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插队期间,其实也就是在经历“两千斤(金)”事件之后,我又碰到了一桩事,开始我感到有些荒唐,可笑;随后我又感到可怜和可悲。出于好奇,或许企图验证自己的感觉,在劳动之余,促使我做了点调查和了解,使我有了些启迪和深思。
那是初冬时分,天短,夜长,没有电灯的山村,9点多钟已经是进入梦乡啦。入乡随俗,玉环和孩子们都已睡下啦,我虽然睡得晚一些,但也已躺在炕上啦。“老吴!老吴!”大门外有人叫门。心想,这是谁呢?这么晚了来叫门,一定有什么事。我家的看门小狗,“汪!汪!”叫了起来。我点上灯,披上棉袄,走了出去。一阵凉风吹来,周身激灵一下,我一边伸上棉袄袖,一边问了声:“谁呀?”
“是我,鹿小林。”
啊,原来是我们生产队里的羊倌,我说:“有事啊,小鹿?进屋说吧!”
“不啦,咱就在这外边说吧。”他说着就把我领到大门外一堵避风的土墙边。他拉紧了空心小棉袄,把系在腰间的草绳子又系紧下,抬头看了看我,说:“你不冷啊,吴同志!”
我笑了,说:“不冷,有什么事,你说吧!”
他“呜啦,呜啦”几声,看样子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什么事,你说吧!”我催促他。
他又瞅了我一眼,这才轻声慢语地说:“今个晚上,我妈她那进去人啦,想请你去一趟。”
我急忙问:“进去什么人啦,是小偷啊?”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我感到挺奇怪,就又问了句:“不是小偷,那是什么人呢?”
他犹豫了下,说:“他是和我妈那……”说到这,他不说了。
从他这吞吞吐吐的话语,难为情的神色中,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事我怎么好参与?我去了又会怎么办?想到这,我笑了,说:“小鹿啊,这是你们家事,我不好去,你和你哥哥他们核计核计怎办。去吧,小鹿!我实在不能去。”
听我这么说,小鹿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走开了。我回到屋里,玉环也已醒了,她问我:“谁啊?什么事在外边呆这么长时间?”
我笑笑说:“是羊倌小鹿!这社员可真有意思,什么事都来找我。”
玉环问:“什么事?”
“你猜猜看!”
玉环瞅着我说:“是和生产队闹意见了吧?”我说:“和生产队闹意见,还用夜间来找我啊。”
“要不就是他们哥们闹别扭,吵架啦,让你去帮助解决吧。”
我故作神秘地说:“他找我这个事,你永远也猜不着,你想都不会想到。”
玉环不耐烦地说:“行啦,你别卖关子啦,快说吧,他找你是什么事!”
我一边脱掉棉袄一边说:“你别急,我告诉你,小鹿是来告诉我,他妈那进去人啦,是要我去和他们哥们一块,捉他妈妈的奸,你说可笑不?”
玉环惊诧地瞪大眼睛,说:“什么,儿子捉妈妈的奸,这也太荒唐啦!他们荒唐不算,还要拉你一块去,他们也真能想得出来!”
我嘟囔了句:“看吧,他们这么干,不定会出什么事哪!”就躺在炕上睡过去了。
小鹿他妈,人们当面叫她老鹿太太,背后则称她老鹿婆子,五十六、七岁。对她我们有过接触,但知之不多,只知她是二队社员,没有老头,有三个儿子,一个去了黑龙江,另两个也都已分家另过,她一个人独居生活。外表看,她身板硬朗,精神头不错,总是穿得干干净净,在爽快麻利中显露出某种深沉。在我们刚来的秋天,她曾帮助我们渍过酸菜,腌过咸菜;在过春节时,她还曾指导我们灌过肉肠,并曾留她在我家吃过饭。是长期寡居形成的,还是因为年龄上的差异,她在我们面前,话语不多。就是玉环主动和她谈唠,她也很少唠扯她家的往事。想像不出,这样一个貌似稳重的老太太,怎么竟发生这样一挡子事呢!我在思索,我在担心,当天晚上她的儿子去捉奸,她是怎样面对的?她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一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我没有,也不便主动去问讯。
在老鹿太太出事的第五天,这是个平常的日子,农村的初冬,是个不太忙的季节。早饭后,太阳出来了,我和社员们一样,习惯地走出屋门,在大门外的墙根底下,抱着膀或站或蹲地一边闲唠、抽烟;一边在等待队里有什么活计没有。
“你们看,那骑在驴上的不是老鹿婆子吗!”
