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不好喝的,你们知道的,公安部门有禁酒令的,我真不喝,我是公安局长,应该带头的……
刘总,中午真的不好喝,要喝晚上喝!
你刘总是优秀民营企业家,省里、市里挂上号的。你大明集团今天挂牌成立,是你刘总的大喜事,是大明镇的大喜事,也是我们金银市的大喜事呢!我当然高兴,——要不我汤文革会率全局党委委员都来祝贺了么!好——还不够朋友么?!
知道——金银市四套班子领导都来了,全市部委办局领导不是都来了吗,彩凤市刘市长也亲自来了……
好吧,要么只喝一杯,要么喝点“比尔”,嗯,什么是“比尔”?傻!比尔就是啤酒!白酒?英语里叫“瓦——爱——还有恩!”再没有今天这么大的场面了,刘总!你弄出这么大的场面,我不敢说绝后,至少是空前!对!在金银市!
好,我少喝点,决不多喝一口,我汤文革说到做到,刘总!各位领导!可要支持我的工作……
杀人?
什么凶杀案?别胡说!谁被杀了?
开什么玩笑?!
到底谁被杀了?你说!
谁?刘总?屁!他是酒喝多了,我知道的!他最后来敬我酒时,我弄他了!一人一杯二两,一口干到底呢!谁让他逼我破了戒令!哈哈,我汤文革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不是刘总?谁?刘市长?还开玩笑呐!刘市长和我们市委周书记为大明集团挂牌剪彩,还来敬酒的!刘市长可是大手笔,听说敬酒敬了一百多桌!领导干部我见的多了,叫我汤文革打心眼里佩服的除了市委周书记,就只有刘市长了,大手笔!大气!这是我们金银市的光荣呀,上面是看好了他的,马上就要升任彩凤市市委书记了哩!什么?你讲清楚一点,真是——是——刘——市——长?
汤文革使劲睁开眼睛,飞快从床上爬起来。定定神,噢,怎么睡在局招待所?回想刚才的梦,是了,今天是带局党委领导成员去大明镇参加刘显明的大明集团挂牌剪彩仪式了,喝了酒了,手机呢?掉在地板上呢,对了,刚才接了个电话,好像是田和平打来的,好像有凶杀案发生,这个老田,知道我中午多了几杯,还不让我睡,刑事案件是你分管的,你去就可以了,还来吵我!
哐、哐、哐。谁来敲门?汤文革捡起手机。
“汤局!汤局!汤局长……”
是驾驶员小高的声音,肯定有急事了,不然小高不敢来敲门的。汤文革飞快站起来,飞步转到门口。
门打开,一阵热浪直逼过来。小高站在大门口,满身满头都是汗,张着惊恐的大眼,直往屋里冲。
“小高,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呀!”
“汤、汤局!发生凶杀案了!刘市长被杀了!”
“哪个刘市长?慢慢说!”
“彩、彩凤市的刘市长……”
“胡说!中午我还给他敬酒的!我……”
“真的!是刘明市长,他的6缸奥迪被砸坏,他死在车里,田副局长已带刑警队去了近半个小时了呢!”
“案发地在哪里?”
“大明镇刘家塘村刘家大塘塘湾里呢。”
“怎么不早说?现在都近6点了?”
“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敲门又不开,我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了。”
“还不下去发动车子?快!”
“车子早发动了。”
“走!”
