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对话采石场
刘书记要到采石场与业主对话，这消息在采石场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不亚于采石宕口放炮。刘书记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这是葫芦湖风景区的掌门人，他一言九鼎。他来对话，大家要是没有过硬的理由说服刘书记，这采石场关定了。
采石场的一大帮小老板在赵金文、王大林兄弟的鼓动下，组成了一支相对文明一些的车队到省信访局上访，但这上访车队的声势还是给风景区管委会一个下马威。影响搞大了，他刘书记得掂量掂量这关闭采石场引起风波的分量。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量他刘怀民书记不会小看了我们采石场这帮小老板。我们不违法，但我们去省信访局反映情况总是可以的。我们自驾车去省城，他刘书记、娄副书记抓不住我们的把柄。想不到这刘怀民书记出牌总是不按规则，他竟然准备亲自到采石场来跟我们这些小老板对话。他是葫芦湖风景区堂堂的一把手，他能矮下身子到采石场来与我们这些小老板对话，这牌我们非接不可，关键是怎么打好这张牌！
采石场的小老板心里是明白的，采石场破坏了青山的美丽容貌，污染了当地的环境。个人虽然发了些小财，但子孙将来要花大价钱替我们这些小老板来付环境污染欠下的账。反对关闭采石场，我们这些小老板没什么理由能摆到桌面子上。他刘怀民书记能来采石场当面对话，我们这些小老板还真摆不出理由，更没有办法说服刘怀民书记。他刘书记来采石场对话，看来是将我们这些小老板一军。
赵金文当晚回到香溪镇，家没有回，就直接约了王大林、王二林兄弟到小饭店喝酒。大家主意没有拿出几条，酒倒是喝高了。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大家商量来商量去，先对话看看刘书记的态度。实在不行，政府非要关闭，那只有一条路：继续上访。
刘怀民选了个星期天。他对娄卫敏说，星期天没有这个会那个会议的牵扯，能够静下心来对话。刘书记认为，既然是对话，就要让这些采石场小老板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江南的冬天不冷。早晨，暖洋洋的太阳挂在江边的天际线上方，周边的云彩染红了。江水映着朝霞，把江滩边上的芦花也映红了。
对话选在王大林采石场的一间工具房，工具房不足一百平方米。王大林很重视，派工人把工具全都运到外面，还从办公室搬来一张办公桌，铺上蓝色的台布，放上茶杯。下面全是从各采石场借来的不同样式的凳子。有长条凳，有圆板凳，还有小椅子，五花八门。这些凳子虽然杂，但排成一排一排的，像个凳子展览会。王大林脑子拎得清爽，对话归对话，上访归上访。但葫芦湖风景区的一把手来采石场这是第一次，来采石场与我们这些小老板对话更没有听说过，王大林必须重视。
早上九点整，刘怀民、娄卫敏带着信访局、环保局、建设局有关部门的领导，在大湾村支书余雪龙、中湾村支书刘建林的陪同下，准时来到采石场王大林工具房改成的会场。
会场虽简陋，但很像回事。刘怀民一看还有主席台，连忙挥手让余支书通知他们把主席台搬开。
工具房里已经坐满了人，这些采石场的小老板见到刘怀民书记进来，嚷嚷不停的议论声顿时静了下来。余支书指着刘书记介绍说：“这就是我们葫芦湖风景区的刘书记。大家可能面熟人不熟，面熟是从电视新闻上经常见到刘书记。”余支书说话带一点幽默，小老板中有些人把目光紧紧盯着刘怀民，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余支书吩咐人把主席台撤了，让大家把凳子往四周挪了挪，然后在中间的凳子上坐下来说：“这样，按照刘书记要求，既然是对话，大家就是平等的。刘书记、娄副书记和我们几个村干部坐中间。”
“这样好！”刘怀民书记一脸平和地笑笑，走到余支书旁边，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说，“今天对话，请大家说心里话。你们前些日子开了那么多车子去省城上访，我表示理解。关闭采石场等于封了你们的钱袋子，这种事不可能一下子想得通。”说到这里，刘书记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他的目光与坐在西北角落里的赵金文刹那间对视了一下，赵金文低下头。刘怀民没朝心里多想，接着说：“请大家说说取消关闭采石场决定的理由，一定要畅所欲言。我到这里来听取大家的意见，这是下访，免得大家开那么多的车子去省信访局上访，我一个人下来，也让大家省些工夫省些油费。”
