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尚品购物中心事件仅仅是引起大家的好奇和猜测,一些人尚半信半疑不肯全盘相信的话,那么浑河事件足以证明一切都是真的。我小一与秦苹姐弟恋了,这事是真的,比单位食堂每天中午供应的水果永远“小而将腐”还真。这里有奸情,有不伦,有诸多意想不到因此可以随意猜测设计的细节。

  下午尚未完全过去,我已明显感觉到单位同事的震惊及接踵而来的异常关注,不会有人觉得她未嫁,我未娶,一切理所应当。讶异和好奇像毒蛇一样咬住所有人的心思,我与秦苹间存在的诸如身份、年龄等等巨大差距及其衍生的种种可能与不可能让大家在反复揣摩中欣喜若狂。这事儿终于夯实了。

  流言直下三千尺,卷我胸口三重毛。

  我按时去食堂吃晚饭,这是我的纪律,以此让我不算熊健的身体坚持到明天凌晨。电梯上、食堂里,所见之人都高度兴奋,心情大好,有的抑制不住跟我打招呼,有的抑制住不拿直眼看我,只是斜眼瞄。那些跟我说话的从人口到环保,从天气到足球,无所不聊,但绝不提及秦苹、情爱字眼儿,让我突然感受到自己原来生活在一个热闹的大家庭中,全体人们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热爱生活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还重。贺玲玲也在食堂就餐。她是特例,控制得很好,坚决不跟我说话了。她从尚品事件后就不再跟我说话了,鄙视之色渐浓,拒不看我,并且随时有办法让周围人等充分意识到她对我的不屑。我拿眼睛寻了一圈,花小青不在。天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小姐脾气,一触即发,随时发。不要紧,我与她的亲生师徒关系需要时间修补,也许将来能慢慢好起来。在食堂吃晚饭的人不多,二十几个,大家无一例外地关注我,如此盛况,长这么大小,还是第一次经历。


  晚饭后,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尚品事件后,我已经改掉进屋后先上网登录OA的习惯,再没查看过秦苹是否在线。我自主脱离了老习惯,在无人处把自己放进洗衣桶,按键进入自动甩干程序,把以往所有意念中的缠绵思绪统统甩进下水道,让自己能多干巴就多干巴。

  我又开始阅读《2666》。我跟自己说再试试看,此书文笔还是很奇特的。但我仅看一页就看不下去了,西安街、浑河边、单位门口等一幕幕场景电影样来回放映,扰乱了心绪。我放下书,打开电脑,随便浏览,了无兴致。

  手机响。

  “喂!小一吗?我是浑河之声的袁茵。你来刘璐蕾总监办公室一趟。我们等你,十一楼。”

  我原以为要到明天才会有人找我谈话,看来我低估了职业新闻业者的行动速度。他们行动够快,比飞毛腿快,思行合一,甚至比事实本身快。我绕过电梯间,从安全楼梯上到十一楼,到总监室见刘璐蕾。广播大厦里一套频率一个楼层,每套频率只总监有独立办公室,便于自作主张和独断专行,副总监都在办公区毛玻璃隔段里办公。


  刘璐蕾办公室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刘璐蕾,一个是袁茵。

  去年十一月份楠姐把我隆重引见给刘璐蕾,刘璐蕾第二天把我交给吕向东,吕向东当天把我递给花小青,之后,我再未进过刘璐蕾办公室,所有的见面都在电梯,食堂,会场什么的。在这一点上,我的表现很没眼力见儿,用贺玲玲的话说,我没有充分利用这些人力资源建立自己的人脉。

  刘璐蕾黑衣素裙,面色难看,没有以往的精神抖擞,看我进来,倒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袁茵坐她身边,难看的脸色。

  拜托!都别吓唬我,我已打定主意,誓死捍卫姜船与秦苹。别说我是他俩死党,即便不是,被人信任一次,我也知道取舍。君子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行为,也不屑世俗意义上的是非。该发生的就让他发生好了,我不怕。

  “小一!我们本想给封楠打电话,但想了又想,既然当事人是你,还是直接跟你解决的好。”袁茵莫名其妙先开口了。

  刘璐蕾看我一眼,没吱声。我也没吱声。我在猜测她到底知道多少。

  “说说今天下午的事吧。怎么想起去浑河看天鹅呢?”袁茵把控节奏,如同主持一档节目,刚刚开场。

  “哦!今天阳光挺好的。下午我没事,就约秦苹一起去了。”

  “就你跟秦苹?”

