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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姐给二宝拿了钱但是不够,二大爷真的给凑了三万块钱。二宝这几天就租档口,进货,买设备,忙得不亦乐乎。看着二宝进进出出地忙和,关姐心里高兴起来,儿子终于知道忙和生活了,可是心里头还是不踏实,一有功夫就跟二大妈说:“我还是不放心,这孩子没闯荡过,这么些钱给了他,要真是赔了本儿可怎么办,我还好说,谁让是我亲生自养的,您和二大爷我可怎么对得起?” 

  “做买卖有赚就有赔,天下哪有十分把握的事?要是那样不都成了财主了?你别往心里去,赔了只当咱们花了,只要孩子能学好,花多少钱都值当的。”二大妈安慰着关姐说。 

  一天傍晚,院子里的人都在外边凉快,大熊在二大爷家门口玩,关姐做饭,英子也在忙着洗衣服,二大爷坐在马扎上扇着扇子看着大熊,二宝满头大汗地进了院子。 

  二大爷看见二宝说:“弄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张呢?” 

  “爷爷,快完事了,这两天就开张,到时候请您去。”二宝说。 

  “你好好做你的买卖,那地方我可不去,我就喝热茶,回头去吃了你的东西我再买‘痢特灵’吃何苦呢?”二大爷说。 

  “二大爷,您也时尚一把,大热天儿的谁还喝热茶?谁不爱吃点凉快的东西痛快?”二宝说。 

  “这你就不懂了,中医讲究的是天人合一,人的身体跟自然是合拍的。”董大夫进了院子听了二宝的话说。 

  “董大夫,拿暖壶来。”二大妈说。 

  董大夫拿过暖壶走过来接着说:“冬天的时候热气在人的里边,夏天的时候热气往外跑。你看那地窖是不是冬暖夏凉呢?地窖就好比你的肚子,你摸摸你的肚子,冬天是热乎的,夏天是凉的这就是这个道理。夏天人最容易受寒,吃多了凉东西就容易脾虚,就爱拉肚子,所以,夏天的时候反而要保暖,少吃凉的东西,二大爷喝热茶是有道理的。” 

  “听见没有?这是有学问的话。”二大爷听了觉得自己的热茶理论和中医不谋而合得意起来。 

  “那叫您这么一说,夏天吃凉的不对,卖冷饮和凉啤酒的卖谁去?”二宝说。 

  “不是不能吃,消暑解热即可,什么东西不能贪。冬天吃点凉的也行啊,还去火呢!”董大夫说。 

  “对呀,要不然,老北京冬天为什么要吃卖带着冰碴的柿子呢?”二大爷说。 

  “我不管谁拉肚子,我能挣钱就行。”二宝说。 

  “你这样做买卖长不了,买卖讲究个‘仁义’二字,为什么买卖家儿要供着关公呢?俗话说得好,孟尝君子店,自有客来投。你这可到好,听着象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来一个宰一个,谁敢上你那去?”二大爷说。 

  “二宝,你买卖开张怎么不张罗请我去呢,我不怕拉肚子。”英子蹲在水管子旁边洗着衣服说。 

  “我给你打八折,你随时都可以去。”二宝说。 

  “你放屁,打折我用你?白吃我都是给你面子。”英子说。 

  “对,英子要去你不能要钱。”关姐说。 

  正说着,东屋的姑娘走了进来,大家就跟收音机关了开关一样不说话了。 

  东屋的姑娘进了院子,大伙儿谁也不说话了,关姐拿着炒菜的铲子看着她,英子只是回了一下头,董大夫不明白大伙儿为什么沉静,拿着灌好水的暖壶站在那发愣,他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得罪了谁。二大妈抱过大熊,因为大熊正要往那姑娘走的方向去,他想起了草莓,二宝盯着那姑娘看,因为他看惯了大街上这种时髦的打扮,二大爷则盯着所有的人,正在这个时候,柱子也走进了院子。 

  英子看见他问:“干嘛这么早就回来了?” 

  柱子听了说:“没法活了,看来你比我们公司都厉害,我早回来会儿都不行啊?” 

  英子瞪了柱子一眼说:“平常的时候你没这么早回来过呀?” 

