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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时间以来,袁芳都是在自己的真实和现实中的虚伪中徘徊,这不是她能安排的,而是必须这样不断的变换角色。来到这个城市,活着就必须忘记自己,而想起自己的时候让她惶恐不安。她感觉到,总有一天,她会把自己在这个城市里丢的干干净净,北京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袁芳来到昆仑饭店和周倩联系了一下,按照她的指点来到了顶层的旋转餐厅。周倩和两个男人坐在靠窗的地方,看见袁芳周倩朝她挥了挥手,袁芳朝她走过去。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圆圆,这两位是台湾的楚先生,这位是廖先生。”周倩说。 

  周倩说的那位楚先生个子不高,样子有点像电视里的陈水扁。廖先生是个高个子,眼睛很大,眼神里好像看见什么都害怕。 

  袁芳点了点头周倩说:“坐在廖先生旁边吧。” 

  周倩的话的意思就是说,这个廖先生今天就是袁芳的客人了。 

  袁芳挨着廖先生坐下,转头看了看窗外,这窗子从上到下没有遮拦,外边是一片灯火,叫人感觉好想是悬在空中。这让袁芳想起了紫薇饭店电梯里的情景。 

  廖先生穿着一条米色的裤子,一双白色的网球鞋,上身是一件红格子的体恤,头发有点秃顶,但是看皮肤的样子年龄并不是很大。 

  “楚先生,点菜吧?”周倩说。 

  “好啊,大家看看啰。”楚先生的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周倩点菜的时候,楚先生和廖先生用谁也听不懂的话相互说着什么,菜点完了周倩说:“下午下的飞机吗?” 

  楚先生点了点头说:“是呀,来来去去的好辛苦哦。” 

  “楚先生明天有什么打算?”周倩问。 

  “廖先生第一次来大陆,到处走一走啦。”楚先生说。 

  “让圆圆陪着吧,她在北京很熟的。”周倩说瞎话一点儿都不露声色。 

  廖先生话不多,听了周倩的话转过头来看着袁芳一笑。 

  菜上来了,大家吃着东西,周倩好像和这个楚先生很熟,不断说着话,廖先生只是静静的听着,袁芳跟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打交道,也不知道说什么。不一会儿,周倩要上洗手间,袁芳也跟着出去。 

  从厕所出来周倩站在镜子前整妆袁芳说:“你怎么告诉他我在北京很熟,我在这哪也不认识。” 

  周倩一边整理着脸蛋一边说:“你又不是导游,你不认识他更不认识,你只要别把颐和园说成北海就能凑合。” 

  “可他要我带他去什么地方怎么办?”袁芳发愁的说。 

  “打车,司机知道的。我说你呀,什么时候你别这么死心眼你活着就不累了!”周倩说。 

  “明天就去吗?”袁芳说。 

  “明天我们从这里走,你今天晚上就听那个姓廖的安排。”周倩还是看着镜子忙和着说。 

  “什么?”袁芳听了一愣。 

  “今天晚上就陪着廖,没听明白?”周倩转过头来问。 

  “今天跟他住在饭店里?”袁芳瞪着眼睛说。 

  “他住这,吃完了饭去哪听他们的,我想把他们带到后海去,好好的赚他们一把,这可是个大活。”周倩说到这眼睛发亮。 

  “你是说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袁芳听了担心的问。 

  “这还用问,你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怎么跟傻子似地?”周倩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洗手间里有个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工服,领子是黑色的,看见袁芳洗完了手递过一条毛巾。 

  “请您擦擦手。”女人说。 

  袁芳听了周倩的话神不守舍接过毛巾擦着手,女人说:“小姐,请你给意思意思吧!” 

  袁芳看见旁边有一个盘子,里面有很多面值不等的钞票。袁芳从包里拿出一块钱扔在盘子里走了出去,女人看着她的背影直撇嘴。

  几个人吃完了饭,按照周倩的计划打车到了后海。周倩把桌子当了展台,咖啡馆里的东西叫她点了一大半,除了袁芳,三个人都喝的大醉,这让袁芳感到奇怪,就她跟周倩在一起的经历,周倩是从来不会这样喝酒的,她只是想尽办法让别人多喝。 

  终于,周倩喝的受不了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去卫生间,袁芳连忙起身扶住她。到了卫生间,周倩大口的呕吐起来,袁芳一边给她捶着后背一边说:“往日也没见你喝这么多酒,今天是怎么了?” 

