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江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她已经非常疲劳,刚刚上床准备休息,忽然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听筒,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姓苏的,你听着,对弟兄们,能放一马,就放一马,对你我们是不会亏待的,你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有你好看的。”
  “你是谁?想和我做交易?你们错了!”对方没有回音,电话挂断了。等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电话又响了,我的爱人徐志刚赶快拿起电话。
  “你是谁?”对方没有直接回答。
  “叫你老婆放聪明一点,否则要你们全家好看。”对方口气非常强硬。
  徐志刚随手拔掉了电话线。说实在的,我办案办了这么多年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
  “不要怕,有我呢!”爱人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在这个男人的怀中,我重新回到过去,回到十年前,回到那个天真、冲动的少女时代。在没弄懂什么是爱情的情况下,在没有做军人妻子的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懵懵懂懂地迷恋上了一个军人。伴随着那懵懵懂懂的爱,在不经意中,我们有了孩子。为孩子取名叫“牛牛”,希望他壮实如牛,但孩子却体弱多病,医院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要事业,要家庭,要当妈妈,你看多难啊!要学习,要工作,要带孩子,你想多苦啊!
  如果你爱上一个军人就要学会享受一种名叫等待的幸福。
  我实在不能等了。
  我开始拉志刚的后腿了,我们谈判了。
  要接婆婆一起住,志刚必须转业回家,我要有一个完整的家。
  志刚妥协了。
  在他回来的两年里,我如释重负,逐步成长为一名能办理各种疑难复杂案件的检察官,助检员、检察员、副处长,二年连升三级,事业上一路绿灯。
  深夜,当黑暗完全笼罩的时候,掌管噩梦的精灵开始攻击脆弱的灵魂。
  刚要入睡,“啪”的一声,一扇窗棂重重地碰撞了一下,玻璃碎了,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在深夜里显得那么清脆刺耳,那么惊心动魄。
  看样子这股势力来头不小,检察官都敢威胁,老百姓要是得罪了他们还有活路吗?
  徐志刚忽地从床上跳起,拉开门大喊道:“有种的给我站出来,不要来阴的。”夜空中回荡着他的声音,那是军人的呐喊,是丈夫的宣言。
  “你害怕吗?”徐志刚关切地问道。
  “不,我不害怕,虽然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也不害怕,我代表的是正义,是国家,是人民,我个人与他们没有恩怨。你害怕吗?”我反问道。
  “你不怕,我是军人,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还怕什么?老人和孩子怎么办?”徐志刚担心地问。
  “有这么严重吗?”我望着爱人紧锁的眉头。
  “当然有,被你追捕到的人是要判重刑的,人家不和你玩命?”俩人坐在床上相互凝视很久。
  怎么办?
  “明天我要出差,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你要向领导汇报一下,家里也要交代一下。”徐志刚不愧是“户主”。
  要出差了,一去就是一周,在这个紧要的关口,能不能不出去?我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徐志刚从部队回来,心情一直不好,工作好不容易落实了,但是职务没有了。徐志刚开始不习惯了,在部队是一营之长,他吆五喝六,大伙围着他转。
  现在好,四十来岁的人了,什么都不是,围着别人团团转,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对他吆五喝六。
  他心里失衡,十多年的兵算是白当了,一切要从头开始。两年了,这次难得有个机会外出培训,顺便散散心,我也不忍阻止他。
  身体已经倦怠不堪,可意识却还迟迟不愿入睡。
  电话里那个陌生人的声音,玻璃发出的刺耳的碎裂声,像是揉进眼睛里的沙,深深地嵌在一个敏感的角落,无论睁眼或是闭眼,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得到。
  第二天一早,我送儿子牛牛上学,千叮咛,万嘱咐,一放学就回家。又交代婆母,对一个年近八十又患有老年痴呆和肝腹水的老人是不能说得太多的,只是再三关照,有人敲门不要开,最近小偷多,不安全,有什么事就喊邻居帮忙。一直讲了好几遍,婆母总算听明白了。
  到了单位,我向院领导作了汇报,夏检察长非常重视这一情况。
  “这是黑恶势力向我们发出的一个新挑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要加快追捕的力度,我要向市委领导作一个专题汇报。我的同志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及时汇报,你不是代表你个人,是代表检察院,代表国家,代表人民,代表党,责任重大啊!你不是一个人单兵作战,你身后有我们党作后盾,有千千万万的人民支持你。”夏检察长深情地用手拍拍我的肩膀。
  市委领导高度重视,公安部门全力以赴,追捕的步伐在加快,从秘密追捕到公开缉拿。
  下班回到家中,婆母兴奋地告诉我:“今天有小偷来敲门的,我喊抓小偷的,邻居叫我打‘110’我不会。我就大喊抓小偷,小偷被我吓跑了。”
  有这么巧?她满心狐疑。
  天色擦黑。还不见儿子牛牛回家,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我急着与徐志刚联系,一直联系不上,要是他在家多好啊,此时此刻她深切地感到丈夫在家的重要地位。
  不能坐在家里等,我先将牛牛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有下落。
  老师和同学都说是看见他回家的,人呢?
