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冷月听了陈继武的一番劝说，消除了对手扒岩的恐惧，信心满满的上了山。上山之前他去了一趟驻地附近的县城，作了一些上山的准备。他到新华书店买了一套高中教材和最新的比较权威的高考辅导材料，在书店旁边的文具店买了笔墨纸张。在他的购物单里，还要买收音放音两用机、英语辅导磁带、若干音乐磁带、若干干电池、榨菜、豆腐乳、老干妈豆豉、牛肉辣椒、巧克力、咖啡、牙膏、香皂、洗发剂、沐浴剂、洗衣粉等学习生活用品，剩余的钱，还要买一个上点档次的相机，当兵离家时父母亲友们给他的钱，他准备全部花完。但当他走出新华书店，准备去市中心的超市和电器商店采购其余物品时，途中的偶遇却改变了他的购物计划，也使他上山后的打算乃至今后的生活产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出新华书店途径花鸟市场，一个“手扒岩山石植物盆景”的店名吸引了他，信步迈入店门，里面是一个宽约七八米，长约三十多米的长廊，四壁、顶棚全部用轻钢龙骨搭建屋架，并做成活动窗格，玻璃镶嵌，随时打开或关闭，以调节温湿度。三列各两米宽的盆景、盆栽整齐有序的排列在长廊里，显得气势恢宏。中间是摆在地上的大型盆栽花卉、植物，有花色艳丽、花型高大的蓝色剑兰、凤梨、大花蕙兰，有绿叶红花相映成趣的茶花，有硕果累累的金桔、石榴，有宽大肥厚状如铁扇公主芭蕉扇的龟背竹，有集观赏与美好寓意于一树的富贵树、发财树、摇钱树等。长廊的两边置木架，一边摆小型盆栽，一边摆山石、树木艺术盆景。小型盆栽，有的在茶杯、小碗小罐状的陶器里植香扦一样的植物花卉，植棍杖、绒球般的仙人棍、仙人掌、仙人球，是谓袖珍盆栽。稍大一点的花盆不过痰盂缸大小，植物花卉齐膝高，多植兰草、蝴蝶兰、小叶菊、花叶芋等，虽没有地上摆的那些大型盆栽气势宏伟，但也别有情调。前者展示的是大家闺秀、大富大贵大福大器，透露的是高调、汪洋恣肆；后者展示的是小家碧玉、精致、高雅，透露的是低调、内敛。但真正夺人眼球、留住脚步的还是摆放在长廊另一侧的山石、树木艺术盆景。先说那树木艺术盆景，那树有松、柏、榆、枫、杨、梅等。松有罗汉松、五针松、大山松、悬崖松；柏有圆柏、刺柏、真柏；榆有榔榆，枫有红枫，梅有雀梅，杨有黄杨。还有红豆杉、火棘、六月雪、红桎木等等。盆中之树虽大多高约一两尺，但树龄却不可小觑，多则上百年，少则十几年、数十年。有的叶绿如墨，有的叶红似霞；有的枝叶横斜，如伸手迎宾；有的层层叠叠，如塔如山、如伞如盖。有的以枝干出奇，或盘曲遒劲，皮如鳞甲，如龙如蟒；或老干新枝、枯木逢春，俨然一副世事沧桑、劫后余生的模样……再说那山石盆景，更是千姿百态。有的群峰兀立，有的一峰独秀；有的怪石嶙峋，如狮如虎如面目狰狞的怪兽；有的峭岩绝壁，如剑如柱如笋；有的低缓绵延圆润、似断若续，令人心生远意；有的水映山脚、松缀悬崖、路若天梯绕挂绝壁，有亭翼然，疑是华山，恍若庐山，又似黄山。总之，盈尺之间，三山五岳、奇峰异石尽收眼底。门店老板看到冷月对山石盆景兴趣浓厚，便过来主动和他打招呼：
“小兄弟喜欢盆景？买一个回去玩玩嘛。”
“我不懂盆景，门口路过看到店名有些好奇，进来随便瞧瞧。请问老板，你取个手扒岩的店名有什么讲究？”冷月向老板请教。
说话间，一辆旅游大巴停在门前，车上下来的三四十个游客操着粤语，进来就直奔艺术盆景展台。老板一看正是宣传自己门店、艺术盆景的好机会，提高嗓门说道：“小店取名手巴岩，因为店里最高档、最有品位、最值钱的艺术盆景的珍品、极品，取材都来自手巴岩。这棚子里面，中间地上摆的一个个傻大粗，绿肥红硕；那边架子上五彩缤纷、异香扑鼻，但在我眼里都是上不了档次的。如果谁看上了我的手巴岩艺术盆景，地上和那边架子上的植物、花卉盆栽，可以免费随便挑两盆，算是对趣味相投的奖励。”