霎时,闲唠的没声了,蹲着的站起来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从街东头走过来的一帮人。走在头里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牵着毛驴的缰绳,驴背上搭着一条旧褥子,老鹿婆子在两个膀大腰粗的中年汉子的架持下,骑在驴背上。老鹿婆子的两个儿子,鹿二林、鹿小林,就跟在驴屁股后面。在他们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和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们。老鹿太太披散着头发,还没完全散开的发结,耷拉在肩头上;哭丧着的脸上,影影忽忽有着一块块的污垢和伤痕;身上披着一个旧大棉袄,慢慢地向这边走来。我身边有知道点情况的社员说,那两个中年男子,是老鹿婆子的娘家弟弟,在前边牵驴的年轻人,是她的娘家侄。看样子两个弟弟把姐姐打了,打的也还不轻。
我随便问了句:“他们这是往哪里弄她呢?”
“那准是弄回她娘家去呗。”人们中这样回答着。当两兄弟护送姐姐回娘家这幕情景,从我们面前走过时,我看到了老鹿婆子那副丧魂落魄样子,她耷拉着头,闭着眼,身子在驴背上晃晃悠悠,要不是有人扶着,一准会摔下来的。陡的我的鼻子一酸,眼睛一湿,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涌上了心头。
老鹿太太,人们不知道她名字。那个时代许多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是没有名字的,出嫁了,随着夫家姓,在婆家被称为“××媳妇”,如大林媳妇、喜旺媳妇;娘家称其为“小鹿”“小王”啥的。在正式场合如需要以女人名义签署文书,打官司告状时,则称“××氏”,如老鹿太太的娘家姓冯,就称“鹿冯氏”,如其过世,则要在灵牌上写“鹿门冯氏”,老鹿太太可能就属压根儿就没有名字的吧。
老鹿太太娘家姓冯,祖居八分地,距柴禾栏子50多里地。她的爹爹早已过世,她的妈妈如今已80多岁,还挺硬朗,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也挺利索。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虽都已成家另过,但还都在老太太的眼皮底下。她18岁就作了老鹿家的三儿媳妇,当时老鹿家也是一个大家,老少三辈,近20口人。她一进门,就和两个嫂子轮班担起全家做饭、喂猪、喂鸡鸭的一大摊活计,妯娌三个,10天一换。老爷子――也就是她的老公公,脾气暴,是个有名的“倔巴头”,对家里人要求特别苛刻,有一项活计做的不好,老爷子就会呼号的吆喝一阵子。别说是小字辈的儿子、儿媳妇,就是老太太也惧怕他三分。而她当时还仅仅是个由18岁的姑娘变成的小媳妇啊。
多年大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多少年来,一代代的女人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嘛。她心甘情愿地熬着,谨小慎微地操持家务,侍奉老人,陪护丈夫,生怕落在妯娌们的后面。孩子们的出世,给她带来了欢乐,带来了希望,却增添了劳累。年轻嘛,只要有欢乐,劳累点算什么!正当她为第三个孩子的出世,而要更加含辛苦干时,一场灾难降临在她的头上,她的男人――鹿守礼,在赶车拉煤途中惊马翻车被砸死了。一个女人没有了男人,就等于塌了半拉天。尤其是在那个年代,在封建思想的束缚下,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女人要“保守贞节”,“好女不嫁二夫”等等,使没有男人的女人的日子,就更为凄苦。面对挨尖的3个孩子,最大的才7岁,她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一心想把孩子拉扯大。
岁月一年年过去,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晃就是两个10年,孩子们真的长大了,大林、二林都讨上了老婆,过自己小日子去了,小林也已20多岁,到了要成家的时候了。旧中国早已变成了新中国,旧社会也已变成了新社会,可这个山沟沟村里的社会风气,却没有多大变化。
