的呀?”潘大海说:“我哪会做饭呀。”罗恩泽说:“你生活都不能自理,说你是生产队长还真是高抬你了。”孔文、小四川、罗恩泽齐声说:“浪跟滴!”

潘大海说:“我还巴不得当个生产队长呢,生产队长多好哇,有田有地、有马有牛,每天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多美呀。”

饭后,潘大海和罗恩泽并肩往家走,罗恩泽对他说:“小兵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他善良、宽容,儒雅,小小年纪就有学者的风范,我就是奇怪哈,就你的基因,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我的基因咋了?我要是有你的条件,比你有文化。”

“小军最像你,长的像,性格也像。你对小军虽然有点粗暴,但那是父亲对儿子亲情的自然流露,你对小兵就少了这一点。”

“你啥意思?我儿子的性格就非得像我呀?一母生九子,九子不一样你不懂啊?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

“你这人咋说翻脸就翻脸呀?我不过就是说说我的看法吗,哼,你急成这样,说明你心里头有鬼,坦白交待,小兵他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你的心里头才有鬼呢!你罗恩泽就不是人,你就是个大魔鬼!你整天瞎捉摸什么呢你!神经病!”

潘大海气哼哼地走了,罗恩泽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辆吉普车行驶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吉普车在离新兵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潘大海跳下车躲在一丛红柳的后面,用望远镜向新兵团训练场的方向瞭望。

训练场上,以班为单位的一队队的新兵在训练,潘志兵的正步踢的很规范。

班长整队训话:“潘志兵,出列!”潘志兵向前两步走出队列。班长说:“你们都给我瞪大了眼睛看看人家的正步是怎么踢的,你们都是我带的兵,潘志兵踢的什么样儿,再看看你们踢的什么样儿?都给我好好看着! 潘志兵,听口令,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潘志兵像个老战士似的昂首挺胸地踢着正步,新兵们小声议论:“他正步踢的比班长都标准。”有人说:“他是新兵吗?”

潘大海在望远镜里看到潘志兵踢的正步,笑了。司机催他:“潘中队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潘大海依依不舍地放下望远镜上了吉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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