  柱子走到二大爷跟前端起他的茶水喝了一顿抹了抹嘴说:“二大爷,您老嗔着我跟她打架,有这样的吗?和着我就得半夜回来她才乐意?” 

  二大爷笑了笑说:“她问问你这没什么,你先把我的茶兑上去,我还告诉你,喝茶不是你这样的喝法,喝得光剩下茶叶了,再兑上水就没色儿了。” 

  “你吃了没呢?”二大妈问柱子。 

  “没吃啊,本来想跑家来吃饭,看这意思英子是不管饭了,我这钱挣的都他妈的冤!”柱子说。 

  “谁吃饭了?你扒下来的皮不得我给你洗?”英子站起身来甩着手上的洗衣粉泡沫说。 

  “俩人别干架,我屋里头有现成的包子,等会你们吃去。”二大爷说。 

  董大夫拿着暖壶回了屋子,大熊跑到英子跟前说:“妈,我吃饱了,爷爷的包子好吃着呢。” 

  “爷爷,我也想吃您的包子。”二宝说。 

  “去屋里拿去,又不是没有。”二大妈说。 

  关姐听了说:“我这做好饭了,你干嘛非得吃二大爷的包子?” 

  正说着话,东屋的姑娘换了体恤衫和白短裤端着盆走了出来,英子好像见了鬼似地躲开,姑娘头也不抬的接了水把夹在腋下的衣服放到盆里,倒上洗衣粉蹲在那开始洗衣服。 

  柱子已经从二大爷屋里拿出了包子吃着,姑娘蹲在那洗衣服,体恤衫领口开得太低,胸脯子就露了出来,柱子两眼看着姑娘吃着包子。 

  “嘿!眼珠子掉出来了!”英子一脸的怒气地看着柱子说。 

  柱子如梦方醒地说:“谁的眼珠子掉出来了?” 

  “我的!没出息的玩意儿。”英子干脆就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柱子大概是后悔自己的失态勉强撑着脸面说:“二大爷,您瞧这娘们儿,有法儿过吗?不管饭还逮着理似地,我瞧谁了?” 

  “吃你的,包子还堵不上你的嘴?”二大妈说。 

  关姐把二宝叫回家里吃饭,英子生气甩手回了自己的屋子,柱子发了牢骚被二大妈给制止了,院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东屋的姑娘一直低着头洗衣服,夏天的衣服薄好洗,没一会就洗好了。准备倒了盆里的水重新接水的时候发了愁,因为英子把洗衣服的大盆放在了水池子上,接水可以不受影响,倒水就没办法了。院子里对她的态度她不会没有感觉,自从住在这里以后,她一直采取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尽量少地接触街坊们。如果要是一般的人,英子这盆水好处理,不是叫她自己端开就是给她端下来,现在不行,姑娘拿不准把盆端下来的后果,可是衣服洗了不用清水再涮一遍是不行的,她站在水管子跟前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怎么好。 

  “把你媳妇的洗衣裳盆端下来,哪有放那的,谁倒水不碍事呢?”二大爷看了一个满眼对柱子说。 

  柱子走过来端下洗衣服盆,姑娘朝柱子点了点头说:“谢谢大哥!” 

  柱子把盆放在地上又回到了二大爷的跟前,他知道,这个时候回家英子不会给他好脸子看。 

  柱子站脚未稳英子气哼哼地走过来:“柱子,我越说你越来劲了吧?你干嘛把我的盆端下来?你干脆帮她把衣服洗了得了!” 

  原来,姑娘刚才的举动不但是二大爷看见了,英子在屋里一直就盯着这里,所以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柱子急得脸红脖子粗刚要说话二大爷说:“我让他端的,你把盆放在那别人怎么倒水?” 