六十年代,农村实现了公社化,随后又经历了所谓的“文化大革命”,人们陈旧的思想观念,受到了很大冲击,社会风气在不同层面上,都有了些变化,此刻,她的小儿子也娶上了媳妇。按照她的想法是:让小两口和自己一起过。可是儿媳却一百个不乐意。好不容易讨上媳妇的小林,不敢违背老婆意志,只好从妈妈身边搬了出去,于是她无可奈何地过起了独居生活。长期囿于“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愿出门,很少出门,专心抚养孩子的她,为了生活,也就随同队里其他妇女一起走出家门,参加些力所能及的集体劳动。在外边劳动,和老姐妹们说说话,心里倒也敞亮些:在家里闲着,感受就不同了,三间屋子,出来进去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想喝口热水,得自个去烧,去倒;想吃棵大葱,得自个去拔,去剥;身子啊,再怎么不爱动弹,也得自个去弄那口饭;心情啊,再怎么郁闷,也不能向谁诉说,也没人肯听。那可真如《寡妇难》小曲中所唱的“三九天,刮大风;屋子里,黑谷洞;划着火,点上灯;灯看我,我看灯;看来看去,冷清清;掀开锅,空又空;摸摸被窝,冷冰冰;寡妇心中,好伤情”。她躺在炕上睡不着的时候,常常问自己: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仨月、两月,一年,半载,还好过;可我现在才40多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哪!难道我就这样的过下去吗?唉!可不这样过,又能怎么办呢?!偶而她也幻想过,要是身边有个人,给我作伴,陪我说话,那该会……,可她又不敢想啦。咳!这么多年都过啦,可别瞎想啦!可这个想法刚压下去,碰到心情烦乱的时候,就又浮上来啦,心想,要是真有那么个合适的人,说说话,解解闷,一定会挺有意思的!思来想去,一个男人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他就是村子里那个和她年岁相仿的、8年前死了老婆的田贵。她记得在她孩子娶媳妇的时候,他总是那么热情地来帮忙,跑前跑后,忙里忙外,迎来送往,张罗得像自家人一样,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她并没有什么想法,况且人家还有自个的妻房。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同了。
田贵,四十七、八岁,矮个头,瘦身材,单眼皮,薄嘴唇。读过小学,在不识字的人群中,算是个文化人。他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已长大成人,分居另过,也是一个人独自生活。他劳动不怎么样,但是由于他能说会道,喜欢出头露面,所以队里的待人接物,出外买东买西,购物,多数都是他的差事。我们插队刚来这里时,除了大、小队长干部外,他也是围前围后最多的人,就在那时我们就认识了他。在“文革”后期,农村小学还没有正式恢复上课的时候,尽管他识字不多,更不会什么拼音,只会简单的加减乘除法,他也还教过几天小学生。所以一年下来,他也能挣下不少工分。在我看来,他应属于农村那种“屯不错”类的人物。
田贵,对鹿冯氏的心思,明眼人早就看出来啦,但是碍于双方的大儿大女,谁也不便说出,更不用说替他们牵线撮合啦。田贵本人更是把心思深藏肚子里,不敢轻易流露,他连想都担惊受怕哪。在“文化大革命”中,人们无所忌惮,胆大妄为的岁月里,田贵的胆子也壮了起来,他悄悄地找上了他称之为老嫂子的田耿老伴,向她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求她去给他和鹿冯氏牵线撮合。开始,田大娘也拘守于旧的思想,认为“寡妇改嫁,不是什么好事”,又怕引起两家孩子的不满,招惹来一身麻烦,不愿管。她老头田耿在旁边说了一句话:“田贵求你去,你就去呗!你就是给传个话,成与不成,是他们两头的事,他们孩子还能把咱们怎么的?!”又加上田贵的一再央求,田大娘才勉强答应去给跑一趟。
不出人们所料,田大娘把这个事和鹿冯氏一挑明,她嘴里说:“这么大岁数了,都有三房儿媳妇啦,再嫁人,怪难为情的”,可心里还是满高兴的。在和田大娘说来唠去中,她不断地询问田贵的儿女们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透露出自己对这件事很关心、很愿意,就是担心儿子和儿媳们从中打横。
田大娘听出了话音,就说:“这么的吧,我把这个事给你们挑明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们两个都愿意,那就找个时候,当面谈一谈,地点么,就在我家。”大娘把话说罢要走,兴奋中带着某些羞臊、担心想法的鹿冯氏,把田大娘一直送到了大门外。
那是个春未夏初的季节,暖洋洋的太阳,和煦的小风,使人们感受到春天还没有走远,还是那么的让人感到温柔和惬意。早饭后,耪头遍地的爷们和薅草的娘们们,都下地走了。鹿冯氏怀着喜悦复杂的心情,精心地梳理了头发,擦了点粉,换上了洁净整齐的衣裳,以串门为由,向东街的老田家走去。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不假。鹿冯氏今天心情格外好,她看什么都觉得美好,似乎这一夜之间,世上万物都变得美好起来了,所以走起路来感到特别轻盈,她刚想哼哼几口小调,在街口上碰见了快嘴张二嫂。
快嘴嫂打量她一番,惊诧地问:“哎哟啊,我说她三婶子啊,今儿这是怎么啦,打扮这么漂亮,上哪去啊?!”
