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地委驻地。
白子明、王须仁和王凤鸣三人伙在一起,首先对区党委的一位青年部长孙衷文进行了审讯。
白子明一上来就肯定说:“衷文,你是被常俊婷拉进托派组织的,你要立即招供,免受皮肉之苦啊。”
孙衷文跟白子明关系颇为密切,白子明为了表明自己清白,便亲自动手,施用重刑,威逼这位青年部长承认自己是“托匪”,致使这位青年部长孙衷文思想混乱。
孙衷文想:白书记不仅是党的负责人,而且对自己很了解,从地下党就在一起工作过,在济南“乡师”时就是同学,在学生时代都入了党,在一个党组织中过生活,后又一起在地下党的济南市委工作。抗战爆发后,又一起到鲁西南组织工委,后又一起参加了苏鲁豫特委,都在一起工作,而且关系也较密切。
这时白子明也来这样审讯他,使他思想发生了极大的混乱。
孙衷文相信白子明不会是敌人。“这是怎么搞的?是不是有很多党员干部确实有了问题?只有我才是无故牵连,如果那样,那岂不是党冤枉了我?”又想:既然党内大批的人有问题,自己作为区党委的成员,也难以洗刷。他只好申辩道:“我没有参加过托派组织啊……”
“还申辩?动刑!”王须仁吼道。
孙衷文被掉起来压杠子。
“我是共产党员,我没有参加过什么托派组织。”
孙衷文顶住了,不再说什么。
王须仁命令用一大把香烧熏孙衷文的脸。
孙衷文还是顶住没说。
“看你有多硬!”
王须仁就把孙衷文捆在凳子上,往鼻子里灌凉水,一面灌一边就逼问:“承认不承认?”
“是不是?不说再灌!”
旁边有专人给王须仁递壶,一壶一壶毫不间断……
孙衷文实在支持不住了,而且根本喘不过气来。
白子明又在旁边直喊:“情况我们都掌握了,你就不要再对党顽抗了。”
王凤鸣说:“王文彬、张如都供认了,你还不承认?”
孙衷文的意志薄弱了,此时听说王文彬、张如都供认了,自己再坚持又有何用?他确实丧失了顶住信心,其他人既然都供啦,自己硬顶也没有多少用处……当再一次问他“是不是”时,他只好承认了一声:“是。”
可是王须仁仍不松刑,一面继续灌水,一面继续指名逼供。
孙衷文想:看来点谁就得说谁是了。于是,他也应了:“是”。
孙衷文此时心里十分明白,个人的死,这是注定了的,因为他参加过“肃托”的第—个阶段,反正只要审讯的人认定为是“托派”就得杀,象马霄鹏那样的根本没有承认的固然要杀,象朱华那样承认了的,而且乱供了一套也是杀。自己承认了、在审讯人来说更多了一层根据更要杀。再说,他又不是—般的干部,更难幸免。
“死,这一关比较好过些,反正不是—枪就是—刀,难的还是刑法的折磨,还没个头,反正都是死,反供是死,不反供也是死,别人咬了,连党的负责人白书记也冤了自己,又何必受那个苦呢?”孙衷文把眼睛紧闭,苦思冥想着……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孙衷文突然又打消了死的念头,他想:既然这场运动的领导者丧尽了天良,以假乱真,杀害了那么多的生命,自己作为一名委员,即便说了错话,又能承担多大的责任呢?再说,如果是上级知道运动是搞错了,自己屈打成招,有朝一日也许会给平凡。你们当头的都胡乱搞,不分青红皂白,谁还会那么死心眼呢?何必固执,何必那么拿血肉之躯充当好汉,又何必那么要白白受折磨甚至送死呢?反正自己承认了是“托匪”,该死该活由他们说了算,倒不如把党的组织系统都端出来,看你们如何收拾!
“……王文彬任宣传部长,张如是军事部长,常俊婷是妇女部长,苗宗屏是农民部长……多得很,托派省委下还有丰县、单县、金乡、鱼台、沛县等五个特委,特委下还有县委,你们抓的人都属于托派共产主义大同盟组织的人,我也是……”
“共产主义大同盟,多么庞大的托派组织啊!”白子明惊呆了!
“你们还需要什么?”
“继续说!”
孙衷文带着嘲弄的口味继续编起来:“各特委又是各有一套组织和负责人,在‘托派’特委下又有县委和区委……”他编的这一套牵连到数十人之多,当然,其中大分已经部分被捕,但也有没被捕的。
王须仁、王凤鸣对孙衷文乱编的口供如获至宝。
王须仁不愿让孙衷文再编下去,便止住道:“好啦,好啦,给你个清静的地方,把今天说的都写出来,要把组织机构、活动计划、托匪名单都写清楚,要一个不能漏掉!”
孙衷文被带了下去。
王须仁一拍桌子:“马上对王文彬和张如这两个家伙用刑!”
王文彬和张如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们自始至终宁死不屈,大义凛然,严词驳斥了对他们的审讯。
王须仁、王凤鸣以莫须有的罪名,非法残酷地迫害王文彬和张如等人,引起了许多干部的愤慨。在关押提审王文彬期间,负责提审和看管王文彬的特务队队长李存矩是王文彬发展的第一批党员,深知王文彬没有任何问题,十分不满王须仁和王凤鸣的行为,遂在夜间找好船只,准备与其他同志一道将王文彬营救出去送到湖东。
王文彬得知营救他的消息后,马上制止说:“我是能经得起党的任何考验的。”断然拒绝了营救他的建议。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牢房里散发着血臭以及枯草的霉烂气味,一盏黑油灯,挂在山墙上,投下惨白的光,“囚徒”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草铺上,显得十分杂乱和拥挤。
王文彬披着件破旧的灰色粗布军衣,盘着腿,半个身子紧靠着冰冷的山墙。一想起谷亭镇公审大会的情景,他感到激动和兴奋。这倒不是因为个人大难不死,幸运脱险,也不单是因为群众对他无限信任和爱戴,而是通过这场规模宏大的斗争场面,他看到了人民群众的力量,看到了伟大的民族精神,看到了根据地的希望。有人打着“肃托”这块招牌,妄想欺骗人民,妄想搞垮苏鲁豫的党,那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终会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玻血流,然而,他并不完全沉浸在这种欣慰中,他想起了王须仁,他的心头就会掠过无法排除的忧虑和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