  周倩继续呕吐几口以后,接过袁芳递过的纸巾擦了擦嘴说:“去要一瓶矿泉水给我。” 

  袁芳跑到吧台拿了矿泉水回到卫生间,周倩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吐掉说:“你知道什么?不喝酒这一宿怎么过?” 

  袁芳听了心里一沉,原来周倩是在用酒精麻醉自己,为的是应付那两个台湾客人。琢磨着周倩的话,袁芳想到了今天晚上以后的事,越想心里越窄。 

  从酒吧里出来,两个台湾人的斯文早就扔到了爪哇国去,袁芳叫了一辆出租,她坐在副司机的位置上,两个台湾人把周倩夹在了中间坐在后座上,陈水扁一个劲的亲周倩的脸蛋,廖先生的手也不闲着,在周倩的身上摸来摸去。廖先生不住嘴的说着鸟语,酒精让他忘记了普通话,周倩头仰在座椅的靠背上闭着眼睛一语不发。 

  “上哪呀您?”司机的眼光看着后视镜,眼神里流露出既新奇又蔑视的神情。 

  “去昆仑饭店?”袁芳说。 

  车开了一段司机问:“这俩男的是哪的人,听口音不是咱们本地的。” 

  “台湾人。”袁芳轻声的说。 

  “哦,怨不得呢,国民党的后代。”司机说。 

  司机岁数不小了,受老电影的影响太大了,在他的眼睛里,国民党给他留下的印象跟日本鬼子差不多。 

  回到饭店里,周倩几乎在电梯里都站不住了,那个陈水扁样子的楚先生钻在周倩的腋下扛着,样子滑稽可笑,因为他自己也喝了不少。廖先生的眼睛更大了,有一层雾状的东西蒙在眼睛上,袁芳望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到了一座孤岛。

  北京的各大饭店受三重管辖和监视,第一是安全部,在北京的各大饭店里都有安全部派驻的常驻人员。第二是辖区内的派出所,不管这个派出所的级别有多低,辖区的饭店级别有多高,饭店是受派出所管辖的,第三是饭店内部的保安部门。

  全世界的饭店都有招妓的现象,警方不是不管,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主要的任务。饭店为了生意特别是涉外饭店,也会尽可能的和警方沟通睁一眼闭一眼,这必定比贩毒和间谍案小的多。

  但是,做为派出所,定期的对饭店进行检查或者监视也是日常的任务。常常是这样,派出所的警察会来到这,把警车停在门口的路边,主要的目的是震慑作用,有个猫就辟鼠,警察才懒得理这些事,不过是象征性的在这坐坐,有的甚至就在保安部里喝茶玩牌。

  久而久之,警察到饭店的保安部里喝茶玩牌成了他们到这来的任务。

  坐在饭店保安部的房间里,麻将桌是自动的,有的是洋酒饮料,饿了厨房里好歹的弄点吃的也比外边的饭馆好吃,谁不乐意来呢?

  当然,来这的任务是领导的,一般小警察也就是巡视居民区和查户口罢了,所长到饭店才是正差,享受永远是领导的专利。

  曹哥开着车来到昆仑饭店,进了大厅习惯的看了看,和吧台搭讪几声,玩牌是主要目的,官样文章总还是要做。曹哥没穿警服,这也是他的习惯,如果不是查房,穿着警服进来总是让人觉得扫兴和不搭调。

  曹哥和吧台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要去保安部,那早就准备好了,当他正要朝电梯走去的时候,就看见了袁芳和另外两男一女从大门走了进来。曹哥对这样的事太清楚了 ,平日里他会连看也不看,可是今天他注意起来,因为他看见了袁芳。

  袁芳曾经托他给办的暂住证,他办好后给歌厅打过电话,连贵说她已经不在这干了,想不到,袁芳却干上了这个差事。

  看着他们上了电梯,曹哥重新走回吧台问:“那几个上电梯的住在哪个房间?”

  吧台的人看了看说:“是两个台湾人,住在1103和1104。”

  “把住宿登记给我看看。”曹哥说。

  吧台的人查到了入住记录把电脑转过来冲着曹哥,曹哥看了看朝电梯走去。

  袁芳四个人下了电梯走到房间跟前,周倩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包递给袁芳说:“给我拿着包!”

  袁芳一愣接过了包,看着她和陈水扁回到房间,廖先生搂着袁芳的肩膀说:“我们也进去啦!”