本来出来就怕碰见人,偏偏就碰见了快嘴嫂,她是又慌恐,又不乐意,可又不敢流露出来。于是就满脸堆笑地说:“是二嫂子啊,你可真会取笑,我啊,都快变成老太婆了,还漂亮啥啊。我这是上东街串门去。”说完就急急忙忙走开了。好信儿的张二嫂却一直站在那,盯盯地瞅着她,意思是看看她到底去谁家串门去。
一个村子住着,谁都熟悉谁家的门。冯氏紧走了几步,就到了老田家,她推门就进去了。田贵,早已经来了,正坐在屋里和田大娘说话哪。看见她进门,田贵立刻站了起来,表示欢迎。
田大娘先说话:“来了,她三婶子,快到炕上坐!”
冯氏一抬头,正好和田贵的眼光碰在一起,她不自然地一笑,低头故作不知地说:“田大哥你也在这啊!”就从他面前走过,挨在田大娘身边的炕沿上坐下了。
屋里稍稍静了下,为了打破拘束,在田大娘的引导下,于是三个人就先扯起了闲话,谁家的园田侍弄的好,谁家的猪喂的肥,谁家的鸡爱下蛋啥的。
拘束没有了,说唠自然了,田贵冲冯氏问道:“你那大孩子在黑龙江,怎么样?”
“他来过几封信啦,说是挺好的。就是天头太冷,开头不太适应,现在有点习惯些啦。”冯氏不紧不慢地这样回答着。
田贵继续说:“听从黑龙江过来的人说,那边的生活好混,土地多,林子多,劳动力少,只要人肯下力,生活是错不了的。”
冯氏接话说:“可不是咋的,信里也是这么说,要是下力干生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田大娘看他们俩唠的热乎起来了,就推说上园子看看,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田贵和冯氏。田大娘在外边蹓了一圈,悄悄地回到自家窗根底下,听到里边唠的挺起劲,一会儿声高,一会儿语低,一会儿两个人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为了不打扰这一对老恋人的说话,田大娘没有进屋,而是又在外边转了一圈
待这次再转回来走到窗下,听见田贵的话声:“赶明个我抽空,帮你侍弄侍弄。”
“那就得让大哥受累了,我先谢谢大哥!”是冯氏的声音。
“咱们俩是谁和谁呀!谢什么!”这又是田贵的语声。屋里再没有声啦,……田大娘敲了下门,推门进了屋。堵久的水,一旦放开,势将涛涛流去;闷死的火,一旦爆发,定会熊熊而燃。有了这一次的会面,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真是越谈越恋,越恋越谈。虽说是来得迟了的爱恋,可它并不亚于年轻人的香甜。
没有不透风的墙,田贵和鹿冯氏两个人搞上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在柴禾栏子不径而走。除了他们两家儿女还被蒙在鼓里外,几乎是人人皆知了。事,还是坏在快嘴张二嫂那。也难怪,老话不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嘛,这女人凑一块,总爱扯闲话,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的,叽叽喳喳,唠个没完,嘴也就没了遮拦。
那是在一次劳动的休息时,一帮妇女坐在一起,又兴致勃勃地扯起了闲白。什么样的花布好看,什么样的棉鞋耐穿;谁家的媳妇长的俊,谁家的小子长的憨;哪家的姑娘找对象了,哪家的小子说不上媳妇啦。讲到热闹时,张二嫂冒了一炮:“你们知道吗,小林他妈和老田头搞对象了,搞的可热乎啦。咳!真是老不知好歹,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搞……”还没等她说完,旁边一个妇女捅了她一下,她回头见振生嫂正给她使眼色,意思是不让她说,这时她才醒过腔来,小林媳妇也参加了这天的劳动。她看了下,小林媳妇低着头,脸红红的,就坐在她后边不远的地方。她知道自己说话太冒失啦,就冲着大伙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止住不说了。是谁说了句:“走啦!走啦!干活啦!”妇女们都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开始干活去了。
就在这天晚上,小林媳妇回家一说,小林就炸了。两口子立马去二林家,问二哥怎么办?二林觉得这事太丢人啦,就发狠地说:“这事我们一定要管,这要是让他们搞成了,我们在柴禾栏子还怎么呆下去?去!咱们一块找老太太去。”
于是,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就气哼哼地来到了他们妈妈的家。冯氏见儿子、儿媳一块都来了,心里还想,今天这是怎么啦,想起妈妈这还都来了?可是当她看到儿子、儿媳一个个气哼哼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她明白了:这不是来看妈,是兴帅问罪来了。心里虽也有些胆怯,却又觉得我是你们的妈,你们还能把我咋的!于是她装做没事样子,和蔼地问:“干么你们都来了?有什么事吗?”
二林先发话了:“妈,你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有什么事还在瞒着我们?”
面对儿子的质问,冯氏故做镇静地说:“没做啥事啊,妈没有啥事瞒着你们哪!”
