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狄未通听说甚么白鬼不利于公主,恨不得撞死这堂主,扭动身躯,绳结吱吱作响。那郭总管走过去,在其穴道上踢一脚,狄未通恨之咬牙。堂主道:“去吧。”郭总管转身而去,堂主又道:“回来。”郭总管转回来等堂主示下,堂主道:“你去行院买两个绝色的婊子吧,百姓家女子被这人糟蹋了,可惜。把这几人再打个遍体鳞伤,送去。”郭总管道:“是,堂主,小的这就去办。来人,把这三人带走。”
华为这一晚连遭变故,眼睛被蒙上,嘴里塞核桃,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苦不堪言,心里唯一安慰的是燕息不在,否则不知要如何了,想想就后怕。那狄未通也被打得半死,眼睛蒙布看不清东西,晓得华为也被无故牵连,心中甚是过意不去,那武官手臂痛入骨心,浑身也被打,晕死几次。三人被丢在一间土牢,地下湿湿的,也不知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进来开了牢门,几人进来架起三人丢进一船里。华为心想:“听那堂主之言,第二日晚间送到临安府,大概此时是第二日夜里了。”那船行甚速,感觉过了几个时辰,船靠了岸,有人架起三人塞进三辆囚车。一人道:“他娘的,轿子怎么还不来?”另一声音从远而近道:“来了来了,总要找个好轿子啊。”又听到女子娇声娇气得道:“哎呀,这么晚才来,真讨厌。快点,快点,到这儿来。嗯,轿门放低点,好、好、好,走吧。”
又走了一阵,转转曲曲,似乎到了府前,一人问道:“是罗堂主的人吗?”郭总管道:“小人正是。”那人道:“请这边走,大人正等着呢,焦急的不得了。”郭总管道:“路上多有耽搁,还请大人恕罪。”那人在前引路,又走了一顿饭工夫,似乎又到了甚么所在。只听一人道:“我的娘类,怎么这时候才到,两个老爷急得乱骂人呢。快快快,先将这两个女子引入花楼去,白爷爷等得焦躁,在那里一直走来走去的,恨不得生吞了。”见两个女子下来,赞道:“好好好,真的是绝色人儿。明儿,我们也有赏钱啦。”一个闻其言,晓得是个大主顾,哼了一声道:“甚么白爷爷黑爷爷的,本姑娘可不是乱来的。”那人道:“我的奶奶啊,你们快进去吧,今晚好好伺候老爷,明日,赏头多的是。”有人接了那两个女子入内,那人道:“黑爷爷的银两呢?”
华为听那人如此公开敞亮,看来他们定是经常索要钱财了。郭总管道:“有的,有的,这包是给黑爷爷的,这点小意思,是给大人你的。”那人接了包裹,手里抖了抖那小意思,感觉甚是沉重,呵呵笑道:“罗堂主交代的事情,小的们,定然告诉两位爷爷,两位爷爷定然告诉赵巡抚,保管你们白盐帮在此平安无事,财源滚滚。”郭总管道:“还请大人多美言几句。”那人笑道:“晓得了,这几个贼首,里通外国,真该千刀万剐,混账东西,好好的人不做,竟然败坏朝廷,带走。”有人接过囚车而去。郭总管笑道:“小人这就回复堂主,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有空到本帮坐坐,喝喝茶。”那人笑道:“好说,好说。”
又行了一段路,有人打开囚车,架着三人,往地下走去。接着有人打开门,把三人丢了进去,地面也是湿湿的,脚踏地上,软软绵绵,似乎是草秸。三人丢入,便听到有人叹息声,三人眼睛依旧是蒙着,也不知甚么人在里面。华为昨晚被抓,白天被打,一直未睡觉,又痛又饿又困,心想此时也没东西吃,不如睡一觉吧。事已至此,多想何用?他做了两年和尚,此时心态倒平稳了许多。
突然有人碰了一下,华为一惊而醒,手脚还是绑着,只是眼上黑布被人揭了去,牢内光线不强,华为勉强坐起,狄未通也被揭了黑布,摇着头嗯嗯啊啊的,一人过来取出口中核桃,又取出华为和那武官口中核桃。狄未通骂道:“奶奶的,还不如一刀给杀了痛快,这般不死不活的,折腾得实在难受。”那武官道:“这位朋友,我甲胄的肩甲处有匕首,麻烦你抽出来,割了绳索。”那人在其肩甲处翻了一下,抽出匕首,将三人身上绳索割断。三人浑身酸麻,又在地上躺了一会。
