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马市上,当然了我发现自己是身处于各种老迈、累垮了的马匹们陪伴之中的——一些残疾的瘸马,一些呼吸不畅的马匹,一些年老体衰的马匹,还有一些我敢肯定射杀它们是一种怜恤的废马。

  那些买主以及卖主们,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同样看上去并非是一些状况要好一些的人们,比起这些他们为之而讨价还价的可怜的畜牲们来说。有一些可怜的老年人,想要花上几英磅买回去一匹马或者小马驹,可以用来拉一辆小劈柴车或者拉煤车什么的。也有一些可怜的老人们想要把自己累垮掉的老马换回去两三个英镑,这样可以比杀死它们受到的损失要小一些。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看上去已经完全被贫困的生活以及艰难的世事而磨砺得麻木无情了一半;但是还有另外一些人,我是愿意倾尽我一生中最后的一点力气来服务于他们的;可怜兮兮而破破烂烂的,可是还有一颗人类的温善之心,从他们的说话之中我就可以信赖于他。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年人,看来是对我寄予了一定的期望,而且我也对他怀有同样的希望,但是我却并非像他认为的那么有力量了——这个时刻真是让人柔肠寸断的那么焦心!这时从整个市场当中马匹较好的那一边,我注意到走过来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像是一位来自农场上的绅士,身边还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他的腰背宽宽的、一对浑圆的臂膀,生着一张红润的脸膛,头戴一顶宽边的帽子。当他走到我以及我身旁的伙伴们面前时,他站在那里不动了,满怀怜悯地围着我们四边观看着。我看到他的眼光定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的鬃毛跟马尾依然是很漂亮的,这让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比较不错的。我把两只耳朵竖起来仔细打量着他。

  “这里有一匹马,威廉,它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时光。”

  “可怜的老家伙!”那个男孩子说道,“那你认为,祖父,它曾经是一匹拉大车的马吗?”

  “哦,是的!我的孩子,”这个农场主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前来,“它在年轻的时候一定不是一匹平平常常的凡马:你看它的鼻孔和耳朵,还有它脖子以及肩背的形状;它一定是一匹出身优良训练有素的良马。”他把手伸出来和善地拍了一下我的脖颈子。我把鼻尖伸过去作为对他的善意的回答;那个男孩子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可怜的老家伙!快看,祖父,它是多么的理解善意的表示。难道你不可以把它买来,想办法再让它年轻起来吗,就像你对‘小母鸟’所做的那样?”

  “我亲爱的孩子,我不可能把所有的老马都变得年轻起来;再者,‘小母鸟’并不是像它这么老,因为她只是被人使唤得过度了一些而已。”

  “好了,祖父,我并不认为这是一匹老马;你看它的鬃毛跟尾巴。我希望你能看一看它的嘴巴里面,然后你就可以做出判断了;尽管说它现在瘦得不行,可它的眼睛并非像那些老马那样塌陷进去的。”

  这位老绅士笑了起来。“上帝保佑你这个小孩子!你可是像你的老祖父一样爱马成癖的了。”

  “可是你看一下它的嘴巴好了,祖父,然后问一问价钱好了;我敢肯定它到我们的草场上去的话是会长年轻起来的。”

  那个把我带到马市上的人这个时候插话说道。

  “这位年轻的绅士真是懂马之人,先生;而实际的情况是,这里的这匹马只是由于拉大车疲劳过度才这么虚弱的;可它并非是一匹老马,我听到过兽医是怎么说它的,只要让它休养上六个月的时间,它就会完全好起来的,因为它的呼吸系统并没有受损。我在过去的这十几天当中一直在照料着它,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一匹体贴人、理解人的好意的一匹好马,让一位绅士为它花上五英磅一张钞票是值得的,就给它这个机会好了。我敢保证,到下一个春天的时候它完全值得二十个英磅。”

  这位老绅士又笑了,那个小男孩仰起脸来恳切地看着他。

  “哦!祖父,难道刚才没有说过,那匹雄马驹比预期的多卖了五英磅吗?要是你买下这匹马的话,也不会一下子变穷了的。”

  这个农场主缓缓地抚摸着我的四条腿,的确是有些肿胀而筋疲力竭的样子;然后他又看了看我的嘴巴。“十三岁或者十四岁了,我敢肯定;让它跑一下给我看,可以吗?”

  我把我可怜而瘦弱的脖子挺了起来,把尾巴稍稍竖起来一点,尽可能地放开四蹄跑了一下,因为我的腿此时已经有些僵硬了。

  “你究竟可以把它的价钱降到多少?”当我跑回来的时候农场主问道。

  “五个英磅,先生;这是我的主人定下的最低的价钱。”

  “这可是有些投机了,”这位老绅士说道,一边摇了摇脑袋,可是在说话的同时他把自己的钱包抽了出来——“真是有些投机!你在这里还有别的什么业务没有?”他说道,一边把几个金币数着放进他的手中。

  “没有,先生,我可以把它给你牵到旅馆里去,要是你高兴的话。”

  “就这样吧,现在我要回那里去了。”

  他们朝前走着,把我牵在后面。那个男孩子抑制不住兴高采烈的样子,那位老绅士似乎也为此而高兴不已。我在旅馆里面好好地吃了一顿,然后我的新主人的一个仆人温善地骑着我回到了家中,把我放养进了一块草场上面,草地的一角还有一个遮荫的地方。

  “大善人”先生,这是我这位恩主的名字,吩咐每天晚上和早晨都要喂给我干草和燕麦,白天里面都要把我放进到草地之中,还吩咐说“你,威廉,”他说,“必须全心来照管它;我把它全面托付给你了。”

  男孩子为这份责任而感到很荣耀,认真地加以实施这份义务。没有一天他不前来观望我一下子的,有的时候把我从别的马匹当中拣选出来,给我一点胡萝卜或者别的好东西吃,有的时候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吃燕麦。他总是来跟我说一些贴心话、温和地爱抚着我,当然了我也越来越喜欢他了。他叫我是“亲密的老伙伴”,当我跟着他到田野上去、尾随着他四处走动的时候。有些时候他带着老祖父一起过来,他就走过来仔细察看我腿上的情形:

  “这是我们最主要的事情,威廉,”他会这么说,“可是它恢复得很快,我相信这一切到春天的时候,情况就会完全地改观了。”

  这样完全的休养,再加上好的饮食,以及柔软的绿草地,每日里轻松的锻炼,不久就在我的身体状况以及精神状态上显现出效果来了。我从我的母亲那里继承了良好的体质,在我年轻的时候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疲倦,因此我比许多别的马匹都要有更好的恢复可能,不像它们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以前就被劳损了。冬天的时候我的四条腿就恢复得很不错了,由此我也开始感到自己又变得年轻了。春天不期而至,在五月份的一天里,“大好人”先生决定要把我套在轻便四轮马车上试一试我的脚力。这下我可高兴极了,他跟威廉两个一起驾着我走了几英里的路程。我的四条腿现在已经不僵硬了,非常轻松地就走完了这段路程。

  “它是变得年轻了,威廉;我们必须要给它一点轻松的活干了,当仲夏时节它就会像‘小母鸟’一样健全了;它有一张漂亮的嘴巴,走起步来也很优雅,简直不能再好了。”

  “哦!祖父,你能把它买来,我简直太高兴了!”

  “我也是的,我的孩子,可是还是要感谢你,而不是感谢我;现在我们必须给它找一个安静一些、比较适切一些的地方了,在那里它会发挥出它的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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