“你别装糊涂啦,全柴禾栏子谁不知道?!也就咱们这几个傻瓜蛋还蒙在鼓里吧!“小林媳妇气哼哼地连妈都没叫这样说。
小林也耐不住了,在责难中带种哀求的语调说:“妈呀,你就别瞒我们啦,你都多大岁数了,都快要抱孙子了,还搞什么对象?!你不怕丢人,我们还怕丢人哪。”
二林媳妇也搭腔了,说:“你这当老人的,也太不像话了,做事也不替儿女们想想,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啊,让我们今后还怎么见人?!”
二林接上了茬,说:“妈,你想想,你这么做,对得住咱死去的爹吗?对得住你这些儿女吗?你真是太不应该啦!”
面对儿女们愤怒地轮番责难,冯氏的脑子乱了,她感到痛心、迷惑、委屈和不服,她喁哝着带着哭腔说:“妈没有做什么丢人的事啊,妈把你们都抚养大了,都不在妈身边了,妈受不了孤单,耐不住寂寞,就想找个伴这就能算丢人吗?”
小林虽也觉得妈做的不对,是带着气找上二哥二嫂一起来的,可如今看到大伙这么责难妈妈,甚至用带有污辱的口气对待妈,他感到心里不落忍!再看到妈妈那颓伤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妈妈是太可怜啦!妈妈的心中一定是很苦啊!不能这么对待妈!于是他用劝慰的语气说:“妈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别再和老田头来往啦!你不是感到孤单寂寞么,我二嫂她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了,你很快就要抱孙子了,等咱们再有个孩子,有两个孙子在你身边,你还能寂寞啊!我们哥俩再常过来看看你,那不是挺好么。”
二林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可话说的还是那么硬:“妈啊,我告诉你:反正我们是不能让你和老田头那个傢伙搞在一起的!你要是敢和他搞成了什么对象,别怪我们当儿女的不孝,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妈!他老田头要敢迈进咱家的门,我们就要把他打出去!”
两个儿媳也都同声附和着,和老婆婆做了摊牌,说:“对,你好好想想吧:你是要老头?还是要儿女?这摆着的两条路,你要不听我们劝,非要和那个老头搞对象,你得的是一个人,你永远失去的却是一大堆儿女。”
儿子、媳妇们的话,已经说绝了,冯氏的心也彻底地凉透了,她心非口是地说:“好吧,我听你们的,什么也不做了,就等着带孙子吧!这就是我的命啊!你们都走吧!我要休息啦。”说完,身子一歪就躺下了。儿子媳妇们再没有说话,都溜溜地走出了妈妈家的门。
就在冯氏遭致儿子、儿媳责难、围攻的同时,田贵在家里也受到了儿女们的攻击。他们指责老爹“做事太荒唐”,“都当爷爷啦还搞什么对象!”闹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他们指点着老爹的鼻子说:“你知道人们是怎样说你的?他们说田贵是‘老不正经’,是‘老色头’!”我们当儿女的听了很难受,很难堪。不只丢了你的脸,也丢了儿女们的脸。”田贵没有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呢?只是在那里呆呆地听着。是说够了?还是说累了?他的儿女们临走时扔下了一句话:“告诉你,老爹!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不能让你给我们找后妈!”
时光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过去,一晃又是10多个年头,老鹿婆子(此时她已是五十六、七岁了,故人们已如此称她了)与田贵的晚恋情事,在人们记忆中已经淡忘了,可在这两个当事人中,虽被迫深深地压在心底,但却没有死性,在起初的那些日子里,为了避免人们说闲话,两个人总是互相躲着,尽量不见面,实在躲不开,就简单地打个招呼,木行行地走开了。时间久了,都在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渐渐思想也就放开了一些,见面说话,腾挪转借,两个人又有了些来往。
那是一九七二年夏天,冯氏从娘家回来的路上,在晌午头炎热阳光照射下,又乏又渴的她,一阵头迷眼黑竟瘫倒在路边的茅草地上,昏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睁眼一看,是田贵。她问:“你怎么在这?”
田贵说:“我去县城办事回来,看到你倒在这里,你这是怎么啦,这么大热的天,怎么躺在这路边上?”
