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学员的发言讲“过五关斩六将”不一样,夏三路开门见山讲的却是“走麦城”,讲他当办事处主任后心态如何浮躁,对权势如何迷信、崇拜甚至偏执,讲如何被伪装成军委领导公子的大毒枭蒙骗违纪。最后感谢扬起收留了他,更主要的是跟随扬起走上了一条自食其力、靠个人的能耐创业、打拼、谋幸福的正道。他总结自己的人生教训,忠告大家:靠领导只能靠一时,跟人和赌博很相似,靠错了跟错了连老本都赔进去,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无异于甘愿做奴隶、进弱势群体。靠自己才是最可靠、最巴实的。
发言的学员已有一大半,陈继武仍端坐静听,仿佛就不打算发言。他是座谈会召开前才赶来的。五年前的陈继武通过与扬起的一番长谈之后,度过了婚变的人生低潮,聚精会神钻研集团军作战训练,大力推进信息化条件下的训练改革并取得重大突破,当了两年作训处长就荣升k集团军A师参谋长。座谈会上,穿军装的学员大多是两杠两星、两杠三星,少数的还是两杠一星,只有陈继武一个人扛着两杠四星的肩章,加上他近一米九的高大魁梧的身材,显得格外抢眼。这时坐在他附近的学员起哄:“请陈参谋长说几句,传授传授仕途捷径的真经嘛!”、“‘苟富贵,不相忘。’继武上去了不要忘记拉兄弟们一把啊!”、“老陈肯定是咱同学中第一个将军,是最有成就的,你要不说我们都该闭嘴了。”拗不过大家的盛情,陈继武起立,戴上帽子,面朝马慧、扬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用洪亮的声音说:感谢老教当年的教诲,感谢老班长在我的人生紧要处的指点迷津。然后坐下,不侃成就,不吹辉煌,单表百丈崖心生退意,扬起如何去信为他鼓起事业的风帆;家庭婚变,老班长“铁打的营盘”如何帮他解脱情感的困扰,走出人生的阴霾。他最后感慨地说:“我今天人模狗样的坐在这里,官最大、衔最高、星最多,似乎是最得意、最成功的,但我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最清楚。如果要论事业、人生的楷模,老班长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等到脱下军装那一天,老班长如不嫌弃,我愿到你的麾下为你执鞭坠镫。”陈继武解甲归田后的打算,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一番对老班长感恩的客气话、恭维话,说说而已,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36岁就当师参谋长,在西南军区甚至全军都是数得着的最年轻的师职军官,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再奋斗五六年40岁出头就可能扛上耀眼的金星,难道他陈继武真的一点凡尘俗念都没有?大家也就姑且听之。
其实,只有陈继武心里清楚,他的一番表白是有缘由的。他虽然清高但也难以免俗,他希望当一辈子职业军人,他憧憬早日扛上代表人生辉煌和军旅生涯巅峰的将星。但处在信息化时代大变革中的中国军人,个人的仕途、军旅生涯哪能完全自主自决。前几天总部到南疆旅游度假的一位高参向他透露,部队新的整编将有大动作,正在做方案。上头的口径是,坚决撤销与作战无关或关系不大的单位,减少、压缩非战斗单位、人员和技术含量较低的传统步兵部队,扩编、加强技术兵种,新增信息化等高新技术兵种。按此原则,陈继武所在的A师极有可能撤销,或缩编降格与其他部队合并为一个新的旅级非传统步兵作战单位。高参认为,国际形势波诡云谲,某大国以我国周边的亚太地区为战略中心的战略调整正加紧进行,做好应对未来战争的准备刻不容缓,估计新一轮部队整编很快就要实施。陈继武据此分析,尽管自己在现在的部队有年龄和诸多优势,但面临整编的大势以及缺少高技术素养的先天劣势,未来发展转业下地方基本已成定局。当然,如果不想走,师职干部混到退休也是可以的,部队现行的政策对师职干部还是走留自愿,但混日子绝不是他陈继武的选择。他自认为自己就是属驴的命,宁可累倒在磨道上,也不会闲死在料槽旁。
