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纯刚自然是一夜没睡,做了近二十年刑警的他,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可是家常便饭了,而“8·18案件”可是必须引起相当重视的案件,因为被害人是地级市市长,是他的父母官啊。今天,他惦记着烈士陵园那个小屋住着的那个报案人和另外一个打工者。他吃了点夜宵,胡乱冲了下澡,便开车向大明镇派出所而去。

  吴大牛在派出所所长室倚着沙发正睡呢。汪纯刚仔细打量了一下:小个子,最多只有1米6的样子,头发乱糟糟,上身穿一件旧的脏乎乎分不清的工商还是税务的带肩章的旧制服衬衫,下穿草绿色旧军裤,脚上是一双又破又脏的皮凉鞋,一看就是经常在江南城市看到的出来打工干苦力的标准江北农民工。想到他是来报案的,汪纯刚不禁生出些许恻隐之心。他去倒了些纯净水,又掏出软盒大中华烟来,便去推醒他。

  “我来报案也犯法啦?我要回去!”吴大牛眼一睁开便嘟囔着。

  汪纯刚又是递水又是敬烟,朝他微笑着。

  大概见汪纯刚是陌生的,又是如此客气,刚才还气呼呼的吴大牛此时反而被感动得不知所措了。

  “你就是报案的吴大牛?”汪纯刚和善地问。

  “是是。”吴大牛赶紧回答。

  “别急,这是件杀人大案呐,需要请你配合,所以请你留在这里,耽误了你的工作,我们会按规定在经济上给你一定补偿的。”汪纯刚上去给他点着了烟。

  吴大牛听懂了,放心了,放松了,他使劲吸了口烟。

  “还要我说什么?我都说了几遍了呀!”

  “我姓汪,彩凤市公安局的,你叫我老汪好了,我问你答好吗?”

  “好好好。”

  “你今年多大了?江北哪里的?怎么到大明镇的?我也是江北的,徐州人,老乡么。”

  “啊啊!老乡老乡,我是洪河市的,离徐州不远,不远。”吴大牛喝了口水,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我过去是瓦匠,64年生,属大龙呢,搂搂刮刮才40岁,可人家都以为我50多了。别笑话我,初中没毕业就去学瓦匠,姆妈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么,开始几年还好,虽说苦些,瓦匠是苦呢,不是老话说,人生三大苦,瓦匠、背纤、磨豆腐么!你不晓得,学瓦匠要先做小工,头一年,师傅瓦刀都不让你摸的,天天就是扛砖头、抬楼板、挑黄沙,天天鸡叫做到鬼叫,热天臭汗不知出了几大碗,冬天鸡巴都冻得缩掉。夜里回到家,手上的橡皮膏撕撕一桌子…

  …别笑话我,真是苦呀!那一年在上海砌大楼,我站在三十多米高的脚手架上,师傅说不要向下看,我向下一看,只觉得眼一花,头一昏,就一头栽下去了,要不是有尼龙防护网接住,十个吴大牛也成牛肉饼了,想想这些苦,真的眼泪鼻涕都直淌……

  “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个来大明镇的?”汪纯刚又递过去一支烟。面前的这位江北老乡和自己还是同年呢,看着吴大牛那瘦削的身躯,那近乎猥琐的神态,汪纯刚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情愫,一种与生俱来的同情,但职业的习惯告诫他不便说得太多,那样容易感情用事,会影响工作。

  “老乡,不好意思,尽抽你的好烟了,我的是孬烟,一包还抵不上你一支呢。”吴大牛说得很真诚,“你别笑话我,家里老婆是个安徽山里的,她没文化,皮肤黑点,一只眼睛斜点,耳朵背点,个子矮点,但猪屎锄头只能配烂簸箕呀,村上光棍还一长串呢,好在总算是女人,女人该有的都有,夜里电灯一熄,还不是一样搂着摸奶子、做鬼事?再说,家有丑妻,出门放心,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呢……说多了,老乡可千万别笑话我。现在,瓦匠多了,农村房子砌得差不多了,城里盖大楼都用钢筋水泥预制板了,常常十天半月揽不来活,就出来打工找活干了。刘家塘村的刘家大塘塘湾有几百亩桑树田荒废着,这里人都进厂做工人么,我

  来承包养蚕,吃点苦,总能赚点钱回去。

  “那么多桑树田你一人弄得过来?”汪纯刚耐心听着,见机会来了便见缝插针。

  “两个人么——”

  “和谁?”

