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远想想梦中之事,也是羞愧,闷着头喝汤。燕息笑道:“破戒已不可饶恕,怎么把碗喝得底朝天了。等等,等等,不要把碗吃了啊,这可是我花银子买来的,你要想吃,我去搬块石头,耐饥又耐饿,被人家打在腹上,也不会痛的。”说罢咯咯而笑。王婆婆见华为局促不安,笑道:“不要闹了。”又问道:“为儿,你怎么出寺了。”燕息插嘴道:“婆婆,你不要叫他为儿了,他叫善远,和尚的法名,吃肉的,打架的。”伸手拍拍善远的头笑道:“还留着头发,看来也是个假和尚,不知在寺里干了甚么坏事,被赶出来了。我说善远小师父,是不是呀?”善远瞪了燕息一眼,燕息笑道:“还翻眼啦,一看你这贼眉鼠眼的,就知道不是好和尚。下次再翻眼,小心我插你眼啊。”举手撩拨了一下。有些人一见面便有一种亲切的感受,燕息跟成玉在一起,总找不到这种感觉,见了善远,倒是放松许多,无意中便想去捉弄,去调斗,不知为何?

  王婆婆道:“你也不要再叫甚么善远了,那俗家弟子也不要去做了,难道你想做一辈子和尚?”燕息笑道:“不叫善远,叫甚么,难道叫猪儿、猫儿、狗儿?不做和尚,做甚么,难道做尼姑,做道士?那你本领大了,不是成佛成仙,而是成精了,比如甚么老鼠精、狐狸精……”王婆婆对这个活泼的小姐一直宠爱有加,笑笑道:“这么大了,还是不懂礼貌。”善远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叫善远?”王婆婆道:“我到六和寺去看你,他们说没有华为这个人,后来打听说法名善远,在悔过,不知道悔甚么过,也不给外人相见,我只好回来了。”善远脸忽的红了起来。

  燕息哈哈笑道:“悔过,定是干了甚么坏事,惹了那老和尚的气,才去悔过的。你再看看这羞红的脸,哪像干好事的脸。看来做个和尚也不容易啊,这不,被赶下山,又跑到这了。”善远听燕息挖苦之言,想反驳,又反驳不出甚么。此时精神好了点,但一动身,前胸和后背都是剧痛,才晓得痛后痛,比被打之时还要难受三分。婆婆见此状况,道:“为儿,你再休息一下吧,息儿,你也出来吧。”

  善远看他们两人走出房门,勉强躺下,望着屋顶的篱笆,想到婆婆与息儿的对话,深有感触,反问自己道:“以后怎么办,我要干甚么,难道真的要做一辈子和尚吗?不做和尚,那做甚么呢?息儿,愈发可爱清秀了,他爹爹是教主,会嫁给我吗?我父母之死到底是何原因?我应该查明原因,为他们报仇,有甚么事能比父母深恩更重要呢?还有,我的武功如石上苔藓,有根基但似是而非,需要勤加修炼,而且这些武功,都是自学所悟,不知是否正确?我叫华为好呢,还是善远好?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待在六和寺了,我要有所作为,我要改回原来的名字。”各种事情错综夹杂而来,一时也想不出答案,模模糊糊又睡着了。

  华为再次醒来,天已昏暗,一直躺在床上,身腰僵挺得难受,想下床走走。站起来,前胸后背还是一阵剧痛,略微蹲停一会,再站起来,舒畅一点,走出房间,婆婆和燕息的房间都是暗的,好像没有人。月光夹在云中,照在墙上,影影绰绰,远处虽不甚明,也树影婆娑,虫鸣咕咕。再远处,山树弥天,漆黑一团,幽风徐来,清爽万分。望着远方,心道:“等身体好点,先回老家亳州看看,祭奠一下父母。其他事,慢慢去想,慢慢去做。”此时心思想通,豁然开朗,身体也感觉好了许多,悠闲踱步。

