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每天晚上8—10点上“铁打的营盘”,除了完成值班管理员分配的咨询任务,他还要浏览其它帖子,了解讨论交流的情况,跟踪掌握每个咨询师回答问题的质量,对回答问题有偏颇、歧义、疏漏,甚至个别误导的,他都会跟帖予以弥补、纠正。发现热点、难点问题和心结、包袱较重的官兵帖子,即使不是自己的咨询对象,他也积极参与讨论。

    在加了屏蔽,只有网站管理员、咨询师和发帖会员才能浏览的隐私讨论区,扬起格外专注的翻阅帖子,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手指离开键盘凝神思考,一会儿边看边会心地点头。马慧、陈继武、几个由离退休干部兼任的咨询师高质量的回帖让扬起倍感欣慰。

    一个叫“当年好汉”的在参加军区比武前难以承受各级领导施加的压力,害怕过去弄虚作假的丑事败露,向马慧发帖寻求解脱。好汉是步兵连队入伍一年多的战士,连队组织军事基础科目考核时,射击、单兵战术、400米障碍都是优秀。为了完成连首长给他下达的夺全优的光荣任务,在投弹、五公里武装越野另外两个项目上(也是他的弱项),被逼无奈的他只得动了点歪脑筋。好汉平时投弹的最好成绩才38米,五公里武装越野最好成绩只能达到良好。连首长要求他这两项考核无论如何都必须超过优秀,投弹最好在50米以上。这样,才能与全优的水平相配,今后连队树好汉为军事全能标兵,全连战士才会服气。好汉心想,投弹、五公里武装越野这种硬成绩,关键看平时练的效果,看身体素质,考核发挥再好能离开平时的基础放卫星吗?拿投弹来说,他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气能多投十多米吗?这不是逼着公鸡下蛋?他虽然反感连首长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但又想这是对自己的关心,当上军事全能标兵,当班长、入党等等进步不就奠定基础、创造了良好条件了吗?为此,他私下为两项考核作了必要的准备。他请驻地附近平时熟悉的农机修理厂工人做了两枚特制教练手榴弹,弹体外形与配发的完全相同,但里面却空了一截,轻了100克。弹柄外形也与配发的相差无几,柄端还有取拉火环的仿真盖子。不同的是配发的弹柄是实心的,好汉做的是空的,里面装了一节铸铁,重量刚好是弹体减少的那100克。投弹考核前,连队先检查每人带来的教练弹,查看重量是否符合要求,弹体与弹柄连接是否牢固,防止弹体脱落伤人。检查合格再退回本人允许作为考核用弹。好汉的两枚弹顺利通过了检查。到了好汉做投弹准备,他蹲在草丛边旋开弹柄盖子,用袖口拢住柄端,抖出里面的铸铁丢进草丛,再旋紧盖子。开始投掷,只见他助跑、侧身、挥臂,教练弹划出一条美丽的曲线落在远处的草地上。第一枚51.5米,第二枚52米!好汉投出了比平时超出十四、五米的不可思议的成绩。

    五公里武装越野考核,别人根本没有想到好汉的作弊竟然同国际接轨。他预先准备了兴奋剂,按照考核时间的安排提前服下。考核开始,别人至少前面三分之一的路程悠着跑,到了后半程甚至最后几百米才开始冲刺。可是好汉那天就像疯了一样 ,发令枪一响他就像箭一般射出去,全程都以接近冲刺的速度奔跑,终点报出成绩:18分10秒。全连震撼,以为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报错了时间,计时的两块秒表再次认真核对,有一块18分10秒还差一点点。

    连队军事综合考核结束,好汉以五项全优和射击、五公里武装越野单项第一的优异成绩名列全连榜首,被连党支部树为军事全能标兵,受连嘉奖。在营盘发帖的上个月,好汉当上了班长,最近又被吸收为预备党员。当班长、入党他都是连队同年兵中的第一位,一个个光环套在他的头上,他感到前程无比的辉煌。

