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时间总会提醒你明天怎么办?按照袁芳说的,莉莉给她垫上钱,两个人一起去给阿兰把钱汇回老家去。莉莉接着去歌厅里上班,由于房子的租期没到,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

  不同的是,莉莉要袁芳和她住在一个房间里,因为她说她害怕。袁芳虽然没感到害怕,但是阿兰的影子却没有一天不出现在她的眼前。

  袁芳周倩在一起渐渐的有了生意,周倩自从听了阿兰的死讯以后,最初表示了同情,以后却绝口不再提起,答应的钱也没有兑现。袁芳想起了莉莉的话,觉得她说的不错,从此和周倩隔了心眼儿。

  常去咖啡馆的人有的知道,那些孤身一人坐在那的女人多半是周倩这种行当,也有一些人不知道,在这个环境里,总以为是一个浪漫的邂逅,其实,哪里有那么巧?那不过是个等着鱼儿上钩的渔翁。

  周倩和袁芳也不是总在一起,她们多数的时间是各干各的。

  入冬的时候,北京下了第一场雪,后海的咖啡街晚上特别的热闹。袁芳找了家咖啡馆等生意,尽管人不少,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她,大概是雪的吸引力比她还大,人们都坐在那欣赏湖面上让雪压住的残荷的景色。

  “一个人吗?”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说。

  做这行长了,不用问就会知道,找她们的人是老手还是生人,袁芳已经感觉到这个人不是常来的。

  年轻人穿着一件黄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粗线毛衣,一条牛仔裤,脚下蹬着厚底的山地靴。头发蓬乱这是发胶的功能,年龄大概二十多岁。

  “在等男朋友?”年轻人坐下来说。

  这个行当要求袁芳在一旦碰到客人的时候,要根据客人的话来给自己定位,也就是说,客人的看法就是她们的演出本。所以,不要急于回答客人的问题,要从他的问题里听出他到底是怎么认为自己的。

  袁芳轻轻一笑没说话。

  “我请你喝点儿什么?”年轻人说。

  “你不麻烦的话”袁芳说,这样的说法方式都是师傅周倩教的。

  年轻人叫了两杯“热可可”,袁芳从他要的牌子知道,这“可可”不值钱。这个工作需要袁芳要了解所有的饮料包括甜点的种类,这倒不是对这些东西有什么品位,她得知道价钱,价钱的贵贱直接影响着提成的多少。如果客人是个穷光蛋没有什么油水,她随时可以找个借口走人。

  今天看来这个年轻人不是有钱人,不但是从点的东西来看,他连后付账都不知道,服务员端上“可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卷的不成样的零票儿。

  直到今天,袁芳还没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兴趣,因为男人在她眼里总跟艰难和耻辱在一起,在她眼里生意是顶重要的。

  想到这袁芳已经觉得无聊了,她不想浪费时间,当然也不能站起身来就走,要有个理由或者让对方感到你在拒绝。

  “你也等人吗?”袁芳说。

  “对,我在等我的女朋友。”年轻人说着看了一眼窗外。

  “那你干嘛不老老实实的等?”袁芳这样说是为了给自己以后脱身做准备。

  “她可能不会来了。”年轻人说着脸上露出沮丧的表情。

  “我要是你的女朋友我也不会来了。”袁芳轻轻的笑了一下说。

  “为什么?”年轻人看着她说。

  “你说呢?”袁芳也看着他问。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用心不专?”年轻人说。

  “我没那个意思,对不起,我还有事。”袁芳打算速战速决站起身来 。

  “别走,求你了,再坐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年轻人恳求的说。

  袁芳被他拉着没办法抽身,只好坐下来。既然坐下就要有收获,不如还是念起生意经的照方吃药,在袁芳眼里,他们都是客人,客人必须付出她才有饭吃。

  “这杯可可你一口没喝就走?”年轻人给自己找着话题说。

  “我不喜欢喝可可。”袁芳开始做生意了。

  “那你想喝点儿什么?”这一招果然奏效,年轻人问。

  袁芳有些发愁,这个年轻人即使乐意上她的当,他的口袋里有多少钱是看的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个人油水有限。她真的不忍心宰他,对于她的这个弱点,周倩曾经说过,心软是赚不到钱的 。

  苍蝇也是肉,袁芳最后点了一杯“摩卡”。小伙子毫不犹豫的叫了两杯,当服务员端上来时他才知道了价格,这两杯“摩卡”竟然要了他一百六十块钱。其实,这样的咖啡在一般的店里,最多也就是三十块钱一杯,如果要是自己买回咖啡粉兑上巧克力和牛奶,成本连四块钱都合不到。后海的咖啡厅居然翻了数倍,这也是为什么周倩和袁芳们在这里做生意的原因。

  年轻听了价格脸色都有点儿变了,袁芳看了看问他:“你不常来这个地方吧?”

