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市，扬起培训集团礼堂座无虚席。前三排就坐的是扬起、马慧、曾安逸、夏三路、兰馨等校领导和中层领导，后面是全体学员和教职工。主席台上方横幅书写：“解放军军事五项队英模报告会”。主持人陈继武简要介绍了军事五项队的事迹之后，宣布：“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报告团成员——解放军军事五项队队员、正连职中尉军官肖雄给我们作报告”。只见扬起旁边站起一位年轻军官，一米七左右的个头，标准的军人寸头，小眼炯炯有神，脸庞分筋现骨，身材胖瘦适中，着军礼服，给人俊朗、健美的感觉。年轻军官起立，戴上大檐帽，健步走上主席台，立正，向台下全体听众和台上的主持人陈继武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走向报告席开始演讲：
“我叫肖雄，网名‘当年好汉’。今天站在这里我很羞愧，在别的地方我可以侃侃而谈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所谓辉煌，但在这里我却没有资格。同咱们培训集团的扬校长、马慧主席比起来，我算哪门子英模？当初在扬校长开办的‘铁打的营盘’结识马老革命时，我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软蛋、逃兵、懦夫。没有‘铁打的营盘’，没有马主席的教诲，我也许早就脱下军装，也许成了一名自虐残疾的废人。所以，今天我想着重讲讲，三年前在我的一只脚即将踏入地狱时，马主席怎样把我拽了回来，讲讲进入军事五项队之后，扬校长、马主席、陈副校长每到训练、比赛的关键时刻，在我困惑迷茫，甚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总是像及时雨一样不断的给我精神支撑、为我的成长进步铺路搭桥架梯的故事。”
三年前肖雄听了马慧一番语重心长的规劝之后，放弃了逃避集团军比武的极端做法，振作精神、树立信心，走进集团军教导大队按时参加了比武尖子集训。报到当晚集训队通知：第二天进行参赛项目测试。未练先测岂不提前漏了马脚？肖雄一下乱了方寸，心里又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他赶紧找出马慧的手机号，发短信告诉马慧遇到的新情况及自己不愿再折腾的想法。马慧像对待自己的兵和学员一样，耐心做他的思想工作，告诉他训前测试不是淘汰，而是摸清参训人员每个人的情况，有的放矢制订科学的施训方案，确保集训效果，参训的信心不能动摇。
肖雄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摸底测试未起什么波澜。集训开始之后，正好碰到解放军军事五项队来集团军教导大队驻训，集训队拜五项队为师，观摩了五项队的训练，请五项队教练介绍了科学训练的方法，还请五项队教练为集训队训练把脉，观看集训队训练，审阅集训队训练计划，查找问题，完善方案，科学施训。五项队指导集团军尖子比武集训队的消息是肖雄上网时告诉扬起的，那天马慧有事不在网上，扬起替他接待了肖雄。扬起看了肖雄的帖子，马上意识到这是迅速提高肖雄军事素质的难得机遇，马上给他回帖，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告诉他，务必抓住五项队驻训教导大队的机遇，除了积极参加和充分利用好队里安排的观摩和集体指导，要多个心眼，物色合适的五项队队员，私下拜师学艺，吃“小锅饭”。