  “我堂弟呀,”

  “你堂弟呢?”

  “他回老家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这——”吴大牛慌了。不说了。

  “你堂弟叫什么?说说你堂弟吧。”

  “我堂弟叫吴春狗,今年三十出头,家里穷呀,谈了几个对象都没成呢,可怜呢。我堂弟可不像我,他是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可就是穷呀……”

  “我们一起过来的。本来承包桑田养蚕,我算算一年下来也可赚个一万二万的,可以给他盖房娶媳妇,你不知道,春狗三十多了,早想女人了,平时在路上看到女人,眼睛都发绿光,晚上他和我睡,每到半夜他就自己用手玩他的鸡巴,有的时候还做梦抱着我又摸又亲的。你别笑话,一次他身上有钱,到浴室去找小姐敲背,在小房间里把人家小姐的奶子和下身都抓出血来呢,要不是我去给了点钱,人家就送他去派出所了。平时要不是我看紧点,早就出事了。”

  “我没看到你有蚕养着呐?”

  “是呀。你们城里人不知道,养蚕也不是那么好弄啊,要给桑树剪枝、施肥、治虫,出了力不说,成本大、风险多。填进去1000多元,桑树总算长好了,又买蚕种来养,眼看蚕熟了,上山了,可就是不结茧!几十张纸的蚕都不结茧,开始我们怀疑是蚕种的问题,可到镇副业公司找技术员一看一化验,才知道,蚕种没问题,是桑叶的问题!”

  “桑叶还有问题?”

  “桑叶受了大明化工厂有毒气体的长期污染,桑树长期用刘家大塘的水浇灌,刘家大塘也受化工厂废水污染,塘里鱼都死光了呢!我们只得含着眼泪,把辛辛苦苦养大的蚕都倒进刘家大塘了……”

  “可以让化工厂赔偿呀!”

  “我们去了,人家不理,开始厂门都不让进,跑了十几趟,那个叫刘大胆的刘总,对我们吹鼻子瞪眼睛的,那个凶横!我可从没见过那么凶横的人!还有他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保镖……”吴大牛眼睛湿润了,“我要去和刘总拼命,但听说刘总上上下下都有人,红道黑道都走得进,春狗也劝我,但我一口气不服呀,我们就找镇政府又到金银市去找市委市政府上访,前前后后跑了三个多月下来,刘总才让人带话过来,说是如果我们不再闹就安排我们到他厂里上班。我想想也好,如果打官司,我们不敢,也打不起,听说桑叶鉴定费就要2万多元,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再说官司能保证打得赢呀?听说,刘大胆的弟弟都在上面做大官呢!我就和春狗去了厂里。可厂里安排我们到进料车间做装卸工,两个人每天要装卸几卡车化工原料,浑身上下又脏又臭,出了厂门人家十步以外就躲让我们了。辛辛苦苦的,一个月工资还不到500元!厂里好心师傅跟我们说,我们装卸的是什么苯和什么酸,这东西接触多了会生癌症的。我们也无办法,好歹干到年底带点钱回家呀……”

  汪纯刚眼睛湿润了,他握紧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一把挤碎了那大半包大中华。他想,刘大胆呀刘大胆,你这鲜红的大中华是用工人的血染红的呀!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刘大胆,多少吴大牛、吴春狗这样的江北兄弟一边在为你创造财富,一边还要遭受你的凌辱,你凭什么,在人类社会前进到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里,还如此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你刘大胆凭什么?难道就凭了你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就凭你手中的钱财么?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起身为吴大牛倒了杯水,又问:“那还没到年底,春狗怎么先回去了呢?”吴大牛还是不想说的样子。

