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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关姐和柱子以及英子回来了,关姐走过二大爷的屋子往里看,关姐的意思是想看看大熊,看见袁芳在屋里没进去,袁芳此时最想打听的看是二大爷的情况,顾不得街坊的冷漠主动问:“关姐,大爷怎么样了?”
关姐站住脚说:“就是不会说话,左半边动弹不利索,其他的还好,亏了二大妈发现得早,亏了咱们院子里有个大夫。”
袁芳听了松了口气,二大爷没有危险这让她心里有了底,袁芳还从关姐嘴里听到了“咱们”这两个字,这就是说,街坊们已经不在像过去那样的排斥她。
柱子和英子走了进来,英子进了里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柱子在外屋说:“赶紧的,二大爷等着用呢。”
袁芳问柱子:“大妈在那呢?”
“嗯,我说我盯着让她回来歇会儿,说什么不干,让英子给二大爷找用的东西,我一会儿给他送去。”柱子说。
英子拿着二大爷换洗的衣服,以及日常用品走出来,英子眼睛是红肿的,看来是哭过。
“你把东西送去,叫二大妈回来,董大夫不是去医院找专家了吗?你在那盯着,我得上班了,我那真的请不了假。”英子说。
“你把大熊弄托儿所去,别的你甭管了。”柱子说着拿着东西出了门。
英子走到床前,看着袁芳和大熊没说什么,用手动了动大熊的脑袋,大熊醒了。
“快起来,该走了!”英子说。
“我不去托儿所,我要找我奶奶,阿姨说了,天亮了他们和草莓就都回来了。”大熊躲到床里边说。
“你不去托儿所谁弄着你,你跟着添什么乱,快点儿吧,我都要迟到了!”英子着急地说。
“我不去!”大熊固执的说。
“你信不信我揍你!”英子说。
“大姐,我看着他你去上班吧。”袁芳说。
“哪能让你给看着?”英子迟疑的说。
“没事,我看着他,你去上班吧。”袁芳又一次说。
英子看了看表说:“那就麻烦你了,我真得走了。”
“大姐,大爷那我能去吗?”袁芳问。
“他还不认识人呢,还是糊涂。”英子说。
“我是说,我想把大妈替回来,她那么大岁数了,我可以伺候病人,我父亲就是瘫在床上。”袁芳说。
“你等着柱子的消息,要是能替我倒是乐意呢,二大妈哭了一宿了。”英子说到这眼里含着眼泪说。
“好,大姐,你别着急,你去上班吧 ,一会我给大熊弄点儿吃的。”袁芳说。
“我要吃草莓。”大熊在床的里面说。
英子瞪了他一眼说:“你等着我的,我让你趁火打劫!”
英子说完走出了门,大熊爬过来拽着袁芳的手说:“阿姨,什么叫趁火打劫?”
袁芳给大熊做了早点看着他直到中午,大熊已经和袁芳很熟,不住地问爷爷和奶奶还有草莓什么时候回来,袁芳带着他上了大街,买回了草莓,柱子回来了。
“没去托儿所?”柱子看着吃着草莓的大熊问袁芳。
“没有,我让大姐上班去了,我看着他也行,二大爷怎么样了?”袁芳说。
“明白过来了,就是说话不清楚,左边还是动弹不了。”柱子说。
“二大妈呢?”袁芳问。
“还在那呢,我让她回来说什么不走。”柱子说。
“大哥,你让我去看看,我跟二大妈说。”袁芳说。
“我说都不灵你说了就灵了?对了,二大妈还不放心你呢,说你今天就走了,让我跟关姐还有董大夫别忘了给你送行,她和二大爷来不了啦,就让我给你操持这件事。”柱子说。
袁芳听了心里万分难过,仔细想起来,表面上看是因为英子让二大爷生了气,其实根源是在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二大爷怎么会跟英子生气,又怎么会大热的天跑去车站?想到这袁芳说:“我得看他一眼,我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那好,我拉你去。”柱子说。
“不用,你看着大熊,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能找到,饭做好了在火上热着,你先吃饭。”袁芳说。
袁芳出了门,找到了天坛医院,按照柱子告诉的房间号码找到了二大爷的病房,病房里只有两个人都是老头,二大爷靠着左边的床。一夜之间,二大爷已经变了模样,往常那种活力在他的脸上消失了,二大爷正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目光是呆滞的。
二大妈坐在他的旁边,不断地用手按摩着二大爷的左腿和左臂。
袁芳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眼泪流了下来,二大妈转过头来看到她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大爷。”袁芳说着走到了床边。