刘怀民书记的话引起会场一阵骚动，嗡嗡的议论声中传出一些不太协调的笑声。
会场上笑声过后，静了下来。太阳已经爬到山腰，从山谷缝隙中露出了脸，和煦的阳光照进工具房，带来丝丝暖意。工具仓库外面是高高的山坡，从东往西山峦重叠，山坡像一幅巨大的绿黄间隔着的山水画，但美丽的山景中，不时会有一个采石宕口，就像绿色的地毯被火烧了一个大窟窿，出现了泥土黄的疤痕，让人看了很不顺眼。
会场上静静的，没有人带头发言。
刘怀民书记望望大家：“谁带个头，说说心里话。你们要不说，我就说说心里话。”
大家一听急了，现在不说还等待何时。刘书记工作那么忙，来一次不容易。中湾村一位姓刘的小老板站起来，声音不高但有些激动：“你们不说，我说！”
“好！请讲。”刘书记朝刘老板摆摆手，脸上的微笑始终浮现着，这让刘老板心情放松了不少。
“刘书记，我想问一句，这关闭采石场真的决定了？”刘老板声音中明显有些疑问。因为关闭采石场是外面传的，他得先把情况弄准确。
“决定了！”刘书记语气肯定，一副没有商量的口吻。
“谁决定的？”刘老板站起来，声音明显高了八度。
“人民群众决定的。”刘书记望着刘老板，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说，不要激动。
刘老板仍然站着。王大林兄弟前几天动员他开车去省城上访时，他曾将信将疑。现在完全证实了，看来这钱袋子要丢了。刘老板三年前江边码头拆除后，拿着补偿费，又贷了不少款，在中湾村采石场租了一个采石宕口，这几年炸山采石，效益不错。眼看贷款要还清了，下面就是每天数钱了。这个时候政府来个关闭采石场不是要了他的命吗？虽说政府会补偿，但十赔九不全。他心里怎么能不急呢。他脱口问道：“哪个人民群众决定的？”这一问他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有点不恰当。人民就是人民，还分出哪个人民，这话问得没水平。
刘老板的话问得没水平，倒把刘怀民书记问得一时愣住了，但刘书记脑子转得快，他扯开话题话音一转：“刘老板，你说说你的想法。”
大家见有人挑头，也跟着起哄，他们希望刘老板把大家的心思说出来。
刘老板文化不高，也不会讲大道理，他实话实说：“刘书记，关于采石场关闭我第一个想不通。我们三年前在江边有个小码头，建设葫芦湖风景区需要，我刘仁二话不说，同意拆除。虽然给了补偿费，但十赔九不全。后来我们在中湾村采石场租了山地开采山石，这不刚刚投产二年，设备投资全是贷款，现在贷款没有还清，采石场又要关闭，你们政府还让我们怎么过日子。我想不通。”
“噢！想不通。刘老板的话多少有些道理，但这是小道理。”刘怀民书记边听边点头，谁接着说。
刘怀民书记的目光在会场扫视。
“我也想不通！”王大林坐在离刘怀民书记不远的小板凳上，他站起身时一激动，小板凳“扑通”倒在水泥地面上，把大家吓了一惊。
坐在他旁边的王二林赶紧替他把凳子扶起来。刘怀民不慌不忙地指着刚扶起来的凳子说：“你叫王大林？”
“我叫王大林！”王大林应声答道。
“你坐下来慢慢说。”刘怀民书记一脸的诚恳。
“现在葫芦湖风景区正在大建设，到处需要石料。我想不通为什么现在要关闭采石场？”王大林声音很高。
“开山采石又不是中湾村一处，为什么非要关闭中湾村采石场？”
“关了采石场，这么多工人的生计怎么办？”
“采石场一关，很多石料供不上，恐怕基建项目也得关！”
“政府关闭采石场依据的是哪家法律？”
“我们有租赁合同，合同没有到期，我们不关！”
“这采石场一关，我们这些小老板受损失，恐怕国家的税收也要少收，政府财政也要受损失呀！”
“这补偿能到位吗？！”
“怎么补偿？”
“采石场可不能说关就关，那么多的宕口采了不少石料，没有一定的时间消化不了。”
“……”
小老板们你一言，我一语，提了不少问题。刘书记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飞舞。他一边记一边抬头看看发言时小老板脸上的各种神态。
这目光一扫，又与坐在西北角的赵金文的目光对上了。刘怀民朝赵金文淡淡一笑：“赵金文，你也说说，为什么不能关闭采石场！”
“我没有想好！”赵金文爱理不理地说着，又低下了头。他心里的一股子气还没有咽下去。
“娄卫敏副书记，我们去省城上访，没有堵门，也没有堵路，你不会抓人吧？”赵金文抬起头冲着娄副书记挑衅似地说。
娄卫敏用手指指赵金文：“你依法上访谁没事抓你。”
“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刘怀民看看表，快近下午一点了。他对身边的余支书说：“快餐送到没有？今天我请大家吃盒饭。”
