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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芳越哭越伤心,直哭得浑身发麻手脚冰凉。表姐站在旁边因为有同样的经历也跟着哭,正哭着连贵走了进来。
“你们俩这是干嘛?我走到楼门口就听见了,好像咱家死了人。”连贵说。
表姐此时忘记了这个事和她自己也有关系,好像个演员完全入了戏,抹了把眼泪说:“都是你个畜生,你怎么想的让那姓曹的占了我妹子的便宜?你缺了大德了你——!”
连贵听了诧异地说:“你吃拧了?昨天你没在?给他们开房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小红也没说啥呀,一路上还‘曹哥,曹哥’地叫呢?”
“那她不是喝多了吗?”表姐说。
连贵看了看屋里砸得乱七八糟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不跟你过了,我们俩给你砸了!”表姐说。
“什么——?”连贵听了瞪起眼睛来。
表姐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过来,到底她和连贵是不能真的分成两伙,连忙朝连贵使了眼色,连贵心里早已明白不说话了,点上烟坐在沙发上喘气。
袁芳旁若无人地只是哭,连贵叹了口气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也别哭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现在是有了资本,以后你就知道你这个本儿下得不冤枉。我又看了一家歌厅,已经交了定金,我去那打理,把这交给你姐和你,你姐当老板,你做领班,多挣点钱比什么不强?听大哥的没有错!”
“妹子,快别哭了,你大哥都这样说了,往后咱们姐俩挽起眼眉来挣钱,混出个人样儿来衣锦还乡。快去洗把脸让邻居听见不好。一会儿咱们仨出去吃点儿饭。”表姐拉着蹲在地上哭的袁芳说。
袁芳猛地站起身来说:“什么大哥,他就是一个牲口。”
说完站起身来走回自己的房间,不大一会儿收拾了本来就简单的行李走了出来。
“妹子,你这是干啥?”表姐看着袁芳说。
“我不能跟畜生在一起住着,你们记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袁芳说完提着行李包走出了房间。
“妹子——你!”表姐要拉住袁芳。
“叫她干嘛?人各有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你让她自己出去栽几个跟头,她得求着你回来!”连贵拦住表姐说。
袁芳提着行李走在大街上,天气已经开始变凉,正是北京的十月。街上车水马路,行人匆匆。路边的小饭馆冒着热气和香味儿,袁芳才想起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眼前的一切就像看着电视的画面,她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融入其中。
她又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楼房,如果今天早上她从楼上跳下来,谁会注意到她,她又能影响到谁?表姐不会影响,那个畜生连贵就更不用提了,就是阿兰她们不但不觉得影响,相反她们也许还会为少了个竞争对手高兴呢,这个城市本来就不是她的,她觉得自己孤独得厉害。想起了摸摸索索地在黑色的屋里忙着的半瞎的母亲,想到每到冬天两条腿的膝盖就肿得发亮的父亲,想到永远都不会说一句话儿忙碌在地里的弟弟,袁芳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手机响了起来,袁芳拿起看了看是阿兰:“小红,今天客人特别的多,你来不来呢?”
袁芳木然地拿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在乎什么吗?袁芳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空壳,风都能把她吹走。
“你说话呀!”电话那边的阿兰有点不耐烦了。
怎么办?就这样狼狈地回到家里去,她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弟弟?虽然她挣过点钱给家里,可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太惨重了。袁芳想到这说:“我这就去。”
袁芳想都没想就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朝歌厅驶去。
歌厅里乱哄哄的,从包房里传出类似嚎叫的歌声此起彼伏。袁芳来到小姐房里,除了阿兰已经没有了人,显然是都上了岗了。
“还磨蹭什么?今天客人特别的多,有的人都翻了两次台了,你跟钱有仇?”阿兰说。
要是在平时,袁芳听了这句话不会有什么反应,今天却不同,阿兰的话叫袁芳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其实就是钱才让她走到今天,她真的跟钱有仇。
阿兰看见袁芳提着行李很纳闷地说 :“你提着行李干嘛?要回家?离着过年没几个月了,挺不住了?”
“阿兰姐,你有住的地方吗?”袁芳问。
“干嘛?住你表姐那不是挺好?还不用花房钱。”阿兰说。
“我不住那,要不你帮我租个房子。”袁芳说。
“北京的房子都是他妈金子盖的,房钱贵得要命,能住的租不起,租得起的不能住,在城里没人乐意租给咱们这样的,只能租城边上的,房东知道咱们干的营生拼命地宰咱们。你怎么张罗租房子住?”阿兰说。
“你别问了,我今天先找个旅馆住下,你帮忙给我找找。”袁芳说。
“我也不问了,你赶紧换衣服,今天你也不用住旅馆,挣俩钱都给旅馆送去犯不上,跟我挤几天吧。”阿兰说。
阿兰又拿出那身衣服递给袁芳说:“穿上这个,小心点,老板真能算计,买的衣服跟纸糊的似的,我刚穿上裙子后面就开绽了,这倒好,客人一定乐意。就这样的衣服还要咱们掏三百块钱工服费呢,在服装摊儿上,一百块钱都不值,老板的良心让他妈狗给吃了!”