  汪纯刚看了看表,已是早晨7点多了,“好,先不说,老乡,我请你吃早饭。”

  汪纯刚问派出所民警,大明镇最好的早饭是什么?民警说是肴肉面。好!给我去买三碗,要双份的肴肉。民警小跑着去了。

  “我都告诉你吧,老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人绝对不是春狗杀的。”吴大牛用带哀求的眼光看着汪纯刚。“我最了解春狗,春狗很小时就死了爹,从小受别人的欺侮,长大后就变得胆小怕事,尽管长得五大三粗,但却是个连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破头的人,老乡,我问你,一个连杀鸡都不敢的人会杀人吗?”

  “我没说他杀人呀。你说说昨天的情况吧。”

  “昨天,刘总大明集团成立,听说请了300多桌,把全镇大大小小的宾馆、饭店全包了。说是为了不排废气,也说是为了把厂里长得好一点的女职工拉去搞服务,厂里破天荒放了一天假。前天晚上,我们加班到12点多,太累了,上午我们俩就睡了一上午,随便吃点东西后,我说,我们出去捡拾些破烂也好卖几个钱。春狗答应了,我运气还好,捡了十几斤废纸废塑料,到收购站卖了6元4毛钱,你不知道,菜场的肉下午最便宜,我便花3元钱去菜场割了一斤五花肉。我们已经半个多月没吃肉了,想回来和春狗喝喝酒,是那种老家带来的地瓜干酒,春狗不会喝酒的,我总说他不会喝酒没男人气,便总是拉他喝喝酒,想壮壮他的胆,让他有些男人气。可我到刘家大塘塘边时,他却拎了个包慌里慌张在等我。他说他想回去了。我说我已买了肉回来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他却说不上班了。我说你工资也不要了吗?他让我代他领,还莫名其妙地说,哥,我可没杀人哪!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等我走近陵园,才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围墙边的雪松下,我走过去一看,吓死了!外面的玻璃已被打破,里面还躺着一个人……”民警端了香喷喷的肴肉面过来了。

  “先吃,你吃两碗,我一碗就够了,边吃边说。”汪纯刚把面递了过去。

  吴大牛也顾不上客气了,先夹了块肴肉,两三下便吞了下去,“昨晚他们只给了两个包子,饿死了。我怕惹事,赶紧跑回小房子,见春狗把他的衣服带走了,床上放着一叠钱,我数了数,整2000元呐。我知道不好,是春狗这小子抢人家钱呢!我又赶紧跑到车旁,心想里面的人兴许昏睡过去了吧?我该叫醒他,如果春狗抢了他钱,我该还给他。”

  吴大牛又呼呼吃了几口,“可我叫他他不应,我敲车门,他也没动静,这时我才真怕了,心想,春狗杀人抢财了?可那人身上没血呀,兴许是春狗把他打昏了,我得赶紧报案,救人要紧,救活了那人,春狗的罪也轻些呐!所以我赶紧锁好门跑到派出所来了,可来了,他们就没让我走呢……”

  “到洪河市不是要到金银市乘长途汽车吗?春狗走的时候几点了?”

  “下午5点多吧,他必定要从大明乘中巴到金银,5点半有一趟长途车到洪河,他肯定赶不上了。”

  “今天上午金银发洪河市的车最早是几点?”汪纯刚放下碗,站了起来。

  “最早是7点50吧?”

  “辛苦你了老乡,回来再吃!”

  汪纯刚上前拉起吴大牛就走。吴大牛还没弄明白,就被汪纯刚推进警车,随即警报声呜呜叫了起来。

  车开到金银市长途汽车站时,只有7点48分。

  汪纯刚拉着吴大牛找发往洪河市的长途车。还好,也许因为旅客不多车还未发出。卖票的服务员见他们过来还以为是搭车的马上笑脸相迎“师傅,去洪河吗?快上车,车马上就开!”