王大林感到不好意思。这么多领导来采石场，没有考虑到准备午饭。他大着嗓门提议：“今天我请客，一会儿都去凤尾酒楼，吃完饭再对话。”
“不用了。”余支书朝门口处的一位大家都不熟悉的人叫道，“把盒饭送进来吧！每人一份。今天是刘怀民书记请客。”
大家一脸的惊愕，心里都在想，这刘怀民书记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可是咱们葫芦湖风景区的一把手，这么平易近人，真有点不可思议。也有的小老板从另一个角度想，是不是刘书记有点心虚，想用盒饭来收买人心。但转念一想，不对呀！盒饭值几个钱，刘怀民书记又不是傻瓜，盒饭能收买得了我们这些小老板？
吃完午饭，余支书让送盒饭的人把饭盒用大塑料袋装走。
人是铁，饭是钢。刘怀民见大家肚子一填饱，精神很好，建议道：“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对话？”
“接着开始。”采石场的小老板一般嗓门都比较高，大家不愿休息，都想听听刘怀民书记怎么说，更想看看刘书记亲自登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怀民手一摆，示意大家继续对话。
静了足足十分钟，没有人发言。刘怀民站起身，走到原来放办公桌当主席台的地方说：“大家说了这么多，我也说几句。”
说到这里，他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然后把包打开又掏出两包香烟递给余支书说：“代我发烟，打个招呼。我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也请大家指正。会抽烟的抽一支，今天宽松一点。主要是对话，讲讲心里话。”
刘书记连吸几口烟：“大家都知道，常北山脉脚下有一条沙石公路，一边沿江滩，一边靠山脚，坐在车上看到的是青山绿水，这风景多美丽啊！将来这沿江、沿山沙石路修成柏油路，坐在车上那才叫观光。可是现在大家在沙石路上看看，坐长江客轮看看这常北山脉，这就像漂亮的连衣裙上沾了不少污渍。你们说，这还叫青山绿水吗？特别是开山采石宕口废弃后，存在很多隐患，中湾村前些日子淹死了一个小孩，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那是多凄惨的事。为什么关闭采石场？就一条理由：污染环境，破坏风景。至于怎么关，怎么补偿，我们正在研究，到时会开动员会。”
听到这里，小老板提了那么多的问题，还不及刘书记的“污染环境，破坏风景”八个字。小老板们肚里的气瘪了，碍于刘书记一直谦逊和蔼的态度，盒饭也吃了，烟也抽了，只能低着头耐心地听刘书记讲话。
大多数小老板挑不出刘书记讲话的毛病，但要关闭采石场这是事实，大家又不甘心。
对话在说不出口的不愉快气氛中结束。
太阳已经西斜在山峰与山峰之间的谷坡地上空，阳光照耀着满山的树林，也照耀着裸露在山林中的灰黄色的采石宕口。
对话结束后，娄卫敏陪同刘怀民在余支书、刘建林支书的引导下，爬上山坡看了几个采石宕口。山脚下的沙石公路上尘土飞扬，阳光照耀下的滚滚长江水反射出金光，无数道金光在江面上交叉晃动。
刘怀民感慨地说：“要是没有采石宕口，这里正是通往葫芦湖的观光大道啊！”
这次对话，小老板们对关闭采石场有意见，说了那么多的理由，但不及刘书记“污染环境，破坏环境”八个字。刘书记的八个字说得大家嘴不服心里不得不服。虽然不开心，但还是给刘书记面子的。刘怀民书记心里有数，他有信心，关键在出发点，我们出发点是为大多数人服务，只要我依法关闭，科学关闭，相信大多数采石小老板会理解。
平易近人、平等对话让这些小老板很难找到继续越级上访的理由。他们在等待政府的出招，至于怎么接招谁心里都没有底，谁都没有胸有成竹的法子。
61．封锁采石区
关闭采石场是件大事，这件事一直在刘怀民脑海里盘旋、思索。
采石场对话后，刘怀民找梁志强认真地研究了关闭采石场的政策可行性和关闭采石场的时机。两人根据党工委、管委会上决定的关闭采石场的目标，对落实这次重大决策的工作布置，时间节点，注意事项进行细化，有几个重要环节意见完全一致。春节前开完关闭采石场动员大会；春节后的2、3月份正是全国“两会”期间，维稳工作任务重。这段时间在葫芦湖风景区范围进行关闭采石场大宣传，并在“两会”之后采取关闭采石场的一系列行动。