他告诉肖雄，凭他的经验，集体场合讲授的东西、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往往都是普及版、初级版，对入门者，对追求的目标只是良好，连优秀都不敢奢望的人能起点作用。但对尖子人才、对大军区这样级别的比武拿名次基本没用。扬起说，你看过那些武打片吧，哪一个武林高手的秘笈绝技的传授是像科普和义务教育那样，广纳弟子、公开设堂、义务施教、免费就读？秘诀绝技如有教材，那必定是用诡异的符号书于羊皮之类的物件上，或者刻于人迹罕至的深山野岭、悬崖峭壁上，后人发现已是千百年之后的文物、天书；也有流落江湖的秘笈绝技，或藏于宝匣、剑鞘，月黑风高夜武林高手们为攫为己有血拼打斗、你争我夺。秘笈绝技的传授必选诸如：苍山荒岭、峨眉绝顶、华山峰巅、昆仑雪地，或深峡幽谷、大漠戈壁、汪洋孤岛等旁人无法窥视的地方。总之，高手们历尽千辛万苦、费尽心血，甚至以常人难以忍受的多少皮肉之苦、筋骨之痛换来的绝技，那是人家汗水、智慧、精神的结晶，是人家的看家本领、吃饭的家伙，是人家个人最高荣誉、人生价值的集中体现，一般是秘不示人的，你只有对他十分的尊重，他才可能毫不保留的传授于你。
按照扬起的指点，肖雄观摩五项队训练时，发现队员龙剑五公里越野跑得很轻松，投弹身体很协调，尤其是转体、挥臂的动作非常优美，而且这两个项目的成绩龙剑是五项队最好的，于是便锁定目标，打定主意拜龙剑为师。
礼拜六下午两点过，肖雄约了龙剑到教导大队门口的快活林小吃馆，进了二楼餐馆唯一的一个包间，落座。肖雄首先说了一番训练场观摩龙哥的绝技如何使他倾倒折服，嫌不过瘾，想找个单独的机会零距离的表达对龙哥的敬仰崇拜，算是委婉的说明了约会的缘由。然后就吹起了餐馆老板爱兵习武的军旅情结。
老板姓尚名武，以前是教导大队的老兵，文化低，但单兵军事项目玩得特顺溜，他在教导大队就是在单兵军事基础科目训练课上做示范，他这个示范是专职的示范。他不会讲，只会做，有的教员只会讲，不会做，教导大队的领导才尽其用，把他同只讲不做的教员组合成了一个教学组。因为文化低，讲不了课，提不了干，别的教员都是连以上军官，他却是例外，只转了个志愿兵。熬到第十五个年头只得脱军装。服役期间他和快活林老板交情很深，老板的姑娘与他相互有好感，退伍后他没回千里之外的老家农村，和那个姑娘结了婚，接手开起了这个夫妻店。肖雄刚报到那天过了中午开饭时间，就来这里随便对付了一顿。尚武对穿军装的肖雄格外热情，交谈中得知肖来参加比武集训，自豪地说他也是当年的军事比武尖子，调军教导大队凭的就是一身的好武艺。肖问他为什么不回老家要留在部队驻地。他说，入伍之前是农民，只会种地玩泥巴，当兵十几年只会玩枪弄刀，既不会说又不会写，回去能干啥？几十年的人生，最得意的就是在训练场上，操起枪，哒哒哒！哒哒哒！然后看到顶着红圆片的报靶杆在靶心不停地左右晃动；拎起教练弹，一挥臂，嗖！嗖！那边高声报过来：60米、65米，哇！简直就是一门小钢炮！在木马上腾空飞越，在单杠上做大回环，在双杠上笔直倒立，听到一声声喝彩……那就是他最舒心、最畅快的时候。尚武还说，他在营房外面开这个饭店，看到当兵的进进出出，经常同来饭店吃饭的官兵聊聊，周末偷偷溜进营区，在靶场上逛逛，在障碍场、器械棚里做几个动作，就是想找回当年的辉煌。尚武听说肖雄来参加比武集训，非要和他来个忘年交，说好今天正式给肖雄接风。
介绍完尚武的情况，肖雄朝正在包房外忙碌的餐馆服务员喊：“妹子，你们老板呢？快叫他来，就说他的兄弟来了。”
“来了！来了！大哥来了。”包房外传来炸雷一样的声音。