  两人上了车,车上旅客一半都没坐满,吴大牛叫了一声“春狗!”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一个脸色发黄,满脸睡意的瘦高个青年答应了一声。

  汪纯刚看他双手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便断定他就是吴春狗,就大步跨了过去,吴春狗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双手已被手铐铐住,帆布包到了汪纯刚手里……

  8点20分不到,汪纯刚已持着帆布包敲开了傅政和曾维吉住的房间。

  听了汪纯刚的简短汇报后,傅政表扬了他。曾维吉都不敢相信,这么个大案,几个小时就让汪纯刚给破了?且人赃俱获?

  帆布包里有一些旧衣服、几本地摊上卖的多少带点色情的破杂志,最后掏出来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有两只手机,一只是摩托罗拉带掌上电脑的手机,一只精致的三星彩屏手机,还有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汪纯刚数了一下,130张。

  “马上提审吴春狗!”傅政示意。

  提审吴春狗就在五楼会议室进行。一面,中间是傅政两边分别是汪纯刚和曾维吉,陈俊杰负责记录;一面是戴手铐的吴春狗。汪纯刚这才得机细细观察他的这位江北小老乡:头发好像已有几个月没修理,又长又脏又乱,似久病初愈又像长期缺乏营养的苍白中发黄的瘦长脸,一双睡眠不足的无神而胆怯的细长的眼睛,神紧质微微颤抖着的嘴角上有黄黄的稀疏的胡须,这个人就是做出杀害市长这样惊天大案的凶犯?汪纯刚自己也不愿相信。

  “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吴春狗颤抖着申辩着。

  “吴春狗,抬起头来!看着我!”傅政冷峻而威严地说。

  “吴春狗!抬起头来!”曾维吉也高声喝道。

  “我、我真没杀、杀人,我只、只是拿、拿了东西——”吴春狗眼睛不敢正视对方,他怯怯地向地下看,盼望下边有个缝可以赶紧钻进去躲起来。

  “吴春狗!你做的事,我们都知道,人赃俱在,还想狡辩,不老实交代吗?!”曾维吉厉声喝道。

  “我、我交代。昨天我回陵园,看、看到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雪松下,开、开始我没管,但过了好长时间,我、我看到车发动着,但还没走,就、就过去看,见后面躺着一、一个人,我就敲玻璃,里面的人没反应,我又敲,还没反应,我看到他手边有一只大手机,驾驶室座位上有个黑皮包,以为里面的人闷死了,就找来锄头敲玻璃,没、没想到,只一下子玻璃就破了,我吓得赶紧跑到桑树田里躲起来,好一会儿,见车还没走,我索兴又过去,想伸手去拿手机,可、可够不着,就又把另、另外一块玻璃也砸破了,我拿出手机和皮包,就拿了皮包里的钱和手机,我以为后备箱里有值钱的东西,就又用锄头撬开……就、就这些,我全交待了哇!”吴春狗开始抽泣。

  “吴春狗,你说你没杀人,为什么要逃跑呢?”汪纯刚问。

  “我、我怕,也、也怕我大牛哥回来不让我拿钱,我要钱回去砌房娶媳妇……”

  傅政也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瘦弱病态的人像是在演戏,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充其量是个小偷,况且尸检报告没出来,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便和几位同事交换了一下眼色,厉声道:“吴春狗!你好好想想你的罪过,不彻底坦白交待罪加一等!”

  “哇——”吴春狗居然由哀泣变为痛哭了。

  “押下去!拒不交待,只会死路一条!”傅政喝道。

  吴春狗押下去后,傅政和曾维吉、汪纯刚、陈俊杰又开始分析案情。傅政心想必须要看现场察看记录和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理出头绪来。

  汤文革带着刘显明、刘忠明两兄弟过来了,汤文革进行了介绍,又说,“刘总和刘局想请省厅领导吃中饭呢。”

  刘总忙不迭过来与傅、曾两位处长握手,热情地说:“有两位省厅领导亲自坐阵指挥,案子不愁不破了!”

