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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1年4月24日,对中国共产党来说,是一个潜藏着巨大不幸和危险的日子。这一天下午,中央特科负责人兼任三科科长的顾顺章,在完成中共中央安排他护送张国焘前往鄂豫皖苏区的任务后,因勾搭上了一个女人,又一时缺钱,居然以著名魔术师化广奇的公开身份在武汉登台表演魔术。就在他的魔术博得台下一阵阵掌声时,之前已叛变革命的尤崇新碰巧发现了他。

  尤崇新原是顾顺章的下属。顾顺章被跟踪后的当天便被特务们逮捕,并迅速押解到国民党武汉绥靖公署行营。身为国民党武汉侦缉处处长的蔡孟坚,知道了这个魔术师化广奇的真实身份,就是中共中央特科的"天字号"人物黎明,其真名叫顾顺章。特务们在他的住处搜出了中国共产党的重要文件。

  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威逼利诱,顾顺章当即叛变了革命。但是,顾顺章提出必须面见蒋介石,方能供认其掌握的所有中共重要的机密信息,并告诫特务们不要事先向南京发报,因为他知道南京国民党的特务系统中潜伏着中共的卧底。但是,蔡孟坚按捺不住抓住大鱼的兴奋,随即向其上司徐恩曾密电此事。当顾顺章得知电报已发往南京时,跺足长叹道:"抓不住周恩来了!"

  的确,打入中统内部并担任特务头子徐恩曾机要秘书的钱壮飞,就是中共特工。钱壮飞获取了顾顺章已叛变的绝密情报后,迅速通过李克农抢先通知了中共中央特科。在上海的党中央及江苏省委所有的办事机关迅速进行了秘密转移,所有与顾顺章熟悉的领导同志都搬了家,所有与顾顺章有联系的关系当即切断。

  顾顺章是中共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尽管,顾顺章掌握的情报价值大减,但这也仅仅是"避免了毁灭性的打击"而已。由于顾顺章所处的极高地位,以及其家属很多都参与了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致使当时上海等地的中共地下机构遭到严重的破坏。顾顺章被押解到南京后,就向特务机关指认了中共领导人之一的恽代英(当时,化名王作霖的恽代英被关押于南京中央军人监狱,其身份还未暴露)。随后,顾顺章又指派抓获了中共中央的重要领导人向忠发、蔡和森等人。可是,身为中共中央领导人的向忠发,也是一个随即叛变的"软骨头"。

  4月29日中午十二时,敌人将恽代英从牢房押往狱中刑场。恽代英神色坦然,昂首挺胸,沿途高唱《国际歌》。临刑前,面对刽子手,恽代英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刽子手的枪声响了,年仅三十六岁的恽代英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壮烈牺牲。

  1931年8月4日,曾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中共两广省委书记等职的蔡和森在广州军政监狱英勇就义,年仅三十六岁。

  顾顺章的叛变对中国共产党造成了严重损失。顾顺章的穷凶极恶,对中共的白区工作造成了极大危害。1931年12月1日,时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亲自签发了《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通缉令一一为通缉革命叛徒顾顺章事》。

  1931年12月11日,又有一条不幸的消息传到了中共江苏省委:蒋云同志在上海三和里参加产业总工会主席联席会议时,由于叛徒出卖,不幸被捕人狱。

  受上级党组织委派,姜辉麟立即将蒋云被捕的消息火速转告给另一位中共地下党员朱松寿,并将组织上让其前去探监的任务交代了他。蒋云是朱松寿的领导加战友,朱松寿经多方打探得知蒋云被关进了上海提篮桥监狱后,当即当掉几件衣服,买了一些牛肉、罐酱菜和一些面包,对狱警说要送些食品给监牢里的亲戚。狱警拿了朱松寿的好处才让他见到蒋云。一方冷酷无情的铁窗前,蒋云和朱松寿在简单的秘密交谈和会意中,已紧紧地握住了将革命斗争进行到底的拳头。之后,朱松寿又一次去提篮桥监狱探望了蒋云,但第三次去探望时,他得知蒋云已被解押到苏州监狱。

