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招聘工作正在紧张开展期间，他们这一届的陆院一中队同学在蓉市聚会，想不到这次聚会竞成了扬起的招聘会。毕业十五年的第一次全体同学聚会，绝大多数同学都很珍惜，接到通知后除少数因工作特殊抽不开身，81个同学有50位都要来参加。聚会安排三天，前两天是非正式议程，安排班、排、老乡、相互熟悉的小型聚会和自由走访。第三天才是正式议程，全体座谈、老领导讲话、个人介绍情况、合影留念、聚餐。扬起、夏三路因为工作忙，打算只参加最后一天的聚会。但聚会的第二天上午，负责召集的同学打电话给扬起，老教马慧和几位学员代表下午要来看他，要他务必在家等候。
马慧被邀参加聚会，第一天晚上到达后，看了聚会名单就到处找扬起，听说最后一天才来，就决定第二天去看扬起。马慧自从扬起转到荣军修养学校之后就中断了与他的联系，对扬起兴办培训，事业飞黄腾达；对扬起的婚姻家庭等情况毫无知晓。留在马慧脑海中的扬起的印象，还是送进火车软卧车厢时躺在担架上的模样：空空荡荡的库管中如两段枯木的下肢，凹陷的眼眶，瘦削枯槁的面容，萎缩得皮包骨头、青筋暴露的上肢。当年挥手告别时他心里特别难受，感觉就像永别一样。扬起能活到现在，他觉得已经是奇迹。十五年弹指一挥，现在大多数学员已经扛上两杠三星，冒尖的甚至荣升师职。而扬起这个军区首长、学院领导心目中的骄子，现在肯定比十几年前好不到哪里去。作为这一届学员的老领导，看到弟子们立业成才，高兴激动的同时更加同情扬起的不幸，老政工的职业意识提醒他，一定要为扬起做点什么，否则他将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聚会的快乐。他马上同几个召集聚会的学员骨干商量，一致同意为扬起捐款。第二天上午，提前到达的四十多位同学和队干部在马慧的带领下有的五十、六十，有的一百、二百，共捐了五千元，封了一个大红包，正面写“爱心送战友、绵薄助同学”，背面签上每个人的姓名。
下午，给军区钟司令员当秘书的学员亲自驾车，马慧与另外两个学员代表一起前往蓉市荣军修养学校。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荣军修养学校，正巧碰到一男一女推着一辆坐着人的轮椅出来，马慧忙叫停车，指指轮椅说：“是不是扬起出来接我们？”隔着车窗仔细瞧了瞧，摇摇头。“不像啊，齐刷刷又粗又黑又密的板寸头，红光满面，微收的下颚，端坐的上姿，自然下垂稍向后张的两臂，挺出的胸部，宽厚的肩背，庄重、沉稳、安闲、恬然，透出一股勃发的英气和神采，离着十多米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气场。这那是哪个形容枯槁、命悬一线的高位截瘫的扬起，就是伤残前的扬起也没有这般魁梧、壮实，没有这种气质啊！”马慧正在心里嘀咕，几个学员不约而同的指着轮椅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说：“夏三路！”马慧一行急忙下车，先给夏三路打过招呼，愕然片刻，还是认出了轮椅上的扬起。扬起、夏三路向马慧敬军礼，马慧取出学员捐助的红包递给扬起，说：“小扬，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明天还要聚会，今天我们几个代表大家先来看望你。同学们大都刚刚成家，手头都不是很宽裕，你省着点用，有什么困难大家再帮你”扬起说：“老教、各位同学，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大家这样牵挂我、资助我，我很感动，也很内疚。一队这个大家庭给了我荣誉、温暖，我的成长进步离不开中队领导和全队同学、战士的关心帮助。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回报，伤残后反倒给队里舔了不少麻烦，现在大家又要破费，我无地自容。