  刘忠明说:“中午为两位省厅领导接风洗尘!”他给每人发了精装大熊猫烟后,又说,“如果需要,我金银市工商局可作你们的后盾!”

  曾维吉夹着刘局长发的大熊猫烟暗想,金银市不愧经济大市,人家出手不是软盒大中华就是特制大熊猫香烟,这种高档香烟,在省城都难得见到抽到啊。

  傅处长说:

  “破案尽请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心尽责,案子不结,决不收兵!吃饭就免了吧,等结案后再说吧。”

  刘总大着嗓门说:

  “破案要破,吃饭也要吃的,刚好徐秘书长、曹局、李局还有我们金银市一二三把手都在,给我刘大胆兄弟一次机会,我会还你们一个惊喜呢!”

  “欢迎省厅处长亲临指挥!好吧,我看傅处长就不要再推辞了,刘总、刘局一片盛情,恭敬莫如从命呀!”

  徐秘书长和曹局、李副局长进来了,徐秘书长边说边与屋里人打招呼。

  “好吧,只此一次,刘总、刘局下不为例哟?”

  曹局也附和。

  “多谢各位领导赏光!好,我们去做准备,中午11点半我们在四楼大明厅恭候诸位,不影响你们工作了。”

  刘大胆和刘忠明出去了。

  徐秘书长对汤文革说:“你赶快去把金银市的周书记、张市长、秦书记请来开会,有重要精神传达。”

  不一会儿,人就到齐了。

  “好,请大家先坐下来,我来传达一下刚刚接到的市委黄成功书记的电话指示精神。”徐秘书长从皮包里掏出一本又黑又厚的笔记本向大家挥扬了一下。

  “同志们,黄书记及市委市政府对本案非常重视,黄书记指示我每天都要向他汇报案件侦破的进展情况,要求我坐镇指挥,并提出三点要求,务必请大家注意:一,要高度警觉讲政治。刘明同志在省委组织部门刚刚完成对他的组织考察,即将提拔重用的关键时候被害,这极有可能不是一般性质的凶杀案,案件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政治阴谋,大家要从讲政治的高度来对待本案;二,要严格保密讲纪律。市委决定在案件未侦破前暂不宣布刘明同志的死讯,彩凤市委、金银市委已作出相应部署,给‘8·18专案组’的每位同志的单位和家庭做好工作,参与破案的每位同志在案件未侦破前一律不准擅离工作岗位,有特殊情况必须向徐长顺秘书长,也就是我本人请假,不准向任何媒体任何人泄露案情,违者必究;三,要全力以赴讲进度。彩凤市、金银市要在人力、物力、财力上乃至各个方面给‘8·18案件’侦破提供全力支持,专案组的同志要同心同德、齐心协力,确保9月18日前结案,届时市委市政府将给大家记功授奖。”

  徐秘书长合上笔记本:“市委黄书记指示精神就传达到这里,为切实贯彻市委指示精神,我宣布,从今天起,整个大明宾馆停止对外营业,同时,关闭宾馆里的舞厅和桑拿,宾馆除留部分必要的服务工作人员,其余工作人员放假回家休息,对外只称宾馆内部修缮,调金银市武警中队武警来搞保卫工作,非专案组人员一律不得入内!”

  “坚决拥护彩凤市委决定!坚决按照黄书记指示精神办!坚决执行徐秘书长的指示!”周书记代表金银市委市政府表态。

  金银市委周书记表完态后就纳闷:汤文革不是说图财害命么,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政治谋杀了?刘明遇到了这么厉害的政敌、仇人吗?