上了汽车,汤文革才后悔,喝酒误大事。手机里确有好多个未接电话。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记起来了,中午是喝了不少酒,本来不喝的,经不住大明集团老总刘显明的再三劝。本来在自己一桌已喝了不少酒,又到几桌头头脑脑那儿去敬酒,彩凤市、金银市和大明镇的头头脑脑又来敬,后来怕白酒喝多,又喝了葡萄酒,最后又是啤酒漱口,可谓“三中全会”,以至糊里糊涂还不知如何回市局的了。
“真不该在工作时喝酒,但刘总多年来一直对我们公安工作很支持很关心,两市又来了这么多领导,盛情难却,工作需要呀。小高,是你送我到局招待所的罗?”汤文革想为自己找借口,便自言自语。
“是的,汤局。刘总太盛情了,盛情难却,却之不恭么。”小高把红绿警笛打开了,附和着。
杀谁不好,金银市有上百万人,怎么单单就杀了刘明?刘市长可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就是在他当金银市市长市委书记期间从派出所副所长一直干到局一把手的。前段时间,刘显明还跟自己说,刘市长准备把自己提拔到地级市的彩凤市公安局去当副局长的,因为省里已考察过,刘明马上要上任彩凤市市委书记的。这样一来,还何谈前途。自己才刚满40岁,在县级市的金银市公安局当局长,充其量不过是个副处级,而且上边己在着手推行公检法一把手的回避、异地任职制度,如不能提拔到彩凤市,就只有平调到其他县市了。彩凤市所辖五市三区,金银市可是经济最强市,我汤文革是不愿从米囤里往糠囤中跳的。该死的罪犯,你与刘明市长有冤,可以到彩凤市去杀他呀,怎么选在金银市了,这可要了我汤文革的命了,一个地级市的市长被杀在我管的辖区,说明什么?说明金银市治安状况不好,说明我汤文革严重渎职,不能胜任局长之职,特别是还带头违抗公安部的“禁酒令”。市长被杀,非同小可,这会惊动省市乃至公安部、中央的,上边会下来人,自己至少几个月不能安稳了,何况不管破不破案,自己都脱不了干系,我汤文革官当到头了呀。想到这些,汤文革心急火燎,直冒汗。
“汤局,空调还要打低些吗?”小高见他冒汗,关心地问道。
“向市里领导汇报了吗?”汤文革答非所问。他这才想到这么大的事必须立即向市委市政府以及彩凤市公安局、省公安厅汇报的。
“不知道田局汇报了没有。”小高如实回答。
汤文革赶紧拿出手机,手机却响了。一看号码,是市委周书记的,他赶紧示意小高不要讲话。
“周书记!我是汤文革,我刚想向你汇报……”
“文革吗?刘明市长在大明镇被害,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汇报?!你在干什么?你干什么去了?嗯?”
“周书记,我发烧,正在医院吊水,我已拔掉针头,正在赶往大明镇呢!”
“中午还好好的,怎么发烧了?嗯?我和市委常委都在等公安局的案情汇报!你赶紧到大明镇去,尽快弄清案情,十五分钟后详细向我汇报!彩凤市委黄书记在等我的汇报!嗯?另外,市委要求:案子没破前,要特别注意对外保密!不要搞得满城风雨,知道这事的范围越小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我还有五分钟就可到案发现场,我十分钟后就向你汇报!我一定严守秘密!我汤文革一定以党性向您周书记担保!请你放心!”汤文革后悔自己刚才撒了个不高明的谎,中午他还给周书记敬酒的,当时,周书记还向刘市长夸他年轻身体好呢。不过,汤文革的脑子反应快,口齿伶俐,他很快以坚定的表态来补救。
汤文革又赶紧拨打彩凤市公安局局长曹火林的电话。对方占线,连拨几次都是忙音。这时车响着警报开进大明镇的地段了。
“快!快!”汤文革催着,头上汗直淌,他后背已全部湿透,但他已顾不得了。
