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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大夫给二大爷扎的是“行针”,所以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取针,借着这个机会二大爷和董大夫聊起天来。 

  “董大夫,我现在就开书吧?”二大爷说。 

  “逗什么闷子呀?你要是会说书,咱们家的猫就会唱大鼓。”二大妈端上茶给董大夫说。 

  董大夫只以为二大爷说的要改行说书是玩笑,现在二大爷还真要说,又听了二大妈的话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您真说书?”董大夫说。 

  “说书唱戏是替古人担忧,我今天说的是替活人担忧。”二大爷说。 

  “二大爷,您可把我弄糊涂了,您到底要说什么书?”董大夫说。 

  “我这段儿书说的就是你。”二大爷说。 

  “我?”董大夫一愣。 

  “大丈夫立于世间,不能功成名就也要娶妻荫子,这才不枉来一世对不对?”二大爷说。 

  “您说的是书还是问我?”董大夫还是没听明白。 

  “你就别绕圈子了,你二大爷说的是让你找个媳妇。”二大妈说。 

  董大夫一听红了脸说:“您这不是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吧?” 

  “废话,有这样的后遗症吗?”二大爷说。 

  原来,董大夫在家是个独生子,父母常年多病,家里只指望他一个人照顾,董大夫学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等到把父母伺候走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董大夫性格内向,见人腼腆,做事认死理一心就在看病上,虽然也有过交友的历史可是没有成功的,久而久之就放下了这门心思。 

  今天听到二大爷提起摇了摇头说:“君子无时且耐时,二大爷,就我这样的,要嘛儿没嘛儿,黄土都埋过腰了,我还惦记那些事?我一个人儿吃饱了一家子不饿,这样就挺好,我也不懂得过日子,谁跟了我也是倒霉累赘,到那个时候翻了脸不如现在清净,您没瞧见英子两口子,整天的‘叮叮当当’的,我都睡不着觉。” 

  “话不是那么说,过日子马勺没有不碰锅沿儿的,吵架归吵架,到底夫妻是人活着的规矩,你一个人儿,将来连碗热水都没人给你端。”二大妈说。 

  “您给我呀,我每天不都是在您这灌暖壶吗?”董大夫说。 

  “我老活着?”二大妈说。 

  “二大妈,我觉得我现在不错,咱们这些街坊特别是您和二大爷,跟一家子似地,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董大夫说。 

  “你忘了那句话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这的房子说话就要拆了,到那个时候各奔东西,你上哪找我们去?再说了,我们总有动不了的那天,你二大妈给你做不了开水了。”二大爷说。 

  “董大夫,你瞧二宝妈怎么样?人也能干,长的也顺溜,跟你的岁数又相仿,这么多年的街坊又是知根知底儿的。”二大妈说。 

  董大夫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自己进屋的时候大家就是在议论这件事。 

  “二大妈,我连想也没想过,街坊就是街坊 ,再说了她还有个孩子。”董大夫说。 

  “碍着你什么了?二宝自己能刨食吃了,也不用你抱着?”二大爷说。 

  “我不是说她有孩子不成,要是二宝不认可呢,那孩子不省油啊.”董大夫说。 

  “这你甭管,趁着我有这口气儿,你把二宝交给我,你就说你乐意不乐意吧!”二大爷说。 

  “二大爷,该给您起针了。”董大夫说。 

  “你甭打岔,你要是不说个真张儿(明确的),我今儿还就不拔这针了!”二大爷说。 

  董大夫听着二大爷的话一时为难起来,说真的,在医院里董大夫的技术很有名,其中也有慕名帮忙的 ,董大夫总觉得心里没底,由于是独生子的缘故,家里又是个书香门第,董大夫形成了与世无争的性格。他是个好清静的人,老是有点世外的思想,他不乐意纷争,不乐意争竞,他也看到了那些婚姻失败的例子,董大夫是个谨慎的人,谨慎到了怕的地步,无论什么事只要是一有争竞他就躲的远远的,否则慢说是对象  ,就是房子也早就分上了。

  今天二大爷较真起来,非要自己有个答复,他知道二大爷的脾气,今天没有交待是过不了关的 。 

  “二大爷,您是好意这个我知道,可这也不是买暖壶,说买就买了,再说了,您也不能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啊,您光问我了,人家关姐乐意不乐意呢?”董大夫说。 