冯氏有气无力地说:“我就觉得一阵头昏,眼黑,腿发软,混身没劲,不知怎地就倒下了。”
“这可能是中署了,走,咱们到医疗队看看去!”田贵说着就搀扶着冯氏,一步步地挪到了医疗队门诊部,打了一针,拿了一点药,田贵又找了辆捎脚的大车,照顾冯氏回到了柴禾栏子。这件事对村里人来说,倒没有什么想法,认为这是很正常的,谁碰上这种情况也会这么做,对二林和小林他们,不仅没话可说,多少还有点感激之意。可对冯氏和田贵来说,却把他俩藏在心里那种特殊情感悄悄唤醒,彼此又拉近了一步。
老鹿婆子从娘家回来已经四天了,她感到头不昏,也不那么乏累了,身子轻松了许多。她想到应该对田贵的帮助表示一下,于是在小林晚上放羊回来,她就对小林说:“妈这次病倒在半路上,是多亏你田叔发现,及时把我送到医院,要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妈想明天晚上找他来家吃顿饭,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是妈的意思,到时你也过来一块吃。”
这一天,老鹿婆子为了掂对这顿饭菜,费了不少心思。她怀着莫明其妙的喜悦心情,刚过晌就着手准备了。她先是把春节时还剩下的一块羊肉找出来;用两个鸡蛋到生产队的菜园子换回来一把芹菜;又到自家园子里摘了把还没长大的小豆角。当这些都齐备了的时候,她想这要是有猪肉和鱼啥的,该会有多好啊!可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别说没钱,就是有钱在平时也是买不到啊。她自我安慰地想,在我们这个地方、我们这样人家,吃上这样的饭菜也还算可以吧。动手早,做的快,到晚饭前,她就精心做出四个菜,捞的小米干饭,还准备了一小瓶酒。一切准备停当,静等客人的到来。
小林知道妈今晚请田贵吃饭,他比平常早一些赶回了羊群,把羊圈好后,脸也没洗就到他妈这来了。
鹿婆子看到小林灰头脏脸样子,就说:“在山上跑一天啦,去洗把脸,等你田叔过来,咱就吃饭。”
说话间,田贵进屋了。他穿的干净利整,挺有精神头,一点不像近60岁的人。他看到小林,显出亲切的样子,说:“啊,小林回来啦,在山上跑一天,够累的吧!”
小林一边擦脸一边冲他咧嘴想说啥,可没说出来,就端盆出外倒水去了。
此时,鹿婆子已把炕桌摆上,菜饭也都端上来了。田贵看了眼,说:“你看你还弄这么多菜,我也不是外人。”
鹿婆子冲他微微一笑,就招呼道:“小林啊,上炕陪你田叔吃饭。”
小林答应了一声,说:“好!妈啊,你也上桌一块吃吧。”
田贵也附和道:“是啊,也没有外人,你就来一块吃吧!”
鹿婆子摘下围裙擦了下手,说:“好,咱们一块吃!”
上桌来她就冲小林说:“孩子啊,你给田叔倒酒,妈这次病倒在半道上,多亏你田叔啊!”
小林拿过田贵跟前的酒盃,倒满了,说:“田叔,感谢你对我妈的帮助,我先敬你一杯。”田贵也没客气,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接着小林又倒满一杯,说:“田叔,这第二杯是我替我妈敬你的。”
田贵瞅了眼鹿婆子,发现鹿婆子也正在瞅他,那种眼神是让他喝下。田贵说:“好!我喝。”就一口喝干啦。这时田贵拿过来酒瓶子,给鹿婆子和小林的酒杯都倒满,把自己的杯也倒满,说:“今天咱们三个人能在一块喝酒,我很高兴,咱们共同把这杯酒干啦!”三杯酒下肚,田贵显得有些兴奋,脸上泛起了红晕,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说:“他三婶子,今后你有什么事,什么活计,你就尽管找我。二林和小林他们劳动紧张,有时可能照管不过来。咱们是谁和谁?你就别客气!”
