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务机房是宽敞而明亮的。女兵们被罩在四扇宽大的密封窗里,容易使人想起恒温的大花房。倘若光线过强,她们就拉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纱帘,机房顿时会呈现出一派纯净、素洁来,当夜幕降临,她们会将里面这层厚厚的紫色丝绒布帘缓缓关闭,此时,机房就呈现出了一派庄重祥和的景象。姑娘们常常会沉浸在这样的景色中睱思,幻想着自己的将来也有一处这样景色的闺房。然后那些挂在墙上的话务员协作运程图就换成了她们脑海中的奇异装鉓,当然她们自己一定是懂得其中的内涵,那些规章制度的本本就变成了她们脑海中的一幅幅田园油画,美美的陪伴着她们的梦想,然后一定要在大理石地面上铺一块花色优美的地毯,在上面随意扔上几只软软的坐垫,当然了,最最理想的是,还有一个自己心爱的王子与她席地而坐,对视无语,含情脉脉......

  有一次夜班,赶上连长查岗,孙平正津津有味的描述着她的美景,被悄悄进来的连长拧着腮帮子说:

  “做你的大头吧,死丫头!要能那样,除非让你那革命了一辈子老爸爸露宿街头。”

  孙平一副认真的样子,拧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有那么难吗?连长。”

  连长笑了,说:“有梦想就好,祝你好运。”

  姑娘们都笑了,笑得那样天真、烂漫、纯洁。李倩倩对大家说,希望我们永远留住今天这份笑容,不要忘了今天这份天真。她发现只有高影笑得很免强,含蓄中似乎隐藏着一份无奈。

  李倩倩和高影机台相邻,中间隔着一个无人看守的副班机台。通常情况下,她们会互不相扰完成各自的电话接转任务。但是,今天的李倩倩明显有些反常。她一上机就开始高门大嗓地喊叫,吵得机房有点乱,按她的业务能力这种现象是不应该出现的,所以,孙平心里有点犯嘀估:故意的吧她?她一定是为昨晚高影向李蓉告密而心里不平衡,这不明摆着想给高影捣乱么。领班的郑排长过来两次提醒她,压低声音,保持机房秩序。李倩倩报告说,今天线路杂音太大,没办法不喊。排长当然是相信凭李倩倩的业务能力若不是线路问题,她不会这样的。

  没一会儿,李蓉那边也大叫起来,她的业务水平一般,平时电话稍多一点,转接难度稍大一点,她就会大呼小叫,今天赶上有个李倩倩这么搅和,她就更是无所适从了,整个机房乱哄哄的。排长命令李蓉压低声音,可是没能凑效。李蓉这时才气急败坏地报告说:

  “不是我喊,是李倩倩太吵了。三号首长亲自要电话呢,可是他要的“巢湖”指挥所线路不通啊,我转了好几个总机了,还是不行。”

  “为什么不早报告?”排长严厉地训斥了李蓉。这时,领班监听台的电话铃声骤响,排长忙跑过去接听,只听里面传来指挥所参谋急切的声音,他命令排长迅速调整值班力量,换下那个不中用的李蓉。他简单通报了情况:指挥所标图板上显示,据雷达监测,某边境上空有一可疑飞行物,很可能是越境侦察机或迷航飞机。三号首长要求迅速接通前方指挥所电话,他说,要快,飞机不等人。他还说,三号首长正冲情报站发火。

  排长答到:“是,请首长放心”。她放下电话先看了一眼李倩倩,但稍纵就转向高影下达了命令:

  “高影,快,马上换下李蓉,想方设法利用迂回线路接通巢湖指挥所电话。”