  在此后的三个月中,蒋云经历了十多次审讯,遭受了吊打、火烫等种种酷刑,更有叛徒到庭指认和极力劝降,但蒋云一直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浩然正气,严词斥责敌人,始终不吐露自己的身份,并于1932年4月6日写了"从事昭雪,迅予开释,以伸冤抑"的上诉书。国民党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收到蒋云的申诉书后,在没有得到蒋云任何口供的情况下,依然于7月间以危害民国为由,判处他三年零四个月刑期。然而特务们仍不死心,又将他押解至南京进一步审理。

  时至7月底的一天,蒋云又遭厄运。大叛徒顾顺章来到了南京的监狱里,为国民党反动派指认关押的共产党员,蒋云不幸被他看到了。顾顺章在上海从事中共中央特科多年,和蒋云有过接触,他指认了牢房里的姜志行是中共江苏省委的干部蒋云。当即,蒋云被转押到南京城南边营的国民党特务机关内看押了起来。

  2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顺章渐渐失去了抓捕共产党员的重要作用,也慢慢遭受到冷落。为此,他对上司徐恩曾以至陈立夫渐生不满,加之受到戴笠的挑拨和利诱,一贯野心勃勃且喜欢蛮干的顾顺章,萌发了另拉山头的念头,甚至想在政治斗争中有所"作为"。于是,他悄悄地将蒋云转移到南京细柳巷4号的顾家大院里。他知道蒋云是个有学问又十分能干的人,想拉拢蒋云为他所用,密谋建立一个 "新共产党"。顾顺章虽然担任过中共中央委员、政治局候补委员,但他主要负责中共中央特科的行动,对政治实是外行。因此,他想笼络蒋云,将组建所谓"新共产党"的相关筹备事宜交给蒋云来负责。

  顾顺章与蒋云几番交涉之后,机智的蒋云听出了顾顺章的野心。虽然不知道他搞这个"新共产党"的真实用意,但蒋云感到这可能是除掉大叛徒顾顺章的一个绝好机会。于是,蒋云表面上答应了顾顺章的要求,暗地里设法与中共地下组织进行秘密联络。

  一天,已基本博得顾顺章信任的蒋云,悄悄以收件人"姜石贤"之名给姜辉麟写了一封反映顾顺章正在密谋建立"新共产党"的信。信中让她转告中共江苏省委,他现今仍在敌人的心脏里继续从事对敌斗争。不想,这封密信在他悄悄寄出时,便被顾顺章手下的特务截获了。顾顺章当即气急败坏地将蒋云送到了边营监狱进行审讯。蒋云在威逼利诱和一次次严刑拷打下,誓死不说半个不利于党组织和姜辉麟的字。无奈之下,顾顺章让手下模仿蒋云的笔迹,给姜辉麟写了一封让她来南京边营监狱探监的密信。

  一直得不到蒋云生死消息的姜辉麟,在收到蒋云的"亲笔"信后,立即向省委作了报告,并主动请求以姜辉麟去探望阿弟姜志行的名义,前往南京探监。省委领导经过慎重的研究后对姜辉麟说:"南京是国民党反动派的中心城市,特务横行,军警密布。辉麟同志你虽然是非常有地下工作经验的老交通,但考虑到此行非常有风险,你还有四个尚未成人的子女需要培养、教育,组织上可以另外选派其他人去南京探望蒋云同志。"

  "这可不行,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把党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在党最需要的时候,我理应不计个人得失,全力以赴。况且,我对蒋云同志的了解较多一点,他写信让我去探监,那是他考虑到我可以以阿姐探望阿弟的名义去,这样也更方便和安全一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营救党的同志,即使赴汤蹈火,我也必须前往。"

  听了姜辉麟一番真切之言,也为了能尽快探听到蒋云的真实情况,好设法去营救他,省委在不知蒋云的密信已被顾顺章发现的情况下,同意了姜辉麟前去探监的请求。

  凶险的陷阱就在前面,被捕入狱和牺牲就在前面,而此时大家都不知晓。

  其实,姜辉麟在一个街头烟纸店拿到"姜志行"写给她的那封信时,她便被随信秘密跟踪而来并在这里蹲守了一天的两个特务给盯上了。那两个特务想利用姜辉麟钓上"大鱼",便一时没有惊动她。姜辉麟虽然不知道是蒋云写信给她,但这代收信件的烟纸店,是这一带共产党地下组织寄收信件的一个站点,姜辉麟有秘密交通员的身份,她基本上每天中午和晚间都会来这里看一下有没有什么信件可取。一天晚上,当姜辉麟在店里看到一封蒋云字迹且写着"姜石贤亲收"字样的信后,她的心头当即为之一振。而当她揣起信回头准备往立中小学住地的街巷走时,那多年地下工作者的职业敏感和机警忽然在告诉她,她的身后有两个诡秘的男人似乎在瞄准着她。