扬起的发言自然是座谈会的亮点。他首先简要介绍了毕业以来个人事业、家庭的情况,对在座各位给予自己关心帮助的感恩,救火致残的情节一带而过。他说:“我们毕业已经15年,辉煌也好,挫折也好都是过去的昨天,人是活在当下的,我想说说下一步的人生之路如何走。简单说就是围绕人生快乐幸福多挣钱花好钱。多挣钱就是经营管理好培训集团,在提高学生就业能力、为地方建设输送合格人才,努力为地方发展做贡献的同时,创造更多的企业利润,使集团成为创富的摇篮,投资人有利可图,员工成为先富阶层,更多的管理骨干进入中产阶级,高管有人进入中国富豪榜,在事业不断发展中享受创业的快乐、感受成功的愉悦、感受共富共荣的快慰。花好钱就是自己伴随企业的发展兜里有了更多的钱之后如何把钱花在物有所值、该花的地方。能挣还要会花,挣钱不易会花更难。如今党和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为能人创造了良好的致富条件,开辟了广阔的致富之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不断涌现,队伍不断壮大。但纵观富裕阶层,尤其是那些一夜暴富的,乱花钱、不会花钱者却不乏其人。有人因为钱多纵欲而早逝;有人因为站在事业的巅峰却失去了奋斗的目标,从此无所追求,精神空虚,腰缠万贯却选择提前结束生命;有人因为钱多为所欲为,居然去行有钱使鬼推磨的苟且之事,走上以身试法、锒铛入狱的邪路;有人夫妻贫贱时恩恩爱爱、家庭和睦,一有钱便感情疏远,夫妻离异、父子反目、母女成仇;不少人钱不多时生活过得很充实,感到幸福快乐,钱一多反而平添了许多烦恼,失去了往日的幸福感。难道金钱就是悲剧的元凶、祸首?金钱如粪土、金钱是臭狗屎?不!错不在钱,过不在钱,祸也不在钱。有人认为钱买不来幸福那是他不知道去哪里买,有人花很少的钱却过得很幸福很快乐;有人一掷千金却是买罪受,买一身疾病,买一世骂名,买儿孙忤逆、堕落。花钱的学问比找钱的学问大得多,找来了钱不会花钱、乱花钱是当代中国富裕阶层的悲哀。我打算以后花钱做好两件事,了却自己献身国防的夙愿。一是成立‘振华武备基金会’,捐资铸剑。希望基金会的成立不仅为我军装备现代化添砖加瓦,而且扩大民间强军的声音,让个别国人所谓‘不准拿纳税人的钱造枪造炮造航母’的奇谈怪论闭嘴,让某些大国攻击我‘要大炮、航母不要黄油、面包’,诬蔑我违背民愿,搞军备竞赛、穷兵黩武,从而为其长期独霸全球扫出障碍的图谋落空。看看周边国家,在事关国家、民族的核心利益的重大问题上,总能听到民间比较强势的声音。诸如日、韩的竹岛主权,日、俄的北方四岛问题,韩国对二战慰安妇、对日本的认罪态度,日本的强军和修改和平宪法,日本对钓鱼岛的态度,东南亚诸国对南海主权的宣示等等,民间的声音都很强大。因为这方面的原因,利益相关的国家在采取对策时,不得不瞻前顾后、掂量民意、权衡利益与道义等方面的关系,其力度、强度不免就大打折扣。反观我国,对外唯有政府一个声音,民间的声音十分弱小,更多的时候甚至没有声音。这使与我们利益相关的外国政府,特别是一向看重民间声音的西方政府,对我决策时掣肘、牵制较少,为所欲为。随着我国对外开放不断扩大,走出去的步伐不断加快,强军的步子越迈越大,与外界的摩擦越来越多,现在是让外界听到我们民间对国家核心利益宣示的时候了。国家是我们的国家,社会是我们的社会,当家作主岂能只为一己之私作主,岂能在事关国家安危、存亡、兴衰、发展的大事上袖手旁观、熟视无睹。我这样做就是在我们的强军路上让某些大国,让一切说三道四的人从此再不敢小觑中国民间的声音。啊!说远了,说多了,一激动就收不住。我还是说具体一点的,我伤残后,开始几年陆续收到部队、地方上组织和个人的捐助,这次队领导和各位同学又为我献爱心,这些捐资全部加起来已有十余万,武备基金成立后,这些钱将成为基金的第一笔捐资,以后,我还会按照比例每年从我的收入中定期为基金捐资。”他没有讲号召大家为基金捐资的话,成立基金毕竟是个人意愿,今天是同学聚会,是为交流同学、战友情谊而来,不是基金发布会,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点到为止。
有学员说,捐资铸剑绝非花几个小钱,那可是烧钱的大事啊!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不置豪宅不买豪车不传子孙,扬哥如此慷慨,嫂子通得过吗。兰馨说,“我不懂强兵的大道理,但我信男人有钱就变坏的现实。捐资铸剑总比豪赌、包二奶好得多。”会场一片掌声、喝彩声:“嫂子英明、伟大”。夏三路更是没正经的大呼小叫:“裤裆里面放炮仗——震雀(正确)!”