    但是,参加军区比武可能彻底改变好汉现在的一切。比武在军级单位之间进行,其中,两个集团军与两个带部队的省军区编为一个比武单元,另三个不带部队的省军区编为另一个比武单元。前一个单元比武又分整建制部队和尖子两种类别。整建制要求每个集团军或省军区抽一个步兵团参加,尖子比武项目为射击、投弹、400米障碍、单兵战术、五公里武装越野五项,设单项和五项全能一、二、三名。每个大单位参加比武尖子名额30名,各大单位将名额增加一倍分解到各步兵团,各团选拔上报之后,大单位经过两个月集训,按照2:1的比例淘汰,最后上报军区参加正式比武。好汉所在的集团军共6个步兵团,每个团分到10个预选尖子名额,好汉有幸被选中。师、团、营、连各级首长都给尖子们提要求,一定要把集体的荣誉看得比天大,部队几千官兵的脸面都托付给你们,拼了小命也要把锦旗扛回来……好汉的老乡也来祝贺:“伙计,好好整。连队考核得个嘉奖,当个班长、入党算个毬。这次是军区比武,军区是什么级别?军区比连高多少?营、团、旅、师、军、军区,整整高了六级,再往上就顶天了。在军区的比武扛锦旗,那还不相当于武状元,要奖励还不是二等功、一等功,要进步那可得是提干、将来当大领导了!知道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比武吗,那时有几个干部不是比武尖子?现在在职的将军、六几年当兵的,有几个不是比武比出来的?部队的老传统现在也没变,听说总部某首长去年到我们军区选秘书,挑走的就是前年军区比武尖子。这回你要在军区比武拿名次,以后我们都沾你的光了……”

    各级首长们的要求越多,老乡们的期望越高,好汉的压力越大,再想想自己那个“军事全能标兵”的水分,想想军区比武通知中关于杜绝作弊的严苛纪律就不寒而栗。通知说:为确保比武竞争的公平,比出一流的军事素质,赛出过硬的思想作风,选出官兵服气的货真价实的尖子、标兵,比武有关装备由军区统一提供,裁判由不参加比武的陆院派教员担任,抽调军区机关干部组成督导组,督查落实比武纪律和有关规定。参加尖子比武人员赛前抽取尿样检测,赛后获得名次的个人再次抽取尿样检测,服用兴奋剂者取消比武资格和所获成绩。所有弄虚作假、徇私舞弊者,一旦发现从严惩处。好汉想,自己在连队玩的那点小儿科,军区早有防范,虚是弄不了了,假也作不成了。更恼火的是,在集团军淘汰时,自己那两项弱项就可能被揭穿,上万士兵挑出来的尖子,投弹过不了40米,五公里武装越野才跑良好,这算什么尖子?随便叫一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都能稀松达到。如果追根溯源,连队当初怎样树的全能标兵,把那些见不得人的虚假丑事刨出来,再把戴在他头上的那些光环一个个的取掉,拿掉嘉奖,解除班长职务,取消预备党员,回到原点,一切归零。更可怕的是,到那时,过去把自己捧上天的连队干部、战友、老乡们如何看,过去是标兵、尖子、连队的功臣、香饽饽、宝贝疙瘩,现在是假冒伪劣、臭狗屎。不!绝不能参加军区比武,去了就要露馅,就是自取其辱。

    好汉向马慧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之后说:“考虑再三,我打算自残来回避参加军区比武。准备在周末傍晚时分,到营区外的岔路口附近,用棍棒将自己的一条腿打断。岔路口附近夜间常有地痞流氓拦路抢劫,自己就谎称:周末进城回来时遭遇歹徒数人抢劫,自己奋勇搏斗,终因寡不敌众被歹徒将腿打断,腿断了自然就参加不了比武。但是我担心砸腿时力度掌握不好,如果断腿复原如初,弄不好还能当个见义勇为英雄。如果用力过猛,弄成终身残疾,甚至救治不及时送掉小命,那就亏大了。请宽恕我心理的阴暗,盼指给我一条正道,拯救我苦难的灵魂。”