  “嗯!”

  “你们交往多久了?”

  “有一段了。”

  “正式的情人关系?”

  “算是吧!”

  “打算结婚吗?”

  “没想那么远。”

  “你还真能对付。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袁茵突然站了起来,“小一!我问过了,你们总监说,你今天下午到西安街卖药去了,一直跟客户在一起,一起去的还有花小青。怎么你半道突然出现在浑河了呢?”

  “我卖完药就去了浑河。我说过,今天天气很好。”

  “可是小一!我跟你一起从浑河回来的时候,花小青她们才刚刚进院。就是说,你去浑河时,西安街的卖药并没结束。”

  “是。”

  “就是说,你是中途而退对吧?”

  “当时节目已近尾声,没我什么事了。”

  “那为什么我们回来时,花小青火冒三丈,脸色那么不好看?是不是你走得急,没经她允许?”

  “她是我师傅,对我一向严厉。”

  我感觉到袁茵的攻势,四面包抄,剑戟钩叉,我无路可退,更没反攻的能力,惟有招架。我想,我多坚持一分钟,姜船与秦苹就可能多一份安全系数。

  刘璐蕾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动。她精神不振,不时长出气,不像往常那个用着迪奥开着奥迪浑身透着精气神的成功女人。我有些内疚,她是楠姐好友,带我走进电台,一手安排我到娱乐之声。按说我应该不遗余力地报答她,可时至今日,我的所作所为却在伤害她——保护那个背叛了她的人。我想我是个小人。可是,上天给我的选择余地实在不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姜船和秦苹有难而不管。是的,我的所作所为实在没什么光彩,不过是掩盖一段私情,而且是在伤害自己恩人的前提下。但可是我拧不过自己的情感选择,我宁可做个千夫所指的小人,也要为自己敬爱的人挡刀。这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事实,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跟任何人解释,即便最重要的人想知道,最亲爱的人想知道,即便无路可走,我也会坚持。

  无路可走我就不走了,死不足惜。

  “小一!姜船常借车给你开吗?”审问者依然是袁茵,不知是刘璐蕾委派她全权代理了,还是她天然生长着自告奋勇的细胞。她可真适合在法庭工作啊。

  “有时候。”

  “其实姜船是个仔细人,轻易不肯借车给别人开。有一次我借他车,璐蕾帮我说话,他都没肯。”

  “嗯!”招架之人,少说比多说强。

  “你不是有车吗?那个五菱荣光不是你的吗?自己有车为什么还要借别人车?”袁茵声音里的感觉让人不舒服,像她的衣着,紧紧裹着肉身,透不过气。我突然意识到,袁茵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真切的晦涩。

  “我那个车不好看……我想让秦苹体面些、舒服些。”

  我开始扮演虚荣的角色,感觉还不错。

  “你跟姜船说过你借车要带秦苹出去玩吗?”

  “没。”

  “姜船知道你跟秦苹约会吗?”

  “不知道。”

  “姜船说过他跟秦苹约会吗?”

  “没说过。”

  “为什么没说?”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我落进了陷阱。


  窗户纸终于捅破了。从进屋开始,我就在等待这一刻,真的来了,竟如此自然而然。敌人够水准,有准备,而我缺乏对敌斗争的基础经验,反应因快而不准。我被袁茵逼到胡同里,再无他路。那一刻我意识到,人生的悲哀在于,当你想两肋插刀的时候,却只有一把刀;更大的悲哀在于,当你双刀并举齐插两肋时,却冷不防意识到,自己早已是无肋之人,无处插刀。