话音未落，一个左手抱土坛右手抱烟筒的男子闯进包房。龙剑循声看去，男子约莫五十来岁，一米六几的个头，上身着黑色皮夹克，下身着早已泛黄、还有些发亮的马裤呢军裤，一看就是从部队带下来的旧军装；留一颗蹭蹭发亮的光头，鹰眼、勾鼻、刀条脸，两边腮帮有一条凸起的横肉，看去给人一种机警、狡猾、凶悍的印象；那左手抱着的土坛足有三五公斤，右手抱着的烟筒一米多长、碗口粗，棕黄色，俨然是一门82迫击炮的炮筒，当过兵的一看就知道，那是装火箭筒弹的装具改装的。肖雄、龙剑起立，肖雄从来人怀里接过酒坛放在桌子上，给龙剑介绍：“这是尚大哥、尚老板、尚老兵。”尚武说：“什么毬老板，说老兵我爱听。”龙剑向尚武敬了一个军礼，尚武赶紧放下水烟筒，给龙剑还了礼，相互握手。肖雄手指龙剑：“这是解放军军事五项队队员。”还没介绍完尚武就抢上前紧紧抓住龙剑的手使劲摇了摇；“——世界军事五项比赛五公里越野最新纪录保持者。”尚武把龙剑的手握得更紧摇得更使劲，连说：“英雄！英雄！”龙剑谦虚地说：“前辈过奖！”
三人落座，尚武拍拍满是灰尘的酒坛得意地说：“美酒敬英雄。老岳父二十五年前亲手酿的60度纯高粱酒，你看这封坛的日期还在。”肖雄、龙剑把头探过去，果然在坛口的泥封上写着年月日，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算算日期果真不是虚言。尚武说这酒是老岳父给我老婆的陪嫁，结婚时整整50坛，摆满了大半个地窖。我和老婆接手饭店十多年一坛都舍不得卖，儿子考取军校开了第一坛，以后逢年过节、至亲好友来了才拿出来喝，如今也只剩下十来坛了。说话间，取掉泥封，扫除擦净酒坛上的灰尘，然后拔出稻草编的坛塞。一股醇香立刻破坛而出，溢满包房，三人深吸一口，连赞：好酒！好酒！咱兄弟们今天好口福啊！嗯！几十年陈酿国酒不过如此。
肖雄此时认真地对尚武说，“大哥，好酒有了，你店里的看家菜也尽管点上来。”尚武打断他，“你怕亏待你？亏待你也不敢亏待五项队的龙剑兄弟。”肖雄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今天喝大哥的酒，吃大哥的菜，但由我来做东。同两位大哥相识是小弟我的缘分，我要好好珍惜，小弟还有事求两位大哥关照。”尚武说，“你个新兵蛋子逞什么能，做东轮不到你，你有事也用不着贿赂，多敬几杯酒，能帮忙的我们不会袖手旁观，龙老弟你说是不是。”龙剑说，“听大哥吩咐。”肖雄不再吭气，心里想着大哥有这番话就很义气了，叮嘱自己结束时记着结账。尚武此时已把厨师长叫到了包间交代：“今天与部队的两位兄弟相聚，你亲自掌勺，用以前我带的兵孝敬我的东西做几个特色菜。”接着点菜：“雪莲乳鸽煲，用新疆战友送的天山雪莲、宁夏的枸杞、肉苁蓉；虫草炖水鸭，用西藏老兵送的虫草；五味汽锅鸡，用滇南三七根、宁夏枸杞、陇南党参、陕北红枣、洪湖莲子炖汽锅鸡；四味腊蒸，用查尔干湖的腌鱼、黔西的腊肉、血豆腐、川西的腊香肠；四拼干炸，用藏北牦牛干巴、滇西竹虫、蜂蛹、乳饼。”还点了几个特色小菜：枸杞尖煎鸡蛋、鲜竹笋蘸大酱、老干妈豆豉拌折耳根、野荠菜汤。不一会功夫，除两个煲汤和汽锅鸡外六个菜陆续端了上来。尚武用筷子点点：“燕、鲍、翅之类的大菜一个都没有，两位小弟多多包涵。”肖雄、龙剑忙不迭地说：“都是山珍、土特产，看着就流口水，一桌菜就吃遍大半个中国，让大哥费心了。”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三人吹得最起劲的还是比武夺冠拿金牌的话题。尚武说第一次在团里尖子比武夺冠，训练场边上坐着团卫生队的美女，他那天不知什么原因，情绪特别高涨，老想表现、展示自己，每一个动作几乎是尽善尽美，每一个科目都超常发挥。