冷月从老板的一席话中听出他对手扒岩艺术盆景的格外青睐、看重，没想到自己将要去的边僻之地，前几天自己还那么恐惧，企图想方设法的逃避，在一个盆景老板的眼里，哪里却有创造不一般的艺术、商业价值的珍宝。冷月来了兴趣，想一探究竟：
“请问老板，你这手巴岩艺术盆景和普通盆景有什么不一样？”
“诸位，请看靠门边摆放的那些盆景，造型不可谓不美，山不可谓不雄，不可谓不奇，不可谓不险。山上的草、木不可谓不秀，不可谓不绿。树旁的亭子、树下敞怀掀袖正酣眠的闲汉、草坪上的抚琴之人、岸边的钓翁……不可谓不栩栩如生。但是，这些奇峰异石要么是水泥做的，要么是将石块沾起来的。如果做好模子，就可以在车间的流水线上成批的生产。当然，假山上的真树真草移栽成活要稍微下点功夫。我也不怕在你们面前露馅，这样的艺术品因为可以大量复制，所以，没有多少价值，值不了几个钱。请看靠里边的艺术盆景，那些山石草树都是原封不动的整块从手扒岩切割后搬来的。手扒岩离这里百余公里，位于国境线人迹罕至的高黎贡大山深处，进山只有一条早年老辈人打猎、采药踏出来的毛狗路。寻找、搬移这些东西可谓历尽千辛万苦。开始，我和店里的一个工人，带了个把礼拜的干粮和水，徒步进到手巴岩，在乱石丛中一处处的踏寻，在悬崖峭壁下用望远镜仔细收索，发现造型奇特且适合做盆景的山石和植物，就用相机拍摄下来，在示意图上标出方位。考察回来，改做了一台可在野外崖壁上使用的小型切割机，筹备了野外安营扎寨和切割、搬移石材的一应物品，办理了相关手续。然后，人背马驮的将东西送到手扒岩，搭建了临时营寨。手扒岩的奇石分布在两个地方：部队哨所附近的荒坡有品相较好的奇石异木，但那是军事禁区，老百姓不准进入。离哨所较远的崖壁有长在奇石上的观赏价值极高的悬崖松，但采集十分不易。我的这些盆景就是取自悬崖峭壁。诸位看仔细了，这一石一树绝对没有用一星半点水泥、胶水，石头上的小树绝无捆扎修剪的痕迹，完全是自然生长、天然形成的姿态。搬回这些原滋原味的自然景观，只能采取切割的办法，将整块石料或连石带树取下来。切割要用带进去的柴油发电机发电提供动力，要搭工作台，安装滑轮。切割时，站在高高的工作台上，操作震动剧烈的改装后的切割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丢掉小命。搬运的难度不亚于勘察、采集。为避免碰撞毁损，材料要进行特殊包装，运输只能靠人抬。”老板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制作盆景的各种艰难险阻，介绍全球金融危机、各国滥发货币、通货膨胀背景下艺术盆景的价值，为卖个好价钱作好铺垫，旅客中早有人跃跃欲试，打断老板的话询价，问远程送货方式。老板承诺派货运专车送货上门，预收相当于往返运费的定金，货到再付全部款项。转眼间四、五个盆景已经有了买主。
冷月看到眼前火爆的场面，上山后的打算已成竹在胸。他在店里买了一套制作盆景的工具，趁老板正在兴头上，撮着老板讲了艺术盆景的鉴赏以及制作的方法，逗留了两个多小时，又返回新华书店买了几本盆景知识和奇石欣赏的书，最后倾其所有买了相机和镜头，其它计划的小食品和生活用品，他狠狠心省掉了。
上山之后，冷月才切身感受到手扒岩的艰辛。山上全是石头没有一寸土，绿叶蔬菜只有连队送给养的那个星期可以吃到，平时吃得最多的就是可以储存的土豆、红薯、南瓜、冬瓜，或者自己发的豆芽。用水困难，唯一的水源在离哨所一公里多的山崖下，所谓水源，也就是一秒钟滴两三滴，相当于输液的速度，一天一夜滴小半桶水，一年四季天天如此。用水必须严格计划、严格标准，除了煮饭、烧汤，其余用水都是重复利用，洗脸之后洗脚，洗脚之后攒起来洗衣服。洗澡则是很奢侈的事情，冬季老天开眼偶尔下一两次小雨，便把锅碗瓢盆一切容器摆在露天接雨水，攒在一起勉强够两人简单搓搓身子；夏天遇上下大雨，脱光了任雨水冲刷，总算可以痛痛快快的享受一回天然淋浴。