  “小一!你是封楠的弟弟,刘总监是封楠的好朋友!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知道刘总监有多难过吗?我们相信你是局外人,也相信你不是有意骗刘总监。你能告诉我们实情吗?你是什么时候介入的?你都知道些什么?刘总监与封楠处得跟亲姐妹一样,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居然欺骗她,居然帮着姜船跟野女人约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掩盖事实真相。我们已经知道,你今天下午本来在西安街卖药,中间接到姜船的电话才临时跑去浑河。尚品那次也一样,你替姜船救场,临时跑到秦苹身边,做给我们看。得!说说姜船跟秦苹的事情吧。他们私通对吧?你在替他们遮挡对吧……”

  刘璐蕾哽咽起来,有泪流出。袁茵过去抱住刘璐蕾,陪着泪流,间或转头看我,一脸愤怒。

  我很无助,内心凄凉无比,感觉自己是个罪人,忘恩负义,蚊蝇不如,对不起刘璐蕾,对不起楠姐,也对不起姜船跟秦苹——没等人家动刑就招了。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成为我讨厌的那种人,也不会做我鄙视的事,比如卖友求荣。如果我还算有些优点,那就是瘦驴拉硬屎,于是我说:

  “刘总监!您错了。您想多了。是我跟秦苹在约会。我爱秦苹!姜哥并不知道我跟秦苹的事情,他只是好心借车给我。您错怪他了。”

  袁茵大怒:

  “错怪谁了?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不想活了?老侦探们的经验:越是不起眼的人,越可能是凶手。真没想到你小一人小鬼大,还真搞出一台大戏呢!刘总监以台为家日夜兼忙,你不站在她这一头帮她,反而帮助奸夫淫妇,亏着刘总监一直照应你,怎么忍心你?”

  说到激动处,袁茵松开刘璐蕾,走到我面前,伸手指着我的鼻子怒斥:

  “姜船给你什么好处了?你靠定姜船了是吧?你知道秦苹是什么人吗?她是通过原始手段进的电台。知道什么是原始手段吗?时代青年不用我告诉你吧?一天把自己弄成柔弱文雅的贱样,不就是在勾引男人吗?我一直就知道她有男人,鬼鬼祟祟的。别看她离婚多年,但她的床上从来就不缺男人,不然她为什么一天总自以为是,狐媚着脸?那副贱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秦苹是什么人谁不知道?她跟了多少人谁不清楚?台里台外多着去了。她就是因为不检点才离的婚,他老公孩子都在国外她为什么不跟着去?就是因为这头有人,还不止一个姜船呢!一个姜船怎么够?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是姜船,这个大傻子!他上哪里去找刘总监这样的好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我看他怎么收场。哼哼!小一你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不知轻重的玩意儿,你能驾驭得了吗?”

  “谢谢提醒。我不在意。”

  说完我就走了。我没心情听她胡说一气,她不配提到秦苹与姜船的名字。我听到袁茵在后面大声喊道:“这事没完!刘璐蕾总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跟你说!”

  你跟我没完,你又是谁?假模假式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你也配?我的爱情尚未开始就完结了,内心的失落你懂否?在这个修复处女膜的时代,我有权喜欢任何女人,你懂否?大路说得好,靠谱在心里,你懂否?

  没完还能怎么着?我一职业小时工,你能把我怎么着?


  周围世界不停变化,今天根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老俄都要当爹了,谁都别看太远,大话也别说太满。我坚守着自己的心,爱我所爱,守我所守,在瓦砾上搭建自己的小窝棚,给自己一点小小使命,给自己认可的人一点小小温暖,不想妥协。直到目前,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我心甘情愿,没人能够把我怎么着,真正能够把我怎么着的,只有我自己。小坚强也是坚强,我尊重我自己,赞美我自己,在前行的路上,我一如既往,省略不必要的喘息。

  但是,从尚品事件开始就在心底翻涌的纠结日渐沉重。无论是我约会秦苹,还是姜船约会秦苹,秦苹都注定是个活靶子,遭人秽语。我已意识到,我保护的只有姜船,事实上秦苹也在保护姜船。对于我与秦苹的所谓约会,秦苹没有片刻挣扎与掩盖。那天在尚品购物中心,她心甘情愿地与我站到一处,直面刘璐蕾和袁茵的审视。她与我结成了保护姜船的同盟,无视周遭。