扬起接着说:“我的打算第二是继续经营打理好‘铁打的营盘’网站”。他简单介绍了网站建立、宗旨和现在运行的简要情况,然后强调说:“如果基金是铸剑,那么网站就是铸魂,我将努力把‘铁打的营盘’建成当代军人的精神家园,为工作、学习、训练、婚姻、家庭、生活受到挫折及战友关系、上下级关系紧张的官兵提供免费服务,让精神颓废者、理想破灭者、前程失望者、生活悲观者、蔑视生命者找回失落的魂魄,重塑生活的信心、扬起人生的风帆。‘铁打的营盘’已有几位同学光顾过,今后希望各位多多支持。网站维护费、聘请老师的酬金都由我自己出资维持。所谓支持,就是希望大家利用自己丰富的带兵经历和管理经验、做思想工作的经验,常到‘营盘’串串门,发发贴,交交心、传经送宝。还希望各位多多利用‘营盘’,让它成为你带兵、管理部队的帮手,在你的营区给‘营盘’发放准入通行证,告诉你的下属今后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不妨到‘营盘’看看、问问,也许能起到半个指导员的作用,帮他卸掉包袱,解开疙瘩,重回幸福快乐的人生道路。”
大家都觉得“铁打的营盘”是利用网络做好部队管理和思想工作的创新和突破,对扬起离开部队多年还这样关心部队建设的精神报以了热烈的掌声,还在部队的学员记下网址,表示回去马上按照扬哥的要求,把支持、利用“营盘”作为加强部队经常性思想工作和管理工作,保持部队稳定的重要措施抓好落实。
座谈会进入最后议程,胡中先提高嗓门宣布:“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老教作重要指示。”马慧接过话筒说:“哪有什么指示啊,在座的各位起码有三分之一职务比我高,我发言该叫汇报。”话音未落,好几个学员抢着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教永远是老师,我们永远是弟子。”马慧接着说:“看到不断有学员走到我的前头、上头,曾经当过你们几天老师的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欣慰。我早过知天命之年,已是奔六的人,事业的边际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对得失已经不再抱什么幻想。如果说还有什么希望和寄托,那就是我的儿子和你们这些弟子。儿子一天天长大,那是我生命的延续;弟子们一天天进步,那是我事业的传承。有这两样相伴,一天天老去的我就不会惊惶失措,反而越来越淡定、沉着。其实我看重的不是大家当多大的官、搏多大的钱;我更在乎思想的成熟。刚才听了各位的高论,你们的见识、眼界、胸襟、观念都让我耳目一新,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尤其让我震撼的是,扬起以一副残躯自强自立,自主命运,事业如日中天,家庭幸福美满。正常人、健康人做到的他做到了,不少正常人、健康人做不到的他也做到了。身为残疾人不但没有成为社会的累赘,反而承担起社会的责任,主动为社会分忧,为国家、为部队建设着想。不但拯救自己,还拯救四肢健全而精神残疾的人。昨夜与扬起彻夜长谈,引发了我对人生的许多思考,真正是‘胜读十年书’,受益良多啊!回顾自己已经走过的上半生,我也崇尚‘打铁要靠本身硬’的古训,一向严格自律,刻苦学习训练,锤炼本事;鄙视官场中溜须拍马、阿谀逢迎、行贿受贿、巴结领导,不择手段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小人。带兵带学员,我始终要求弟子、下属靠本事求进步,诚信、本分、守规矩、行正品端,我力求在处理利益关系上公平公正,不给走后门拉关系、靠歪门邪道谋好处的人以可乘之机。直到昨天以前,我尽管事业并未有什么骄人的成就,但我从未怀疑自己做人做事看待人生的基本信念。与扬起重逢,我重新审视过去,发现自己的人生信念、人格仍有局限和缺陷。我过去强调的自立自强都没错,但却忽视了自主。离开了自主,命运就交给别人去处置,再好的本事、能耐也只能靠明主去发现提携,靠碰运气。这样安排人生岂不太草率,不!是不负责任!值得庆幸的是,我在步入晚年的时候,在我的弟子身上发现了这种宝贵的东西,扬起的自主意识、独立人格、阳光心态,扬起摒弃‘一衣一食自为记,自安自乐以自足’的小我,为国分忧的悲悯情怀、忧患意识,为弱势群体谋幸福的奉献精神;扬起在生命的历程中总是努力播撒阳光,照耀别人、照耀周围的环境,而不是被动地去承受他人的雨露阳光的阳刚精神、强势个性。扬起的人生观、价值观、幸福观使我由衷的敬佩,也使我大彻大悟,明白了扬起创造奇迹,而我等碌碌无为的根源。我愿把从扬起身上得到的一些感悟同大家分享。在人生的长路上有阳光有阴霾,有坦途有坎坷,古人曰:‘人生不如意者常八九’。如果受到命运不公正的对待时我们将如何应对?扬起告诉我们,如果遇上病魔,不要轻易把身体健康交给它,我的健康我作主,一定要有保健锻炼意识,自主生命。如果遭遇婚姻不幸,不要轻易把婚姻家庭幸福交给已经背叛你的人,一味沉溺在失恋的痛苦中;我的婚姻、我的家庭幸福我做主,打起精神,重寻芳草、再觅知音,幸福一定会来敲门。如果事业遭遇坎坷,不要轻易把命运交给一个自私贪腐庸碌的领导,交给一个缺乏公平正义民主的单位,交给一个不能实现自身价值的地方,我的前途我做主,勇于自由自主择业,幸运之神就会来到你身旁……今天在这里,我要向大家慎重宣布 :这次聚会结束,我将自主一回自己的命运,向单位写报告申请提前退休,结束休而不退的生活,到扬起的培训集团应聘,在下半生书写新的人生理想。”
马慧的一番话原本是联系自己的经历的有感而发,并非要刻意为大家提供指导。但已近不惑之年的弟子们,事业、婚姻、家庭都到了人生的紧要关口,遭遇了许许多多的困惑,平时疲于应付,无暇深思熟虑,寻求答案。听了老领导的讲话,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看清了今后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