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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连贵一声令下,服务员走马灯一般地把菜上了桌。这些菜袁芳很多慢说没吃过,就是见也没见过。

  袁芳想起了在家乡的时候,每逢节日或者婚丧嫁娶,家家也摆席。家乡很穷,连鸡鸭鱼肉也凑不齐,袁芳记得小的时候去参加同村人的一个婚礼,因为穷吃不起鱼,而席面上没有鱼不但不好看而且不吉利,厨师就拿出两条用木头刻的鱼放在盘子里,也用做鱼的作料熬成汁倒在木头鱼上。只是为了样子,人们只好吃那些汁。而今这桌子上的菜,袁芳连看着都觉得眼花缭乱。

  服务员打开一瓶五粮液给每个人倒上,早就喝多了的袁芳闻见酒味不住地想吐。

  “来曹哥,喝一杯!小红,端起杯子敬曹哥一杯呀?”连贵端起酒杯看着坐在那没动的袁芳说。

  “老板,我今天喝多了现在还难受,你跟曹哥喝我就不喝了吧?”袁芳说。

  “这是什么话?”连贵拉下脸来说。

  “小红,我怎么嘱咐你的?叫你别去你非要去跟她们喝酒,现在该你喝了你却不喝,你是成心让我难看吗?”表姐也沉着脸说。

  袁芳无奈只好举起酒杯,好在这个酒杯只有牛眼大小,袁芳咬着牙喝了下去。

  大家吃着菜聊天,袁芳使劲憋着呼吸,因为她感觉一喘气那酒就要从嗓子眼里涌出来。

  一连又喝了几杯,袁芳实在是撑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出了门,门口站着的姑娘看见袁芳的表情知道是喝多了说:“洗手间在前边往左转。

  袁芳匆忙跑到厕所,到了洗手池子边上,嘴中已经将酒喷出,一连呕吐了半天,她抬头在镜子中看了看自己,满脸通红,嘴唇就像抹了口红一样,她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捋了一下散乱在前额的头发朝包房走去。

  袁芳走进包房,屋里的三个人好像说着什么,看见袁芳走进来停住了话语。

  袁芳重新坐下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脸。曹哥看了看袁芳说:“怎么,喝多了?”

  袁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曹哥说:“慢慢喝,喝多了酒再喝几口反而倒不难受了,这可真是巧了,加上这次一共见过你两次,两次都喝多了哈哈!”

  “我这妹子就是傻实在,她们让你喝你就喝,你跟她们比什么?她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跟她们凑合在一起不是往下坡溜了吗?”表姐说。

  说来也奇怪,果然,袁芳在又喝了几杯以后,竟然真的不难受了,只是头却更晕了。

  “曹哥,从我接了这个歌厅这才刚缓过本儿来,听说现在查呢,好几个歌厅都给抄了,你可得给我多照应着点儿。”连贵说。

  “你们也得小心着点儿,单靠我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手再大也捂不过天来。再说,现在查主要是查‘药’(毒品)为主,我给你出个主意,叫你那的小姐都统一着装,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查的人来了就说是服务员,只要你别让人家逮着脱裤子的现形,到了里面也好解释。”曹哥说。

  “高!曹哥还是你有高招,来喝一杯!”连贵连连道谢。

  几个人推杯换盏,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袁芳只能看见他们说话的嘴在动,声音却听不见了,没一会儿就坐在椅子上迷糊过去……。

  袁芳醒来的时候屋里黑乎乎的,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她隐约感觉到这不是表姐的家。不仅是感觉,就是气味也不一样。她左右地看了看,墙角最下面的地方有一个灯在发出一股暗淡的光,透过这灯光她看到了黑乎乎的窗帘。

  “这是哪,我怎么睡在这?”袁芳心里问自己。

  她坐起身来,被子从身上滑落,低头一看居然是赤身裸体。这下可真让袁芳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从来到北京,袁芳就是住在表姐家,她不知道这里就是宾馆。袁芳站起身来在黑乎乎的屋里转了一圈,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打开窗帘,一股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忽然想到自己什么也没穿,窗子却是一个从头到脚的大玻璃,她连忙又拉上了窗帘。一切让袁芳脑子里成了空白,她就坐在床边很久很久地愣着,当她低头看到床下有两双一次性的拖鞋她什么都明白了。

  那股气味就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曹哥身上的味道,什么也不用说了,袁芳立刻想到了表姐和老板,是他们串通一气做了这个孽。

