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非一心要被王玉珏教育,但王玉珏似乎知道他是一个顽劣的孩子,一直不肯对他进行教育。肖非绕着办公室走来走去,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他直勾勾地盯着恶语街,又直勾勾地望着学校。

  小理说:“小栓那孩子有出息,他的手艺快赶上我了,知道他是怎么练的吗?第一天他抓一块炭,第二天抓两块炭,第三天抓三块炭,如今可以抓一篓子炭。”

  肖非露出烦躁的样子,说:“我不想和你谈工作。”

  小理说:“我也不想谈工作,我只是讲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又夸小栓人小志大,眼下就想着买车买房,第一天攒一元,第二天攒两元,第三天攒三元,咦,这样攒下去,不得了啊。老大开始也只弄一个小场啊,现在可是一个大公司。

  看来小理一直要把道理讲下去,天热得不得了,肖非更加厌烦,最后小理话头一转,说:“我们到乔姐那儿凉快去。还记得星期日吗,我想,她肯定被乔姐调教得差不多了。”

  谁知星期日工作正忙。乔姐说,要不换个人,星期二吧,她也很年轻,很标致。肖非说不,他可以等。等乔姐转身离去,小理附耳说:“不见见星期二,你要后悔。这星期二真的漂亮,告诉你,最主要的,她是乔姐自己的女儿。”肖非说:“那又怎么样,我只要星期日。”小理笑起来:“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一会儿,星期日送走客人,只简单整下妆就下楼来。她走近肖非,挨身坐下,轻声说:“哥,是你在等我吗?”

  他们又走在街上,小理说:“可以吧?”肖非说:“当然。”又说:“第一次,她全身都是僵硬的,这一次,她像饧了的板糖,全化开了。”小理说:“又教育好了一个。”

  肖非仍然惦记和王玉珏谈教育。他记住小理的话,王玉珏是著名的教育家,如果你坚决想和她谈教育,就一定能和她谈成教育。七月里,天忽然格外蓝,自然也格外热。电视天气预报说,某某台风已经生成,正日夜兼程奔袭而来。恶语街见识过无数次台风,台风不能把恶语街怎么样,人们把台风看成二逼,都不屑谈论和操心台风。但是,在大家猝不及防的时候,超强台风横扫了这座城市,教训了恶语街。亏得有了台风,肖非才寻到机会。就在那一夜,肖非和王玉珏开始了他们谈论教育的征程。

  风雨很大,车子离公寓楼只有20多米,车门被风顶得打不开,王玉珏囚在车内,惊恐不安。肖非越过大街,冲到车前,拉开车门,喊她快出来。他拉着王玉珏,往公寓楼躲。短短的20多米路,他们似乎走了漫长的时间。跌倒,爬起,只有搂成一团才不会被风吹翻刮跑。终于到家,但门窗劈啪作响,整幢楼房摇摆不定。

  屋里屋外一片昏暗,王玉珏看着肖非,双眼闪着湿亮,肖非想到她肯定要说什么,只听她突然说:“不知这会儿山伯怎么样?”

  肖非一愣,只得把想好的话咽回去,仓猝间他只好说:“应该没事吧。”

  王玉珏又说:“它住在另外一套房里,它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台风,不知它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你要去看看它?”

  “风这么大,太危险。”

  他们坐在沙发上,静静喘气。过了一会,王玉珏说:“山伯照顾自己不成问题,但那边的门窗不知关严实了没有?”

  肖非说:“我去看看山伯。”

  王玉珏说:“这么大风,太危险。”

  肖非说:“没事。只要知道山伯还好,不叫你惦记就行了。”

  “这么大风,你敢去?”

  “敢。”

  “你真的愿意?”

  “愿。”

  肖非像从嘴里吐出一颗珍珠。临出门,王玉珏又拉住肖非,说:“如果你想和山伯说话,你一定要蹲下来,你尊重它,它才正眼瞧你。”

  到了楼梯口,大风像一把利刃从面前切过一样。肖非寻思,这样出去,可能被风吹上天。山伯住在前面一幢楼上,两幢楼房之间裁了好几棵大树,如果有一根绳子,一头系在树上,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可以让自己到达前面的楼上而不被风吹跑。打定主意,肖非又回来敲门,王玉珏打开门,肖非说:“有绳子吗?”王玉珏说:“要绳子干什么?”肖非说:“有没有?”王玉珏说:“没有。”

  肖非又来到楼梯口,他庆幸没有对王玉珏说明要绳子干什么,这样一来,她将视他为懦夫。他紧张思索,怎么办,如何到达前面的楼房。忽然,他发现前面的树下有一条石凳,他心里有了主意。他冲出去,抱起石凳,往前面的楼房慢慢移去。

  他打开房门,但忘记了王玉珏的叮嘱,山伯从房里冲出来,警惕地看着他。

  “山伯,山伯,你好吗?”肖非急切地说。

  山伯冷冰冰地盯着他,肖非又说:“我是王校长的朋友,我叫肖非,我还有一个外号,叫小麻子,别人都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但是咱们,可以成为朋友。”肖非边说边蹲下身。

  山伯走近来,嗅嗅肖非,脸上依然布满冰霜。肖非掏出手机,又拨又说:“我是替王校长来看你的,你不信,让王校长和你说话。”他把手机切换成微信视频,王玉珏面孔出现在手机上,她说:“宝贝,你好,让你受惊了,没能陪你,是我不好,向你道歉。肖先生来看你,你不能没有礼貌。”山伯阴沉的脸上顿时荡漾出笑容,两只尖耳尽力后仰,它对着手机发出老鼠一般的吱吱叫声,然后伸出鲜红的舌头,舔舐着手机里的王玉珏。肖非往外退身子,即将关上屋门,山伯对他吠叫两声,它的脸又笼上乌云。肖非明白,这两声叫,与其说是再见,不如说是警告。门在关上的一刹那,将山伯切割成两半,肖非看到的是山伯半边脸和一只眼睛。

  肖非又抱着石凳,回到原来的楼梯口。王玉珏打开门,把他迎进去,她说:“真是不平常的一夜,这样的夜晚,我们干点什么?”

  肖非说:“我们来谈教育吧。”

  王玉珏妩媚一笑,说:“我就等着你来和我谈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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