  姜辉麟自然没有直接回立中小学,她反向穿过一道街巷,又过了一道街口,忽然闪进一个大红灯笼高挂的小酒楼。姜辉麟来过这家酒楼两次,对这酒楼前后内外的环境很熟悉,这也是地下工作者的职业习惯。酒楼后面厨房有一个小门,小门外边是一个平时理菜的小院子,小院子的围墙边有一个小门,出了院门就是丁字型的热闹大街。姜辉麟进了生意兴隆满堂客人的酒楼大厅,快步径直掀起厨房的门帘,又迅速走后门入院落,再开院门入大街,又钻入小巷,转瞬间便巧妙地甩掉了跟踪她的两个人。

  遇到特务的跟踪是经常的事,姜辉麟不知这次被跟踪是早有预谋的,更没想到她收到的这封信是假的。在确定已甩掉跟踪她的两个人后,她便绕道回到立中小学吃了点饭,安顿好两个孩子后,当晚九点多钟便把蒋云同志的"最新消息"汇报给了党组织……

  姜辉麟急匆匆乘火车赶往南京。不想,当火车在镇江停靠时,一群特务便进入姜辉麟所在车厢围住了她。

  "姜石贤,你被捕了。那天跑得真快呢,钻进那小酒楼不见了,害得我们找了半夜也没找到你。我们本想用你钓•大鱼',没想到被你给甩掉了。要是抓不到你,我们的小命也就没了。不过,你的面相和身影我们记住了。现在,我们的•守株待兔'成功了!哈哈!"

  这已是春寒料峭的时节。蒋云依然没有下落,姜辉麟一下子也销声匿迹了,党组织和辉麟的家人一直打听了多年,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直到1949年,顾顺章贴身保镖林金生被抓获,这才交代了顾顺章及其手下特务杀害蒋云和姜辉麟的经过。

  3

  姜辉麟被悄然抓捕后,也被关押在南京城南国民党特务机关管辖的边营监狱,但一直不被允许与蒋云有丝毫的接触。在特务机关的审讯室里,顾顺章手下的鹰犬对姜辉麟软硬兼施,百般利诱。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我叫姜石贤,上海人。"

  "你是做什么的?"

  "我行过医,现在做教人识字的事。"

  "除了这些,你还做了什么?"

  "我只做过这些。"

  "你来南京干什么?"

  "我来看阿弟姜志行,听说无端被抓捕了。"

  "胡说,你是在撒谎。你是地地道道的共产党。你的同伙蒋云已供出了你。"

  "我不是什么共产党,也不认识什么蒋云,我只有一个阿弟姜志行。"

  一遍又一遍的讯问之后,姜辉麟的回答都一样。特务们自然开始对她大施酷刑了。

  "我看你还是放聪明点,只要你老实交代,说出你的上级组织和负责人在哪里,不仅可以马上回家,还可以拿一大笔赏钱。要是你立了大功,让我们抓到一些•大鱼',那你便有了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们说的我一点也听不懂。"

  "看来你是不想主动配合我们了,那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打手们气势汹汹地将姜辉麟带到了一个行刑室里。这里有阴森森的粘着血迹的老虎凳,有吊打犯人的大铁架,有冒着火焰的炭火炉,那摆满各种刑具的长桌子上还有拷打犯人的皮鞭、铁棒、木棍、铁钳等用具。

  "说不说?再不说,就对你动大刑了。动了大刑,铁铸的人也会

  受不了的。你到底说不说?"

  "你们要我说的,我都不知道。你们想惨无人道,你们就做吧!"