  虫鸣之间偶尔夹杂话音,开始并不清朗,华为不知此处还有何人,轻轻走向前,细细一听,原来是成玉和燕息在争论。只听燕息道:“你不要缠着我好不好,你是名门正派,我是个邪教丫头,不可能在一起的,而且我还小。”成玉纠缠道:“哪里小了,你我正当龄。我才不管甚么正派邪派呢,只有我们在一起,天王老子,我也不管。”“那你师父师娘呢?”“师父师娘也要听我的。”“听你的?你是掌门吗?”“这天山派本是我爷爷做掌门,后来想传给我爹爹,可天不遂人愿,爹爹练功跌下山崖,断了双腿,爷爷想天山派要光大自立,须传给健全之人,便选择了师父。师父师娘虽然严厉,但有事也要听我爹爹的。”“那你爹爹呢?你爷爷呢?”“爷爷老了,行动不便,爹爹一直在山上休养。派内大小事,师父还是要请教我爹爹的。只要爹爹不说甚么正邪之分,谁敢说?我喜欢的人,都得依我。”“可是,我们真的不合适。”“甚么不合适?我知道你喜欢华为那个臭和尚。”“他不是和尚。”“做一辈子和尚是和尚,做一天和尚也是和尚。和尚不能娶亲的。”“你瞎说,你再说,我不理你了。”“我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我先去把那小子宰了。”“你不要这样,你再这样,我去告诉婆婆。”“哈哈、哈哈,我只是吓唬你,哪里去杀人了,只要你跟我好,我都听你的。”“我不要你听我的,我们不是同路中人。”“谁说不是同路中人,听师父说,他这次南来,便是要联合江湖各派豪杰,抛弃旧怨,戮力抗蒙。师父所言抛弃旧怨也包括正邪之分,以后我们就是同路中人。”“甚么戮力抗蒙?”“蒙古兵南下,临安危在旦夕。”“朝廷自有将士雄兵,抗敌是他们之事,我们江湖之人,哪里能从军上阵?”“听师父说,蒙古有一个肯特山派,武功极高,已入中原,要先将中原武林好汉一扫而尽,为大军做个清道者,师父他们便是寻其踪迹至此,不知真的假的,以后你们出门要小心些。”

  华为心想:“达广木师徒几人至此是真的,难道要危害武林?若如此,那天山派如此胸量,民族气节,倒是可喜可敬的。”突然燕息之声道:“你不要碰我,再碰我,我就叫婆婆了。”华为听成玉之言,直是气闷,听燕息之言,似乎成玉在动手动脚,便要跳出来阻止。

  突然树上有枝叶之声,华为急忙蹲在旁边草丛中,静眼上观,不知何人。只见东边一棵树上跳下一个黑影,西边也跳下一人,成玉发觉有人,怒道:“你们是何人,大胆如此,不怕我天山派吗?”一掌向那人劈去,那人也不动神色,猛出一掌,嘭的两掌相交,那人身影不移,成玉直向后飞出丈许之外,摔在草上,口吐鲜血,两人内功相差不可道里计。燕息“啊”地叫道:“成玉哥,你怎么样?”听不到成玉的声音。另外一人道:“哎呀,还有个小娘子,不规规矩矩,晚上出来偷汉子,我看看,是甚么样小娘子?”伸头过来,那燕息举手打了一巴掌,手刚举起,那人一把抓住,笑道:“哎呀,还很倔强,老子就喜欢倔强的。”燕息骂道:“你是甚么人,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可叫婆婆啦。”那人道:“你叫吧,待一会,老子让你快快乐乐地叫。”燕息骂道:“你无耻。”

  另一人咳嗽一声,前一人道:“师父,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华为那小子没有抓到,先把这两个谈情说爱的小崽子抓去,请师祖发落,胜于空手而回,抓华为那小子,就落在这两人身上了。改天我们把天山派那几个牛犊羔子,都杀了,看他们有何能耐。”另一人道:“好,还是徒弟心思多。”

  华为细辨其声,好像是拓跋勒和回叟二人,心想:“糟糕,这两人怎么找到这里了,那回叟武功比我高多了,只是灵巧度不如我,那拓跋勒武功更是远胜于我,不知成玉适才受了一掌如何呢?”想到回叟说甚么师祖,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达广木受伤痊愈了?这人武功真的深不可测,燕息落在这人手里真是糟糕至极。我现在打不过他们,别惹他们痛下杀手,先跟踪之,看他们去哪里?再慢慢救人。

  华为自学了《青囊经》之后,脚法进步不少,轻灵快捷,虽未达到飘渺任意行的境界,远远跟在拓跋勒二人之后,两人竟毫无察觉。几人走了半个多时辰,进入一山洞,洞内生一团火,甚是明亮。华为趴在一块石头后,见达广木静坐在火堆旁。拓跋勒两人至洞口,把成玉与燕息摔在一边,垂手侍立一侧道:“师父,华为那小子不知溜到何处,我们到卧房,人已不在。”达广木眼睛深闭,哼了一声。拓跋勒又道:“我们把他的两个朋友抓来了,抓那小子就落在这两人身上。”达广木又嗯了一声,拓跋勒两人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师父是否满意,也不敢走动,呆呆地站在一旁。

  华为心想:“看来这两人早已发现我了,白天也窥探过,可能有天山派和婆婆等人,以至于不敢动手。今晚幸亏起床出来,躲过一劫。成玉有天山派搭救,不要紧,可息儿怎么办?我不能丢下息儿不管。再说,他们要抢夺我的秘籍,估计一时也不会杀我的。”华为刚要站起来去要人,突然一人手搭在他肩上,另一手放在嘴边示意不得出声。华为一看,竟是婆婆,心中一喜,碰到碎石,发出细微之声。拓跋勒反应极快,身一纵,飞跃过来,势如猛虎,回叟也跟着过来。王婆婆见势不好,拉起华为便逃,那拓跋勒已至身前,挥手一掌击来,王婆婆见势已无可脱逃,急回击一掌,嘭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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