刘怀民反复掂量了这次关闭采石场行动的利与弊。关闭采石场是治理环境的一件大事，是葫芦湖风景区长远发展的一件大事，更是关乎子孙万代生存环境的一件大事，这是维护人民群众利益的重要举措。问题是关闭采石场涉及少数人的利益一时受到影响，这些人不会那么安分，上访甚至闹的非正常事件肯定会发生。这个思想准备必须有，但我们是为大多数人的利益服务，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举动，只要依法按步骤进行，只要关闭采石场的补偿费到位，只要引导这些采石场的业主搞好新的创业，相信关闭采石场行动会顺利进行。刘怀民的信心是足的，心里装着人民群众，真心实意地为人民谋利益，再难的信访矛盾都能化解。刘怀民心中有数，来葫芦湖风景区工作时间不长，但这个甜头已经尝到。
刘怀民和梁志强谈得非常投机，越谈信心越足。最后，刘怀民书记提醒梁志强说：“梁主任，这次关闭采石场关键的一步行动是封锁采石场。人的思想认识不可能是一致的。动员会之后，工作组就要进驻采石场，要加大舆论宣传，争取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一定要争取采石场大部分业主的支持。春节前后要加快补偿协议的签订，凡签订关闭补偿协议的业主要在三月底前关闭采石场。没有签订补偿协议的，停止炸药供应，四月一日起封锁采石区。签订补偿协议的业主运石车可以通行，直至运完；没有签订补偿协议的采石宕口业主的运石车不能通行。这是硬举措，请你要组织力量认真制订封锁采石区的具体方案。公安部门的交警大队、辖区派出所以及业主所在的村委回要全力配合，要打一场攻占战。”
梁副主任听后说：“这样大的行动好久没有实施了，都是信访闹的。”
“你这话不对！”刘怀民书记挺严肃地说，“群众上访不是坏事，关键是看我们怎样对待群众的上访，怎样实事求是地去解决问题。特别有一条经验要引起我们高度关注，信访问题不是光靠信访部门去解决，信访问题要从源头上去解决。这次关闭采石场，我们政策补偿要到位，另外，积极签协议并关闭采石场的要给予奖励。你要拿出一个奖励实施办法，要让维护人民利益的业主不吃亏。各位业主都有创业平台供他们选择，再加上我们区政府对这些采石场关闭后的业主创业给予合法的优惠政策，我相信我们关闭采石场引起的震动就会少一些。梁副主任，你信不信？”刘怀民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脸上明显地充满了信心。
“我信。”梁志强深有体会地说，“过去，到处一张白纸，急于要画出一幅美丽的图画，结果欲速则不达，很多工作准备不充分，有些工作完全依赖行政命令，结果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损坏了一些群众的利益，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一句话，没有很好地听取群众的意见，没有很好地动脑筋去解决群众的诉求，对于一些非正常上访一味迁就，没有很好地依法打击。这些教训都深刻。总之，要把为人民谋利益这个准则始终定在我们每个人民公仆的心坎上，这次关闭采石场一定要接受教训。”
这时，刘怀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手按住胸部，额头上冒出一层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刘怀民点点头，表示赞成，但刘怀民脸上霎时白了，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映照下，闪烁着光，梁志强一见大吃一惊，连忙扶住刘怀民坐到沙发上，关切地问：“刘书记，哪里不舒服？”
刘怀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拧开瓶盖，倒出几粒放进嘴里一抿说：“没大事，心脏有些不舒服，吃几粒小药丸一会儿就好了！”
梁志强不放心，要打电话派人送刘怀民去医院。刘怀民站起身一只手按住话筒说：“不碍事，心脏有时早搏，有时心动过速。问题不大，这不，精神又好起来了。”
梁志强见刘书记缓过神来，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转过身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提醒刘书记：“心脏毛病无小事！忙过这几天到市医院要好好检查。这些日子你也要注意工作节奏，不要太忙，累坏了身体。采石场的关闭事情你尽管放心，你说的话我全记在心里，一定会落到实处。”梁志强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胸脯。