真正可怕的的还不是物质生活的匮乏和艰辛，而是漫长的闲暇时间的无聊和孤独寂寞，冷月刚上山的两三天有意的体验了这种滋味，白天看着眼前从石缝中挣扎出星星点点衰草的乱石滩和连绵不绝的远山发呆，夜半三更醒来，听着从门缝、窗缝中挤进来“呜呜呜呜”、“嗷嗷嗷嗷”厉鬼一样哭诉的狼一般嚎叫的风声，凝视床前月光投下的鬼影一样晃动的云影，想起远离家乡亲人、独处荒凉边关的处境，他觉得孤独寂寞下一刻就会把他撕成碎片、咀嚼成粉末。冷月不敢在继续尝试，开始实施他在山下想好的计划。他把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上午巡逻、高中课程复习，下午寻找盆景植物、学习制作盆景。为了节约灯油，晚上只安排一个小时的文化学习，其余时间用来搞体能锻炼。周末只过一天，用来观察手扒岩周边山下树林里活动的金丝猴。他虽然高考落榜，但天资一点不比别人差，初中甚至高一，成绩一直在班里排前十名。只是到了高二被网络游戏迷住，别的同学正在为高考冲刺的关键时刻，他却把时间耗在游戏室，把聪明用在“过关”上，沉溺在暴力、血腥、挑战的刺激之中。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聪明人一旦从糊涂中醒悟过来，戒除不良习惯，把聪明用在正道上，他的进步就只能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上山才三个月，每天仅用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它就全部复习完了高中课程，做了几套高考模拟试卷，总分都在前几年重点院校录取线之上。如果马上再次参加高考，他一定信心满满绝不会失手落榜。文化复习的成效虽然显著，但他觉得这仅仅是找回了因高考落榜而丢失的自信，仅仅是让闲极无聊的哨所生活变得充实、有意义。真正让他迷恋上手巴岩，从这里找到对生活的兴趣，感受到生活的快乐的却是另外两件事：观察金丝猴和盆景制作。
手扒岩周边山下的原始森林，早就有当地山民和护林员发现一种外貌奇特的猴子，全身的毛几乎全黑，头顶有一撮细长向前卷曲的黑毛，耳部和颊部有一小撮白毛，面部皮肤呈淡粉色，下巴上有独特的白色胡须，会阴部为白色且容易分辨；尾巴较长，几乎是身长的1.4倍。有趣的是，据说下雨时，这种猴子会因为雨水流入鼻腔而不断打喷嚏。而为了避免雨水流入，它会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专家根据其外貌特征，认为这是一种新发现的金丝猴种类。全球已发现的金丝猴种类有中国境内的滇金丝猴、川金丝猴、黔金丝猴，境外有越南金丝猴，近年还发现了缅甸金丝猴。如果手巴岩附近发现的金丝猴被证实，将是地球上第六种金丝猴，其新物种科学价值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专家还以手扒岩位于怒水河下游附近，拟将其命名为怒水金丝猴。但因手扒岩附近都是高山峡谷、原始森林，且交通不便，至今除了部队哨所的战士、冒险进山采药的山民、林业管理单位定期巡查的护林员，再就是极个别像盆景老板这样的寻宝人，此外就没有人到过这，此地仍属无人区。因此还没有专家进入手扒岩附近实地考察，确认怒水金丝猴的存在。怒水金丝猴科考发现的桂冠正等待着有心人来摘取。
