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牛眼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他的手像两只蛇那样在袁芳的身上上下缠动,袁芳忍耐着,她什么也不说,不躲避,她也不喝酒,牛眼忙于寻乐并不在乎她喝不喝了。直到有时他的手到了袁芳的下半身的时候,袁芳才会躲避,这样的躲避并没引起牛眼的反感,因为他也知道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没有人会忍受这一点,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真的要这样,价钱也就不一样了。
袁芳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牛眼大概也觉得无趣,站起身来结了房钱顺手甩给袁芳四张百元大钞,这是袁芳台费的两倍。
“大爷既然想玩儿就掏得起钱,你伺候好了我我就奖励你,下回来我还找你。”牛眼说完转身出了门,如果这个时候他要回过头来,他就会看到袁芳两只简直要冒火的眼睛。
袁芳走进了小姐房,已经回来了很多人,因为时间已经很晚,客人走得差不多了。莉莉一直就坐在沙发上哭,谁进来她也不理,大家知道她挨了打,谁也不去跟她搭话。
“妈的,老板给咱们买的这身破衣服算缺了大德了,裙子根本就盖不住,没啥想法的客人也会想起什么。”一个人说。
“应该让他媳妇来试试。”另一个说。
小姐们换了衣服纷纷走了,阿兰走了进来,看了看莉莉说:“得了,只当让狗咬了一口,别哭了。”
袁芳把刚才给的台费拿出一半儿递给莉莉说:“你的,那个客人给结账了。”
莉莉看也不看那钱转过头去,阿兰奇怪地看着袁芳,因为她知道那样的客人是不会给莉莉结钱的,但是她没说什么。
“拿着。”袁芳把钱扔在莉莉的沙发上。
“小红,我不能要这钱,那样的混蛋会给我结账他就不打我了。”莉莉含着眼泪说。
“给你就拿着吧,刨根问底儿地干嘛?你死心眼,要是听了我的,刚才再去坐一个台也赚这么多了。”阿兰说。
“他凭什么打我?他们家里就没有女人......?”莉莉委屈地说。
“这就是个牲口待的地方,咱们有什么办法?”阿兰说。
正说着话,表姐走了进来。在平日表姐是不会这么晚还来这的,显然,今天是阿兰的领班,她是为了看看收入怎么样?
“今天不少,每个房间都是满的,不知道这些人都吃了什么药?”阿兰说。
表姐听了点头笑了笑,看见袁芳她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袁芳看见她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她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要不是等着阿兰,她恨不得现在就走出去。
阿兰换好了衣服说:“账在吧台上结好了,你自己去看吧,我得走了,这一晚上打仗似地,对了,以后你找人领班吧,我是赔本儿赚吆喝。”
表姐拿出五百钱说:“谁让你赔本儿?这是你的。”
阿兰接过钱连客气话也没一句,背上了包看着袁芳,因为她答应了袁芳今天住在自己那,可是当着表姐她又不知道袁芳是不是还坚持原来的打算。
“走吧。”袁芳说。
袁芳,阿兰,莉莉走出了门外,身后传来表姐的声音:“小红,你不回家上哪?”
袁芳并没理会她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芳跟着阿兰她们打车回了租住的房子,正如阿兰所说,她们租住的房子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座旧楼房里。房间是个两居室,因为是老式房子门厅不大,只放一个沙发和一个饭桌就没有了地方。房间经年没有粉刷,墙都是黑黄色的。地上虽然铺着塑料地板但已经斑驳破碎,有的地方已露出了水泥地面。房间是一大一小,大房间里住着莉莉小双还有一个叫丹丹的三个人,阿兰自己住在小房间里。袁芳跟着阿兰走进她的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却简单整洁。靠窗户的地方是一个三屉桌,显然这是房间里自带的家具,因为桌子很破旧,桌子铺着桌布,上面放着一瓶正在盛开的马蹄莲花,还有一台小电视。靠着墙放着一排阿兰化妆涂抹的化妆品,靠桌子角的地方是一张大概有三四岁样子的小男孩的照片。
“这是谁?”袁芳问。
“我儿子,这还是前年照的呢,今年都上学了。”阿兰看着照片眼睛发亮地说。
“真好看,像你。”袁芳说。
“好看管什么用,没有好命。”阿兰一边脱下衣服一边说。
“你在外边谁来照顾他,你老公?”袁芳说。
“我没有老公。”阿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说一件普通的事。
“那怎么可能,孩子哪来的?”袁芳对阿兰的话觉得奇怪地说。
“吃了一个生鸡蛋就怀上了。”阿兰说。
袁芳知道,阿兰显然是不乐意提起老公的事就转了话题说:“谁看着孩子呢?”