“你也保重！”刘书记精神好多了，脸上露出了红晕。
梁志强走到门口，扭过头：“请刘书记放心！关闭采石区的措施一定要细了再细，一定依法进行。”
春节前，关闭采石场动员大会顺利召开。春节后，工作组进驻采石场，宣传政策，签订补偿协议。到“两会”结束后，全采石场共四十八个采石宕口，四十一户采石业主，已有二十九家采石业主签订关于采石宕口关闭的补偿协议，十二家采石业主虽然没有签订补偿协议，但也没有越级上访。这十二家采石业主毕竟知道关闭采石宕口是环境治理的大事，是为大多数群众做好事，政府的补偿也不低，加之还有不少创业平台供选择，还有创业的优惠政策给予支持，想去上访心里总觉得没有底，说不出什么过硬的理由。尤其是刘书记亲自到采石场与大家对话，句句情深意切，再去越级上访拉不下这个面子。当然，这些日子未签补偿协议的赵金文、刘仁、王大林、王二林兄弟没少到一起喝酒，他们喝来喝去喝不出对付关闭采石场的道道来，只能以静制动，用王大林、王二林兄弟的话说，走一步看一步，谅政府也不敢动真的。
阳历四月，满山的树林都转绿了，特别是江边的芦苇显出了白色的嫩芽。江滩边的杨柳垂下了千万枝条，像绿色的挂面大晾场，美丽极了。山坡上，江滩边的桃花已经绽放，采石宕口周边的灌木丛的枝叶上吐出嫩芽，在春天温暖阳光的照射下，一片一片地展开来，小鸟儿在绿色的树叶丛中跳来跳去。江上吹来的有湿气的风让人感到特别的舒适，这是春风，这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节。从江闸流进港汊的江面上，一群群鸭子浮在水面上，不时穿过港汊水面上千万条柳枝组成的垂帘。
这十二户未签补偿协议的业主虽然享受着舒畅的春风和和煦的春光，但心里还是很焦急的。机器还在运转，但库存的炸药越来越少，尤其是炸药，那是公安部门统一管理的禁品，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没有炸药，这采石宕口非关闭不可。这还不是要命的事。更要命的是从4月1日起，通往采石场运石出口段的公路将被政府封锁，卡车凭交警大队和香溪政府办公室批准的出入证方可通行。
这次封锁采石场，梁志强是下了功夫的。采石场通往外边的交通道口共三处，每个卡口每天三班值守。每班六名值班人员，交警一名，公安一名，村干部两名，保安两名。每个道口还专门调配了一辆警车，夜间值班的配备了军用手电筒和军大衣。这是刘怀民专门从江阳驻军一个熟悉的战友那里借来的，部队听说要关闭采石场，也大力支持。
赵金文、王大林、王二林兄弟一帮未签补偿协议的业主紧急磋商，一致认为，政府不可能长期封锁出口，再说夜间也不可能在这里封锁。提到夜间，这帮没有签补偿协议的业主顿时兴奋起来，一致商定，不要声张，白天驾驶员睡觉，晚上偷运。到时神不知，鬼不觉，谅他政府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用在封锁采石场出口上。
晚上，到处漆黑一片。山野的风吹得山坡上的树叶哗哗哗响，树叶发出的响声一阵一阵地羼和到江面上传来的浪涛声中。赵金文今晚亲自在宕口附近的沙石堆旁指挥装车，车装满后，他给驾驶员特别交代，路上行驶少打喇叭少开灯，尽量少弄出动静来。驾驶员一边发动卡车，一边挺爽朗：“没问题！十几年驾龄了！”
“好！”赵金文心情很好。他暗暗地乐：算你政府狠！你们白天封锁，我们晚上偷运！看谁有能耐！
卡车沿着弯弯的山路摇摇晃晃地朝山脚下开去，快到路口时，聪明的驾驶员把车子停了下来。他用远光灯朝路口一照，一下子愣住了。通往山边公路的路口拦道木杆横放着，挡住了下山的路道。最让他吃惊不已的是拦道的木杆两边站着一名解放军。这是驾驶员估计的，因为这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穿着绿色的军大衣。他纳闷，这政府从哪儿弄来的解放军？说不定还有枪。想到这里，驾驶员掏出手机，拨通了赵金文的电话。
“喂！赵总！”
“什么情况！”
“路口封锁了！”
“什么人？”
“解放军！”
“你看清楚了？”
“看得很清楚！穿的军大衣！”
“胡说！哪儿来的解放军？”
“真的是解放军！这军大衣我当兵时穿过，再熟悉不过了。”
“我不相信他们会通宵封锁！”
“怎么办？”
“你在车上睡觉，等到半夜！”
“好！”
“放心！夜里加班工资照算！”
“好咧！”驾驶员挂了手机。他不便开灯，但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夜，静静的。
风小了，悠悠的山风吹进驾驶室，驾驶员不停地打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