每到周末，天刚麻麻亮冷月就带上望远镜、相机、干粮、水，进入提前选定的观察点。观察点选在紧挨森林的半山腰的一个岩洞，经过简单的伪装，洞内的活动丝毫不会引起洞外几十米开外动物的警觉。在洞里，凭肉眼就能清楚的看到森林边缘的情况，用望远镜则可观察到远处森林中的动物活动。开始连金丝猴的踪影都看不到，只看到了松鼠、山鸡和画眉、喜鹊、斑鸠等鸟类。虽然松鼠的活泼可爱、山鸡美丽的羽毛、小鸟们动听的歌喉给寂寞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趣味和快乐。但期盼中的金丝猴没有露面让他感到失望，就在他准备放弃观察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去峨眉山旅游时，路旁猴子争抢食物，甚至“拦路抢劫”——从游客手提袋、挎包、背囊中抢夺水果、糕点的情景。金丝猴不现身，莫不是观察点在森林边缘，食物较少的原因？下一次观察时，他提前将过期的压缩饼干切成小石子样的碎块，还制作了弹弓。到了观察点，他用弹弓将压缩饼干碎块抛射出去。观察点附近开始热闹起来，平时零零星星的鸟儿唧唧喳喳的聚在了一起，松鼠借着交缠的树枝跳跃而来，一身锦绣的山鸡也一改平时的笨拙从草丛中敏捷地钻出来。但眼前的喧闹不过是大幕开启之后主角出场之前小角色、配角们的暖场、铺垫。忽然，森林由远而近好像被龙卷风搅动一样，只见树动枝摇，树叶哗哗作响，正在觅食的鸟群、松鼠、山鸡如炸了锅一般，飞的飞、跳的跳、跑的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群黑毛、粉面、仰鼻、白须、白胸、长臂、长尾的精灵从树林深处呼啸而来。精灵正是尚未正式命名的怒水金丝猴。冷月激动万分，忙不迭的一会儿用望远镜观察猴子的细微之处，一会儿拿起相机抓拍猴子们的精彩动作。猴子们虽然每个最多吃到两三小块压缩饼干，充其量也就是尝尝味道，但这种从未品尝到的美味却让它们兴奋异常，岩洞观察点前的林地成了猴群走秀的T型台，猴妈妈、猴崽在秀亲子、秀母子情，母猴怀里搂着猴崽，一会儿为猴崽清理毛发，一会儿爱意有加地轻吻猴崽的额头，舌头快速的弹击上下颚，不断的发出“哆哆哆”的声音。刚刚出生不久胎毛未褪的猴崽，本能地紧紧抓住妈妈的毛发，妈妈温暖的怀抱、宽厚的脊背成了它童年的天堂，饿了、渴了有丰沛的乳汁，困了柔软的臂弯可枕可依可偎，危险来临被妈妈驼在背上，跳跃、攀援而去。小猴们在秀童趣，有的在地上相互追逐，有的在树颠腾越，有的单臂悬垂，有的倒挂金钩。年轻的公猴、母猴们在秀偷情，趁着猴王打盹的瞬间，一只年轻公猴箭一般射向心仪已久的猴王的宠妃——一只年轻漂亮的母猴，数秒钟迅速完成了交配。等到猴王感觉到后宫有异动，睁开惺忪的睡眼，色胆包天的单身公猴早已逃之夭夭……
制作盆景是冷月早在山下就计划好要做的几件大事之一。他利用每次巡逻，并专门抽了几个周末考察了手扒岩上的盆景资源。实地踏勘验证了盆景老板的话并非虚妄，周围的悬崖峭壁上，确实有不少树型小巧、姿态优美的悬崖松、悬崖柏。尤其是紧挨国境的地方，由于地势险要，担心误入他国国境，从未有人踏入，形态优美的盆景树材随处可见。他学习盆景老板的做法，第一步，做好资源考察。在初步踏勘的基础上，他给选中的盆景树材拍了照，按照手扒岩军用地形图绘制了手扒岩盆景树材分布图，为每棵树材测定了具体坐标，写了简要的文字说明，内容包括什么树种，大致树龄，形状特征，品鉴感言等，建立了盆景树材档案。第二步，做好制作材料、工具等准备。第三步，从野外将树材搬移到制作点。第四步才进入制作环节。但是，做一件事只有亲力亲为深入进去，考虑到每个细节时，才知道其中的艰难。做完第一步之后冷月发现，手扒岩哨所的条件以及他作为边防战士，像盆景老板那样去制作盆景，简直就是纸上谈兵，那来的切割机？那来的电源？谁帮你搬运？哨所生活用电都解决不了，用水都那么紧张，哨所生活用品的搬运都那么困难，谁还去给你解决玩盆景的问题。此外，如果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蛮干，搞不好就把美丽的自然景观、宝贵的盆景树材毁于一旦，这无异于乱砍滥伐，是犯罪。冷月只得调整、改变原来的计划。