“我老妈。”阿兰说着脱光了衣服拿起一条浴巾和洗漱用品走了出去。
袁芳看了看阿兰的床铺,是个双人床,床上铺着整洁的床单,鸭绒的被褥整整齐齐地盖在床上,紧挨着床之间一个人宽的地方是一个同样旧的衣柜。看来,阿兰是个爱干净的人,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熏香的味道。
没一会儿,阿兰围着浴巾走了进来。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对着镜子吹起头发来。阿兰一头长而浓密的头发,在吹风机的热风中翻动着。她一不留神,浴巾从身上滑落,袁芳赶紧捡起来递给她,阿兰看也不看的说:“放在床上吧。”
阿兰是个丰满的女人,皮肤细腻而且白,对阿兰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在那吹头发,袁芳有些不习惯的说:“这是怎么吹头发呢,围着浴巾哪,或者穿上点衣服。”
“穿什么,我只要到了家我是从来不碰那身在歌厅里穿的皮的,想着都恶心。”阿兰说。
阿兰吹完头发转过身来说:“你看着我干嘛?”
袁芳笑了笑说:“感觉你挺好看的。”
阿兰笑了笑说:“快去洗个澡,一会那三个货要洗你就得排队了,特别是莉莉,那真是能磨蹭,一个澡能洗仨钟头。”
袁芳拿这洗漱用品来到厕所,厕所很小,一个镜子钉在墙上,由于受潮,有的地方水银已经脱落了,头顶上一个喷头,再加上一个马桶就没有了空间。
袁芳脱了衣服低头一看,自己的胸部被那个牛眼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袁芳暗骂了一声“畜生”开始洗澡。
袁芳洗了澡走出厕所,莉莉睁着两只哭红了的眼睛站在门口说:“地方太小吧?”
“凑合吧。”袁芳说完走进阿兰的屋里,阿兰歪在床头上抽烟,身上还是那样赤裸着,只是随便地把那条淡蓝色的浴巾盖在肚子上。
“你的胸口是怎么回事?”阿兰看见袁芳的伤痕问。
“就是那个打莉莉的人掐的。”袁芳说的时候很愤怒。
“你怎么没躲着他点儿?”阿兰说。
“我也不想躲了,我不过也就是一堆臭肉,卖肉的还有什么可在乎的?”袁芳说完转过头去。
阿兰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不能小看了自己,咱们也是爹妈养的,别人不拿咱们当回事,咱们自己要拿自己当回事。既然就是靠身体换钱的差事,也不能便宜了那帮畜生,摸摸可以呀,拿钱来!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今天挣了四百块钱了。”
“从今天开始,我真的无所谓了,我不为这个劳神了,左右也是一样!”袁芳说。
“哎!实际上也是那么回事。对了,你是想在我这将就几天呢?”阿兰说。
“那要看什么时候找了房。”袁芳说。
“嘿!你还想赖在我在不走了?”阿兰掐灭了烟头说。
“我给房钱。”袁芳说。
“你还想不给房钱白住?你表姐那行我这可不行,再说了,你给房钱我是不是乐意呢?对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从你表姐那搬出来?”阿兰说。
阿兰的话叫袁芳半天都没有回答,因为这件事像一把刀子戳到了她的心脏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甚至再提一次都让她分外地难受,就好像又重复了一次那天的情景。
“没什么,你别问了。”袁芳穿好衣服说。
“不问不行,你上我这来住说不定就得罪了你表姐,虽然我不怕她,可是犯不上啊?”阿兰说。
万般无奈,袁芳把发生的事情跟阿兰说了一遍。阿兰点上一颗烟吐了一口烟雾看着房顶说:“这就对了,我就猜到你没有好果子吃。我说看见你就跟死人似地呢。”
屋里陷入一阵沉寂以后阿兰问袁芳:“你打算怎么办呢?”
“躲开他们,我要继续挣钱,否则我真是冤死了。”袁芳说。
“不对呀姐们儿,不能饶了他们,特别是那个姓曹的。”阿兰说。
“那我能怎么办?我告他去?”袁芳说。
阿兰冷笑了一下说:“你告谁去?那些大壳帽吃完了原告吃被告,你是什么身份你忘了?”