  高影答到:“是。”就迅速坐在李蓉刚才值守的方向全神贯注开始接转指挥电话。

  转了几个方向都因通话质量不好放弃了。高影提出可不可以由她传话,三号首长认为事件重大,不能传话,一定要亲自通话。又迂回接转了五个总机,还是不能完成首长通话任务,高影急得满头大汗,排长也在她身后催促,出注意。这时高影想起了02机务站,既然总机转不通,就直接通过机务站,对,她平时注意积累经验,今天有了用场。很快,她要出02机务站请求帮助,终于通话质量达到了首长要求,三号首长和前方取得了直接联系。 高影刚刚长出了一口气。不料一口气未喘均,三号就猛拍座键,总机信号灯啪啪闪烁,高影忙出去应答。只听三号首长大叫道:

  “总机,搞什么鬼,哪里有声音嘛?”三号首长焦急地抬头看看了标图板,此时标图板上那个目标又向祖国内陆延伸了一段距离。看来,只能把电话接到临近指挥所了。正在紧急操作接转的高影此时却不知怎么身体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象是屁股下面扎了钉子。她忍不住叫过排长小声说了什么,李倩倩就被安排接替了她。高影快速向李倩倩交了班,说完急不可待的跑出了机房。

  李倩倩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她很快通过其它总机接通了临近指挥所,并通过临近前方的指挥所把电话转到巢湖,三号首长通过电话完了指挥任务。他拍键叫出了总机,就说了两个字:“不错。”

  事后,她们才知道,雷达发现的那个目标是一架越境无人侦察机,三号首长就是通过这个电话下达了击落的命令。团党委根据三号首长的指示,为当日值班人员请功。这个功该给谁立,就有点小麻烦。连领导的意见产生了分歧。有说是李倩倩完成了首长的通话任务,应该报李倩倩立功。有的说,如果不是高影前面的努力,也不会有后面李倩倩的快速转接。况且高影那天是带病坚持值班的,她得了急性肠胃炎。

  最后,连长统一了大家的意见,决定,报高影立三等功。高影得知了这一消息,她内心不安起来,她认为这样对李倩倩不公平,她和连长说不愿意承载这种不公平的结果。连长说,已经决定了,服从组织决定。但是高影来了倔劲儿。她竟胆大的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团长办公室,请求组织把这个三等功给李倩倩并一再说明,最后电话是由李倩倩凭借自身过硬的业务技能完成的。团长听取了高影的意见,特意召开团党委会增加了一个立功名额,指示连领导两个人同时上报三等功。

  立功奖章很快发到了李倩倩的手中。立功喜报也由团党委直接寄回了她们各自的家乡。李倩倩面对这没有准备好的荣誉,思绪万千。

  还是那样的夜晚,满天星斗,还是那个平静如水的窗口,窗外,树影婆娑掩映着黑压压的楼群。此刻,只有通信值班大楼里还灯光通明着。从那个楼的窗口里隐隐约约通传来战友们操纵键盘的声音和话务员那一句句轻柔的话语。白日的喧嚣忙碌都化作了此时祥和的气息渗人心脾。孙平静静地陪伴着她的好友李倩倩。彷佛俩人一下子变得深沉了许多。

  “真羡慕你,多少老兵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你却得到了。立了三等功退休还能多拿百分之五的工资呢。”孙平总是那么直白和实际。

  李倩倩看了看孙平,说:“你怎么什么都懂啊,还拿工资,就咱们这点津贴费,什么时候能熬到拿工资啊。扯得太远了啊。其实,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些,我在想,高影为什么这么做?我那天明显是对她不友好的。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那天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李倩倩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一下就长大了许多,她开始重新思考起人生、友谊、目标这些大问题,心中渐渐的明亮了起来。她想起哥哥家鱼缸里养的那些鱼:巴掌大小的食人仓、挺拨多姿的蓝箭红箭、雍容华贵的珍珠盔甲、长裙摇曳的虹蹲,当虹蹲被食人仓吃掉的时刻,她曾为此伤心难过好好些天,她自然自语到,难道,我们一定要用不友好的方式去竞争吗?孙平深情的注视着她的好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