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喜欢骂人。当然，这也是传说。老大的骂人，不是泼妇骂街的骂，而是气吞山河地骂，他的骂，不会让人无地自容，而会使你如沐春风。他只骂自己信任的人——只骂自己人。许多人梦想被老大骂上一顿，可是，一直没有轮上。在恶语街，大家没有听见老大给某人这样的荣幸。倒是私下里，一些人说，他被老大骂了。
小理说，被王玉珏叫滚蛋的男人，她会一直客客气气地对待他，她文质彬彬，气质高雅，但她的笑容，勉强了，她的身体，变得僵硬，她的门户，紧紧关闭。无须一句话，一个字眼，无论哪个男人，都该明白，自己该滚蛋了。至于那条黑狗，她就不客气，人们曾多次听到她骂它：“山伯，你看你的手多脏，你的胡子上还粘有牛奶，要不听话，擦擦你的胡子，你就滚。”
对，她管它叫山伯。山伯可能无数次承受她的骂，它知道她不会真要它滚蛋，但它懂得怎样在草皮上蹭干净它的前爪，还会跑近来，让她用纸巾擦干净它的胡须。
山伯是一条牛头梗犬，在犬类中它的体型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它的头型像小圆桶，没有鼻梁，眼睛是三角形的，面部表情滑稽而又奸诈。山伯是当初首长送给王玉珏的礼物，那时它很小，像一只可爱的兔子，她抱着它亲了又亲。她一直养着它，很多东西来了又去，唯独山伯可以留在她的身边。她经常带它到校园散步，山伯嫉妒心很强，它会眯着三角眼，冷漠地打量任何一个接近主人的男人。王玉珏在恶语街有两套房产，一套是她自己购买的，另一套是公司为了表彰她所作的贡献奖励给她的。她自己住一套房子，另一套，给山伯住。山伯情绪很容易激动，动不动想咬人，咬不到人，它就发脾气，追着自己的尾巴咬。王玉珏就不理睬它，让它分开来住。这样治一治它，它会服服帖帖，过一个星期，她又把它接过来一起住。山伯已届暮年，但好斗的性格依然不变，它打败了恶语街所有的狗，任何狗只，见到它都瑟瑟发抖。它还见不得人朝它瞪眼，如果你暗暗地瞪了它一眼，它会记住你。山伯的名声很不好，它在恶语街成了一条恶犬。它唯一臣服的人，当然就是它的主人啦，它匍匐身子，尾巴把地面扫得哗哗直响。王玉珏对恶语街人大谈她的养狗之道：“你要尊重它，和它说话，要蹲下身子。像这样。”她伸出手，抚摸山伯脊背。山伯先吻她的手臂，接着，一头扎到她的怀里。山伯曾咬了一个男孩，王玉珏正给男孩补课，山伯冷不丁冲进来，不由分说叼住了男孩的一只手。学校支付了疫苗费营养费等费用，家长仍不罢休。家长又告到教育局，教育局让学校开除王玉珏，教育局领导口气很强硬，一定要这么做。相关文件已打印完毕，正待下发，忽然教育局领导又改变了态度，说事件证据不清，待进一步调查，再作处理。人们等来的是教育局和公司对王玉珏的表彰，称王校长牺牲休息时间，为学生补课，忘我奉献，堪为楷模。尽管如此，家长还在纠缠，不依不饶。最后老大发声了，他骂公司总裁和学校校长无能，这么点小事也摆不平。他一说话，一切事便不成事了。山伯本来要吸收点教训，但它兀自不觉，仍像被王玉珏牵着似的，跑前跑后，它的尿液不仅撒在学校，也撒在恶语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