  我痛并感动着。一个女人如此保护一个男人,说明她是个绝世好女人,被一个绝世好女人如此保护的男人,应该也是绝世好男人。可是……可是姜船,怎么忍心让秦苹保护?若爱她,理应起身保护她,没有被她保护的道理,还一而再再而三……怎么忍心置秦苹于袁茵等人的非议下?爱情没有是非,既然选择了,就别犹豫,离婚就是,离婚另娶就是,干吗四处躲藏,让秦苹一人腹背受敌?我对姜船的理解与敬重开始动摇,虽然我竭力阻止自己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但各种微念头禁不住翻涌冒泡。莫非我看人看走眼了?莫非姜船有不为人知的软弱与自私?不可能。姜船不会骗我,也不会骗秦苹,上天不会在我面前眼睁睁地毁掉这两个绝世好男女。在这个问题上我决定乐观,我决定相信自己。世界如此混乱,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还有什么好相信的?也许,当事人有着别人不能理解的苦衷,轮不到我猜想。是的,八卦正在翻涌,直接受害人是秦苹。八卦是什么?八卦是让现实变得非常残酷的东西,电脑时代,什么八卦都能产生,什么事情都可能被发生、被真实、被大众认知。新闻单位本就盛产八卦,加上袁茵高举正义之旗的搅拌,一切注定越来越浑浊。而我,既然碰巧赶上了,就不去思考躲藏之道。我有我角度,我不需要大众评判。姜船不单是我领导,不单是我敬爱的兄长,还是秦苹的男人。为了保护姜船,她居然两次跟我站在一起,柔弱的肩膀本应有所依靠,却要独扛各色流言蜚语,多么勇敢无畏啊!我除了帮她,还能做些什么?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实现抱抱她的理想,也不会有太多机会为她做些什么,那么,按照她的意愿她的希望去做,坚持她希望我坚持的,也许就是目前我惟一可以奉献给她的。保护好姜船,这也许是秦苹对我惟一的希望与要求。我是秦苹唯一的指望。我突然意识到,是上天安排秦苹选择了我,是的,是上天让我前来帮她,上天让我在混沌之时遇见秦苹,不是让我爱她,而是预见了她的磨难,让我在此时此地帮她,成就她的所爱所愿。没错,就是这样。

  放心,苹姐!我知道怎么做。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没人认为你做的是好事。幸好我做好事不需要大家说好,只要天知道。

  不指望大家说好我才好。

  秦苹跟姜船好,我就好。

  姜船好,秦苹就好,我也才好。


  今天注定是个难眠之夜。办公区空无一人,像我此刻空空荡荡的心。我凝视门外卫生间,明亮的灯光,洁白的壁砖,味道比白天纯净许多。这个角度是我最熟悉的,是我日常的工作角度,而我的工作,即将在不久之后更换,也许。我感觉到了更换的速度。白天的事情还远没降温,27岁的我如此经历,算是担纲一把生活大戏的主角重任,幸运非常。西安街,浑河岸,各种细节被谁强迫推出一般闪现,刘璐蕾,袁茵,秦苹,姜船,花小青,各色人等伫立眼前,古往今来千般念头万种传说也纷纷登陆脑海。我极力驱散,但力不从心。

  平时这个时候,总会有三两男女主持人为着第二天的节目忙着,也有其他频率值夜班者闲来一坐。今天出奇静,连个飞蛾都没有。贺玲玲已经很多天不来了。也好,无意中我竟然得到了一直求而不得的安静。网上也平静,除了车祸与台风,没有突发新闻。一些小地方拆迁致死或者小煤矿爆炸之类的寻常事,对于新闻界新人的我,也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姜船开会时说过什么是新闻,“天天发生的事件不算新闻。”“新闻在哪里?新闻就在身边。”今天,我绝对是大家身边的新闻人物,此事百年不遇,都来看啊!


  寂静的夜晚,电梯停靠的声音很大。脚步声传来,咯咯咯!花小青的脚步,我熟悉的节奏。果然是她。花小青一步步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眼睛里多了一丝从未见过的忧愁。别这样好不好,非要逼徒弟我心疼吗?随即,她的忧愁转换为哀怨。

  “你怎么回事?”