最终，他只选择了五六棵一尺多高、容易采集的树材。他在哨所附近选择造型奇异的山石当假山，再从岩缝里掏来土、鸟粪、青苔。然后将选好的树材移栽到山石旁，培上拌好鸟粪的土，覆盖上青苔，一个就地取材，基本上纯天然的不可搬移的另类盆景就做好了，以后隔三岔五浇一点漱口、洗菜、洗脸脚水，树材活了之后，该修剪的修剪、绑扎的绑扎、定型的定型，正常养护就行了。这种走出厅堂、案几，只能在野外自然环境里供大众欣赏的景观，已经不是原来意义的盆景了。既然不是室内盆景，就要用全新的审美视角去侍弄。冷月想起了影视、照片里名山大川、古寺古庙、名园古宅那些千姿百态、大气磅礴、雍容华贵的古树名木——悬挂峭壁、依偎奇石、如伞如盖如竖琴如迎宾如探海游龙的黄山松；横卧在古寺前，如龙如蟒虬枝盘曲的潭柘松、戒台松……饭后闲暇，他常常在这些成活不久、高不过数尺的小树旁小坐，憧憬着几年几十年后的情形：到那时，小树成荫，按照树材的基本形状和自己的审美情趣，长大定型后的这些自然盆景，将兼具室内盆景的清、奇、雅、秀、精致、玲珑和山野的自然、大气、雄健、千姿百态，更有奇石相映成趣，定会给不毛之地的哨所增添一抹赏心悦目的绿色、一道拴心留人的靓丽风景。
但令冷月遗憾的是，由于哨所有限的水源，他虽然有大量的时间，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有宏伟的计划，他的盆景制作只能限制在五、六个，也就是不影响哨所生活用水的限度。如何实现自己当初的计划和抱负呢？冷月苦苦思索。他最终找到了办法。他想，既然自己做盆景既不图利也不赚钱，开始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后来为了满足审美需要，追求哨所戍边生活的多姿多彩、快乐愉悦，那么，就不要老想着把那些奇石奇树搬到室内。既然可以移树来就山石，把盆景做成室外不能搬移的，为什么不可以彻底颠覆盆景的概念，干脆自己去就那些奇石奇树，把盆景做在山野，做在悬崖峭壁。主意定下来，他打开相机反复琢磨那些树材照片，研究哪些初步建立的简要树材档案，到现地反复踏勘，结合周围山石地貌特征，联系四时独特天候气象，比如朝晖、夕照、雾岚等，构思、遐想每个作品定型之后的形象。基本做到胸有成竹之后，再带上工具、材料到现地进入制作阶段。本着因势利导、顺其自然的原则，他尽量避免大砍大伐、过度修剪、过度绑扎、过度扭曲。有的截去冗余，有的修掉病害枯枝、过密枝、交叉枝，有的稍作固定，多用轻短截，少用中短截，基本不用重短截、极重短截。在千变万化的自然环境里，他让树木的造型真正做到了千姿百态，他的想象力也得到了充分发挥。尤其是给每个景观的命名，他收肠刮肚，穷尽了储存在大脑中的所有美好的造型。手扒岩那些自古以来藏在深山无名无姓的特色山石、树木，从此有了像黄山的迎客松、游龙探海松，九华山的凤凰松，潭柘寺的卧龙松、盘龙松那样响当当的名字：“标兵就位”——那是悬崖突出的一块窄窄的台地上并排的间距相同、高低形状一模一样的五棵刺柏；“边关一哨”——那是生长在奇石上的一棵奇松，奇石如塔如柱高高矗立，松树枝条仿佛被狂风吹向同一方向，俨然身披风衣戍守边关的哨兵；“战友情深”——那是嵯峨的山石旁并立的两棵苍松，枝柯针叶交缠，如同经历了炮火硝烟之后再度重逢相拥的战友。“壮士赴义”——那是峭壁上一丛横向生长的悬崖松，朝霞染得一片金黄，下面是被浓雾紧锁的万丈深渊，仿佛是舍身跳崖的壮士、又似扑向枪眼的英雄……命名之后的一树一石一景，如同得了精气，有了灵魂，再去欣赏，不仅得到美的享受，还得到精神的提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