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华文东见面后,李蓉兴奋了好几天。

  李倩倩觉得李蓉真算是个人物。无意中,她又发现一个人物,一个具备当侦察兵本领的人物:孙平。早饭刚刚吃过,孙平凑到李倩倩的床前一屁股坐定,悄悄向李倩倩通报“战果”。孙平的样子十分得意:她往后一用力仰躺在李倩倩的床上,头重重地向李倩倩精心整理的“豆腐块”砸下去,右腿架在左腿上,脚尖向上一翘一翘的。突然,她猛欠起头来侧向李倩倩问道:

  “哎,你知道高影背号码的诀窍吗?”

  李倩倩惊奇地摇着头。

  孙平粗声假气地哈哈冷笑了两声:

  “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我这好猎手啊,哈哈哈。”

  “别演了,快说吧”李倩倩见不得她那副得意忘形的神态。


  连队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连队每晚10点熄灯哨一响,连长就会开始逐个房间逐个床位查铺。一是看人员是否在位,二是帮没盖好被子的女兵把被子盖严。进入军营经历了新兵连三个月训练后的女兵就都锻练成了一样的步骤,在熄灯前几分钟都准时进入就寝状态。可是最近,孙平发现,高影总是在连长查完铺前脚离去时,她后脚就动作起来,而且很轻很轻,不易被人察觉。她将自己的军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拧亮手电筒,从枕下取出早已藏在那里的号码本一遍一遍地默念着。高影绝想不到,夜色里,一双夜猫的眼晴正穿透黑暗向她窥视着。

  “她这不是违纪了吗?”

  “是啊,内务条令规定,要遵守作息时间。她就没有遵守么”李倩倩明白了,这就是说的那个有关高影背号码的绝窍。孙平溜下床来,用手捅了捅李倩倩,嘴一撇一撇的。

  军营的清晨,肃穆而宁静,这种宁静会在同一时刻被打破从而变得轰轰烈烈。长话连连长是位小个子的江南水乡女子,她的嗓门却比歌唱演员还高亢,而且响亮干脆,总是带着炸子儿音爆响在女兵连上空:

  “起床---”随之而响起的就是哨子的急促声。没哪一个女兵听到这声音能安静得下来,能慢得下来,大家一个咕噜挺起来就是一阵骚乱。

  “快快快,孙平孙平,把我的腰带扔过来”

  “哎呀,你添什么乱嘛,我的扣都系不上了。”

  “鞋、鞋、我的鞋,谁穿我的鞋了?”

  瞬间的混乱之后,连长在门前迎接了她的宝贝们。

  “稍息,立正,报数”

  “一、二、三、四、五”

  站到了队伍里的女兵们刹时都变成了棵棵绿柳,郁郁葱葱的能嗅得到植物般的清香。

  望着眼前这群美得透亮的姑娘,连长常常心里感慨和喜欢并重,骄傲和自豪共存,同时责任塞满胸膛,她总说怕对不起这帮宝贝,怕对不起他们家长的期盼。所以她会常常对着她的这百十来个宝贝重复她的决心:

  “我告诉你们,我要负责任地栽培你们,我要不停地使用养料,你们才能健康的茁壮的成长,但是我的养料肯定不会都是香的,有时会很臭。你们会嫌臭吗?”

  “不~会~”女兵们声音洪亮的回答着。

  连长会面对这众口宏声的回答,回以高兴开心会意的微笑。

  她又在下达早晨的课目了:

  “今天早上不出操,全体扫马路,彻底清除树丛中的垃圾和死角,准备迎接全军卫生大检查”

  女兵们忽拉一下向各自的清扫目标散去。没一会儿,孙平手里举着个报纸包来到了李倩倩身边,她眼里向外喷着愤怒的火花,把纸包举得像董存瑞的炸药包:

  “我要是逮着这个在树丛里拉屎的家伙,我一定炸毁他的屁股”

  “又来了”李倩倩面露恶心的表情,脑中立刻回放起孙平在帮厨时说的那些令她一吃饭就条件反射的捣胃的话。

  孙平经常会把掏鱼肠子、鸡肠子比喻成掏屎蛋蛋,搞得好多女兵面对喷香的鸡块、红烧鱼而没有了食欲,这时孙平就会批评别人心理素质差,接着她就会收罗大家的鸡块和红烧鱼一次吃个够。

  李倩倩由鸡块、红烧鱼把思路又延伸向了眼前这条通往部队首脑机关的马路,路两旁挺拔的站立着两排白杨,连长曾说这白杨树比她的兵龄还大呢。白杨让李倩倩浮想联翩,她想起连长常常说的话:别看这些白杨时间不短了,其实她们还没有完全长开、长熟呢。她们一直要长到枝繁叶茂呢。

  “哎哎哎,你别犯楞啊,我和你说话呢。”孙平用扫把头轻轻捅了一下李倩倩的后腰,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心思却没有在扫把上。

  “我和连长说了”孙平激动劲还没有散去,脸上泛着成功者的喜悦,白白的面庞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说什么了?”李倩倩一时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她用手轻轻为孙平抹去了鼻头的汗珠。

  孙平用手指了指远处正蹲在地上拨草的高影,李倩倩突然心领神会了。她太佩服孙平的勇气和胆量了,她着急的想听结果

  “连长怎么说?”

  连长说“知道了”

  “我还和连长说,高影好像还在谈对象,可是连长问我‘好象’是什么概念,我不敢说了。”

  李倩倩仔细地打量着她这位好朋友:一张如月般姣好的面容、一副茁壮成长的高桃身材、美目上配着不太规范的淡眉,更显出女孩的青纯可爱,李倩倩喜欢她这位好朋友,因为她率真、漂亮、活泼。

  其实她早就认识孙平。孙平的爸爸在军区后勤工作,属于百姓口中常说的“二等爸爸”。那时候社会上有个说法:一等爸爸是不说话,就有人给你办事情;二等爸爸是打电话就有人给你办事情;三等爸爸要说好话才有人给你办事情;四等爸爸比较麻烦,没人给办事情只有坐在家里骂。孙平从小没有体会到不容易,所以她的精神世界是阳光透亮的,充满着率真和美好。李倩倩看见过孙平被家里的老保姆领着瞧病的情形,孙平不听保姆的话东一下西一下的乱跑,保姆就笑呵呵的和邻居们说:这丫头片子不好整啊,她妈妈太骄惯她了,说是这孩子和她年轻时长得太象了,因此她爱这个宝贝,象是爱自己的青春时代。无拘无束成长起来的孙平简单着、快乐着。李倩倩不喜欢自己的忧郁,和孙平在一起,她会被孙平的快乐时刻感染着,她也会快乐许多。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连长集合队伍了。这是军营统一吃饭的时间。各连的士兵都等在营区等待自己的指挥官集合队伍去食堂。这个时间成了男兵和女兵互相“检阅”的时刻。哪个队伍先集合了,哪个队伍就能感受到来自异性探照灯般扫过的目光,这种检阅令这些青年男女士兵心生涟漪、兴奋忐忒。这种“检阅”也成为了军营生活一道独特的令人企盼的风景。

  孙平对这种检阅最为敏感,她总是心跳、眼热、面红又略带羞涩的经历这种检阅,余光快速向外散射,无意间碰撞出一种莫名的、无言的隐情。这是一种没有语言交流没有具体定论的情感体验。平时叽喳不休略显浮燥的女兵们此刻会变得深沉而凝重,充满了女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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