华为站起来看那土牢,阳光从一尺见方的孔洞照下,四壁皆是石头,手推了下牢门,触手冰凉,且是锈迹斑斑,才知是钢铁所铸,甚是牢固。华为转头向里侧看去,里面坐着三人,皆是蓬头垢面,衣服阑珊,憔悴消瘦,不成人样。华为看其形状,不知在此待了多久,问道:“不知三位可知此处是何地方?”一人道:“阿弥陀佛,此乃临安府,赵巡抚的地下土牢。”华为听其言“阿弥陀佛”,是和尚口气,但不知在此多久,头发已长至双肩,半白半黑。其他两人只是不言语,呆若木鸡。
华为道:“大师,不知哪个寺的高僧?”那人道:“老衲乃少林寺的。”华为听长顺说,这两三年一直有人至六和寺问询,是否见过至正大师,不知这和尚是不是?斗胆问道:“少林寺至正大师与弟子有一面之缘,不知大师可知此人?”那人微微虚口气道:“正是老衲。”华为吃惊道:“大师怎落在此处?”至正道:“一言难尽。”至正停了一会,问道:“施主怎么与老衲有面缘?”华为将如何被人打一掌,如何遇到天道教教主,如何寻吴简吴素,如何与至正偶遇,如何火烧赵巡抚舟船,如何做了三年和尚,如何此次被人误绑至此,讲了一遍,只是未提燕息。至正一直听着,也未言语。
狄未通惭愧道:“兄弟,实在对不住,连累你受了如此之苦,惭愧,惭愧。”华为问道:“狄兄,此时还说甚么惭愧不惭愧的,只是不知你怎么惹了白盐帮?”至正身后一人突然冒出一句道:“白盐帮?”声音粗顿,好似多时未说话,舌头打结一般。狄未通回头望望道:“正是,只是当初不晓得是白盐帮,昨晚听那罗堂主一说,如今也明白了所以然。”华为道:“我晓得了。吐蕃王派人护送公主进朝,因其气势华盛,惹了白盐帮的贪意,打劫你们。你见白盐帮抢夺打劫,便出手打伤了甚么堂主,然后昨晚他们报复你,是不是?”狄未通红着脸道:“兄弟所猜正是。不过我不是护送公主入朝的,公主自有人护送。”华为不明所以,问道:“不知何说?”那狄未通坦然直言道:“我与公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私订终身,只是她贵为公主,我乃将军之子,身份略有不匹,但我家乃大宋钦定贵戚,也可说门当户对。况且其父能有吐蕃王之位,多赖祖父之力。我本想找个时机请其他王爷代为说项,那知事有不巧,吐蕃王有求于宋,想起秦晋之法,送女儿入朝。我想事已如此,好事难谐,总要见一面,表明衷心,便是死了,也死得其所,便一路追来。追到钱塘江口,未想有人打劫,船上呼喊吆喝。我纵入船中,出其不意砍伤一人,其他人也纷纷逃去。公主见是我,又惊又喜,哭得如泪人一般,定要随我而去,只是护送公主的曹将军说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因儿女私情,坏了国家大事。哎,我也是心痛如绞,心想不如一死了之,可是又担心公主安危,又想待公主入了宋室,安全无危,再寻机见一面。若公主真心快活,我也就放心了。哪知昨晚听兄弟诵诗,一时思绪烦恼,邀兄弟喝了几碗,浑身无力,被他们擒了。哎,我死不要紧,倒连累了兄弟和我这个亲随。”
那武官道:“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我本是个快要冻死的乞儿,若不是将军收留,早已死无处所了,跟随将军多年,早已享尽了富贵,死又何妨?”那至正身后一人哇呜哇呜不知说甚么,华为向后看了一眼,那两人似曾相识,问道:“这两人是?”一人道:“我们是穹窿山石氏兄弟,与少侠也有一面之缘,当时多有冒犯,请恕罪。”说话的是刚才疑问之人。
华为想了想,疑问道:“你们如何也在这里?”石一指将如何遭人陷害,泰山派如何为难,官府鹰爪如何抓捕,如何坐牢至今述了一遍。叹口气道:“当初我们以为有个分辩处,哪知被关在苏州府土牢,我兄弟二人伺机脱逃,不想又被抓住,被挑了手筋脚筋,后转到此处。我兄弟因骂个不停,又被他们割了舌头,如今真是生不如死。哎,我们都是废人了。”那石一掌甚是气愤,喉咙又是咕咕两声,如蛤蟆叫一般,想其听兄弟之言,气愤至极。
话说那燕息被江流一冲,漂漂滚滚,往下冲去,醒了过来,正要踏水而出,不巧一个漩涡裹住全身,脱身不得,在漩涡中转来转去,头晕眼花,待漩涡散开,冒出头来一看,离那画船已有一里远近。也幸巧被水冲走,不然也被白盐帮抓了去。燕息担心华为还在水中,钻入水底,可是哪有踪影?又是黑夜,踏水一纵一跳,极力叫喊,也无人回应,急忙游上岸,沿岸跑至那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