鹿婆子推辞地说:“我一个老婆子能有啥事,有二林他们哥俩,就不麻烦你了,就不能让你田大哥操心啦。”
“操什么心,帮助你是我的志愿,现在不是提倡团结互助嘛。”说完他把自己和小林的两个杯子又倒满了,说:“来,咱爷俩再干上这杯!”而后不管小林喝没喝,他一饮而尽,说:“我告诉你,小林!田叔我在城里有很多认识人,等明个有机会,田叔给你找个好差事干么,挣钱多,还体面。那时你就不用天天跟着羊屁股跑啦。”
小林也借着酒劲兴奋地说:“好,田叔!你要真给我谋到那样好差事,我就不在这家里请你吃饭,我要请你上城里吃馆子。”
鹿婆子看他们俩有点酒意,就说:“小林,你和田叔俩,要少喝酒,多吃菜,当心喝醉了。”
小林不胜酒力,虽然喝的不多,但他也已感到头有些发沉,把杯子推到一边不喝了。田贵可不,他那涨红的脸上,眼睛充满了血丝,又端起酒杯,说:“你不喝啦,小林,就喝那么一点点就不行啦?大叔我当年一次能喝一斤老白干,啥事没有,现在虽然岁数大了,可喝这一点酒,是醉不了的。”说完他很得意的样子,又是一杯酒进肚了。
天已经很晚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饭桌上的蜡烛已烧去大半截了,瓶中的酒喝光了,桌上的菜露盘底了,田贵和小林虽说没有喝扒下,可也有些迷迷糊糊了。鹿婆子把桌子碗筷拾掇下去,冲小林说:“时候不早了,你送你田叔回家,路上照顾点,小心别摔着。”
小林“嗯啊”一声,抺身下地,冲田贵说:“田叔,咱俩一块走吧!我扶持你点。”
田贵不情愿地也抺身下地,鹿婆子把鞋子递给他穿上,说:“还吹胡你能喝酒哪!这不也喝迷糊啦。”
田贵扯长了声说:“没醉!这点酒哪到哪啊!”就和小林一起,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鹿婆子站在房门口看看他俩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夜幕中。
漆黑的夜色,灿烂的群星,阵阵凉风吹过,他们感到清爽了许多。田贵说:“小林,你回家吧,不用你送了,我自个走,没事儿。”
小林瞪着眼睛问:“你行啊?不能摔着啊!”“没事,你走吧!”听到田贵的保证,小林没再说啥,就摸黑向自家走去。
田贵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小林走得没影了,他转过身又往回走,悄悄走到鹿婆子家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刚想要上炕休息的鹿婆子,心想“这么晚了,谁还来敲门?”她走过去开开门,见是田贵,心头一怔,“啊,是你啊!你怎么不回家休息,又回来啦呢?”
田贵诡秘地说:“我一点不困,想再和你说说话,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哪!”
鹿婆子犹犹豫豫地说:“这么晚了,要是让人知道了,又该嚼舌头啦,有话明天再说吧!”说着就想把门关上。
田贵站在门口,挡着不让关,说:“天这么晚了,谁也不会知道的。咱俩把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好好说一说,心里也痛快痛快!”听到这,鹿婆子收回了关门的手,田贵身子一闪顺势进了屋,鹿婆子麻溜地把门关上。田贵在铺好被子的炕沿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鹿婆子茫然不知所措,脸上发烧,心头直跳。她既觉得这深更夜晚的,孤男寡女在一起,会惹来诸多闲话和麻烦;又模模糊糊有种愿意他来,愿意和他在一起心情。所以,她没有继续撵他走,也没有和他表示亲近,只是透过淡黄的灯光,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吱声。
这回田贵说话了:“他三婶子,你也坐着,别站在那!咳!10多年啦,当年要不是儿女们闹腾,咱俩早就到一块了!现在咱们都快要老了,难道咱们就这样熬下去吗?”
鹿婆子没有立即吱声,她慢慢地走过去,也坐在了炕沿上,低头沉思了一下,哝哝地说:“他田大哥,说心里话,我是乐意和你在一起的,我想咱俩在一块,互相体贴照顾,生活会是很好的。可是10多年前,人们那么一嚷嚷,孩子们那么一闹腾,我真是伤透心了!现在咱俩都老大不小了,就这么过吧,别再折腾啦,这就是命啊!”
田贵说:“我就不信什么命不命的!这都是大伙起哄,孩子们阻挠造成的。我寻思,咱们明里不能在一起,就暗地里在一起,就是人们知道啦,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的!?”
鹿婆子慢慢地摇了摇头,说:“别介!那样不好吧!咱俩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要是叫他们知道啦,不仅咱们丢脸,他们也不好见人哪!这事可不行!”