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大家以后不要把我当做弱势群体，大家的心意我领受了，但捐助我不能收。”马慧以为他是讲客套，生气地把红包往他怀里一塞，说：“给你就收下，这么多年不知道你的音讯，没有关照你，这也是大家对你表示歉意。见一面不容易，以后想关心你，天遥路远的也没有多少机会”。夏三路替扬起收下了红包，对他说：“先收下再说吧，大家的心意嘛。”
大家围着扬起问长问短。“小扬，没想到你这样健康，一点残疾的影子都没有，这是这次聚会我最欣慰的。”马慧说。“扬兄，吃了什么丹丸？修了什么道法？活得这样精神？”“有美女呵护吧！？”“羡慕你，我也愿意残疾一回。”几个学员说。扬起噙着眼泪几乎哽咽着说：“老教，想念你们啊！不是你的教诲，伤残后我撑不下来，也不会有今天。”扬起抚摸着蹲在轮椅旁的学员们的肩章，羡慕地说：“新军装真威武、帅气，弟兄们赶上强军的好时候了，我们的将军梦要靠你们去圆啊！”兰馨看大家只顾说话，赶紧说：“请老教、兄弟们到家里去吧，到了家门还不入，要学大禹治水？”
听见兰馨说话，大家这才注意她。刚才以为是护理扬起的护士，马慧和一起来的学员像发现新大陆：“兰馨！”大家看看扬起又看看兰馨，七嘴八舌：“这是唱的哪一出？还在共建？共建精神文明？物质文明？还是什么文明？”“兰馨可是当年一队的功臣啊，《激情校园》的奖牌也有你的一半。”“兰馨还是咱一班的副班长呢。咱一班有三个副班长，陈继武是在编的，编外的两个，一个是军犬队的藏獒，一个是兰馨。扬起、陈继武抓管理，组织学习训练，藏獒负责督训，逼着、撵着大家拼命往前赶；兰馨负责激励，提供动力，鼓舞大家自觉往前冲。一班的第一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兰馨贡献的。”马慧不解，扬起和其他学员却会心的哄堂大笑。扬起摇摇手：“行了弟兄们，积点德吧，美女魅力无穷不假，可也不能把我贬得连一条狗的作用都不如吧？你们这些混蛋啊！美女、藏獒的后面是谁？不要玷污本班长的光辉形象，理想、信仰、信念才是一班不变的军魂，才是一班夺冠的不竭动力，其它都是手段。莫闹了，回屋说。老教，回屋我有喜事向你汇报。”
夏三路在前面领着、大伙簇拥着扬起的轮椅进了荣军学校大院，再从荣校的侧门进到培训集团大院。马慧接过刚才扬起的话问道：“你小子有啥喜要报，其它我不关心，莫非你那玩意儿又雄起了？你要真行，我可得买一挂鞭炮庆贺庆贺。”兰馨的脸早红得像满天的彩霞，夏三路诡谲的一笑，扬起不置可否的回应：“等会儿详细向领导交代。”
进了培训集团办公楼校长接待室，扬起招呼大家坐下，然后郑重其事的汇报自己的情况：
“老教、几位同学，难得你们亲自登门看望我。离开你们十四、五年，只和陈继武断断续续有过联系，前两年夏三路来我这里，算是我十几年里见到的唯一一位同学，想死你们了。十多年来，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事情总想和你们说说，让心里敞亮敞亮；事业有了发展，家中添了什么喜事总想跟你们炫耀炫耀，听听老领导的表扬，听听兄弟们的吹捧。可是我无处诉衷肠，就这样憋着，都快成中华鳖精了。今天，我也不怕你们闲我唠叨啰嗦，逮着我就说个痛快。”马慧催促他：“快说快说，详详细细的说，身体、婚姻、家庭、事业都讲讲，今天一见面我就觉得这十几年你的故事不少。”
“这是我母亲，我媳妇。”扬起指着扬母和兰馨向大家介绍。大家看着兰馨，会心的笑笑，惊喜，但并不意外。又指着蓝馨尚未隆起的肚子：“接班人才两三个月，下次再拜见各位伯伯叔叔。”接待室响起热烈的掌声、尖利的口哨。马慧和几位学员离开座位，围拢扬起一家道喜祝贺：
“不可思议，你小子居然还能再次雄起，奇迹！奇迹！”
“恭喜伯母，你家香火又旺起了。”