  孩子失踪,怎么办?徐志刚又联系不上,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手机停机?不会也出什么事了吧?
  夜已深了,越来越浓的寒气将月笼住。
  我不能再等待了,慌忙将孩子牛牛失踪的事向吴语处长和夏检察长作了汇报。夏检察长听了汇报后,断然推定:“这不是一般的失踪,孩子可能被绑架,系追捕的案犯所为,犯罪分子胆大妄为,顶风作案,这是对法律的严重挑衅!”
  “被绑架?”我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心跳急剧加快,眼前的一切都有点模糊起来……
  作为公诉方的检察机关要把罪犯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制裁,能不能把罪犯准确定罪,至关重要,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对方会使出这个杀手锏。多年以来,每逢有大案要案时受到这样那样的威胁恐吓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儿子被绑架还是第一次。
  吴语处长镇定自若地说:“方圆,你在家哪儿也不要去了,在家等待看看还会有什么可疑的电话,我与公安部门同志联系一下。”
  等待,让人揪心,我面对患病的婆婆又不能多说,丈夫志刚又无法联系上,内心承受着何等的煎熬与痛苦啊!
  儿子牛牛的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晃动,人海茫茫,牛牛你在哪儿啊?你是饱是饿、是暖是寒、是好是坏……自己统统无法知道。
  等待,简直是痛苦的煎熬。
  我坐立不安,抱着牛牛留有体味的衣服,泪流满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夜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像南方台风到来之前的天气,闷热、阴沉……我心中像有一只铁爪在到处乱抓,疼痛难忍。
  “妈妈——”我耳边总是响起牛牛的叫喊声。
  孩子,你在哪儿呢?我简直要疯了!
  作为一名人民的检察官,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又如何来保护人民?“铃……”突然,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目光,仿佛是沉沉夜色中掠过了转瞬即逝的流星。她跳了起来,急忙去接电话。
  “我,你好啊,儿子失踪了?着急了吧?”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音,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你是谁?”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知道是谁啦?”
  “焦老大?”
  “你说对了!你儿子在我们手上。”“焦老大”不紧不慢地说。
  儿子在“焦老大”手中,我像一下子进了电冰箱,血都要变成冰棒了,白丝丝直冒凉气。
  “你们想怎么样?”我强作镇静地说。
  “不想怎么样,谁都是有爹有娘的人,让你先感受一下失去儿子的痛苦,还是那句话,放弟兄们一马,我就放你儿子一马。”
  我想拖延时间,尽量延长通话时间,好让警方能找准通话人的方位。
  “我要听听我儿子说话的声音。”我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哭啦?啊呀呀,我最怕女人哭!你的儿子已经不能说话了,在船厂的仓库里,在粮库的粮仓里,你们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自己找啊……哈哈……哈哈。”
  “喂……喂喂……”我还想说什么,那头电话已经挂了。
  怎么办?去仓库找!
  宁做过,不错过。
  我内心里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儿子离她而去了。
  不,不能没有儿子,他还小,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
  我要去!
  每到一个仓库我就大喊着:“‘焦老大’,你放了我的孩子,我跟你走!”
  没有回应!
  警方将江城现有的三十二个仓库都查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她有一种完全被玩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就像小偷盗窃后留下字条,人去楼空,面对字条束手无策,是一种嘲讽。
  这个“焦老大”,简直是太嚣张了!
  初春潮湿的林下风再度变得阴冷生硬。我浑身燥热,像一个高烧中的病人似的,止不住地战栗着,甚至战栗到上下牙齿都在捉对嗑击。
  正当我一筹莫展、万般无奈的时候,吴语处长打来一个电话,给我带来了一线生机。
  “方圆,江边村一个看渔塘的老秦,从一条臭水沟里捞出一个小男孩子,还有气,正在医务室抢救,好像是牛牛。”
  “吴处长,你怎么找到村医务室?”