“所以我要躲着他们。”袁芳说。
“他用了你你也不能让他闲着,干咱们这行不但是难缠的客人刁难咱们,警察也收拾我们。不定哪天就把你抓起来,不但罚你的钱还要折腾你。你认识了姓曹的,只当找了条看门护院的狗,得充分利用他。”阿兰说。
“他能听我的?”袁芳问。
“他好色,他会听他裤裆里的东西的。”阿兰轻蔑地说。
“警察抓住咱们罚钱还不行,怎么折腾咱们呢?”袁芳听了有些担心地问。
“警察不会动手的,他们会叫协管干这件事。有一次我叫他们给抓了起来,他们把地下放满了水,让我脱得精光站在那里,他们用高压电棍点那个水,我也跟着过电,那滋味儿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抓住你以后,问得那叫一个细致,连谁先脱的裤子都得问,一帮色鬼!有一天咱们死在大街上,连收尸的也没有收。那个姓曹的是个警察,也许真的抓起你来,他能给你网开一面。再说了,想办暂住证也得靠他们。”阿兰说。
“阿兰姐,我怎么觉得在这活着那么难呢?”袁芳沮丧地说。
“在哪活着不难?你家里倒是安全呢,钱从哪来?”阿兰说。
“我破了身子,我真想死了得了,我回家怎么跟我爹娘交代?”袁芳说着又哭了。
“我最看不得你们这么没出息,哭就管事了?哭死也没人心疼咱们。再说了,城里人才不拿这个当回事,我听说要是结婚的时候发现你还是个处女,他们还认为丢人呢,说你没人要!” 阿兰说。
“城里人就是怪。”袁芳说。
“过些日子去医院做个尿检,看看是不是怀孕了,真是的话及早打掉,你要是怀了孕那才麻烦呢。”阿兰说。
袁芳听了阿兰的话心里打起鼓来,她是做梦也没想到,不是叫人糟践了就算完事了,还可能怀孕?那可真的丢死人了。
“阿兰姐,如果真怀孕了怎么办?”袁芳问。
“找大医院去做了,这可不能图省钱,我亲眼看见过为了省钱或者怕暴露身份找那些江湖大夫,不是弄死就是这辈子都别想怀孕的。”阿兰说。
袁芳在阿兰这安顿下来,虽然阿兰想起来就催促她赶紧找房子,袁芳也试图找了几家,回来跟阿兰一说,不是嫌位置不好,就是说价钱不合适,虽然阿兰口口声声地说她可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
袁芳逐渐得到了这些人的认可,长期昼伏夜出和这样极端的环境里的生活,这些人已经养成了特殊的习惯,她们懒惰,麻木,自恋甚至自私。几个人住在一起基本上是谁也不管谁。袁芳的朴实和勤快让这个空间里吹进一股清新的风。她会打扫房间,清理厕所和厨房,还会在有时间的时候做饭给大家吃,特别是她做的家乡饭深受大家的好评。这样在普通人看起来平常的生活方式,让这些人又想起了她们过去正常的生活。
上班的时候,袁芳也和过去大不一样,她除了想起那件事就心里堵得慌以外,现在觉得自由了很多,表姐有的时候会主动找她说话,她只是淡淡地答应对付她,袁芳觉得自己现在是和谁也没有关系的人,她可以决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你们以后也出点钱,别让小红一个人卖了东西还给你们做着吃,谁挣钱容易?”一天阿兰说。
阿兰在这几个人里年龄算大的,加上在城里混的时间长,所以老有一个说话算数的姿势。
“阿兰姐,我们以后就每个月交钱给小红,大家在一起吃饭。”莉莉说。
“对,我爱吃小红做的饭,我家是山西的,我也爱吃面食。”丹丹说。
“想得倒美,谁给你们这几个懒虫当厨师和保姆?以后轮流做饭。”阿兰说。
在这之前,这几个人是不做饭的,不管在什么地方对付一顿,没的吃就是吃方便面。
“打扫卫生也得轮流,不能叫小红一个人干。”莉莉说。
一天睡觉之前,阿兰掏出一本汉语拼音的书问袁芳:“你会汉语拼音吗?”