  泪水涌出了眼眶,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对于一个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还有比这个更叫人耻辱的吗?袁芳哭得喘气都困难,她又一次走到窗子前,仔细地看着外边,周围是林立的楼房,头顶上是一个刺眼的太阳,楼下熙熙攘攘公路上行驶的汽车就像一个个纸盒子大小,但是袁芳还是认出了那个玻璃盒子一样上下升降的电梯,这就是说这个地方和昨天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处。

  “我当时真想从那楼上跳下去,可是我打不开窗户。”后来袁芳跟二大爷说。

  袁芳再一次回过头来看到,屋里是两张床,一张是她睡的床,旁边还有一个枕头,另一张床铺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没有动过,床上散乱地扔着她从里到外的衣服。

  此时的袁芳绝望之际脑袋里有了一个念头,找表姐和老板算账。

  袁芳飞快地穿好衣服走到门边,怎么也打不开门,正在着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需要打扫房间吗?”

  “你给我开门!”袁芳在里面喊道。

  门开了,服务员站在门口,袁芳没顾得看她就冲出了门外。

  当袁芳走到电梯前等电梯的时候,那个打扫卫生的女人追了出来。

  “小姐,这是您的吧?在枕头边上。”女人手里举着一叠钞票。

  袁芳愣了一会想到回去打车没钱,就是想走着也不认识路,于是一把夺过钞票。电梯这个时候正好开了门,袁芳钻了进去。

  袁芳冲出饭店打车回到了表姐家,打开房门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愤怒的她抄起椅子把客厅里的电视,茶几,门窗的玻璃等等凡是能砸的都砸了,她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坐在沙发上,准备无论是表姐还是老板任何一个人回来,她就要宰了他们!

  如果说老板连贵和表姐为了寻求曹哥的庇护就打算把袁芳作为礼物,严格地说还不是这样。因为问题没那么简单,袁芳不是钞票,不是礼物,是一个活人,活人是不如钞票好控制的。再说,要不是曹哥的一句话,两个人也不能萌生这样的想法,他们最初并没有这个打算。

  袁芳第一次坐台陪着曹哥以后,连贵惯例一样的第二天给他打了个电话,不过是问问玩得高兴不高兴等等的客套话。曹哥的反应却让连贵觉得不同一般。

  “这女孩儿好像是个雏儿。”曹哥说。

  “对,是刚从乡下来的,是她表妹。不过是想给她的老乡一个挣钱的机会,曹哥,你要是不乐意,下回来我给你换个好的。”连贵以为曹哥不高兴。

  “那倒不是,挺有点儿真味儿,跟我好像也挺说得来。”曹哥指的就是袁芳在喝了酒以后跟他说的家乡的苦楚那一节。

  连贵听了挺高兴的说:“那好,曹哥再来提前说一声,我就叫小红专门陪你。”

  “不用,你干嘛老这么客气,你也知道,我去了就是有应酬,没事我往那跑什么?”虚伪的人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把真实掩饰起来。

  连贵跟表姐把曹哥的话说了,表姐听了说:“我表妹也不难为他呀,你说长相还是身材?”

  “以后得让小红多跟曹哥来往,这对咱们和她都有好处。”连贵说。

  “曹哥也不是老来,怎么多接触?”表姐问。

  “我说你脑子不走字儿你老不服气,真的到咱们这来的接触有什么用?除了这,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这松快得多。找个场合让他们自己接触接触,真要是俩人都乐意,不比咱们老巴结他强多了?挣几个钱不够打发他们的,这帮人,都是永远填不满的大深坑。你去跟你表妹说说,她还不听你的?再说了,这么个黄花大姑娘给谁谁不乐意?”连贵说。

  “怎么着,你有贼心了是不是?”表姐听了连贵的话警惕起来。

  “你看你,说正经的你老整没用的。”连贵埋怨表姐说。

  “ 万一我表妹要是不乐意呢?”表姐担心地说。

  “有什么不乐意的?她能干这行她还在乎什么?什么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呢?”连贵说。

  于是就有了前边说了一幕,吃饭的时候袁芳喝得睡着了,曹哥也喝了不少,趁着酒兴,连贵就在楼上的宾馆里给曹哥开了房。袁芳是人事不省,三个人架着她上了房间,曹哥第二天早早地醒来,昨天的事他是记得的,他拿不准躺在身边的这个姑娘醒了会是什么反应,但是不管怎么样,已经是尽了兴不如一走了之,剩下的就交给连贵了。所以,曹哥起身穿好衣服下了楼,房钱连贵早就给完了,曹哥走人就是。

  我们有的时候总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特别是在情急之下,这不奇怪,因为从每个人都是以自己的方式活着的现实来说,这世界就是你的世界。