  “让你二大妈再问她呀,我先问你。”二大爷说。 

  “您得让我想想。”董大夫说。 

  “想想就想想,你二大爷急性子,养活孩子不等着毛儿干就下口舔的主儿,你是知道他这个脾气的。”二大妈看董大夫有些为难说。 

  “想想成,可得有个准信儿,要不然我天天的问你。”二大爷说。 

  正说着袁芳进了门,手里还提着一兜子桃。 

  “怎么才回来呀?”二大妈说。 

  “今天活儿多,东西跟不上趟,我就多干了一会儿。”袁芳说。 

  “二大爷,我忘了告诉您了,袁芳可是好样儿的,我就没给她找错地方,手快,脑子灵,热心,就去了这么些日子,可着大夫病人没有不夸的。”董大夫说。 

  “年轻多出力没有坏处,董大夫,你得多照应着。”二大爷说。 

  “您放心,袁芳,你要是乐意,我教给你针灸,这可是吃饭的本事,一辈子都黄不了摊儿。”董大夫说。 

  “我可不敢学,往人身上扎针,我下不去手。”袁芳说。 

  “又不是让你杀人,这是救人的本事,学学针灸按摩推拿,以后自己开个门诊部。”董大夫说。 

  “那敢情好,姑娘,你就拜了董大夫为师。”二大妈说。 

  “对,哪天我给你办个拜师会,街坊都去捧场!”二大爷说。 

  董大夫取了针走了,临走的时候二大爷嘱咐说:“别忘了我说的话,给我个准信儿。” 

  董大夫点了点头走回自己屋里。 

  袁芳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问二大妈:“什么准信儿?” 

  二大妈把刚才的事告诉袁芳,袁芳听了说:“这是好事呀?不用打听,董大夫在医院里就知道看病,现在每天的中午饭还是我给送的呢。” 

  “可是,二宝妈那也没谱儿,不知道这事能不能行,这可不是强求的事。”二大妈说。  

  正如董大夫所说的那样,袁芳在医院里干得不错,大家都喜欢这个说话不多,勤谨麻利的姑娘。袁芳三班倒,上早班的时候,二大爷锻炼的事交给柱子,她下午回来,帮着二大妈做晚饭,晚饭后会推着二大爷到天坛公园里溜一圈,二大妈也会跟着去 ,中班的时候,早晨起来是袁芳扶着二大爷锻炼,夜班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推着二大爷去锻炼 ,下午睡觉,晚上帮着做饭  ,然后去上班。二大爷老两口子有了袁芳觉得特别的开心。 

  唯一让袁芳担心的是,听说这里的房子要拆,那就是说大家都要搬走了,袁芳并不知道拆迁以后的安排,她觉得,这房子拆了,就是她和二大爷以及街坊们的分别。日子刚刚的安定,自己有了固定的收入和能拿出去见人的工作,老天爷就又安排了这么的关口。 

  但是袁芳从来没有问,因为她觉得二大爷他们以及街坊们给了自己够多,人是不应该不知足的。 

  二大妈做了关姐好几次工作,关姐有点儿活动心眼儿,只是顾虑二宝,甚至连提也不敢提,二大爷几次要找二宝谈都被二大妈拦住了。董大夫自从那次和二大爷聊天以后,在院子里看见关姐都要躲的远远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弄的关姐十分郁闷,在这之前他们是可以随意沟通的,要不是有了这件事,董大夫这样的态度关姐会毫不犹豫地问他,我怎么得罪你了?可是现在关姐也不能问。 

  “二大妈,您说这叫什么事?八字儿没有一撇儿呢,董大夫看见我跟耗子看见猫似地躲着我,我也没说非得嫁给他呀?他不乐意就不乐意,干嘛躲着我?”关姐说。 

  “董大夫是个腼腆人,上不得台面儿的,他不是躲着你,他是躲着自己呢。”二大妈说。 

  “躲着自己?没听说过,那怎么躲得开?”关姐说。 

  “这不是着急的事,我也不便问他的心思,你二大爷他也躲着,好些日子都没过来灌暖壶了,就是扎针也是扎上就走,等一会儿再来拔,不像以往坐在那聊天儿了,气得你二大爷什么似地,是我按着你二大爷才没找他。”二大妈说。 

