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一下盗窃的犯罪事实吧。”我怕她扯得太远,把她拉回到主题。

“盗窃得太多了,算算也有几十回吧,一时也想不起来。”梅香眉头皱了起来,心里在计算着。

“今天主要是谈谈这一次盗窃刘家的情况,除了刘家以外,你究竟盗窃了多少次,你回想一下,以后慢慢再谈。”

“你们有没有去刘忠诚家去盗窃?”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去的,我们一伙都去的。”梅香非常爽快地承认了。

“一起去了几个人?”

“五个人,秀儿没去。”

“是怎么进去的?”

“刘家的钥匙是秀儿给的。”

“秀儿的钥匙是哪儿来的?”

“那天晚上从刘家跑出来,钥匙一直放在口袋里,就这么带出来的。是我向她要的,到刘家方便些,省事些。”梅香显得有些得意。

噢,原来如此!

刘家被盗,为什么入室的四道门都没有撬盗的痕迹?这个问题算是有答案了,原来她们有进门的钥匙。

“讲一下盗窃的经过。”我切入了主题。

“昨天上午九点多钟,我们在刘家守候,等到刘忠诚一上班,那个老肥婆一出门,我们五姐妹就用秀儿给的钥匙大摇大摆地进了刘家。”

“到了刘家,那才叫开了眼,电视、电脑、洗衣机、洗碗机,那种富有,要啥有啥。那才是人过的日子,我们也要享受一下。姐妹们在他家胡乱折腾了一气,你知道都看到啥?”梅香瞪着大眼望着我。

瞪着这么大眼望着我干什么?也许,又发现什么新鲜线索啦?

我一下子来劲了,让书记员,认真记录在案。

“你知道吧,在他们睡觉的房间里大幅壁画还有光屁股女人画。” 梅香感到问题很严重。

这有什么呢,我一下子松了劲。那是世界名画,少见多怪。

“难怪那老头会起邪念,整天看着光屁股女人能想什么好事?”梅香愤愤地说。

 “你们从刘家偷了多少东西?”我又将她的话题拉了回来。

“手表、手机、照相机还有金银手饰能拿的都拿了,东西没来得及卖,全给你们搜查走了,一样不少。”

“除了东西以外,你们一共偷了多少钱?”

“二十二万块。”

“什么?你再说一边?”

“二十二万,不会错的。” 梅香讲得非常肯定。

我回想起蔡洁云说得是少了二万元现金,二十万元的存折,怎么变成二十二万现金了?

“你仔细想一下,二十二万是现金还是存折?” 我追问了一句。

“是钱啊,现金,我的苏检察官,怎么会错呢,别的不认得,钱,钱还认得的。” 梅香捻了捻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姿势。

“这么多的钱,我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过,算是开眼了,我们几个人的大布袋都装得满满的,回去才数的,不相信你去问她们几个?”

“这么多的钱是从哪里拿的?”

“从刘家的书房的一张书台下面发现一个小包裹,倒贴在书桌底部,一捆的现金,整整二十万现金,还有一本黑色的精制的笔记本。是秀儿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后来告诉我们的。”

“还有两万元钱呢?”

“还有两万元钱,是在抽屉里的。保险柜装在大衣橱的墙里,也让我们给撬了,里面有二百万元的存折。”梅香供述得非常流畅而全面,不像是在说谎。

“存折上是二百万?不会错?”

“不会错,我们几个人都看了,有叫蔡洁云的名字,还有叫其他什么名字记不清了,大概有七八个人的名字。”

 “在刘家盗窃了二百万存折你肯定没记错?”

“没有,拿回家,我们几个一起算的,整整二百万,不信,你可以问她们几个,一开始我们想这回发大财了,后来,听说到银行是拿不到的,要密码,我们就把存折撕碎了。”

“碎片呢?”

“卫生间厕所里冲了。”

“那本黑色的精制的笔记本,上面记的是什么?”