大明镇区域位置得天独厚,交通十分便捷,国道和省道贯穿其间。该镇到金银市只有二十多公里,离彩凤市也只有不到五十公里。刘家大塘村又紧靠大明镇。刘家大塘是个有近400亩水面的又宽又长的沟,呈箍状。
“知道案发地吗?”汤文革一看手表,6点10分,他问小高。
“知道。就在刘玉林纪念碑前,在塘湾里呢。”
“啊?纪念碑前?刘市长到那里去干什么?”汤文革吃了一惊。
说话间,汤文革看到前面有不少人。他知道已经到了,他远远地看到了纪念碑。
“冲进去!不要停!”他命令道。
国道下去不到两公里就是刘家大塘塘湾案发地。已有四五辆警车和几辆高档轿车停在那里,有一些警察在站岗维持秩序,不让看热闹的群众靠近。
汤文革的车冲过人群,一直开到距案发地二十米处停下,汤文革飞速打开车门,一脸严肃地飞跨下车。
“汤局,你可来了!这可是政治谋杀!”戴着进口墨镜满脸发白的刘显明,在他两个大个子保镖大黑和大胖的簇拥下,迫不及待地挤过来。
“刘总!老田!老田呢?”汤文革与他照了一面,打了个招呼,就叫田和平。
“政治谋杀!太岁头上动土!敢杀我夕明弟!我刘大胆就是赔上整个大明集团,也要揪出凶手和他幕后的指使人!”刘显明咬牙切齿地吼叫着。
“汤局!”田和平已跑了过来,他整个上半身已全被汗湿透了。
“赶紧汇报案情,我要向市委周书记和彩凤市局汇报!”汤文革扔下刘显明,把田和平拉到车旁一棵柏树下。
“大明镇派出所5点21分接到报案,我5点42分带人赶到现场。现场发现,CE0002号6缸奥迪汽车一面挡风玻璃被砸烂,后备箱被撬开,刘明市长死在车内后座上,脸色青紫,鼻孔有少量淤血,死前似极痛苦状,刘市长皮包里的钱、手机均已找不到……”
“初步判断死因结论是什么?”汤文革打断了田和平。
“初步判断是图财害命,或者是抢劫杀人!”
“你赶快向彩凤市局曹局汇报,我向市委周书记汇报!”
“我已报告了曹局,他正带着彩凤市局刑侦大队的汪大队长赶来,估计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远处传来警报声。“好!老田,你去接一下,我马上向市委周书记汇报!”汤文革吩咐道。
等汤文革打完电话,彩凤市公安局曹火林局长、分管刑事案件的李全生副局长、刑警大队大队长汪纯刚一行人已到眼前。
汤文革、田和平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案情。
“这可不是件普通案件,我已向省厅汇报,彩凤市委市政府和黄成功书记都非常重视。汤局长,你必须组织精兵强将,我和李局、汪大都与你们捆在一起,力争尽早破案!”曹火林局长严肃地命令。
“这是彩凤市政府徐秘书长,他是黄成功书记派来的。请徐秘书长指示。”曹局长向汤文革介绍一个白白胖胖但看上去很精明的戴黑边眼镜的中年人。
“刘市长是人民的好市长,马上就要上任更重要的领导职务。他在他的家乡被害,无疑是有政治背景的,你们必须要以对市委市政府高度负责的态度,要集中时间,集中精力,集中智慧,集思广益,一查到底!无论牵涉到谁,决不放过!”徐秘书长严肃地说。
“是!徐秘书长、曹局,刘市长是大明镇人,又在金银市担任过多年的领导,为金银市的经济和社会事业的发展做了不少贡献。他在他的家乡被害是金银市公安工作的耻辱,是我汤文革的严重失职,我一定戴罪立功,把侦破这个案件当作一项重要政治任务来完成,一天不破案,我汤文革一天睡不安稳觉!”汤文革马上表态。
“请各位领导先看一下现场。”田和平说。
在他们说话间,汪纯刚已找到金银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陈俊杰,两人去看现场了。