  周倩叫袁芳拿着她自己的包,可见她是个老江湖,喝成这个样她还记得,这四个人只有袁芳没喝多。

  袁芳跟着廖先生进了房间,廖先生早以按捺不住,搂过袁芳就亲,袁芳此时已经成了一个木头人,她实在是不乐意多想了 ,因为她的脑袋都疲惫了,但是她还是本能的躲闪着。

  “我们去洗个澡?”廖先生松了手说。

  袁芳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她来不及反应她所遇见的一切,廖先生说着就替袁芳脱衣服,袁芳并不挣扎,她觉得自己一切的努力今天算是有了答案,那就是徒劳!她想起了住在阿兰那的头一天自己洗澡的时候得到的结论,虽然是愤恨之词 ,可是被现实屡次的验证着。

  就在廖先生把袁芳脱了一个半裸的时候,门铃开始响了。

  廖先生停住了手回过头去看了看门,门铃继续响着,廖先生皱了皱眉头说:“这个饭店是这么做生意的?“

  廖先生说着转过身来去开门,几乎就在门开的同时曹哥走了进来。

  “你找谁?”廖先生问。

  “转过身去靠着墙!”曹哥说着掏出了证件。

  廖先生全明白了,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在这样级别的饭店里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台湾,警察就是抓嫖客,而且只抓在大街上嫖流莺的人。有警察就是灾难,不服从是没办法的,廖先生转过身去贴着墙站好。

  袁芳此时向做梦一样的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曹哥的时候又好像 回到了梦里,他来干什么?这正是出生的牛犊不怕虎,她哪里知道这是她的行当里最倒霉的事,她现在不但不替自己想到后果,相反在琢磨曹哥怎么会到这来?

  “你,把衣服穿好了!”曹哥好像不认识袁芳似地说。

  这句话袁芳最乐意服从,她穿好衣服站在那。

  “你出去站在楼道里!”曹哥对袁芳说。、

  袁芳走出门外,廖先生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看了看走过身边的袁芳说:“是不是敲竹杠 ?”

  “闭嘴!”袁芳听见曹哥说。

  看见袁芳走出了门,曹哥把门关上,廖先生贴着墙站着回过头来说:“警官先生,我没有违法。”

  曹哥点上颗烟坐在沙发上说:“是吗?那要看你说的是哪儿的法。”

  “你没有证据,我会投诉你的。”廖先生说。

  “证据就在门外,一问就知道,你要投诉我?好啊,你得等着我先把你处理完了。”曹哥说。

  “可是——万一她在诬陷我呢?”廖先生说。

  “那我听听你的。”曹哥说。

  “我们是朋友啊,她是我的女朋友啊!”

  “你的女朋友你怎么会担心她诬陷你?你说的这些话就是在台湾,你觉得你能过关吗?”曹哥吐了一口烟说。

  廖先生被曹哥问的哑口无言,站在那不说话了。

  曹哥说:“据我所知,对象你这样死鱼不张嘴的人,台湾的警察会强迫你们拍个裸照,然后把照片寄到你的公司或者家里去。”

  廖先生听了好像后背被抽了一鞭子一样抽动了一下说:“警官,你不会这么办吧?”

  “不会,我们办这样的事比你们省事的多,把你拉到局子里,铐在暖气管子上,什么时候你愿意说随你的便。”

  “我承认,是别人介绍给我的,我是来大陆出差的,想到处走一走,我找她就是为了给我指指路。”廖先生在做最后的努力。

  “这么说她是个导游?”

  “对呀!”廖先生以为自己的借口能让这个警察相信觉得非常得意。

  “你在台湾都是把导游拉到房间里脱衣服?”曹哥轻蔑的看着廖先生问。

  其实,曹哥心里非常的明白,在一般的情况下,他们对象廖先生这样的人的这种行为都不会较真儿,因为外国人和港澳台等地的人在中国的这种违法行为,一个派出所是不能处理的,处理这样的事虽然不超越职权却非常的麻烦,没有人乐意管这个闲事。常常是外国人被警告,处理的对象是中国人。除了贩毒以外,即使有严重违法犯罪行为,多是遣返交到对方的司法机关处理。

  廖先生站在墙边上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两条麻杆一样的腿在哆嗦,曹哥觉得难为的也够了站起身来说:“站好了,我去问问那个女人,回来处理你,不过,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一直就保持这个姿势,要不要我把你铐起来?”

  “不,不,我会站好的。”廖先生急忙说。

  曹哥走出了门,看到站在楼道里的袁芳,袁芳低着头靠在墙边站着,曹哥走过去说:“你怎么没走?”

  “我到哪都一样。”袁芳眼皮不抬的说。

  “哎——!你可真实在。”曹哥说完拉着袁芳的胳膊朝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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