  姜辉麟被特务们绑起来吊在铁架子上,一阵疯狂的皮鞭抽打过后,衣衫被拉破,皮鞭被鲜血染红,剧烈的疼痛直往心窝里钻。姜辉麟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轮换皮鞭抽打姜辉麟的打手们累了,又有两个特务拿来雨伞般的大电喇叭筒,贴近姜辉麟的脸庞,然后突然按下电钮。喇叭筒内的大电灯泡很快散发出巨大的热量,那火热的灯光像一根根烧红了的钻头,在钻她的大脑,钻她的心。不一会儿,姜辉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盆凉水猛地泼向姜辉麟的头颅,她醒了过来,但眼前还是一片火红。"你是不是觉得挺热?是不是觉得全身都像火烧一样难受?甚至感到心都被烧焦了?"一个特务打手上前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姜辉麟,幸灾乐祸地问。

  "我不热!我一点也不热!你们这帮毫无人性的恶魔。"姜辉麟义愤填膺地怒吼着。

  "你这个不识相的女共党,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好啊,那下面你就为我们做一做拳头靶子了。"

  一个家伙冲上来,"嘭嘭嘭"一连几拳打在了姜辉麟的心口上。又一个家伙冲上来,"嘭嘭嘭"又是一连几拳打在她的脸上和眼上。

  两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不停地轮换着对姜辉麟进行着猛烈的拳击。

  "你这顽固不化的女共党,你招不招供?""你的上级组织在哪里?你到底说不说?"

  特务打手声嘶力竭地嚷着。姜辉麟被打得来不及喘气,鲜血从口腔里一口一口喷射出来,飞向特务打手们的脸上……打手们恼羞成怒地一窝蜂地冲上来,惨无人道地对姜辉麟没头没脑地拳打脚踢。

  姜辉麟再次昏死过去。又一盆冷水将她激醒后,她被拖进了铁窗牢房。浑身痛到失去知觉,姜辉麟昏昏沉沉地睡去。当她再次醒来时,一轮冷月的光芒从铁窗射进黑暗的铁牢里,她已不知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

  呼呼的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姜辉麟躺在一摊稻草上,她的脸颊、手臂和腿脚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一阵阵剧烈而钻心地痛。这时,姜辉麟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并意识到自己在一间铁窗牢房里。她支起手臂,想坐起来、站起来,去到那月光透进来的窗口看一看。但是,她身子却痛得让她一点也动不了,借着冷月的光芒,她拉过身旁一床薄薄的破棉被盖在身上。

  漆黑的牢房,一道月光照射进来——姜辉麟眼前和心头忽然为之一亮。"忽然有一天,自己也被敌人抓捕入狱了。这是我以前做过的梦,现在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了!"姜辉麟默默地自言自语,并恍然一笑。与此同时,她想到了自己现在是在南京,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乡松江,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和四个孩子,想到了阿妈、阿公、阿婆,还有阿姐、阿弟们。顿时,从心头涌出的两行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一阵油然而生的心酸、惆怅和愧疚之后,姜辉麟立刻又想到了秋瑾、侯绍裘、张应春、赵天鹏、顾桂龙、恽代英等革命英烈。接着,姜辉麟默默背诵起鉴湖女侠秋瑾《感愤》中的诗句"经营恨未酬同志,把剑悲歌涕泪横",还有那前不久刚刚英勇就义的恽代英在狱中所作的《狱中诗》:"浪迹江湖忆旧游,故人生死各千秋。已摈忧患寻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

  第二天一早,看守拿过来两个粗面馒头,姜辉麟也真的是饿极了,她不顾一切地很快将两个馒头吞了下肚。不一会,两个特务又连拉带架地将姜辉麟带到审讯室。

  "你昨天吃过苦头,一夜过来应该想通了吧。""没什么可想的,更没什么可说的。"

  "你不说,就不怕后面将有更多的罪要受?""随你们的便,我没什么可说的。"

  "好!那就让你尝一尝坐老虎凳的滋味!"

  "行,只要你们不怕麻烦,我就坐一次看看是什么样的好滋味!"