  “坚决遵照黄书记的指示精神,在徐秘书长领导下,把本案切实摆上位置、集中时间和精力,确保一月内结案!”曹火林局长说。

  曹火林想,看来自己向省厅报告对了,省厅孙厅长是支持我曹火林工作的,派了傅政和曾维吉两个全省公安系统最强的破案高手过来,这样不愁案子不破。

  “我没任何意见,争取早日破案!”

  傅处长也表态,这个案子自省厅孙厅长交给他,他就预感到案件非同寻常,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刚才审了吴春狗更证实了自己的预感,要紧的是要尽快看到现场勘查记录和尸检报告,下面办案就是拖拉,怎么这些报告到现在还没出来?

  汪纯刚心中嘀咕,乖乖,上面这么重视,自己可能把这个案子看得太简单了,说不定真是什么政治谋杀案?

  田和平却在琢磨一件事,现场他发现刘明尸体脚边有一块似乎像是有些血丝和什么脏物的毛巾,他让法医带去检测了,刘明怎么没有外伤呢?难道是高科技犯罪?难道不是抢劫杀人?尸检报告应该出来了呀。

  汤文革听徐秘书长这么一说,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一会儿担心案子难破,自己要跟着吃好长时间的苦;一会儿又释然,反正有省厅和彩凤市公安局顶在前面,破不破案和我汤文革都无关紧要,反正事已至此,跟着混吧;一会儿又懊恼,是自己官真的做到头了?刘市长,你不能晚一年再死吗,我汤文革的事你还没来得及办好呢!

  曾维吉也意识到压力挺大。今年来省内大案频发,处里忙得不可开交。上半年刚破了“2·12连环凶杀案”、“3·25奸杀女大学生案”、“4·9抢枪案”。来前处里正接手省城的“6·24抢劫运钞车案”,这件案子惊动了中央,由部里督办,分管厅长和刑侦一处一正四副四位处长以及二十多名干警全扑上去了,连续奋战了一个多月,终于查出了四名作案嫌疑人,正忙于抓捕嫌犯归案,孙厅长就让傅处和自己来彩凤市接手“8·18案件”。自己和傅处都过了45岁,向50岁迈进了,自己从警整二十年,傅处也已整二十年了,一根弦总是这样绷紧着,还挺得住吗?还能挺多久啊?

  会议一结束,傅政就向田和平要现场记录和尸检报告。田和平脸红了,他昨天委实太累了,他昨晚想先洗好澡再写的,没想到一泡到浴缸里就睡着了,汤文革本来说和他同住的,却回了金银市。他一觉醒来已是7点半,根本没来得及写,又没吩咐陈俊杰写。他也没作任何解释,只是说,我马上去写,11点前交给你。

  曾维吉看到傅政眉头皱了一下,马上对汤文革说:

  “汤局,我们去催尸检报告吧。”

  傅政补了一句说:“上午也要交给我!”

  11点没到,田和平把现场勘查报告送过来了,傅政看了,问:“田局,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能肯定那个现场是案发第一现场吗?第二,刘明的车上有别人上去过的痕迹吗?第三,现场只发现一辆车的痕迹吗?”

  “傅处,我认为刘家大塘塘湾的刘玉林烈士陵园是案发第一现场理由比较充分。依据是:一,车玻璃虽被打破、后备箱被撬,但车停在雪松下边树荫底下,很平稳,没发现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二,车内虽有模糊脚印,但汽车发动着,冷气开着,控制门和玻璃的开关开着并保着险,从外面是打不开的;三,从车窗玻璃破损看,敲破的玻璃窗在驾驶座右边,也排除有人从车窗爬进或打开保险从车门进去,再出来从车窗伸手进去按保险开关的可能。至于车上事先有无人上去过要等刑大的技术分析报告。另外,现场我注意看了,但因为是砂石路面,又在树荫下面,肉眼很难辨清轮胎印,但我让刑大拍照了……”

  “刑大的技术分析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傅政打断了田和平的话。

  “刚才,我已让陈俊杰去催了,最快也要到下午。”

  “几点?”