袁芳换上衣服,发现衣服很瘦,上衣紧紧地裹着身体,裙子不但也很瘦,而且出奇的短,勉强盖上大腿根儿。浑身的线条暴露无遗,袁芳平时穿宽松的衣服,因为她是山里的孩子,她不习惯把女性的特征暴露出来,因为那样她觉得很难堪。
阿兰端详着袁芳说:“真好,我要是客人我都得点你。”
“阿兰姐,开什么玩笑?这衣服怎么穿出去?”袁芳说着要脱下来。
“别脱,不穿这个老板就罚钱,你凑合着吧。”阿兰说。
“阿兰姐,A03打起来了!”服务生跑进来喊到。
听了服务员的话,阿兰急忙跑了出去,袁芳也跟着出来。A03门口围满了人,只见莉莉站在门边上,鼻子流出了鲜血,半边脸红肿起来,她捂着脸不住声地哭着。屋里一个牛眼大个儿酒气熏天的在嚷。
“把你们领班叫来,靠,想糊弄我,我是干什么的?”牛眼说。
“这位大哥,到底是怎么了?您别生气。”阿兰走进去说。
“这小婊子他妈的蒙我,她敢串台!”牛眼说。
串台实际上是小姐们常用的法子,就是一个人在相同或者差不多的时间里,陪着不同房间的客人。为了不让客户发现,她会用不同的借口来回跑,为的是多挣钱。
“她不对我可以说她,您别打人哪!”阿兰说。
“婊子无情贼无义,我打她是轻的,知道你们是什么玩意儿吗?一个人卖俩主儿,拿大爷当他妈的冤大头了?”牛眼不依不饶地说。
小姐即使受了客人的打骂和侮辱,没有人会替她们做主,她们更不敢报警,因为她们的职业是非法的。挨了打除了哭没别的办法。这样的情况阿兰她们是司空见惯的,袁芳却是第一次,她怎么也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下得去手去打一个瘦小的姑娘。
“我告诉你,这不能算完,房钱我一分不给,台费你就更甭想!”牛眼说。
“大哥,您消消气儿 ,莉莉不对您可以不给钱,这房钱您应该给,房子没串台呀?”阿兰说。
“我给你一个嘴巴!”牛眼说。
歌厅老板就指着房间的费用和酒水赚钱,牛眼不给房钱阿兰是没法跟老板交代的,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客人不能让房钱泡了汤,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房钱老板就要领班的赔。
“大哥,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您看如果她不行我给您换一个怎么样?”阿兰说。
“还有谁?一个儿个儿都他妈贼眉鼠眼的!”牛眼说着看到站在阿兰身后的袁芳。
阿兰早就从客人的眼神儿里看到了牛眼看到了袁芳,拉过袁芳说:“我给你带来一个,长得漂亮大高个儿,人也老实听话,是新来的。”
袁芳听了心里一惊,踌躇着不敢进门,阿兰小声的说:“别害怕,进去对付一会儿他就到点了。”
袁芳战战兢兢地进了门,莉莉还在哭,阿兰说:“也不长个眼力见儿,为多挣俩钱挨顿打值当的吗?快去洗洗脸化化妆,还有客人点台呢?”
莉莉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我不想干了——我明天就回家——”说完又哭了起来。
“不想干这顿打就更白挨了,快走吧别哭了。”阿兰也心疼地搂过莉莉说。
袁芳胆战心惊地进了门,屋里还有几个客人,众人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摸了个遍,让袁芳觉得冷飕飕的。
“这个看着顺点儿眼,刚才那个一看就是个刁民。”牛眼一边看着袁芳一边对旁边的人说。
其中有一个叫袁芳陪过的客人说:“算你有造化,我今天来找她她不在。”
“给你?”牛眼说。
“别,还是大哥享受吧,哈哈哈哈!”客人说。
“会喝酒吗?白的还是啤的?”牛眼说。
从阿兰到姓曹的,这两顿酒已经把袁芳给折磨成了这样,提起酒字来袁芳就翻肠倒肚,更是恨得牙痒痒。听见牛眼这样说,袁芳不敢说不会,莉莉充满泪水的眼神和红肿的脸让袁芳没勇气说别的。
“喝不多。”袁芳说。
“坐下说话!”牛眼说着往旁边挪了挪身体说。
袁芳坐在牛眼身边拿起啤酒瓶子刚要给他倒酒,牛眼拦住说:“我不喝啤的,我只喝白的,你陪我喝白酒吧。”
“大哥,我实在是喝不了白酒。”袁芳说。
“这里的人都新鲜了,就是个卖肉的小姐,这不行那不行,都成了千金闺秀了。那好吧,这样吧,我喝一口白酒你喝一杯啤酒怎么样?”牛眼皱着眉头说。
袁芳勉强地点了点头,肚子是空的,几杯啤酒下去,袁芳就觉得头晕。
牛眼一把搂过袁芳说:“这娘们看着还行,要哪有哪。”说着就把手往袁芳的领口里伸。
对举止粗鲁的客人袁芳是见过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会侧过身子躲过,并且做些别的转移客人的注意力,比如给客人倒酒,或者邀请客人唱歌。一般的情况下都会解脱。但躲的时间要掌握好,早了客人会反感,因为他没达到目的,晚了不但自己吃亏,还会给客人一个错误信号,让他以为你乐意这样或者不在乎。最好的时机是在客人的手刚刚碰到他想摸的地方就躲开,这样客人虽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必定是有些满足,他就会对你的躲闪不反感。
牛眼好像不同于其他的客人,手伸进得快,看来是个老手,一把抓住袁芳的胸部捏得她生疼,袁芳像蝎子蛰了一下似地赶紧躲开。
“嘿!你还别说,这两玩意儿够大,还硬挺挺的,是个姑娘吧?不像是喂过奶的。”牛眼得意地说,众人听了一阵大笑,都用贪婪的眼神儿看着牛眼和袁芳。
袁芳想到了姓曹的那一夜,受了这样的侮辱让她眼泪都流了下来。
“哭他妈什么呀,齁丧气的?”牛眼乐着说。
袁芳此时就像掉进万丈深渊里一样,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掉眼泪,牛眼并不知道她的苦楚,继续伸进手来捏着,袁芳一动不动,她已经不想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