  老虎凳是一种古老的刑罚,被用刑的人被紧紧地捆绑在一张凳子上,上身和大腿都不能动弹,只有小腿不捆绑,用刑的人不停地往小腿下面垫砖块,使小腿向上再向上,使受刑人疼痛无比,严重的可以使人的腿骨折断,终生致残。之前,刘晓出狱后曾向姜辉麟等同志介绍过他坐老虎凳的情形。

  姜辉麟的小腿下面已被垫进三块砖了,她的额上痛得沁出汗珠,但她坚强地狠狠咬紧了牙关。

  "坐这个老虎凳•舒服'吗?你还是痛痛快快地老实交代吧。"

  "我没什么可交代。"

  "再给我加砖!"特务打手咬牙切齿地说。

  姜辉麟已痛得大汗淋漓,她紧闭着眼睛,咬紧着牙关说:"加吧!就让你们这些该死的王八蛋加吧!加断我的骨头,我也没有可说的。"

  很快,姜辉麟又一次疼死了过去。

  特务打手们见老虎凳也未能让姜辉麟招供,又用竹签来刺她的手指,拿来两块麻绳串起来的夹板来夹她的手指。十指连心,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不停地从姜辉麟的脸上滚落。在打手们不断收紧的麻绳施压下,姜辉麟痛醒后再次痛得昏厥过去。特务们依然没有从她口中得到一个有用的字,两个打手将被冷水浇醒的姜辉麟拖进铁牢时,恶狠狠地说:"你这顽固分子,今天老子们都累了,明天再让你过•好'日子吧!"

  4

  顾顺章非常清楚,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成员大多数不仅是"不识时务"的硬骨头,而且他们只要一见面,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是一个计谋,或者让彼此坚定信心。为此,蒋云和姜辉麟虽然同关押在边营监狱里,但他从不让两人见面有所交流。现今,蒋云已让顾顺章的"美梦"基本破灭。顾顺章对蒋云使用了各种酷刑,但无济于事,他知道蒋云是个硬汉子,在他身上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留着他就是留了一个随时会在自己身边爆炸的不定时炸弹。

  1932年隆冬的一个夜晚,顾顺章带着胡洪涛和林金生一起乘一辆小汽车来到边营监狱关押蒋云的房子里。蒋云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堂前,顾顺章看到蒋云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且衣衫单薄、冷得发抖,便亲自倒了一杯酒,冷峻而假带温情地说:"蒋云,你把这杯酒喝下去,就不会冷了。"

  蒋云看了看杯中的酒,立刻明白这一定是一杯毒酒,顾顺章是来杀人灭口了。于是,蒋云仰天大笑道:"大凡官府杀人,都要审问,定罪,当众行刑。今天你偷偷摸摸地干掉我,不是太心虚了吗?"

  顾顺章阴险地说:"当众把你处死,你不就成了共产党的英雄和烈士了吗?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叫你当不成英雄,当不成烈士,叫你永远不得翻身!"

  "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叛徒!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蒋云狠狠地指骂着顾顺章。

  红着脸的顾顺章连忙向特务们挥了挥手,几个特务一拥而上,强行撬开蒋云的牙齿,把毒酒灌进他的嘴里后,又用麻绳勒紧他的脖子,直到他气绝。随后,特务们将蒋云的遗体装进麻袋,拖到后院不远处靠近城墙的一块荒芜草地上,埋进了一个事先挖好的深坑里。

  顾顺章和特务们秘密杀死了蒋云,现只有在姜辉麟的身上再下点功夫了。尽管,对"姜石贤"多天的审讯和严刑拷打一直一无所获,但老奸巨猾的顾顺章仍不死心。

  特务们接连多天将好饭好菜送给姜辉麟吃,依然没有从姜辉麟口中得到半点想要的东西。这时,他们开始使用电刑。被紧紧捆绑在长凳子上的姜辉麟,身上又被捆扎了好多道铁丝。电源按钮一按,电火花闪烁,她开始浑身麻颤。电量不断加大,麻和颤不断增强,电流冲击着她的心脏,整个身体就像要炸裂。

  "你到底说不说?说不说?!"特务打手们对她大声叫喊着。姜辉麟依然是一句老话:"没有可说的!"此时,在姜辉麟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意念:宁愿在这里终身残废或者明天就被折磨死,也不能让敌人看到自己的怯懦,更不能说出半个出卖组织、出卖同志的字。

  "再给我加大电量!"特务打手们开始咆哮。

  姜辉麟再一次昏厥过去,一盆冷水又让她恢复了知觉。

  "好你个共产党!你有种,我们也有好办法。你坐过轮船吧,不过这里的•轮船'你可能还没坐过,接下来就让你坐一次,你一定会感受到这里的•轮船'有多么美妙!"特务打手们狞笑着。

  "只要你们这些畜生想让我坐,我就坐一次看看有多•舒服'!"姜辉麟挺直疼痛的腰板回应道。

  打手们很快用电线把姜辉麟从脚跟一直捆到脖子,每捆一圈就用力拉紧,将她绑得结结实实。接下来,他们抬来一桶水,放进辣椒粉、污水、人血和粪水,然后在她的脸上盖一块白布,一个家伙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往下压,再把水缓缓地倒进她的嘴和鼻孔。

  "这个•坐轮船',可是一个新鲜的玩意儿,别的地方绝对没有这玩意。很多人最多不要十分钟就全招了,这一下就看你的了!"