“嫂子真有福气，扬哥是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男人。”
“请老教、各位同学继续听我汇报。”接待室显示屏打开，介绍扬起培训集团的视频开始播放。补习班简陋的教室，扬起黑板板书，补习生刻苦学习、奋勇登山、越野冲刺，补习生高考录取通知书，媒体对补习班高考优异成绩报道，补习学校成立剪彩，军训分校挂牌，军训学生整齐的内务、嘹亮的番号、隆重的结业阅兵、精彩的文艺演出，地方领导助残帮教座谈会，扬起培训集团上市开锣……一帧帧图片、一个个镜头，记录着开拓创业的足迹和辉煌炫目的业绩，勾勒出扬起十五年的人生轨迹。半小时的视频播放结束，大家向扬起投去敬佩的目光。马慧由衷地赞叹：
“以为你还是弱势群体，靠社会救助艰难挣扎。没想到你扮演的却是救主的角色，军人本色、男人本色让你彰显到了极致，陆院为有你而骄傲，一队为有你而骄傲，我为有你这样优秀的学员而骄傲。”
扬起借此机会说起这次为他捐款的事情：“大家为我捐的那笔钱我有个想法，过去都是国家、部队、军校给我投入，都是大家在帮我，致残康复后我一直在努力回报。我想借这次聚会的机会建立一个《振华武备基金会》。今天大家捐给我的5000元也一并转捐给基金。我打算在10年内通过我和社会上有共同意愿的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使基金达到一定规模，资助我军尖端武器装备的研制，为国防现代化添砖加瓦。”几位同学对扬起的非常举动敬佩的同时也有几分不解。
“扬哥：国防安全国之大事，‘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扬哥精神可嘉，但国家经济实力今非昔比，并不缺那几个钱。关心支持国防形式很多，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搞基金会尚无先例。前几年听说那里搞了个国防教育基金会，后来一查是个借支持国防搞敛财诈骗的非法组织，已被取缔。”
扬起说：“匹夫之责，并非只在国家、民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面临亡国亡族之时，救亡需匹夫尽责，强国、强军、复兴也需匹夫尽责。现在国家经济快速发展，亟需强大的国防保驾护航。我国的大宗原材料进口依存度越来越高，中东、北非的石油，西北亚的油气，澳洲、南美的铁矿、铜矿石；中国商品出口、中国对外投资、出境经商务工旅游华人遍布全球。我们的国家利益已经遍布全球，可是我们的国防军备远远落后于利益保护的最低需求。我们现在80%的进口原油要经过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如果印度洋烽烟点燃，如果马六甲海峡遭遇封锁，如果南海问题进一步复杂化，我们拿什么来支撑高速发展的经济？我们怎样保护油路？保护我国高速增长的海外贸易？如果那一天我们的驻外使馆再次被炸，我们的侨民再被驱赶，我们还像过去发一纸声明、上街游游行，到人家使馆门前示示威、开开声讨会了事？不！我们绝不能成为跛足巨人，跛足巨人不可能远行。只有经济、国防协调发展，互为支撑、后盾，我们的发展才可能是可持续的，更高水平的全面小康目标、中等发达国家的现代化目标的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可能建立在安全坚实不可逆转的基础上。但是，和过去比较，我们的大众国防安全意识却在急剧淡化滑落。抗美援朝时，我们的民族资本家、社会名流争先恐后为前线捐钱捐物捐飞机大炮，可是，现在有的富豪、大腕一边享受着国家发展带来的个人巨额财富、国家强大提升的个人尊严，有了钱去干什么呢？一掷千金包二奶、豪赌、修克隆白宫的豪宅、品数万元一道的菜数十万元一桌的宴席、打‘飞的’远赴千里之外尝几道乡村特色小吃等奢靡生活。