  “2点前吧,应该没问题。”

  “好的。尸检报告怎么还没送来?”

  此时已是上午11点16分。田和平掏出烟来,两人一人点了一支。

  “电话来罗,电话来罗。”傅政的手机叫了,是曾维吉打来的,他和汤文革在金银市殡仪馆。他汇报说,尸检工作因曹火林局长让彩凤市局派法医和技术员来配合,上午9点才正式开始,故正在紧张进行着,最快也要等到下午1时左右。傅政皱着眉,他要他们坐等着,报告一出来就回来。

  门铃响了,田和平去开门,进来的是汪纯刚,他汇报了刚才又第二次审问吴春狗的情况,他判断吴春狗肯定不是凶手。三人交换了意见,都怀疑吴春狗是杀害刘明的真凶。

  门铃又响了,这次未等田和平去开门,就进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是刘显明。

  刘显明是来请他们去吃饭的,又介绍了跟在刘忠明后面的矮胖的刘小明,这个正在中央党校进修的刘家老四,金银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刘小明,他是一得知消息就从北京飞回来的。汪纯刚注意到刘小明也是淡眉大眼,脸上也有黑痣,只不过比较小比较多,有五六颗,不均匀地分布在两边脸颊上。

  傅政心中感冒,三兄弟都来了干吗…… 

  午宴安排在的大明宾馆大明厅。大明厅确实豪华,简直堪称是富丽堂皇。

  其墙面用进口橡木和意大利墙纸装饰,挂有名人字画、巨大明亮的法国水晶吊灯,英国镀金、纯银餐具和日本瓷器。金银市张市长不无自豪地向大家介绍着,又说这是目前金银市最好的餐厅,大明宾馆已加入了大明集团。傅政感到这华丽和气派丝毫不逊于省城五星级宾馆里的雅厅。

  还有四位漂亮、气质很好的女服务员。桌上有xo、人头马、十八年茅台、一帆风顺五粮液、西瓜汁和光明奶。

  刘家三兄弟分坐在众人之中相陪,坐在主陪位置上的刘显明示意刘忠明、刘小明站起来,刘显明很勉强地笑着,他先说:“我夕明弟从大明镇走出去,他凭自己的聪明才智认真工作,一级一级升上去,担任彩凤市的市长。他为大明镇、金银市、彩凤市人民做了很多事,却被歹徒陷害——英年早逝——”刘显明哽咽了,“但我夕明弟被害案,受到了省市各级领导的重视,也得到了在座各位领导的重视,我们兄弟很感欣慰……”

  刘忠明寒暄后介绍:“考虑到是盛夏,为了各位领导的健康,我显明老兄特意作了精心安排:砂荤菜以鱼为主,专门去江边请来了烧河豚的师傅和大通湖烧大通砂锅鱼头的师傅,为的是盛夏季节让各位领导吃到长江野生河豚鱼、大通湖鲜活鲢鱼头……”

  刘小明没讲什么,只是殷勤地敬酒。

  席间,尽管环境非常舒适,酒菜异常丰盛,但毕竟大家都知道,刘明被害,各有心事,刘家兄弟也没有过分劝酒,宴会的气氛怪怪的,不热烈也不冷清,都想快些结束、散席。

  看着桌上如此丰盛的酒菜,汪纯刚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想着自己那两个江北老乡,他没食欲。

  不一会儿,一人一小碗西红柿汁鱼翅端上来了,汪纯刚想,乖乖,鱼翅还如此吃法,用碗装呢。这一份鱼翅少说也要三、四百元呐!又想到吴大牛和吴春狗起早摸黑,在大明集团干又脏又累的活,一个月也就是赚了这一碗多的鱼翅呀。接着,一人一条香喷喷略带金黄色的河豚鱼煨好了端上来了,一桌带河豚的宴席总是要花费上万元的,平时,汪纯刚也是难得吃到,但今天,他提不起食欲来。

  刘大胆介绍,这河豚鱼是长江里正宗野生的,不是人工饲养的,但绝对保证安全。

  刘忠明告诉傅政,河豚鱼不仅鲜美,经常吃还有养颜保胃之功效。傅政点着头,却在想着曾维吉怎么还没回来?基层公安就是办事效率低!