  “不要多说了,快来吧。”
  我怀着一线希望赶到江边村的医务室,终于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儿子牛牛。
  “牛牛,牛牛,”没有应答,刹那间,我禁不住泪雨滂沱。
  “快,火速送往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吴语指挥着。
  “是谁送孩子来的?”我问道。
  “是一个叫秦石头的渔民。”
  “秦石头?”恩人啊,我心中充满感激。
  三天三夜,吴语也没有合眼。
  “真得谢谢你了。”
  “不要说客气话,牛牛是我们检察官大家的孩子。”
  牛牛生下来就瘦小,一直体弱多病,这又是一次意想不到的磨难,我一阵心痛。经过了一番抢救,好在有惊无险,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
  我抱着这弱小的生命,迫切地想知道发生的一切。
  牛牛告诉我,放学后他就回家了,叫开门,奶奶就是不开,还喊“抓小偷”,我生气了,就出去了。
  一个叔叔看见我,问妈妈叫什么?我告诉他,妈妈叫我,是检察官。他说带我去玩,我不肯。他硬拉我到盖房子的地方,我就喊,后来有好几个人来了,把我带上车,到了一个大房子里。
  他们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没给我吃饭,我问他们,我做错了什么事?他们说不是我做坏事了,是你妈妈做坏事了。我说我妈妈是检察官,是抓坏人的,她不会做坏事的。他们还打了我两个嘴巴。
  后来我头晕晕的就睡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在臭水沟的,后来就不知道了。
  我一把搂着儿子牛牛,两行清冷的泪,顺着我的脸庞流下,淌进嘴里,那味道又苦又涩。
  “牛牛,你说的对,妈妈是检察官,是抓坏人的,不会做坏事的。下一次不要告诉别人妈妈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好吗?”我推开牛牛对他说。
  “为什么?妈妈,你别哭,我下次不说就是了。”牛牛是那么听话乖巧。面对纯洁无瑕的孩子,我真的不知说什么是好。
  一连串泪水无声地流下来,只有泪,没有话。
  尽管”焦老大”暂时还没有抓到,去医院砍杀的第一批八名被告人,已经开庭审理。而他们的供述对今后认定”焦老大”一伙的犯罪是至关重要的。
  庭审如期进行,我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出席法庭支持公诉。庭审中,面对着八个被告人,十多名辩护人,我以一当十,唇枪舌箭,越战越勇。夏检察长那坚强有力的声音久久萦绕在我的心里,“你不是一个人单兵作战,你身后有我们党作后盾,有千千万万的人民支持你。”是啊,你纵有铁马金戈,我心中自有雄兵百万。
  在庭审质证的关键时刻,我腰间的手机在不停地振动,我偷偷地看一眼,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连着的几个信息都是同样的一句话:“牛牛病危,速到医院!!
  怎么会病危?
  不是说受了惊吓,受了凉,挂点药水,就没事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我心中七上八下,审判长看我神色不对,立即宣布休庭。这是多年的庭审配合形成的默契。
  我顾不得多说,立刻赶到医院,闯进了抢救室,看见牛牛瘦小的身体卷曲在床上,嘴里喃喃地叫着:“妈妈,妈妈。”身体不停地颤抖,抖得整个床都在晃动
  我的心都快被抖碎了。我一下子扑到牛牛的病床前,大声地呼叫着:“牛牛,妈妈来了。”牛牛没有应答。医生说这是少见的药物过敏出现的超高热。体温超过了42度,体温表已测不出来多少度了。
  医生说,医院一定会全力抢救。这种药已经用了好多天,都没有问题,怎么今天会出现药物过敏?医生却回答不出来。
  是意外事故?还是又一次的谋害?我真的说不清楚。
  只好像看到了一把砍刀正向我砍来,明晃晃,闪亮亮。这一点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啊!
  下午还要开庭,那是推卸不掉的责任。牛牛在昏睡,高烧还没退,我掰开牛牛滚烫的小手,心中默默地说:牛牛,我的好牛牛,妈妈又要走了,实在是对不起啊!只是从心里深深地祈祷,希望牛牛能够平平安安渡过危险期。
  吴语处长安慰我说:“你只管放心去开庭,这里有代理家长在。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我拭干泪,狠狠心,咬咬牙,告别了牛牛,又走上了法庭。
  庭审持续了三天,紧张而有序。
  也许是在办这起案件,我注定要受到很多磨难吧,家中婆母的老毛病又犯了,医院早就不肯收了,只有在家熬着。瘫痪在床上,屎尿都在床上,一天要换七八次,夜里还常常吵得邻居都不得休息。我知道她是难受,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体谅她,善待她,人生终结前的煎熬一定是非常痛苦的。牛牛在医院还没有康复,他的身体和学业都是那么令人担心。
  志刚上哪儿去了?单位上也联系过了,同去的人都是外市的,也不清楚联系方法。按理说,一周到了应该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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