如果我们的富豪、名流少一些炫富的挥霍浪费，多支持国家造航母、造核潜艇、造隐形战机、造先进雷达、造军用卫星、造空天飞机，造尖端高科技武器装备那该多好！我们的航母梦做了几十年了，记得上军校时就听教员讲，我们的航母舰长、航母各级军官、地、空勤人员早就开始培训，但到现在还不见航母的影子。别的国家买航母是用来装备部队打仗，我们也买航母，但我们买的是拆掉武器装备当废铁卖的与水面漂浮平台无异的东西，目的是添一道旅游景点，博游客一笑，多赚些银子。我的基金会对于当今大型尖端高科技武器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甚至上千亿美金的巨额耗资，虽然是杯水车薪，但用来奖励对尖端武器装备科研有突出贡献的人员，激励作用还是有的。至少在先富人群中有一点不同的声音，增加一种钱多了之后如何有意义、有价值地把钱花出去的有效形式。”
“即便要搞基金会，为何非要搞成武备基金会，搞个真正的国防教育基金会不是更好吗？你不懂科研，我们想参与但我们也不懂。如果搞教育，你我都略知一二。你熟悉军事知识，对国防思想也有所研究，在军校的校刊上，你不是发表过弘扬爱国主义精神、民族自立自强精神等方面的文章吗？还有近几年在《铁打的营盘》上，你也曾对民族尚武精神、军人的‘亮剑’精神等发表过高论。你就搞搞国防教育，为增强国防意识作点贡献就算尽责了。”夏三路向扬起建议。扬起说：“强兵首先强国防意识，这个道理我懂，我的培训集团搞的是教育事业，抓教育当然是轻车熟路。但国防教育与技能培训是两码事，前者是务虚，后者是实际操作。我们的务虚教育，多年来空洞说教、概念解读、口号宣讲的形式主义之风盛行，受众心理逆反，信者寥寥，这块阵地已经被糟蹋了。即使没有这样的环境，教育效果也难以评估量化，容易挫伤捐赠人的积极性。不如做点实事，吹康还能见点米，受惠的和捐赠的都看得见摸得着，对国防的增强实实在在，捐赠者有成就感。此外，新世纪以来，美军实施的几次非对称打击说明，现代信息技术背景下，新型尖端高科技武器装备对战争的影响越来越大，使我在想为强军做一点事时，自然就想到‘铸剑’是最好的形式。过去我们讲人的因素与武器的因素在战争中的作用，总是把二者对立起来，只看到同样的武器掌握在不同的人手里面就会发挥不同的作用，据此而重人轻武器装备。看不到武器装备也是人研制出来的，重视武器装备实质也是重视人的因素；看不到战场上武器装备最终制约着人的勇敢精神和技战术水平的发挥。我崇拜亮剑精神，但不会因此贬低藐视武器装备的作用。亮剑精神是敢打敢拼敢于胜利，敢于以弱敌强的战斗精神、战斗意志。但亮剑并非以卵击石的蛮干，并非无意义、无价值的牺牲，并非不讲谋略的赤膊上阵。亮剑是让现有装备发挥更大的作用。军人的战斗意志、精神，武器装备、技战术等都是战斗力要素，它们相辅相成，绝不可强调什么重要就轻视、忽略其它要素，犯形而上学的错误。在现在信息化的条件下，亮剑精神的表现形式已经不是挥舞大刀长矛，大喊杀声；不是在雄壮的冲锋号声中高举驳壳枪大喊：‘冲啊！’不是端着刺刀大叫：‘杀！杀！杀！’敌人远在千里之外，看不见你愤怒的模样、直逼胸膛的刺刀的寒光，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冲锋号、喊杀声。剑是巡航导弹、隐形战机、尖端战舰……亮剑精神更多地表现在面对敌方长时间、远距离、全覆盖、大纵深、高强度的精确惨烈的复合打击，做到坚毅沉着、从容淡定、处变不惊，最终对敌实施强有力的反制、反击。没有致敌死命的杀手锏，我们怎能做到沉着，难道我们现在亮出的剑还是长矛大刀驳壳枪手榴弹？为祖国强盛，为民族复兴，为和平安宁铸剑尽绵薄之力就是我现在的理想。”
扬起的一番话激起了大家的尚武精神和爱国热情，纷纷表示：少搓几盘麻将，少喝几杯酒，少抽几包烟，为武备基金会多作贡献，为我们未来的国防利器多打造几颗螺丝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