  “不常来,今天是第一次。”年轻人神不守舍的说。

  “那你干嘛约你女朋友到这个地方来?”袁芳说。

  “我只是想约她来个有档次的地方,可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东西这么贵。”年轻人放下了刚才那种潇洒的架子说。

  袁芳听了年轻人的话觉得有些可笑,想起自己一个从大山里来的人,整天长在这种地方,这地方暗地里的买卖有什么称得上档次的呢?

  “这地方有档次?”袁芳问。

  “是呀,我也是听说的,我不是北京人,大学毕业以后到这的一家公司打工的。”年轻人说。

  听说年轻人也是外地人,袁芳觉得好像距离近了点儿说:“你是哪的人呢?”

  “安徽亳州。”年轻人说。

  对于袁芳来说,除了老家和北京再也不知道第三个地方,爽的无事就跟他聊聊。

  “亳州?”

  “是呀,我们那出药材,还是很多名人的家乡,三国里的曹操,神医华佗都是那的人。”年轻人说。

  曹操袁芳是从“秦腔”里知道的,华佗是谁就不知道了,好在她也没心思打听明白,消磨时间把这杯咖啡钱弄到手。

  原来年轻人在这打工爱上了一个北京的姑娘,可是姑娘好像对他并不投入,这让他觉得很苦恼,他理解的原因是自己是个外乡人,在女朋友眼里不过是个土包子,这很让他伤自尊,此次约女朋友到这来无非是想证明,他也并非是女朋友眼里的那么没档次。

  所有这些不过是处在热恋中年轻人的一种小孩把戏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袁芳进一步跟他聊天得知的,不过袁芳觉得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有一点袁芳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长的一表人才,所以才能交个北京的姑娘,他应该知道自己的优势才好。

  “北京的怎么了?我看很多北京的小伙子还不如你长的好呢。”袁芳说的实话,在这个地方,说什么也无所谓,她不必为在自己说的话负责,大多数的时候,她也从没走过脑子。

  “真的?你是这样认为的?”年轻人兴奋的说。

  “嗯。”袁芳轻描淡写的答应了一声。

  “你要是这样认为,我求你点儿事,一会儿,假如我女朋友真的来了,你就装成跟我很熟的样子,就说是我的同事,碰巧在这碰到。”年轻人说。

  “那干嘛呢?”袁芳没搞过对象,对于这种幼稚的游戏根本就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她能想到,如果这样会引起他女朋友的不满。

  “你女朋友要不高兴呢?”袁芳问。

  “那怕什么?我也让她知道知道,我不是离开她就一定得打光棍。”年轻人说。

  年轻人的如意算盘没打明白,在他看来,他的女朋友要是来了,就这个姑娘的长相和打扮,女朋友如果对他真的喜欢是足矣让她心生妒嫉的,可是他的女朋友没有来。

  桌子上的饮料袁芳虽然一口没动,小伙子倒是喝了个精光。再要饮料是不行了,就是桌子上的这些饮料年轻人还在发愁怎么付账。天色越来越晚,必定是冬天,人们渐渐的散去。袁芳知道,今天的生意算是吹了,与其在这和他耗着不如早点回去。 

  “看来你的女朋友是来不了啦。”袁芳站起身来说。 

  年轻人无精打采的说:“是呀,这是第几次爽约我也记不清了。” 

  “那我们走吧。”袁芳说。 

  “好,可是——对不起,今天我来的匆忙没带着钱包,我——”年轻人脸色微红的说。 

  “我知道,走吧。”袁芳朝吧台走去,年轻人没勇气跟过去。袁芳跟吧台算账当然和客人不一样了,她只给吧台成本价。 

  “你的男朋友?”老板觉得奇怪,怎么是袁芳结账呢? 

  “不是,是个熟人。” 

  老板点了点头,眼睛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两个人走出门外,天上飘着雪花,年轻人说:“你住哪?我送你” 

  “不用,我就住在附近。”

  袁芳对今天一无所获反倒赔了钱想起来觉得没意思,她想尽快离开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好像挺感激她,并没马上就走,而是走在她的旁边。 

  “哎!刘闯——!”身后喊了一声,年轻人听了一震回过头去,身后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孩子跑了过来。 

  “你女朋友?”袁芳站住回头看了一眼问。 

  “嗯,别理她,咱们走咱们的。”刘闯说。 

  “别演过了。”袁芳站在那没动。 

  女孩在已经跑到刘闯的跟前,满脸通红的说:“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这是我的一个同事,我——。”刘闯说。 

  “同事?同事两个人走的那么近乎?你们在咖啡馆里聊的那么热乎我都看见了!”女孩子说。 

  “你听我解释——”刘闯话还没说完,女孩子转身走了,刘闯回头一看,袁芳早已走远。 

  一天中午,袁芳最担心和为难的事还是发生了,阿兰的电话响了。袁芳看着电话不敢接,可是不接肯定是不行的,就这样看着它响,连在屋里睡觉的莉莉都吵醒了走出来。 

  “接呀!”莉莉说。 

  “怎么说?”袁芳为难的说。 

  “看情况,先拖拖试试,就说阿兰不在,过年忙先不回家了。”莉莉说。 

  “可是——那不是更狠心?”袁芳说。 

  “那怎么办?”莉莉说。 

  手机不断的响着,终于催促着袁芳接听:“喂!” 

