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出差替战友们看望他们的父母亲人,是每一个当兵的人回家共同的义务和使命,天经地义,无需置疑。

  我回家出差前,一同从长江农场出来当兵的战友们得知我即将回家出差时,目光里既羡慕又高兴,正如战友封文全说的那样:“不管谁回家,都代表我们大家一起回家,把我们的问候带到家就行了。”

  我一直牢记着战友的话语,回到农场第三天,我就身着一身蓝色的水兵服,头戴蓝色水兵帽,斜背着绿色的军用挎包,自行车后驮着整整一大包战友托我带回家的物品,基本上都是特意去集市上购买的海鲜干货,这是浙江沿海的特产,也说我们唯一能够给家里带去的物品,无论怎么说,总是礼轻情意重,见物尤见人,这种感受是我在见到战友亲人前所无法想象的。

  第一站我来到了最要好的战友石银林的家。

  当我推着自行车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来到他家小区时,立刻引起了所有邻居的围观,许多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他本人回来了,一个个争先恐后把我团团围住。

  当发现我不是石家儿子时,许多人还拉着我的手问:“你是不是老石家的儿子的部队一起的吧?他为什么没有回家啊?”

  正说着,战友的父亲闻讯赶来,扒开人群激动地问:“是谁回来了?我儿子有没有回来啊?”

  我面对战友的父亲充满期待的目光,挺直腰板向老人行庄严的军礼,我大声说:“叔叔你好,我是石银林战友黄爱民,奉命回来出差,特意代表银林前来看望你们全家。”

  银林爸爸握着我的双手使劲晃动着,嘴唇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旁的邻居提醒道:“老石,还不快请人家到屋里去坐坐。”

  坐了半小时后,当我要离开的时候,银林爸爸非要留我吃饭,然而当我告诉老人还要看望其他战友家人时,身为企业领导的银林爸爸很理解,握着我的手说:“看到你就和看到自己儿子一样高兴,期待他有机会也能够回来出差。”

  我忙说:“会的,叔叔,他是团长的警卫员,一定有机会的。”

  石银林的弟弟石磊羡慕地望着一身水兵服的我说:“小黄哥哥你真帅,我也要去当兵。”一旁的银林妈妈一惊:“别胡说,你哥已经在部队了,你也要去当兵,还要不要家啦?”

  然而小伙子果然没有食言,两年后步哥哥的后尘,当了一名陆军,哥俩一个海军,一个陆军,成为农场热议的话题。

  离开石家后,我来到了战友封文全的家,和石银林家不同的是,他家位于场部附近的工房里,虽然我的到来也同样引起了邻居的关注,但是比起前面到石银林家所引发的围观现象显然要好很多,不少邻居上下打量着我问:“你是不是老封家儿子一起当兵的?”

  我点头回答道:“对,我是他的战友,来看望他们家。”热心的邻居一直把我领到封家,敲着门大声嚷嚷着:“老封家,快开门呐,你儿子部队上来人啦。”

  闻讯开门的文全爸爸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年轻的姑娘,不禁让我想起了文全参军的往事。

  去年征兵时,因为刚刚发生的南疆战争,使得这一年的征兵异常困难,作为家中独子的封文全毅然报名参军的故事曾经感动过许多农场的职工,眼前这些都是应该他的姐姐或妹妹。

  我敬礼后重复着刚才在石银林家的话:“叔叔你好,我是封文全的战友黄爱民,奉命回来出差,特意代表文全前来看望你们全家。”

  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文全爸爸依旧呆呆地望着一身水兵服的我,眼里噙满了泪水,嘴唇也微微颤抖着,身后的几个文全姐妹也都一个个流着泪望着我,我的心也在颤抖。

  “是谁来啦?是不是我儿子回来啦?啊……”屋里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我一听知道是文全的妈妈。

  果然,文全妈妈扒开人群几乎扑到我的跟前,看到我后先是一愣,当确信不是自己儿子时,无言地流着泪,双手抚摸着我肩上鲜红的水兵肩章,嘴里喃喃道:“我儿子是不是也穿的和你一样的军装啊?”

  我点头说:“是的阿姨,文全也是这样的军装,他个子高,穿着更帅。”

  这时文全的姐姐提醒道:“哎呀,爸妈,快让他进屋啊,别老站在门口,把楼梯都堵住了。”

  我扭头一看,啊……不知什么时候起,狭窄的楼道上下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文全妈妈拉着我自豪地对邻居们说:“这是我儿子部队上的人,特意来看我们的。”

  我赶紧向大家敬礼:“大家好!我是文全战友。”

  一位农场老职工赞许地说:“老封,你儿子一定也这么帅,海军真神气。”

  文全爸爸乐呵呵地不停点头说:“那是,那是,我儿子照片寄回来的,和他一样帅。”

  进屋后,我被一家老小包围着,让我讲述文全在部队的情况,于是我就把我们在新兵连训练时,半夜紧急集合等有趣的故事一一说给他们全家听,一家人听的是津津有味,气氛非常好。

  一晃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准备告别去下一家战友家,可是文全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汤,非要我吃掉不可,否则不允许出门,无奈我只好答应说:“好吧,就当我替文全吃的。”没想到这句话又勾起了大家的思念之情,我有些尴尬地端着碗不知该咋办。

  还是文全爸爸替我解围:“哎,小黄回来不和儿子一样吗?”