  那让人无法忍受的"水"还没灌进一半,姜辉麟便快要窒息了。她越是使出全身力气来挣扎,打手们越是用力抓住她的头发向下按压,她无可奈何地每吸一口气,这"水"就会进到她的喉咙和腹腔里,越呼吸这"水"就进得越多。她的腹部逐渐胀大,脾胃、心脏、肝脏都热辣辣的,全身像被钢针在不停地刺扎一样,胸口像要爆炸似的,喉咙像被别人扼住,五脏六腑感觉都给搅翻了。

  打手们将姜辉麟折磨了将近一小时,两个穿上皮靴的家伙过来踩着她的腹部,拼命地来回挤压践踏,辣椒水、污水、粪水伴着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口腔、鼻孔喷了出来。再之后,特务们还残忍地给姜辉麟带上了中国古代就有的一种特别刑具一一铁脑箍。这铁脑箍是唐代武则天时期酷吏发明的刑具,它是一种套在犯人头上的铁制刑具,行刑时在铁箍和头皮的空隙加木楔,然后用铁锤敲打木楔,以至头颅被挤裂,受刑者会疼痛如刀劈,难以忍受。这是一种暴虐的法外之刑,一般很少使用。最终,姜辉麟的头颅虽然没有被挤裂,但两个眼球还是被挤裂了。顷刻间,姜辉麟疼痛至极,昏死过去。

  这时,站在窗外的顾顺章走进来说:"这个顽固的女共党,不仅是一块硬骨头,简直就是一个砸不出半点痕迹的铁砧子,我们不需要再在她的身上费力气了。"打手们也跟着说:"所有的办法都对这个女共党用过,她就是三个字一一不知道!"打手们一边说着,一边端来几盆冷水泼向姜辉麟,她才渐渐地苏醒过来。之后,一连好多天,特务打手们都没有再对姜辉麟动刑。

  5

  已是百花盛开的春天了。中午太阳高高升在中天的时候,姜辉麟双手抓着铁窗冰冷的钢筋,一边努力呼吸着春天送来的清新温暖气息,一边用那充血且十分疼痛的眼睛竭力去凝望着远处的一块坡地,那里有一片桃林,像艳丽的红云一样在飘浮。此时此刻,姜辉麟想起了去年阳春三月她回家探亲时,丈夫黄勖哉带着她和孩子们,在家门外仓桥边一棵灿灿怒放的桃花树前,一起欢乐拍照与嬉乐的美好场景……

  残阳如血的一个傍晚,顾顺章让手下把姜辉麟押到了杀害蒋云的大堂里。顾顺章冷酷地向姜辉麟发出了最后通牒:"蒋云不听我的话,我已把他杀了。你再不听我的话,也是同样的下场!"姜辉麟听说战友蒋云已经牺牲,心中的悲愤顿时化作了无穷的仇恨和力量。她无所畏惧地怒斥着顾顺章:"你们杀害姜志行,是害怕姜志行把你们杀了。姜志行是我弟弟!姜志行被你们害死了,我当然也不怕死。顾顺章,你这个无耻的大叛徒,你背叛革命,你残杀革命同志,你一定逃脱不了人民对你罪恶的审判!"

  叛徒顾顺章在女革命者姜辉麟面前,是无话可答,更是无地自容。他不敢再多看这位刚强无比的女共产党员一眼,调头而走。

  深夜,毒酒、麻绳、麻袋,加一群凶手,南京边营、城墙边、荒草地、新土坑,英烈姜辉麟悄无声息地躺在了这方土地上。不远处,是那被鲜血浸染的雨花台山麓。正是莺飞草长的春天,那漫山鲜艳的桃花正灿烂地怒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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