这是一块很特别的地方。北面是刘家大塘,西面是省道,南面是大运河,东面是国道。中间这块三四百亩的高岗旱地,有两大块桑田,东西各一块,桑田中和四边有人种了些大豆、花生、山芋等旱熟作物,中间便是占地大约五六十亩的烈士陵园。烈士陵园四周有很矮小的围墙,但围墙已破败,有的地方小孩都可爬过,围墙已没大门,只有两个两米多高的砖砌门柱,一个很小的房子,可能是陵园看护人住的。围墙内正中便是高大的碑基,上面有纪念碑,围墙四周和碑座四周有雪松、翠柏围绕,这些树已高大成林,似栽了有十多年了。从国道上有一条碎石砂面路蜿蜒下来,穿过桑树田和旱地一直延伸到陵园大门口。
刘市长的车就停在陵园围墙外北侧一棵大雪松树下。汪纯刚在陈俊杰的带领下在慢慢地察看。汪纯刚感觉到,尽管陵园这里空旷,但进得这里面,不要说是一个人一辆车,就是十辆车,数百个人在里面,四周无论是从哪一面都看不到的,而且尽管外面是江南流火的八月,因为这里南北有河塘、里面绿树成荫,形成了凉风习习的小气候。因此,这里并不太热,可谓是闹中取静呢。罪犯选择在此地作案,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呢。
“这里的烈士陵园是纪念谁呢?”汪纯刚问。
“刘玉林。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特等功臣。”陈俊杰回答。
“噢,对了,就是那个双腿被地雷炸断,爬出几十米血路,炸毁了越军地堡的那个刘玉林吗?” 汪纯刚若有所思。刘玉林成了特等功臣,他的英雄事迹以整版的篇幅登上了全国各大报刊的显著位置,中央军委组织了刘玉林烈士英雄事迹报告会到英雄的家乡四处演讲。汪纯刚那年高中毕业,就是受了刘玉林事迹的鼓舞,才去当兵的。
“是呀,刘玉林就是刘家大塘对面刘家塘村人呢。”
“原来如此。”
“刘市长也是这个村的吗?”
“是的。”
“他回村干吗呢,看父母吗?”
“不,他父母早死了,村上也无兄弟姐妹。刘市长兄弟四个,个个有本事,有出息呢。”
“噢?”
“老大刘显明,就是刚才你进来时,路边那戴着墨镜,靠在4个连号8字车号的白色奔驰车上的大明镇大明集团老总刘显明,外号刘大胆的。大明集团今天上午挂牌剪彩,刘市长专程赶来剪彩的。老二刘忠明,现坐在那黑色凌志车上,是金银市工商局局长。刘市长是老三,本来是叫刘夕明的,后来改成刘明。还有个老四叫刘小明,是金银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现在在北京中央党校进修呢。”陈俊杰边递烟给汪纯刚边介绍着。
“是吗?那刘市长没带驾驶员吗?”
“我问过的,刘市长不喜张扬,每次回家乡都是自己开车,悄悄来悄悄走,他不喜欢前呼后拥的。”
“又不是什么特殊的纪念日,那他到刘玉林墓前来干什么?”
“会不会是歹徒挟持过来的?”
“歹徒如何上得刘市长的车?又为什么要打碎车玻璃呢?”
“是呀,我也纳闷着呢。”
两人正说着,田和平过来招呼道:“快走吧,市委周书记和张市长、政法委秦书记都到了大明镇大明宾馆,要听详细汇报呢,天也快黑了。”
“好,我再看一看,马上就过来。”汪纯刚说。
汪纯刚和陈俊杰来到陵园小屋旁。
小屋不大,只有10多个平方,门窗关锁着。汪纯刚试图找个门缝往里看,但门虽有缝里面都有报纸糊着,汪纯刚指着门前光滑的地面和门口一把锄头对陈俊杰说:“这个屋子有人住,人呢?哪儿去了?”
“是的。就是他报的案。他叫吴大牛,江北洪河市来此打工的,现在还在大明镇派出所接受问询呢。”
“想办法进去看看。”
“好的,反正这也算公房,不是吴大牛的私人财产。”
门是用铁搭子斜锁的,陈俊杰从身上解下手铐,又找了根树枝,只几下,铁搭子便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