“比昨天强,眼珠子会动弹了。”二大妈看着二大爷说。
“大爷就不能起来了?”袁芳问。
“大夫说还不算晚,董大夫请了专家来,说要下大力气康复。董大夫说等他已出院就给他扎针灸,这个时候还不行,因为中风的人这个时候体力最弱。”二大妈说。
二大爷好像听见了什么,眼睛开始往袁芳和二大妈说话的方向看。
“瞧见没有,这就是明白点儿了,谁说话他知道用眼睛追了。姑娘,你今天晚上就走了,去上街给你爹妈买点什么,然后让柱子跟你吃顿饭 ,就上便宜坊,你二大爷说了就得算。”二大妈说。
“大妈,我不想回去了,我跟着你把大爷伺候好了我再走。”袁芳说。
“那哪行?爹妈也盼着你呢。”二大妈说。
“我想他们,可是大爷这样我回去也不踏实,我会惦记你们。”袁芳说。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你二大爷也不白费劲,可是你还是回家的好,哪怕是再来呢?”二大妈说。
“不,我就等着大爷好了我再走。”袁芳说。
二大妈听了也是百感交集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人心的孩子——。”
【什么可以成就一个人?当然是自己的努力和别人的帮助,但是光是具备了这两点(这两点有的时候都很难具备,这也是迷惑的原因)有的时候并不能达到目的,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不想在这里讨论这件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善良,什么叫善良呢?凡是解释这个东西,本身就已经离善良很远了。善良是本真,是人性的初始,如果你常常不忘,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常常不忘实际是在显露本性,不是背单词,像和尚念经那样!善良好比水,清澈无形,须臾不可离开。 】
袁芳让柱子给退了票,专心致志地伺候二大爷,二大妈白天回来,晚上就是她自己,英子也来,她想替袁芳前半夜,因为她得上班。
袁芳不能拦着英子,因为她知道,英子对二大爷就像父亲,但是袁芳不会让她晚于十点就回去。
“是闺女吧?”旁边的老头是个心血管的病人,不像二大爷那样不清醒。一天看着袁芳给二大爷擦身子问二大妈。
“是!”二大妈没有犹豫地回答,因为她没法说袁芳是谁。
“真好!我有三个闺女,给我雇了护工,一天一百块钱,孝顺吗?当然孝顺,我不能让她们跟你闺女似地这么做,可是,护工连脚都不给我洗,我他妈的交的钱里没有洗脚的?我要是自己能洗脚我上这干嘛来呢?”老头说。
袁芳听着觉得好笑地说:“你早说我就给你洗了,我不要钱!”
老头听了点头说:“我不能让你洗,我那样就是罪过,好人是应该跟神仙一样供着的,所以,好人是难找的。”
二大爷是摔跤的出身,身体的底子很好,加上是第一次得这个病,又有袁芳和大家的细心照料恢复得很快,他什么都明白,说话要是仔细听也能听懂,袁芳每天都扶着二大爷坐起来一会儿。
“姑娘,你让我怎么谢你——!”也许是脑血管的病人爱激动,二大爷掉下了从来难见的眼泪。
“你要是想谢谢我,我有个条件。”袁芳说。
“你说,你只要别让我给你买活人脑子。”二大爷说。
“你赶快好了。”袁芳说。
“对,老哥哥,你要是不快点儿好了,你都对不起你闺女这份儿辛苦。对了嫂子,这闺女怎么还有谢的?“老头说。
“不卸(谢)我就套着喂他!”二大妈打了马虎眼说。
十五天二大爷出了院,走的时候街坊们都来接他,英子给二大爷买了个轮椅,二大爷看见火了:“你不让我走道了?”
柱子赶紧过来说:“这车给您预备走累了我们推着您。”
“小兔崽子,你就是向着你媳妇儿!”二大爷说。
董大夫走过来说:“二大爷,这可不算完,这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剩下的除了锻炼,我还得扎您。”
“我不烦,我自个儿给自个儿拔过牙。”二大爷说。
董大夫听了纳闷儿,二大妈接过来说:“别提了,你二大爷后槽牙活动了,到医院人家说得拔,一听二百块钱,这老东西自己回家喝了半斤酒,用钳子自己把牙拔下来了,弄得满嘴是血,可吓死我了。”
袁芳听了心里想,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给谁花钱都舍得,自己怎么能冒这个险?
二大爷出了院,但是还是不能走,袁芳和二大妈伺候着他。院子里的街坊现在拿二大爷的病当了主题,不管是谁回来,第一要做的就是去二大爷屋里看看,董大夫则是每天都要给二大爷扎针灸。
“二大爷,我又扎您来了!”每次董大夫来给他扎针灸都会怎么说。
二大爷只是笑,他说话费劲只能捡着省事的说:“扎!”
