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肖非在大街上遇到山伯,它在前头走,尾巴半举,两瓣屁股左右摆动。眼前出现一棵树,它便翘起后腿往树上尿尿。尿完尿之后,它奓开全身的黑毛,将身子抖一抖,然后慢慢扭转头。山伯发现肖非紧紧盯着它。

  肖非本来想在山伯脸上寻找恶毒的痕迹,但这张可笑的脸只有羞怯和迷茫。它的三角眼望着肖非,由于阳光直射,这双眼睛慢慢迷离起来。渐渐地它变得柔情似水。肖非感到它的目光不是对着他,其实绕到了他的身后。这时,传来一个声音:

  “山伯,不要这样没礼貌。”声音柔润,清凉如水。

  肖非转过身,一个穿黑色短裙的女人向他走来。女人的脸庞、眉眼,不是简单的漂亮,而是杀人灭口的狠毒。不用说,这女人就是王玉珏。

  “这狗是你的吧?”肖非说。

  “它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王玉珏说。

  “不,它很对头。很漂亮。”

  “是嘛,”王玉珏说,“山伯,”山伯答应一声“汪”,“谢谢这位先生的夸奖!”山伯对着肖非汪汪两声。

  肖非一开始就想找一块石头砸死山伯,现在更打定主意要砸死它。

  王玉珏撑着一把伞,伞下鼓荡一股小风。肖非裸着头,竟不知不觉陪着她从恶语街这头走到那头。山伯头里走,它的脚像装了弹簧。它回头瞟了几次肖非,三角眼里充满了傲慢和不屑。

  小理说:“她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

  “没让你去她家喝一杯咖啡?”

  “没有。”

  “一点暗示也没有?”

  “没有。”

  经小理一说,肖非觉得自己有许多遗憾。小理仍不肯罢休,他说:“下一次吧,再遇见她,她会请你到她家喝水吃茶。”肖非有点恍惚,他诚恳地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小理说:“反正不是今天。别难受了,今天咱们去乔姐那儿。”

  小理说,乔姐有七个女儿,分别叫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前段时间,星期日不辞而别,最近,又来了一个小姑娘,顶了星期日的空缺,所以也叫星期日,才十七岁,漂亮得不行。因此,肖非应该去会会她。

  见到乔姐,小理说,要星期日。几分钟后,从楼上走下一个姑娘,长发,瘦脸,悬鼻,大眼,在肖非面前慢慢走过。小理附住肖非的耳朵问:“漂亮吧?”肖非不置可否。姑娘又上楼,进了一间房。小理拉起肖非,把他送进那房。

  他们走在恶语街上,小理急切地问:“怎么样?”肖非说:“不怎么样,没有胸,没有水,像一只青苹果。”

  小理说,这姑娘还是一个高中生,谈恋爱,读不了书,和男朋友同学一起私奔到恶语街,男朋友家里有些背景,到处寻他,他自己一点本领没有,慢慢吃不了外面的苦,早先两个还山盟海誓,最后抛下女孩自己回家了。乔姐遇到她,她不仅欠出租屋钱,还开始饿肚子。乔姐要送她回家,她执意不肯。乔姐就把她带家来,她看见乔姐的几个女儿,就说让我做你的女儿吧,乔姐告诉她,我的女儿不是随便做的,自己赚钱不说还要给我赚钱,不容易啊,她说,保不准这才是最容易的。

  肖非对着恶语街恶狠狠地骂:“欠操的货。”

  小理说,老大用他的大脚走到城里,接着又占领了这座城,他千方百计地赚钱,用巧妙的方式从人们的手里抢钱。等他赚足了钱,他就变得乐善好施,他给老人、灾民,给远处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人们捐钱。老大喜欢对陌生人施舍,老大看不到陌生人的缺点只看到他的困境,因此,老大总是对也许子虚乌有的陌生人大发慈悲。这样的慈悲一向被视为无私的奉献,所以,老大一发慈悲,他的名字就到处传扬。老大对周围的熟人轻易不慈悲,他喜欢教育他们,因为这些人暴露出了太多的缺点,素质差的可怜,他认为要帮助他们,就是从教育他们开始。

  王玉珏是恶语街学校著名的美女教育家,肖非自从和她在炎热的街道上相遇,一番反省,认为自己就是老大所说的素质颇差的人,他渴望被王玉珏教育。

  肖非上网查阅了王玉珏的资料,她获得过省最具影响力校长、省最美女教师、市优秀班主任、恶语街发展公司突出贡献人物、学校先进工作者等系列荣誉。这些让肖非感到这个桃李满天下的女人高不可攀。但是资料后面的一张照片,让肖非又重打精神,这张照片上的王玉珏20岁左右,纯真羞怯,楚楚动人。肖非有点恍然,觉得照片上女孩很像现实中的某个人。当然,首先,她是王玉珏,是青涩时期的王玉珏,现在的王玉珏,不但保留了早年的漂亮,而且放大了那些优点,变得从容、优雅和高贵。但是,她像谁呢?突然,肖非脑瓜一亮想起星期日,原来她酷似星期日。

  接下来几天,山伯经常上街,山伯出现之后,肖非以为马上出现的该是它的主人,但王玉珏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山伯对着树尿尿,这家伙的目光还是冷冷的,但它的步伐有点花式,派头很像一个绅士。山伯以前好斗,咬跑了所有的狗,这是它恶名的由来,现在它收敛了许多,主要是碰不到其它的伙伴,即使偶尔邂逅了一只狗,它也只上前嗅嗅对方的胯裆,轻轻晃动几下尾巴,然后十分尊严地离去。大家说,山伯讲礼貌了,山伯被教育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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