田贵伸手拉住了鹿婆子的手,说:“你就总是怕这怕那,就是不怕自个受苦。咱俩能在一起呆一天,就快乐一天,享受一天。”
田贵炽热的激情,激活了鹿婆子心底深处已经萌动着的情欲,顿时脸上发烧,浑身发热,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这火热的激情冲垮了。她嘴里虽还在说:“这……这……不好吧!”可手却和田贵的手握的更紧了。此时,她把什么舆论的谴责,儿女们的反对,做女人的尊严和几十年来保持的清白,统统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她把头往田贵怀里一歪,田贵就势把灯一吹,两人便倒下了……
“心是平原起马,易放难收”,是古时一句名联中的下阙,意思是学习的心,有如平原跑马,一定要紧紧拢住,撒手放出去,收回来可就难啦。以之比喻男女之间的私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鹿婆子自从那个晚上发生事后,她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渴求的温馨、愉悦和满足。对于时而出现的做了错事的耻辱、愧疚和不安的想法,就不那么在意和顾及了。两人为了把这种幽会,长期地不被人察觉的继续下去,他们约定时间,确定路线,定暗号,留门等等。鹿婆子一改起初那种恐惧、怕丑的忸怩状态,而是费尽心思来安排每一次会面,使之更温馨、惬意。比如,她给田贵特意准备了一套新拆洗的被褥,还变换着煮鸡蛋、烙粘糕饼、炒碟菜、喝盅酒啥的。就这样,他们一次、两次、三次的过夜;十天、半月、一月时间的过去,两个人一直沉浸在这种窃来的愉悦和幸福中。
俗话说:“一家过日子,十家望着”,在一个七、八十户人家的村子里,谁都大体知道谁家的底数。像男女私情这种事,做时都是隐蔽的,当事人更是“讳莫如深”,可最终就没有不被发觉的。田贵和鹿婆子这么频繁地相约与幽会,又怎么能不被察觉呢!农村对这种事特别敏感,乐于探听,更是津津乐道,这两条腿的“电话”,传起来是相当快的,一时间竟成了柴禾栏子人们议论的头条新闻。尽管人们在议论时,尽量避开他们双方的儿女,可是这几百张嘴,又怎么能闭得那么紧,而不露出点风声呢?!当二林哥们听到这种传闻后,肺,简直都要气炸了,怎么能想像,他们的妈妈竟然干出了这等丑事?他们还怎么做人?!还怎么面对乡里乡亲?!于是他们商定,每晚都要在暗中监视,发现田贵就抓,抓住就打,直到打断他的腿。
就在那天晚上,还沉醉于私会的喜悦、毫无察觉的田贵,按约定的时间,从鹿婆子房后园子矮墙跳过来,绕过房山头,来到房门口,扭头看了看四周没人,便又轻轻推开没有关的门,悄悄进了鹿婆子的屋。哥俩妯俩,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没有直接冲入屋内,而是要小林来找我。我在问明情况后,没有去,说明我不能参与他们的家事。于是他们只好商量自己干。就在这一番折腾和等待中,不知弄出了甚么动静,被屋里发觉啦。待他们想堵住门口敲门时候,田贵已在鹿婆子的催促下,悄悄蹓出,又从房后跳墙跑了,俩弟兄捕个空。奸没捉着,鹿婆子却被吓的心惊肉跳,一宿没有睡着觉。
就在二林哥们闹腾捉奸没捉住的第二天,哥俩没了主意,不知下步怎办。经过商量确定,由二林去八分地,向姥姥、舅舅报告情况,征求他们意见,当二林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姥姥、舅舅讲述后,老太太气的差点昏了过去,责骂大闺女是“败坏了老冯家的门风”,“让爹妈名誉扫地”,甚至说出“不如让她死了倒也干净”的气话。二林的两个舅舅对姐姐的这种行为,也极为愤怒,感到耻辱,认为这是“丢尽了娘家人的脸!”。
老太太声言要亲自去柴禾栏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肖的丫头。她的两个儿子不同意,说:“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么远的路,你去了我们不放心”最后老太太同意让她的两个儿子――鹿婆子的两个弟弟,代替她去处理这件事。临走时老太太交待说:“你们是替我教训你姐姐的,打得疼些,让她有个记性,但是不要打坏了她;要抓住和你姐姐鬼混的那个坏蛋,狠狠揍他一顿,只要不出人命就行;处理完就把你姐姐带回来,彻底割断她和那个坏蛋的联系”。
就这样,二林的两个舅舅和一个表弟,牵着一头毛驴,和二林一起来到了柴禾栏子。
他们来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抓田贵,当小林说从那天晚上起,田贵就没有回家。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时,他们失望了,悔恨没能抓到他,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于是只好找他们姐姐算帐,说:“因为你做下了败坏家风、丢人现眼,毁坏爹妈名声、让兄弟儿女们没脸做人的丑事,今天我们哥俩要代替咱妈她老人家来教训你!你就别怪弟弟们无情了。”不等他们的姐姐说什么,劈头盖脑就是一顿打。随后便把他们姐姐日常穿用的单棉物品,划拉划拉包裹起来,把他们的姐姐强行拉了过来,安排坐在驴背上,走出这家门,随后便是那天早上我们看到那幅情景了。
自从那天老鹿婆子被娘家两个弟弟挟持走后,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人们似乎也已把她忘记了。时间过去一年半吧,也就是我离开柴禾栏子到公社工作的第二年即一九七三年秋,一个偶然的机会,从柴禾栏子来公社交公粮的陈可新队长口中得知,老鹿婆子被弄回娘家不久,便被她的弟弟强制送往黑龙江她大儿子大林那去了。由于那里天寒地冻,不服水土,她郁闷成疾,也就是一年多吧,便离开了伤心的这个世界。为了这个消息,玉环和我,还曾婉惜了一阵,可这又能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