  “这您看见了吧?她就是心眼比针鼻儿都小,我招你了吗?”柱子得了救兵似地说。 

  “你也少说两句,是接茬儿出车还是回家洗洗看电视去?”二大爷说。 

  “我出车,我宁可睡在马路上我也不回来了。”柱子说着出了门。 

  “你要回来你都不是人!”英子在后面喊道。 

  “得了,好看是怎么着?”二大爷说。 

  “我瞧见那女的我的来气,穿得狐狸精似地进进出出,现在倒好,袒胸露背的勾引起人来了。”英子说。 

  “我做好热水了,你给大熊洗洗,孩子困了。”二大妈说。 

  “一块堆儿住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图的是个和气,老话说的好:但得一寸地,何许不维人,干嘛乌眼儿鸡似地?“二大爷说。 

  二大爷这么一说,英子也不说话了。二大妈把大熊拉过来说:“你给他洗洗澡,我去把你的衣服给涮了。” 

  “您甭管了,我自己来,我先给大熊洗澡。”英子说。 

  二大妈拉过大熊对英子说:“你也是的,望风扑影,男人就得给他留面子,使性子在家里使去,关上门两口子没有高低,外边总得给他留个台阶儿,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英子一边给大熊脱着衣服一边说:“这狐狸精在这住一天,咱们就没好日子过,您看柱子刚才的眼神,都恨不得把那狐狸精吞了,我能不来气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吃着碗儿里的看着盆儿里的。” 

  “你小点儿声吧,回头叫你二大爷听见还得说你。你二大爷也是男的。”二大妈说。 

  “妈,我也是男的。”大熊光着屁股坐在澡盆里说。 

  “不许胡说,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往后你再往她跟前儿跑,我砸折了你的腿!”英子说。 

  柱子赌气出了门,已经是九点多钟了,这是北京夏夜最热闹地时候,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柱子还是把车开到了后海的咖啡一条街上,这好等活儿,来这的人不在乎车钱,年轻的为了面子不怕花钱,不年轻的口袋里有钱花不怕,赶上外国人就更合适了,虽然这里停车困难,柱子还是乐意上这来。 

  连着拉了几个活,在平日柱子就该回家了,今天想起了在家里怄得气,柱子又回到了后海。后海的人渐渐地少多了,车也好停了,柱子把车在路边上停好,自己坐在车里抽烟。想起今天在家的事一阵心烦。 

  英子心眼小,脾气大,柱子从结婚到现在一直是忍耐着。二大妈劝过他,俩人儿吵嘴就非得有一个不言语的不可。 

  柱子从小就没了父母,一直跟着哥哥过,哥哥后来结婚搬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柱子几乎是跟着二大爷长大的,在柱子眼里,二大爷和二大妈就是他的亲爹亲娘。柱子爱英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英子的脾气却让他越来越受不了。女人是现实的,特别是结了婚的女人。很多女人埋怨男人在结婚以后就没有了浪漫和趣味,实际上,这原因还不能全在男人身上,很多的时候是女人首先开了头。她们更注重实际,更看重眼前的生活细节,这样的时候,即使男人再有情趣却没有了用武之地。不知道女人们想过没有,是谁最先或者第一次熄灭了爱情的浪漫之火? 

  记得有一次,柱子在英子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了一束玫瑰花,拿到家里英子劈头第一句话就是:“多少钱?” 

  柱子说了价钱以后英子撇着嘴说:“你傻呀,有那钱不如给儿子买袋进口奶粉。” 

  英子的脾气柱子起初还能忍受,就是她这个小心眼儿柱子是实在地受不了。自从开了出租,英子一天也要打几个电话,有的时候警察就在眼前,柱子不能接,这也会让英子回来以后盘问许久。柱子非常地苦恼,他有的时候跟关姐念叨,关姐就说:“这是你老婆在乎你。” 

  柱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乎就得把丈夫当贼防着? 

  柱子又看了看周围这些人,在这里喝咖啡的待上两个小时花的钱,就够柱子跑一天的车份儿。一小瓶啤酒就是三十块,巴掌大的一块点心也要几十元,一杯咖啡有的能上百,柱子知道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干这行是经常出入高档的饭店和休闲娱乐场所,柱子也时常感叹人为什么活的不一样,二大爷说得好:“君子无时且耐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想到这柱子叹了口气,就是自己听了二大爷的,心平气和地过自己的日子,可是这日子过得并没舒坦哪? 

  柱子只顾了想,后面上来一个人关上车门说:“师傅,天桥!” 