  河豚还没吃完,四个小姐就抬了一个特大砂锅上来了。刘小明站起来了,向众人介绍,大通湖离大明镇有近二百里,但在这里照样能吃到原汁原味的大通湖砂锅鱼头,这是正宗大通湖胖头大灰鲢,这条大灰鲢有58斤,单鲢头就有30多斤重,为什么叫原汁原味?鱼是大通湖里生长的,水是从大通湖里打的,香菜是大通湖边种的,厨师也是大通湖宾馆的特级厨师,连这砂锅也是他们带来的。他边说边给坐在身旁的金银市委市政府的周书记、张市长殷勤地夹鱼装汤。

  张市长对徐秘书长说,去年国务院一位领导来视察金银市,严格要求不喝酒,只上四菜一汤。市里便安排了大通湖砂锅鱼头,这位领导吃了,说从没吃到过这么鲜美的鱼,喝到这美味的汤呢。这话他说了三遍呢。

  大家喝酒都不多,刘家兄弟轮流给每人敬酒,刘大胆酒多了些,心情又不好,他红着眼对周书记说:“周书记,这人真是没根呀,我夕明弟昨天这个时候还和我们在这里又说又笑的,可今天——谁敢跟我们刘家过不去,我刘大胆绝不放过他!胆敢太岁头上动土!我——我刘大胆就是赔上整个大明集团,实在不行,动用黑道朋友!也要为我夕明弟报仇血恨!”刘显明喉咙更高了。

  “刘总,刘市长不会白死,罪犯不会逍遥法外的!”徐长顺用手在刘显明背上拍了拍。

  “三哥!你不该死呀……”刘小明却在低声抽泣了。

  “小姐,可以上主食了!”刘忠明低声吩咐服务员。

  主食用过后,水果盘上来时,曾维吉和汤文革也满头大汗回来了。

  傅政和汪纯刚匆匆回到房间。尸检报告上写得分明:死因——肺内存有大量二氧化碳,是窒息导致肺功能衰竭。死亡时间——8月18日下午1时30分至3时之间。死者患有重度脂肪肝。

  死者颈脖上有紊乱的牙印,屁股上有两大块青紫印。死者生前有过性行为。

  “窒息?导致肺功能衰竭?”汪纯刚迷惑不解地看着傅政。

  “还有牙印,青紫印呢。还有过性行为?”傅政自言自语。

  “这么说,原来车上还有其他人!”汪纯刚肯定地说。

  “问题是,谁和刘明在车上?他们为什么要到刘玉林烈士陵园去?”傅政说。

  “这个人和刘市长坐一辆车,一起到陵园,车停下后,这个人闷死了刘市长,溜走了,吴春狗去敲门砸窗时,刘市长已死在车里了。”汪纯刚推测着,“那这个人一定和刘市长很熟,不然,刘市长不会让他上车呀?可他为何要杀刘市呢?”

  “为什么要到陵园去?是刘市长还是凶手选择的?如果是凶手,那凶手对地形熟悉?挟持刘市长?如果是刘市长,刘市长为何要在正午时分,把车开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不是给凶手作案提供机会,自找绝路么?”傅政说。

  “罪犯绝对是早有预谋的,作案者是本地人,与刘明表面好,暗里有仇?是仇杀。他杀了刘后,并没有要刘的钱财呀。”

  “汪大,催一下田和平、陈俊杰的现场技术勘查分析报告,过会儿,你陪我去案发现场再看一看,对了,打电话给陈俊杰,要仔细查看刘明的奥迪车!”

  “是!我马上打电话给陈大和田局。”汪纯刚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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