  “二大妈,咱们先说好了,这个主意可是你们出的,我可没上赶着,您告诉他,我没有嫁人的意思,他把我看成什么了,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我老了老了倒没忖量(出息)了?”关姐也生气地说。 

  “你也别那么说,董大夫不会那么想,这些日子我就琢磨着,袁芳离着他最近,她又是个孩子,让她给探听一下董大夫的想法我看有门儿。”二大妈说。 

  “您还是误会我了,我探听他的想法干嘛?”关姐说。 

  “你也别撅嘴骡子卖驴钱,你好好地想想,董大夫要是有意你就真的不乐意?”二大妈说。 

  二大妈的话叫关姐哑口无言,她硬撑着说:“原来我还真没留神过他,也没往心里去过,自打你们一说我一留神他,看他这个忪头日脑的样儿我才来了气。” 

  袁芳这天上中班,二大妈吃完了饭把袁芳叫到跟前儿说:“芳啊,大妈跟你说点儿事。” 

  袁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说:“您说。” 

  “你跟董大夫在医院里能有功夫说话吗?”二大妈问。 

  “能,活儿不忙的时候,他还老把我叫到诊室里看他扎针呢。我有的时候还给他打下手,他还说,如果我看懂了他给我的书,他就申请医院把我调到他们科里去当助手呢。” 

  “那好,你也知道我和你二大爷有这个意思把他和关姐撮合撮合,可是董大夫死鱼不张嘴,叫你二大爷问他,我又怕他砸了锅,我又不便问他,你抽空找个话头儿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看,关姐哪点也配的上董大夫,他们俩要是成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二大妈说。 

  “是好事,可是——可是我这么年轻,问他好吗?”袁芳有点发愁地说。 

  “怎么不好?董大夫喜欢你,他不是要收你当徒弟吗?再说了,你年轻他才没戒心,也许就说了实话,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务必想法子打听出实情来。”  

  袁芳上班的时候心里就在琢磨,怎么跟董大夫说呢?今天的活儿不多,袁芳拿出董大夫给她的《金匮要略》看,虽然很多地方看不懂,好在董大夫告诉她,不懂的地方就划上我给你讲。忽然想到,就借着问他书的机会找个机会问问他。 

  袁芳拿着书来到诊室,董大夫正在给人扎针,看见袁芳说:“下午吃饭的时候你到后面的小花园等着我,现在忙。” 

  晚饭的时候,袁芳给董大夫打好了饭,拿着坐到医院后花园的藤萝架下,董大夫一会儿也来了。 

  “这本书是不好懂,可是我又不想让你看现在的简明本,因为那里多有误解。”董大夫以为袁芳是要他给她讲这本书说。 

  袁芳只想找机会说关姐的事,耐心地听着。 

  “《金匮要略》是一本中医的基础书,是汉代张仲景《伤寒论》的一部分。看病也好,扎针灸也罢,先要懂得病理。现在很多江湖大夫,只知道某穴位治什么病,拿来就扎,其实不知病理如同盲人摸象,同一个穴位在不同体质,年龄,病情,甚至节气上作用都不一样,所以,扎出人命来的不少,这就好比算卦,背下词硬套,还是不知道凶吉。这本书就如同行路的地理图,先要摸清了道路再说怎么走。你要好好地把这本书看完,然后咱们再说扎针的事。” 

  袁芳听着没说话,因为这次她还真不是要听董大夫讲课,她是想完成二大妈交给她的任务。 

  “董大夫,医生就不生病吗?”袁芳说。 

  “大夫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怎么会不生病?”董大夫笑了笑说。 

  “比如你要得了病,爬不起床来的时候,谁来照顾你呢?”袁芳说。 

  “我自己照顾,动不了就扛着,大夫有一个好处,知道自己病的程度,知道保护什么,知道怎么养着。”董大夫说。 

  “知道了有什么用,比如你想喝水,你就是动不了,谁给你端水?”袁芳说。 

  “二大妈呀,有一次我发高烧,烧得我浑身跟一滩泥一般,躺在床上要喝水,没力气起来,这个时候二大妈就跟救星一样的来了,给我端水吃药。二大妈好人哪,跟我母亲一样。”董大夫感激的说。 

  “要是二大妈不在呢?”袁芳说。 

  “不会,二大妈老在,什么时候谁需要她,不用说她自己就知道,就跟神仙一样能掐会算。”董大夫说。 

  董大夫说完也觉得奇怪,袁芳今天怎么问这个呢? 

