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姐的女儿也有这样失踪的,不过,那只是短暂的几天,过了那两三天之后,乔姐的女儿自己会找回来。乔姐从来不责备她们,如果有客人真正喜欢她的女儿,她会祝福他们,并像嫁女儿一样把她们嫁出去。可是,每个客人都是心血来潮,热情只保持那么几天,没有一人像杜老师这样豪气冲天,可以抛弃一切,带着一个女人逃跑。于是,乔姐有时不得不叮嘱女儿们,不要听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可以听一点,千万不要全信。

  她有七个女儿,星期一、星期二……依次排下去,她们各有自己的故事,但她们现在集聚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吃一锅饭。星期一只有21岁,结了八次婚,最神奇的是,一年中她嫁了三个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婚者,她父亲是她的合伙人,把她嫁了一次又一次,她有出色的外貌和温柔的性格,能叫男人一见到她就想娶她。她嫁给第六个男人时,忽然改变了主意,一心想和这个男人做长久夫妻,这个男人的名字她还记得,但她父亲坚决不同意,打她,骂她,威胁她。她嫁第八个男人之后,厌倦了这种生活,和父亲大吵一架,逃离了父亲。她想把自己再嫁人,可是这些程序以前都是父亲操作的,她一点也不熟悉,于是她走上一条简便之路。星期二一直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十五岁来到城里。星期三,本来是贤妻良母,偶尔打打麻将,但一次打牌时没看住六岁的儿子,儿子淹死了,她隐藏到恶语街。星期四杀过人,星期五是新媳妇,丈夫前脚走,她也跟出来。星期六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星期日则是一个肄业的高中生。

  只有星期二同乔姐具有血缘关系,但在乔姐眼里,她们都是她的女儿。她安排她们的工作,负责她们的饮食,为她们准备生日蛋糕,谁生病了,她要陪着上诊所,谁来例假,她要督促好好休息。遇到不讲礼的客人,乔姐挺身而出,保护她的女儿们。一个星期当中轮到谁,谁就是当天的公主,凡事她都优先,她有挑选客人的权利,就像一顿菜肴端上桌子,由她第一个动筷子一样,她也可以不接客人,如果满桌的菜肴引不起她的胃口的话。七天每人都可以轮流做一回公主。乔姐告诫大家,别人可以不尊重我们,但我们不可以不尊重自己。

  乔姐自己的经历与女儿们相仿,应该说她是她们的榜样,或者说她们是她的翻版。18岁时她与大她四岁的丈夫相识结婚,在丈夫的怂恿下,她开始现在的工作。乔姐有时想,那时的自己又傻又笨,整天站街,赚的钱都给了丈夫,就想让他开心一点,要是赚少了,还满怀歉意。女儿八个月大,乔姐就把她交给老家祖父祖母养,自己重新回到城市。女儿长到16岁,祖父母在一天的早晨和傍晚先后仙逝,女儿表示要跟她进城。乔姐给女儿前后找了几所学校,这些学校都是这座城里最好的学校,但女儿上了几天学后总有理由拒绝再去上学,她喜欢窝在妈妈的店里。终于,乔姐看明白了,女儿不是读书的料。不是读书的料,那么她是一块什么样的料呢?女儿的成熟出乎乔姐的意料,她和店里的姐姐们关系融洽,见了客人更是落落大方。乔姐心里有了预感,女儿喜欢的可能就是这里的工作。乔姐知道他们这一行,存在许多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夫妻档、男女朋友档、母女档、父女档,足足可以让人耻笑,但是,他们就是以这种奇特的方式生存下来的。一天,乔姐带女儿逛街,老熟人老王打电话请吃饭,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等她和女儿坐上酒楼的餐位她就后悔了。老王是一名正科级干部,多年一直照顾乔姐,论年龄他快可以做乔姐的父亲,那天的酒桌上他特别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不说,而且丝毫也不掩饰对女儿的兴趣。后来乔姐又略有后悔之处,就是没有及时挑明随来的女孩,是她的宝贝女儿。

  趁着酒意,老王对乔姐说:“我想带她去喝茶。”

  乔姐看了对方一眼,又看看女儿,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她同意,我没有意见。”她相信女儿将拒绝老王。

  老王转过头,对女儿说:“小妹,我请你喝茶,你敢不敢去?”

  女儿盯着老王,说:“有什么不敢去的。”

  老王哈哈大笑,伸出手掌,说:“对,爽快,咱们击掌为誓。”

  女儿张开小手,和老王的手掌合在一起。饭后,乔姐眼睁睁地看着老王带着女儿喝茶去了。

  女儿晚上才回到店里,乔姐装着若无其事地问:“喝的什么茶?”

  女儿说:“绿茶。”

  乔姐又说:“除了喝茶,还……”

  女儿望着乔姐,说:“妈妈,你想问什么,大方地问吧。”

  乔姐噎住了,反而不好问了,女儿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得多。后来,老王多次约女儿喝茶,乔姐也不管了。当时,原来的星期二要回家,她告诉乔姐,她要回老家嫁人。女儿便补了上去,成了新的星期二。

  客人没有不喜欢星期二的,小理也喜欢星期二,碍于乔姐对他的恩情,他总是遮遮掩掩。乔姐的鼻子很灵,她能从每人的神情,闻出对方身上的味道,星期二身上分明有了小理的味道。起初,她的心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但是她安慰自己,女儿已有了一道道的味道,多一道又何妨?看得出来,女儿喜欢所有的男人,不会专门喜欢某一个男人,她的心性像水一样,不能成形,到处流淌。换句话说,女儿喜欢男人,是因为天性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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