  “女儿呀,咋不接电话呢?”对方是个老人的声音,袁芳知道这是阿兰的母亲。 

  “大妈,我不是阿兰,我是她的同事,阿兰今天上班没带手机。”袁芳鼓足了勇气说了这几个字,头上已经冒了汗,莉莉不错眼珠的盯着袁芳。 

  “哦,这孩子咋丢三落四的,我是她妈,你告诉她钱收到了,快过年了,她啥时候回来呢,我那小外孙子盼的眼蓝哪,每次寄钱她都给家里来个电话说一声,这次咋没来呢?”阿兰母亲说。 

  “大妈,阿兰姐说过年加班忙,不回来了。”袁芳还是按照阿兰的托付说了。 

  “啥?不回来了?那哪行?前些日子她打电话还说回来呢,咋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阿兰母亲听了焦急的说。 

  袁芳半天没说话,再往下她不知道说什么,对方听不到声音又说:“姑娘,你跟我女儿说,说啥也得回家,她儿子见天儿的数日子看月份牌儿,我她看不看的没啥,我都黄土埋到了脖颈子,孩子可咋办?” 

  袁芳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嗓子眼像塞了块棉花,喘气都费劲。 

  阿兰母亲又说:“你告诉我女儿一声,叫她晚上给妈打个电话,我问问她,究竟因为啥不回来?” 

  老人谢了袁芳挂了电话,袁芳看着莉莉说:“怎么办?晚上再来电话就过不了关了。” 

  莉莉低着头想了想说:“瞒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实说了。” 

  袁芳发愁的说:“我也知道早晚得露馅,可是告诉了她的母亲,还不急死?” 

  “咱这命就是这样,低头抬头都是一刀,左右是没好儿!”莉莉说。 

  “要不今天晚上再来电话你说。”袁芳说。 

  “我?我你还不知道,数鸭子的,掉到锅里先就吐露皮,到时候我说不清楚。”莉莉说。 

  袁芳放下电话以后一下午如坐针毡,也没去上班,天黑的时候,手机准时又响了,看来对方早就等不及了,只以为天黑阿兰就会下班回来。 

  袁芳拿着手机的手都哆嗦:“喂!” 

  “姑娘,怎么又是你,我女儿呢?”阿兰母亲听出了袁芳的声音说。 

  “阿兰姐没回来。”袁芳说。 

  “啥时候回来呢?” 

  “大妈,我说了您千万要挺住,阿兰姐让汽车给撞了。” 

  “撞了,撞成啥样了?” 

  “阿兰姐没了——。” 

  袁芳这句话一出口,对方再没有了声音,无论袁芳怎么叫,就是没有人接听。 

  对方没了声音,袁芳再怎么喊都没用,这下让她心里发慌。袁芳挂了电话,再次打过去,对方的电话是忙音。莉莉已经去上班,家里剩下袁芳一个人心里越发的没底。 

  袁芳正在忐忑,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袁芳赶紧接了电话:“圆圆,我是周倩,你在哪?” 

  “我在家里。” 

  “你怎么没出去?今天是星期天,我在昆仑饭店,这有个客人你过来吗?”周倩说。 

  “家里有事了。”袁芳说。 

  “什么事?” 

  袁芳把事情说了一遍,周倩听了说:“怎么这事还没完呢?” 

  “她家今天刚来了电话,我才告诉她母亲。” 

  “圆圆,你听我一句话,朋友做到这个程度也就不错了,往后的事你管的了吗?万一她们家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拽着你,这个事要是经了官对你有什么好处?咱们这样的人活着,后脑勺都要长眼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倩说。 

  “我真是觉得阿兰姐的家里怪可怜的,平日里阿兰姐也没少帮着我。”袁芳说。 

  “这世界上可怜人多了,你可怜的过来吗?咱们自己不可怜吗?我告诉你,万一她们家里有人来找你,你就叫她们找交通部门,至于牵涉到谁跟你没关系,这不是热心的事。你过来吧,时间不早了。”周倩说完挂了电话。 

  自从阿兰出了事以后,周倩的态度就叫袁芳不满意,必定她们是老乡,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可是仔细的想一想,周倩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果阿兰家里刨根问底,不但阿兰的身份暴露了,连自己和莉莉也许都牵涉进去,阿兰已经走了,她们却不能不考虑,调查的越是深入,对她们就越不利。 

  袁芳收拾了一下出了门,这些日子几乎就没什么生意,已经是坐吃山空了,既然周倩找到她,一定就靠谱,她觉得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跑空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