四百米障碍，平时都是攀、爬，那天却几乎是飞、跃。爱尔兰障板，别人下板都是落在板下一米左右的地方，他下板单脚猛蹬障板，飞出去足足三、四米落地；过矮板，他玩的是别人从未见过的跨栏运动员的动作；过低桩铁丝网，团长说他像高速俯冲的战机，网前数米就降低身子，进网一个俯冲就几乎前进了两三米。作训股长说他像海豚，在沙子上他不是在爬，而是在滑行，三下两下就“游”出了铁丝网。宣传干事在写他的事迹材料上，说他在训练场上的超常表现，是训练中思想政治工作充分发挥作用的结果，比武前，团、营、连层层进行了深入的思想发动，进行了革命英雄主义教育，英雄的榜样和事迹激励了他，使他突破了生理极限和平时训练教范的制约，创造了单兵技能的奇迹。其实，比武时那么紧张，每一秒都十分宝贵，哪有时间去想英雄事迹。只记得每做一个动作，卫生队的女兵就是一阵喝彩和掌声，心里充满着一种强烈的表现欲望，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和吃奶的力气，博更多的喝彩和掌声。比武场上的他和观摩的女兵仿佛有了一种默契，喝彩、掌声越热烈，他就越来劲，精彩表演又赢得新一轮更热烈的喝彩、掌声，如此良性互动，高潮迭起，表演者、观摩者都进入了一种疯狂状态，现在想来，那简直就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酣畅淋漓的感觉。
三人一起举杯，异口同声说：“技为悦己者演，干！”
雪莲鸽子煲、虫草炖水鸭、五味汽锅鸡已端了上来，服务员分别给每人每样盛了一小碗，虫草按根数分到各人碗里。喝了汤，吃下虫草，加上酒力的作用，三人身上已觉明显的燥热，情绪更加高涨，话更多，声音更高。趁着酒兴，尚武要为龙剑、肖雄表演“绝活”以助酒兴。包房挪开了一块空地，尚武脱掉外衣，两手撑地，脚往后向上一蹬就倒立起来，嘴里喊着番号：“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边喊边按照番号的节奏在包房绕着圈倒立行走。接下来倒立行走唱军歌，先唱《打靶归来》：“日——高了，日——低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又唱《走向练兵场》：“彩霞飞舞红旗扬，风吹树叶哗哗响……苦练巧练卯足劲儿练哪，我们的本领强，咳！才能打胜仗！”故意把“卯足劲儿”唱左了。又唱《当兵的人》：“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咱当兵的人，确实不一样……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又故意把“确实”唱左。一口气唱了五六只，逗得肖雄、龙剑哈哈大笑，又是鼓掌又是喝彩叫好。
肖雄、龙剑扶尚武入座。肖雄说，“尚哥的功夫了得，但是尚哥当年的辉煌原来是来自女兵的鼓舞，五项队好像没有这个条件吧？龙哥靠什么夺冠拿金？”尚武说：“错！肖老弟孤陋寡闻，五项队有男队、女队，听说为了增强训练效果，男、女队还经常在一起合练、竞赛；还听说女运动员都肥水不落外人田，全被男运动员号上了；还听说队里有比武招亲的不成文的规矩，成绩优异的自然是举案齐眉，成绩差的只能是歪瓜配裂枣。”肖雄说，“龙哥是标准的帅哥，又是金牌运动员，肯定是漂亮女运动员追逐的对象，艳遇绯闻一定不少，说说也让我们过过干瘾嘛龙哥！”
龙剑说：“酒也喝了，大哥的绝活也看了，看来今天我要不把我那点破事抖露出来，大哥、小弟非把我撕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