二大妈有了袁芳这个帮手觉得分外的轻松,不但如此,二大妈有的时候觉得,她说什么没有袁芳说着管事,其实原因很简单,二大爷必须给袁芳面子 。
比如,二大爷得了这个病,嘴就不管事,吃东西就会流在外边的衣服上,二大妈给二大爷做了个“围嘴儿”,二大爷看见气红了脸,说什么也不戴。
袁芳看见走过给二大爷戴上,二大爷就什么也不说,二大妈看见说:“还是你管事,他看见我就吃准儿(欺负人)。”
袁芳每天都给二大爷做按摩,天气好的时候,就用英子给买的轮椅推着二大爷到大街上去。
这天,袁芳推着二大爷出了门,走到胡同口正碰见老季。老季看见二大爷坐在轮椅上一愣。
“哟!二大爷,您这是怎么了?”老季问。
二大爷说话慢而且不利索,又不乐意说自己的病情 ,摇了摇头。老季看见袁芳说:“老头怎么了?”
“中风。”袁芳说。
老季说:“我正找你呢。”
“什么事?”袁芳问。
“能借一步说话吗?”老季问。
袁芳看了看二大爷说:“有话你就说吧。
“我得用这房子了,你尽快找地方搬走,房钱剩下多少日子,我如数地退你钱。”老季说。
袁芳听了一愣,她想不到老季能找她要房子说:“半年呢,这才四个月,再说了,我得照顾二大爷,我搬哪去呢?”
“这我可就不管了,当初我是因为曹所长的面子租给你,你也知道差着一半儿的钱呢,现在,曹所长说他不管这个事了,我指着这房子还贷款呢,有了给房钱多的主,我当然不能撒手啊。”老季说。
“可我没地方去呀?”袁芳说。
“真是善财难舍,我是好心眼儿地照顾你,你没地方去你也不能老住在我这呀?”老季说。
“你再等两个月,我自然就给你个答复,现在我也不欠你的房钱,你轰我走就没道理。”袁芳说。
“那好,可有一样,后俩月的房钱可就不是六百了。”老季说。
袁芳受过房东的敲诈,可是她没想到直到今天她也没摆脱这样的命运。
老季看袁芳不说话说:“你给个答复,要不就搬走,要不就给你涨房钱,两样儿你挑一样儿。”
“多少钱?”袁芳问。
“一千五。”老季说。
“一千五?”袁芳睁大眼睛看着老季。
“这都不多,这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之地,现在的房子是什么行市?我告诉你,你不租我马上就能找到人。”老季说。
“你过两天让我想想好不好?”袁芳无奈怕二大爷等得着急说。
“想什么,一天就是三十块钱,你想俩月我还不如不说呢。”老季说。
两个人一个劲儿地说,二大爷纳闷儿,加上他们的声音小,二大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姑娘——走!”二大爷费力地回过头来说。
“二大爷让我走呢?”袁芳说。
“嘿!你拿老头当挡箭牌?房子是我的,你得跟我说清楚。”老季说。
“三儿——你过来!”二大爷叫着老季的小名儿说。
老季听了赶紧走到二大爷跟前:“二大爷?”
“你干嘛来了?”二大爷问。
“我瞧瞧您来呀?您不是病了吗?”老季说。
袁芳听了难以置信,这家伙说瞎话脸都不红。
“什么——一千五?”二大爷只听见这么一句问。
“啊——我——我是问她,您这轮椅这么亮,不得一千五六百块?”老季说。
“不对,你说的不是这个事!”二大爷急红了脸说。
袁芳怕二大爷着急说:“大爷,是那么回事,他问我谁给你买的这个车。”
“柱子——柱子媳妇英子。”二大爷说。
“哦,我没事了,我走了二大爷!”老季说完转过头来冲着袁芳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别耽误了。
看着老季连忙走的样子,袁芳觉得二大爷就是只老虎,睡着了都能把他吓跑了。
爷俩走到了大街上,袁芳把车停在路边,二大爷看着车来人往的马路说:“天桥——过去就是穷人多。现在——现在穷人都不为吃饭发愁了——可是人们还是不——不省心。”
“二大爷,我推您去天坛转会儿吧?”袁芳说。
“好,去看看——祈年殿。”二大爷说。
二大爷和袁芳去遛了天坛,回来已经是中午,二大妈做好了饭,袁芳给二大爷喝了水开始喂饭。
“你给我喂他,你去吃饭去。”二大妈说。
“我喂完了再吃。”袁芳想起了刚才老季的事,已经没有了胃口,可是她不想跟他们说,她不想给他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