“我大字不识几个,当时也没有仔细看。”从她的眼神里找不到任何破绽,没有闪烁,没有游移。

问题又来了,记得蔡洁云说的是少了二万元现金,二十万元的存折。

看样子梅香不像在说谎,在这件事上,她似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在过去的办案中,都是被害人说的多,犯罪嫌疑人都将数字往少里说。这回奇怪了,反过来了,是被害人说得少,犯罪嫌疑人说得多。

 “钱到哪里去了?”

“这二十万现金,我们全给秀儿了,算是他刘家给的补偿费。还有两万元的钱,我们姐妹们分了。还没来得及用,就被警察抓住了,钱全交给警察了。”

问题又来了,二百多万元的存折撕掉了,二万元现金给了秀儿了,秀儿失踪了。

 “你们在刘家还做了什么?”我继续讯问道。

“走之前,我和姐妹们把他刘家不能拿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个稀巴烂,我还在他家墙头写了四个字‘恶有恶报’,是用红色墨水写的,墨水是在他家书房里拿的。”

“为什么要砸毁他家的东西?你们不是只为偷东西吗?”

“你看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们心里太不平衡了!能拿的全装在大布袋里了,不能拿的,我们用不到,他们也别想用,一气之下,我们就砸他个希里哗啦!出出心里这口恶气。”

不出所料,正是一种“仇富”心理作祟。

“那么写‘恶有恶报’又是为了什么?刘家与你们有什么私仇吗?”

“当然有,我们是从不偷居民家的,这一次去偷是为了替秀儿报仇的。”梅香供述的作案动机,讲得振振有词,好像当贼还当出道理来了。

“报仇?报什么仇?秀儿和谁有仇?”

“你就不知道了,秀儿给奸了!”梅香眼睛瞪得像铜钱。

什么?秀儿给奸了?是谁?

“是那个姓刘的狗官,玩够了,又将秀儿赶出了大门。秀儿怀孕啦,他们也太没有人性了!”梅香越说越气愤,越说声音越大,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什么身份。

“梅香,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话要负法律责任的。”为了不给她有更大的心理负担,从提审开始我一直是采用平和的语调,一听到这意想不到的事,我开始严肃起来。

梅香睁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厉声狂喊:“我要是说瞎话,今天就当你的面一头撞死。”她满腔悲愤,眼里闪动着泪花。

“我们乡下人也是人,也是人啊!不能被那个狗官欺负到这个田地啊?你说呢?”梅香质问道。

“你也是女人吧,总要替我们女人想想。我们秀儿是一个多么纯洁的女孩子,你没见过,不知道,谁见了谁都喜欢。”说着说着梅香的眼圈发红了。

“秀儿啊,是我害了她,当初不带她出来,也不会有今天啊!”一霎那间,热泪便涌出梅香的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好了不要哭了,秀儿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苏检察官,偷东西和秀儿没有关系啊!你们不要抓她,都是我干的,与秀儿没有一点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再连累秀儿了。”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你必须将你所知道的情况如实、毫无保留讲出来,你能做到吗?”对犯罪嫌疑人也需要安抚和信任。

“能,你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她说得那么坚定不移。

“你说的全是事实吗?” 

“全是事实,没有一句假话,如果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劈!”梅香在赌咒发誓。

“你是怎么知道秀儿被奸了,又怀孕的呢?” 

时空又倒回到两天前的一个上午——

在大超市里,梅香从后面窜出,一把从后面将秀儿抱往,大叫一声“表妹”。

“是表姐,真是想去找你,你就到,我的活菩萨。”秀儿兴奋不已。

“你还想我,你快活如神仙,一年多没见,你长胖多了,我差点儿认不出你了。”

梅香将秀儿就地转了一围,“你结婚啦?”

“没有,跟谁结呀?”

“没有结婚,看你这样好像是肚里怀了宝宝似的,你肚子怎么这么大?”梅香怎么说也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妈妈,经验丰富。

“你看是发胖,还是怀上孩子了?我正想问你呢。”秀儿吓出了一身冷汗。

“问我?有没有做那种事?你自己不知道?”