  离开封家后我又登着自行车一鼓作气来到偏远的农场连队,去看望战友黄步清的家人。

  有了前两回的经验,我做好了再次被围观的思想准备,结果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由于黄步清家在远离场部的农业连队,平时都是左邻右里的熟人,很少有外人来这里,因此当我骑着自行车远远过来的时候,老早就被人盯上了。

  一到连队住宅区,只见这里就和五六十年代部队的基层连队一样的,前后几排兵营似的平房,围成一个四合院式的形状,后面有一栋两层楼的建筑,估计应该是连队的队部之类的办公场所。

  连队门口有几位正准备回家的职工,远远看见有一位穿着军装的人骑车来了,断定是老黄家的二儿子回来了,于是有热心的人已经飞奔到老黄家通风报信去了。

  当我下车后推着自行车缓缓走向连队家属区的时候,几位特意在此等候的职工这才发现我不是他们期盼的老黄家的老二,一个个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

  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我就主动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请问黄步清家是在这里吗?”

  一位四十多岁的职工点点头说:“是啊,你是他儿子部队一起的吧?”

  我爽快地回答:“是的,我是黄步清的战友,他让我替他回家看看。”

  说话间,远处飞快跑过来两个小伙子,我一看心想坏了,又把我当他家的黄步清了。

  两个小伙子气喘吁吁跑到我面前后,我就主动向他俩敬礼道:“你们好,我是黄步清战友,来看望你们,你俩是他的弟弟吧?”

  两人无比羡慕地望着军姿严整的我,咽了一下口水,领头的十八九岁小伙点点头说:“嗯,我是大弟弟,这是小弟弟,我哥没回来吗?”

  我遗憾地摇摇头说:“没有,是他特意让我回来看望你们的,这是他让我带回来的东西。”说完我递上黄步清托我带回来的海鲜特产。

  哥俩提着哥哥带回来的礼物,领着我回家,闻讯出来围观的职工自觉站成了两排,像极了夹道欢迎,我仿佛接受检阅般地在众人的注视和议论下,迈着军人的步伐向前走着,而我刚一过去,两侧围观的邻居就跟着我身后一起走向老黄家,那情景让我真切感受到当年热血青年参军保家卫国的场面,我的内心又一次激动着。

  一排低矮的平房门前,迎面走来一位头戴黄军帽的人,眉宇间透露着那股熟悉的气质告诉我,这是一位曾经的老兵,我猜想一定是黄步清的父亲,因为他曾经告诉过我,父亲是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上过战场打过仗。

  我放下行李,向这位志愿军老兵行军礼:“叔叔你好,我是黄步清的战友黄爱民,奉命回来出差,特意代表步清前来看望你们全家。”

  步清爸爸到底是当过兵的人,显得较为冷静,他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热情地与我握手,邀请我到屋里去坐。刚坐下,屋外又窜进来一个脸型和步清有些相似的人,我猜想应该是他哥哥,忙起身向他问好。

  步清哥哥默默地打量着我,掏出烟递给我,我笑着拒绝,他和步清爸爸两人点燃后猛吸一口,脸上写满了遗憾。

  屋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步清爸爸和哥哥两只烟枪的青烟在缭绕,屋外围观的邻居也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屋里的我们,气氛沉闷。

  还是步清爸爸打破的沉闷,他笑眯眯地问我:“我家步清在部队表现怎么样啊?”

  我一听这口气暗暗佩服,到底是老兵,这话一出口就知道是当过兵的人问的专业术语。

  我使劲点头说:“叔叔,步清表现非常好,不然他怎么会被分配到汽车连呢,现在他已经开着军车满山跑了,可神奇了,欢迎以后你们去我们部队探亲。”

  步清爸爸凝望着墙上镜框里黄步清白色水兵服的照片,深情地说:“会去的,有机会我一定去部队看看。”

  步清哥哥说:“嗯,爸爸我陪你一起去。”

  正说着外面传来哭喊声:“我家老二回来吗?快让我看看……”

  我心头一紧,赶紧起身想出去迎接,谁知步清爸爸一把按住了我,自己和老大出去了,一会门外的哭声更凄惨了,简直是放声大哭,哭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喊叫声:“老二啊,人家都回来了,你怎么不回来看看呀,一年了,你忘了妈妈了吗……”

  步清爸爸和哥哥在安慰着步清的妈妈,我实在忍不住了,含着眼泪出门,对着黄妈妈大声说:“阿姨,我是步清战友,他没空回来,专门让我来看望你们的。”说完拿起步清让我带回来的海鲜产品递到她手里说:“这是步清让我给你们带回来的。”

  步清妈妈双手捧着鱼干掩面哭泣,嘴里喃喃自语:“步清啊,为什么人家可以回来,你没有回来呀,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看看我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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