  我没吭声。

  我看着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千头万绪,拢不出个数。花小青恨怨交加地看着我,一动不动,突然间,泪流满面,继而坐到我旁边,趴在桌上呜呜哭出声来。

  我心里乱套:“怎么了,师傅?”

  “你没意思!以后少叫我师傅。我没本事教你。”

  我去她办公桌上拿来纸巾盒,放到她面前。她骨骼单薄,肩膀一抽一抽的,楚楚可怜。

  办公区太静了,花小青的抽泣声很大。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由着她。

  许是趴累了,渐渐地,花小青抬起头,但仍然哭个没完没了,脸上一片狼藉,半点师傅样没有。我坐她对面,递纸巾给她,一张接一张递过去,她一张接一张弄脏,眼泪鼻子一把接一把。她的眼泪仿佛我的恩典,反倒安静了我,心里隐隐有种温暖的潜流,此时无需多言。这个时间,偌大的办公区寂静如野,只我们两个,她可以由着性子尽情哭,无人打扰,哭到痛快为止,有我一旁精心伺候,眼泪鼻涕不会白流。都说眼泪代表真相,她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二两不止,说明我俩是亲生师徒。她是心疼我,不加掩饰无所顾忌地心疼。并不是每个小时工都有人心疼,花小青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肯心疼。她知道我寂寞,知道我走投无路,知道我心力交瘁需要有个人坐在身边,哪怕坐着闷头哭。她不愧是通过我小一认证的好姑娘。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她突然问。

  “真傻。”

  “我也觉得你真傻。!”

  花小青把纸巾一张张随便扔到地上,我俯身一一捡起,没得话说。时候不早了,她明天得早起上节目,但我不能赶她去睡觉,她有大小姐脾气,不好惹。事实上,我也不希望她走。这一刻我孤独到冷。我想好了,此时我最好不说话,等她想说了自会说。我了解她,她是个内心简单的姑娘,存不住什么事情。

  “有什么意思,你这人。替人受过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也不分个轻重黑白。怎么那么心甘情愿?啊!你怎么那么傻!”

  消息传得真快,连花小青都知道真相了。但她到底知道多少,我不确定。不确定的事情,少说为佳,不说最好。我把纸巾盒放她身边,瞥她一眼。这丫头哭起来比驴起来可爱多了。

  “袁茵找我了,问起下午的事,又问起那天尚品的事。她帮我核对了时间……说那天在尚品……说那天你跟秦苹是临时约会……当然是,之前,我们三个正在看电影。今天下午,你也像那天一样,中途接到电话,匆忙离开。小一!我就是不明白,你跟秦苹明明没有什么,为什么要替姜船挡?”

  果然,她全知道了。也好,不用对她瞒什么。

  “姜船是我兄弟,我愿意。”

  “我呢!我是你兄弟吗?”

  “更是啊师傅!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一!”

  “既然最好,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够意思吗?”

  “我将来肯定会告诉你的,过这一段。”

  “还什么将来。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你跟秦苹,说你是小白脸,又说你与姜船都跟秦苹。没你什么事你为什么非要担这个名?台里正在研究小时工签约转正的事情,你可能没戏了你知道吗?”

  “当时十万火急,我没想那么多。”

  “替人家挡刀都到了不顾死活的份上了。我看你是真傻。”

  花小青气头上,我不想辩解,想起林西关于她饿时情绪不稳定的提醒,忙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烧烤味道的新家园锅巴递给她。花小青打开后边吃边说边流泪,三不耽误,一会抱怨,一会指责,一会抹鼻涕擦眼泪,直到我上大夜走人。第二天早晨接我班时,花小青眼睛红肿,估计一夜没睡。我等她继续数落我的不争气及傻气憋气窝囊气,但她没吱声,干巴我。直到我走,她都没再说什么。

  奇怪,被花小青哭过、损过、干巴过之后,我反倒浑身清爽,十分贱样。天生万物,虐与受虐各有各位,和谐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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