“上小学就学过呀?”袁芳说。
“我小学都没上完,早就忘了,你教教我。”阿兰说。
“你学这个干吗?”袁芳问。
“儿子上学了,我要是回家他要问我我说不上来,那样我这当妈的多丢人。”阿兰说。
“那好,我就教教你。”袁芳说。
提起儿子阿兰兴奋起来:“我妈来电话说了,这孩子可淘气呢,我妈根本就管不了他。”
“可你不在他跟前着急也没用啊?”袁芳说。
“看看吧,过年的时候回家。如果真的离不开人了,我就打算不干了。我就这样了,我不能再把孩子耽误了。”阿兰说。
“你是说你不回来了?”袁芳说。
“实在不行就不能回来了,老妈的岁数越来越大了,也得有个人照顾。我有个妹妹已经出嫁了,离我家好几十里地也照顾不过来。在这挣钱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告诉你小红,咱们这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看着稀松二五眼的,不定哪天就出了什么事,你自己不就是个例子?你没听说这句话吗?江湖险恶该撤就撤。”阿兰说。
阿兰的话叫袁芳沉重起来,这就是说还会有自己预料不到的事?
“阿兰姐,你说能碰见什么事呢?”袁芳问。
“咱们是六等公民,没人会看顾咱们。这世界上一切的公平跟咱们都没关系。我实话告诉你,我挨过打,受过拘留的虐待,光让房东强奸就两次。有一段我攒了钱去做服装生意,打算自己拼出一个天地来,躲开这个不是人干的地方,老天爷不长眼,十万块钱赔了个精光,还借了五万块钱的债,那可是高利贷呀,没办法我只能回来。”阿兰说完把烟头按在烟缸里掐灭。
说到这些,阿兰好像开了闸:“说句老实话,这行凡是能经历过的我都经历过,我有的时候回到家里就掐一下我自己的大腿 ,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远的不说,就拿现在咱们上班的这个歌厅吧,我在这的时候你表姐还是个小姐,跟你一样傻乎乎的。可是你表姐跟你不一样,她会找到最近的道。没有半年就跟那个猪头老板上了床,那个时候你表姐也是个雏儿。”
袁芳听了阿兰的话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她家大哭的时候,表姐也陪着自己哭。
“其实,在这以前连贵就跟我眉来眼去的,我看不上他那死羊眼的玩意儿,要不是我那个时候在这出台率高,他早就把我轰走了。再说了,开歌厅的哪有个正经玩意儿,都他妈的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小姐最忌讳的就是跟他们搅合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就把你当一把鼻涕一样甩了。”阿兰接着说。
“阿兰姐,你说咱们就不能想点儿别的办法干点儿别的?”这是袁芳一直就在考虑的事,今天终于有个人可以讨论了。
“干什么?去自由市场买菜你付得了这个辛苦吗?给人家当保姆不会做城里的饭。再说了,如果你一来不是干这个,兴许能行,这行是顶害人的,你一旦走进这行你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因为你没有耐心了,也不会相信谁,你没法和正常人打交道。我看了多少人改行,不是最后卷着铺盖卷滚回家去,就是又回到了这行。干这行虽然是人下人,什么也没有保障,但是来钱快。只要豁出去自己就不用寻思别的。我时常在想,我再干下去我就是个废人。现在,这世界上除了我的老妈和儿子,我没法往心里装下任何一个人。”阿兰说。
“我有的时候也特别想回家,穷就穷吧,总比现在好过。”袁芳说。
“你是这么说,你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你回家一次试试,你马上就不想待了。特别是第一次回家,这个滋味特别的明显。”阿兰说。
“我现在当然是横下一条心了,我就是想嫁人谁还会要我,我不干也得干了。”袁芳说。
“嫁什么人?你要想开了就不嫁人。既然你还认头干这个,趁着年轻多挣点儿钱比什么都要紧。”阿兰说。
“可是再碰那天那样的客人可怎么熬?”袁芳说。
“你不是熬过来了吗?下次就好多了,他也有够的时候。”阿兰说。
“对了阿兰姐,老有客人问能不能带走我,我说不行。”袁芳说。
“最好不去,很多人就是这么出的事。好点儿的就是为了玩玩你,有缺德的,玩完了你就会有人冲进来抓奸,你害怕自然就不敢要钱,或者连你身上的钱都让他们翻走,他们是做好了套陷害你的。”阿兰说。
“是,所以我没答应他们。”袁芳说。
“看着老实或者不刁钻的也不是不行,要知根知底。老在这一百二百地凑这散碎银两也不是事。对了,姓曹的还跟你联系吗?”阿兰说。
“没有,从那次就再没联系了,你干嘛提他?”袁芳有些反感地说。
“你既然让他得到了你,你就不能饶了他,他得给你钱,还得给你办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阿兰说。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袁芳说。
“死心眼,那你不白白地让他占了你的便宜?睡觉吧!”阿兰说完转过身去。
袁芳关了灯,两眼看着屋顶,黑乎乎的就像她的明天 ,不知道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