  柱子闻到一股香水味儿回过头来一看是东屋的那个姑娘,柱子虽然知道她在这里干活,可是只看见过她一次,想不到今天就拉上了她,接着想起了今天在家里的事,就是因为她英子才跟自己怄气,现在拉是不拉呢?要是拉,英子知道了怎么办?不拉吧,别说是街坊,就是生人,开出租的也不能说出“不拉”这俩字来呀? 

  东屋的姑娘也看出了是柱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好,张了张嘴勉强说出了一句:“哟,大哥,是你呀?” 

  听见东屋的姑娘跟自己打招呼,柱子也应了一下说:“嘿,这可真是巧了。” 

  甭管怎么样地发愁,人还是得拉,柱子开动了车。 

  “大哥,这个地方的活一定好拉。”东屋的姑娘搭讪着说。 

  “是呀,我就是晚上上这儿来,干我们这行不就是哪人多往哪去嘛。” 

  “你每天都这么晚才回家吗?”姑娘问。 

  “没辙呀,不拉晚儿就挣不着钱,谁乐意熬夜呢?”柱子说。 

  “我瞧着你和大爷都挺好的,我回来得晚,大爷就老给我等门,弄得我心里都不踏实了。”姑娘说。 

  “二大爷可是个好人,可这个院子没有不服气他的。”说到二大爷柱子从心里就觉得亲。 

  “那个住在靠大门口的西屋的人也不错,从来说话和和气气的。”姑娘说。 

  柱子听得出来,姑娘对这几家儿街坊认可了他们三个:“你说的董大夫啊,人家是大夫,当然就有涵养了。” 

  “哦——他是大夫呀?”姑娘听了好像若有所思地说。 

  “手艺还不错呢,在中医院里有一号,挂他的号也算是专家呢。”柱子说。 

  柱子跟姑娘聊着天,忽然就想起了,住了这么长时间,别说是自己,就是满院子的街坊还没谁了解她,干嘛不趁着这个功夫问问呢?这可是全院子的街坊都关心的问题。 

  “对了,说了归其(到底)你叫什么呢?”柱子说。 

  “我叫袁芳。”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好像不很乐意说似地。 

  “这个名字好,又圆又方,圆了扁扁了圆哈哈哈!”柱子乐着说。 

  “不好,就是这名字才倒霉呢,袁芳就是远方啊?离家这么远,想回去一趟都难。”袁芳好像说起自己的名字颇有感慨。 

  柱子本想问她家是哪的,转念一想,本来街坊对她的态度就让她有紧张,再刨根问底地怕袁芳多心就说:“哦,那叫你小芳行不行呢?” 

  “当然行了,可是这院子里的人没人乐意理我。”袁芳说。 

  “也不是,你平常不出门儿,也不跟大伙儿说话,大伙儿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往后熟了就好了,我告诉你,这院子的街坊没有坏心眼儿,跟一家子似地,你别老生分就行了。”柱子说。 

  “我看你媳妇和二宝他妈对我好像有意见似地,我老在想,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们呢?”袁芳说。 

  “关姐也是好人,再有就是我媳妇英子了,她就那样,二百五似地,你别理她,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柱子说。 

  俩人说着话,转眼间就来到了胡同口,袁芳说:“大哥,你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走进去。” 

  柱子停了车,袁芳下了车递给柱子车钱,柱子推开她的手说:“这是干嘛,我自己也得回家呀?街里街坊的你这样就见外了。” 

  “不行大哥,这我就给你添麻烦了,要是让你媳妇看见了又得跟你生气,你要是再不要钱可不行。”姑娘说着把钱放在车座上走进了胡同。 

  柱子看着她的背影想,这像什么话呢?这要是别的街坊,别说不能要钱,要钱也没人给呀?又一想,人家坐车给钱,可是自己没把人家拉到地方,这也不合规矩呀?柱子心里明白,袁芳是考虑到今天下午那一幕,怕给自己找麻烦,看来这个人还不是像英子和关姐说的那样的洪水猛兽。 

  柱子开动了车,在大街上又遛了一圈儿,连自己都觉得冤枉,英子拿自己当了贼,自己怎么也做起贼来了呢?柱子自己安慰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是让英子少瞎想少怄气,也是为了袁芳想,因为人家替自己想了,自己委屈点儿就委屈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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