秀儿没说话,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儿。

梅香由不得秀儿多说便将秀儿拉到自己的临时住所,详细盘问。

秀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部抖搂出来。

所有的事情都是私底下偷偷进行的,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是不能长久的,像是重重的心事一样,日渐浮出水面。

秀儿毕竟没有当妈妈的经验,连什么时候怀孕了都不知道,每天在刘家里她还在继续做家务,胎儿也在持续地日长夜大。一开始她还认为是发胖了,四个月过后,肚子已经有明显的隆起,腹中的胎儿开始骚动。秀儿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又不敢随随便便去问别人,想找表姐梅香咨询一下,可梅香神出鬼没,四海为家,不见人影子,不知到哪儿找她。

谁知在上街买菜时正巧遇见梅香。

“我是不是真的怀上孩子了?我该怎么办?”

“我看十之八九是怀上孩子了,我陪你上医院去一趟,确定一下,再作决定。”梅香带着秀儿来到医院。

秀儿站在走廊的一头,心底有些怯。

走廊像是不见尽头似的无休无止地延伸着,头顶的吊灯一盏一盏泛着冷漠的光,大白天还开着灯,是个多么需要壮胆的地方。

秀儿排了很长的队伍挂号,然后又找寻了半天来到检验诊断的房间等待安排。房间里的医疗器械都散发着酒精的气味。白晃晃的灯光照射下,这些东西都显得异常冷酷。秀儿看了一眼,心跟着一抖。这都是用什么金属做的东西,怎么能够反射出这么冷的光?

检查完毕之后,医生让秀儿到走廊的座椅上候着听消息。

秀儿两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上头的白炽灯发呆。

“祝贺你啊,你怀上孩子了,而且很健康。”秀儿听到戴着大口罩医生的话,脸上的神情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医生,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求你能不能帮我做掉。”秀儿小心翼翼向大口罩医生求道。

“不要孩子?为什么?已经4个多月了,早干什么了?”大口罩医生瞪大眼,很不理解。

“我不知道有了,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要,医生我求求你了。”

“你的孩子很健康,这么大孩子流产是很危险的,回家再与丈夫商量一下。”

“我……与丈夫?”秀儿支吾其词。

“你是不是怀的私生子?”大口罩医生瞟了她一眼。

秀儿像是被人戳了刀子似的,千疮百孔地暴露在大白天的灯光底下,倏忽,觉得眼前一黑。

“你这个人瞎说什么呢?”梅香拉着秀儿逃出了医院。

在回来的路上,走在乍暖还寒的马路上,秀儿仿佛是一只见不得太阳的夜行动物,匆匆地低眉疾走。

“梅姐,我怎么办啊?我还回不回刘家?”肚子有点显眼,加上心里的顾忌,秀儿的惶恐又加重了几分。

“怎么不回?傻妹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老东西,不能就这样便宜他了,至少要敲他一笔钱。回去先什么都不要说,怎么办,过一天我们再商量。”秀儿知道表姐梅香是个有心计的人,一切就按她的吩咐做就是了。

“我就是这样知道秀儿怀孕的。”梅香讲述得眉飞色舞,全然忘记自己是在看守所里……

“后来什么时候秀儿来找你的?”我继续问道。

“第二天下午六点多钟,她什么都没拿,一个人边哭边跑来的。秀儿那天晚上被赶出来,到我们这里来,她哭了一夜没睡,好可怜啊!”

“她从刘家出来带了些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带,就一个人空着两手。后来秀儿发现口袋里还有一串刘家的钥匙,她是无意中带出来的,我一把将它抢过来了。”

“是谁提出来到刘家盗窃的?”

“听了秀儿的哭诉,我们大伙都非常气愤,是我作的主,第二天就把刘家给端了,给老色鬼一点颜色看看!给秀儿报仇,报仇!”梅香咬牙切齿地说着。

以恶制恶,刘家墙上红色血腥的四个大字:“恶有恶报”在我眼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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