  袁芳一阵怒火烧干了眼泪,眼泪偏就要去浇灭这怒火又流下来,所以她坐在那哭一阵怒一阵。表姐和老板越是不露面她越觉得他们有鬼,想杀了他们的心就越坚定。其实后来她才知道,表姐和老板只是因为一家新的歌厅在转让,他们想去看看能不能盘下来,因为他们挣了钱,他们并没把袁芳这件事当回事。

  直到天黑,袁芳也没等来表姐,她决定去歌厅看看,因为表姐总要去那上班。

  袁芳来到歌厅,今天生意出奇得好,人很多。袁芳走进小姐房里,惊奇的发现,每个人穿的都一样,黑色的上衣,黑色的短裙,每个人胸前还挂着胸卡,阿兰站在门口看见袁芳说:“快去换衣服!”

  袁芳想起了在紫薇饭店里曹哥说的统一着装的话,知道了为什么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

  “换什么衣服?我找我表姐。”袁芳说。

  “ 你表姐把今天把她的差事交给我了,她有事。”阿兰说。

  “谁不换衣服可扣钱,老板说了。”莉莉说。

  阿兰从柜子里拿出一身衣服,包装的塑料袋还“哗哗”地作响。

  “这是你的,快换上。”阿兰说。

  “我才不换!”袁芳说。

  袁芳的态度让阿兰一愣,到底是老江湖,她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袁芳。

  “你不换就甭想出台。”莉莉说。

  袁芳气得两眼发直说:“出台?我出个狗屁!”

  莉莉听了还要说什么,阿兰拦住莉莉说:“你管好你自己。”

  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说:“兰姐,A05点台呢。”

  阿兰说:“莉莉和小双跟我走。”

  两个人站起来跟着阿兰走了出去,袁芳坐在沙发上愣神,她已经完全地蒙了。表姐不在,下一步怎么办?

  莉莉点上了,那个叫小双的跟着阿兰回到屋里,阿兰坐下说:“你是怎么着,上班就换上衣服,不上就回去,坐在这这样可不行。”

  “我等我表姐。”袁芳什么也不想,她只想等着表姐回来。

  “我跟你说了,你表姐没来,她把这个差事交给我了,你今天是怎么了?看你的眼神不对。”阿兰说。

  袁芳没法对阿兰说什么,正在琢磨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表姐来了电话:“你在哪呢?咱家可能是进来贼了,东西都砸了还不知道丢了什么呢,门也没关。”

  表姐回来了,袁芳简直恨不得飞回去说:“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去!”

  “嘿!什么事也得活着,想开点儿!”阿兰在背后说。

  袁芳气急败坏地回到了表姐家,进门看见表姐正在收拾砸坏了的东西。

  表姐看见她说:“你上哪去了?家里被人搬走你都不知道。”

  “是我砸的!”袁芳瞪着眼睛说。

  表姐被袁芳的态度吓了一跳,她怎么也不相信袁芳的话说:“酒还没醒呢?”

  “就是我砸的,我问你,我哪点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下了套害我?”袁芳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表姐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装什么糊涂?”袁芳说完做出了一个让表姐也吃了一惊的举动,她从裙子里褪下内裤翻过来,上面是鲜红的血迹。

  袁芳的这个举动在现在很多的人是不理解的,在中国人的旧观念里,处女对一个女人简直如同生命一样。在袁芳的老家,女孩子出嫁,娘家无论穷富,在嫁妆里一定要送一块白布,在新婚的夜晚垫在褥子上,为的是看那落在白布上的血以证明是处女和清白,一个女人失去了这样的清白简直就如同失去了生命。

  什么都不用说了,表姐明白了袁芳的愤怒 ,她知道现在无论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她后悔了,她只是想,袁芳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姐,居然还是个姑娘,想起自己来北京的时候,只是几天就被连贵夺去了童贞,那个时候她也哭过,可是日子照样混到了现在。

  “妹子,这是我的不对,可是这不能都怨我,姐也是这样,可是----可是咱为了啥?只是为了活着。在这咱们干得过谁?像咱们这样的,你又能找谁说理去?”表姐一点没有演戏,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也掉下眼泪来。

  看见表姐的眼泪,袁芳心软了,必定是老乡。袁芳止住眼泪说:“我要找那个姓曹的算账!“

  “妹子,你别糊涂,你看咱家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是你砸的我都不敢报警,叫了公安刨根问底咱们还是倒霉,你找姓曹的就是自投罗网,你忘了你是干啥的了?”表姐说。

  “那怎么办?难道我就吃了这哑巴亏,我怎么回家见我娘——?”袁芳说到这嚎啕大哭起来,表姐也站在旁边陪着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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