  “你问这个干吗?”董大夫看着袁芳说。 

  “董大夫,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你身边需要个人,你不能永远一个人生活。”袁芳说。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董大夫问。 

  “今天就说这个,我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了。”袁芳说。 

  “我知道了,是二大妈叫你来问我的是不是?”董大夫说。 

  “就算是吧,大妈老是惦记这件事,她又不好问你,我不是你徒弟吗?徒弟问师傅就方便多了。”袁芳说。 

  “袁芳,我何尝不想有个人在身边,我活了半辈子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点儿道理我还不懂?只是,除了看病我是百无一能,谁能和我这样一个废物生活?我不能连累了别人。好在我现在还没看到一个人混不下去的趋势,过一天说一天吧。”董大夫说。  

  袁芳听了董大夫的话说:“董大夫,关姐不是挺好的吗?人长得也不错,还那么能干,你们俩要是走到一起多好?” 

  “袁芳,这个事二大妈跟二大爷早就跟我提过,你来的晚你不知道,我们都是住了多年的街坊了。那个时候她丈夫还活着呢,关姐在她丈夫跟前那是说一不二,说吃炸酱面,打卤的都不成,她丈夫那是言听计从。我不主张三从四德,可是男女也得平等,特别是我这个脾气,我是受不了把自己的手指头当别人路标的人。女人强势这个东西有利有弊,好的方面是,不用你替她操心怎么活着,不好的方面是,男人在这样的女人面前就有失落感。如果一个女人让男人觉得她是你的教师爷,这女人就不可爱了。”董大夫说。 

  袁芳对董大夫的话听了一知半解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还年轻,将来你有了家,你是打算你说了算还是让你丈夫说了算?”董大夫说。 

  “两个人既然生活在一起,就要商量。”提到了这些,袁芳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刘闯。 

  “要是跟二大妈似地,我早就乐意了。”董大夫不知道袁芳想什么接着说。 

  “哈哈,师傅,你打算娶个老太太?”袁芳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人性方面的。说起二大妈,我没理由驳她的面子,老两口子菩萨似地对待街坊,把大伙都当成了他们的儿女,可惜他们没有孩子。我早就想好了,将来我管他们,这不是要拆迁吗?我不挑房子大小,朝向如何,我就挑地方,二大妈搬到哪我就跟着到哪,最好是挑一层对门儿的,有什么事我也好照应。”董大夫说。 

  袁芳听了董大夫的话,为他对二大妈老两口子的感情感动。 

  “师傅,你们搬走了,知道搬到哪去吗?”袁芳问。 

  “还不知道,谁知道给哪的房子呢?”董大夫说。 

  “一定要打听清楚,那样我好去看你们去,特别是大爷和大妈。”袁芳说到这心里难过起来。 

  “当然得告诉你,你先在我这好好的干,我会给你找个机会让你出头,还有,搬走了你也别害怕,我给你在医院里找住的地方,你上班还方便。”董大夫说。 

  “师傅,你总得给二大妈一个交代,真的你不同意和关姐的事了?”袁芳觉得还是没有得到董大夫的准确信息问。 

  “我说了,我得想想,要说关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丈夫病了那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伺候,直到死。我虽然也帮过忙,可是治病治不了命。”董大夫说。 

  “那你要想到什么时候?”袁芳问。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现在都不敢跟二大爷聊天儿了,我怕他问我。”董大夫说。 

  “你不管乐意不乐意,你都要有个明确的态度,不然的话二大爷和二大妈也为难,特别是关姐能够误会,以为你看不起她,这不就伤了和气?”袁芳说。 

  “哎!也是的,你说本来吃得饱睡得着的,偏偏就碰见了这样的事,我看不起谁呢?我这样的还看不起谁呢?”董大夫叹了口气说。 

  “董大夫,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如果有女人肯嫁给你她一定过的开心,你不会过日子就把这个事交给她,你只要把病人看好,把钱挣到家里来,哪个女人不是巴不得的?你太小看自己了。”袁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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