    马慧的回帖,开头并没有对好汉过去的诚信缺失、虚荣横加指责,也没有讲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却令人生厌的大而空的道理,而是把他当做求医的病人先来一番抚慰。但对好汉为了隐瞒丑行不惜自虐的错误想法和即将发生的极端行为,则是痛陈恶果,意在使其悬崖止步。帖子说:“你能把过去的隐私、现在的想法以及下一步的打算毫不保留的告诉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就不能光捡好听的说糊弄你,纵容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实话告诉你,我对自残的行为非常鄙视、非常看不起。那是懦夫软蛋的行为,真正的军人、男子汉绝不会干这种辱没人格、玷污军旗的事情。自残与贪生怕死、临阵逃脱一样是胆小鬼的行为,比起你在连队考核时的弄虚作假不知要恶劣多少倍,一旦走出这一步,就如同掉进万丈深渊,将是万劫不复,部队领导、战友、老乡鄙视你、唾弃你,父母也会因你的行为蒙羞受辱,今后你就只能弓着腰、低着头,再也不可能昂首挺胸活在世上。不管你现在是怎样想的,请你看在一个老兵、一个长辈的忠告,马上终止你的自残行为。”

    马慧如同老中医,下了一剂猛药之后,继之以固本扶正祛邪的手法加以调理。

    “依我看,你对参加军区比武不必过分恐惧。你我虽然没有见过面,我对你没有深入的了解。但从你的帖子中可以看到,你的军事素质并不差,并非那种扶不起的阿斗,糊不上墙的烂泥巴。军区比武的五项,其中射击、400米障碍、单兵战术,这三项你是硬邦邦的,你才入伍一年多,在连队考核中就技压全连,连队领导没有看好其他战士,没有看好那些兵龄比你长的老兵,偏偏看中了你,要树你为军事全能标兵,这说明你的身体、悟性、军事素质的先天禀赋都是不错的。在你的优势项目上,只要再练练,细节上多抠抠,一定会创出单项佳绩。两个弱项我认为是相对的、暂时的。你一个兵龄一年多的新兵蛋子训练场才呆了几天啊,老百姓的屎还没拉完,军装都还没有穿旧,骨髓还没有长满,各方面素质提升的空间大着呢!集团军的集训不是有两个来月嘛,哪里高手云集,名师指导,相互切磋,训练规范、科学。不像连队,大多是苦练、蛮练,不讲究方法。我相信,凭你的素质、悟性,苦练加巧练,通过集团军的集训,弱项即使达不到连队考核时的成绩,但也一定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加上优势项目提升的潜力,总体成绩一定会创新高。我坚信,集团军淘汰考核时,你不但不会出洋相,而且还会顺利参加军区比武并夺取优异成绩。到那时,你就是全军区名副其实的响当当的军事全能标兵,你就再也不会为过去的小插曲忐忑不安、担惊受怕了。即使哪一天别人知道你曾经有过的那点错误,因为你现在出色的表现、一流的素质,谁还去计较呢?一个人如果在漫漫人生路上始终是不断努力、不断进步的,那么人们就会把他以前的过失看成是成长必须付出的学费、成本,从而给予宽容。比如万人敬仰的朱老总曾经吸过毒,彭老总曾在井冈山错杀王佐,但比起他们后来的丰功伟绩,如果不是别有用心,谁去翻这些陈谷子烂芝麻难为他们呢。相反,如果不思悔改,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铸成不可原谅、不可逆转的大错。哪么,人们就会把他以前所犯的小错误、小过失看成是铸成大错的原因。”

    马慧以一个父辈对儿女的呵护,老兵对新兵的爱怜,医生治病救人的悲悯,循循善诱,耐心启发,晓大义、辩是非、明荣辱、解困惑、指正道,使好汉彻底放弃自残的念头,从迷茫中走出来,以良好的精神状态参加了集团军的比武集训。扬起叹服老领导做思想工作的炉火纯青,在帖后欣然点评:“姜还是老的辣!此帖可作转化后进战士的经典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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